郑家私塾里,教启蒙这一块的，是郑夫子的儿子。
他已经考上了秀才。
其实也就这两年才考上，之前是童生,不过人家到底有个夫子爹,就算只是童生的那会儿,跟顾常林这个童生也有质的差别，在这个文风鼎盛的地方,人家考试一直都是排在前面。
不像顾常林,总要靠三分运气,还是吊车尾。
报名的事，也是郑夫子的儿子处理。
郑夫子两口子，一共生了一儿一女,女儿昨日和闺中密友出门玩乐没回来,但小郑夫子可是有在饭点回来吃饭，也见识过了自己的爹娘对顾熠有多喜欢，当然，他也不会忽略顾熠本身就是一个天赋出众的孩子。
对于小孩子,大多人都会多几分耐心,更何况小郑夫子本身就是一个性情温润如玉的男子，见到门口等着的两人，他下意识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走了过来,“小羊来了，课本都准备好了吗？”
顾熠点点头,看了一眼他爹身后的背篓，乖乖的道：“准备好了。”
私塾里课本笔墨这些都要提前自己准备，不过在进来上学之前,私塾会给一份单子，通知需要买什么。
这些作为在私塾里待了许多年的学子，顾常林都了如指掌，昨日就将东西全部都备齐了。
小郑夫子笑了笑，这才跟顾常林打了招呼，又让顾熠去课堂上坐下，“进去吧，那个座位就是你的。”
小郑夫子的学生不多，加上顾熠，也才六个学生，而且几个人年纪都不大，不过光是从身板、个头来比，顾熠就显得小很多了，因此小郑夫子给他准备的座位也是在第一排。
顾熠进去之后，小郑夫子就跟顾常林一起离开了，估计是去弄报名的一系列事情了。
顾熠坐在座位上，将背篓里的书籍笔墨等都一一拿出来摆在桌面上，坐在他身后的人戳了戳他的后背，顾熠转头看过去，发现是一个个头比他大一些，一看就很调皮捣蛋的小孩子。
这小孩衣着打扮富贵，看来绝对出身富贵人家。
他眨眨眼，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小孩就已经兴奋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从哪来的？我刚刚听小郑夫子叫你小羊，你怎么叫这么个名字啊，一点也不威风。”
虽然问话有些不客气，但看得出这小孩应该是没有什么坏心思。
顾熠并没有想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就和一个小孩子置气，前世别人家的小孩牵着父母的手，那幸福的模样一直让他记忆犹新，所以连带着后来长大了，他对这种普通小孩都多带了几分的忍耐。
小孩问的话很多，他也一个接一个的回答清楚了，“我叫顾熠，今年六岁了，从村里来，小羊是我小时候身体弱，爹娘怕我养不活，就取了个这样的名字。”
小孩很是震惊，“你六岁了怎么还这么矮！”
顾熠：……人活在这个世上，总是要动一些杀心的。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这个臭小孩。
小孩丝毫没意识到不对，他还站到走道中，将顾熠从椅子上拉起来，伸手比划着，“你看你看，我也才刚满七岁，但是我们身高差这么多诶，而这也太小了，你看你这胳膊……”
被随意摆弄的顾熠：……
他目光落在小孩桌子上摆着的课本还有纸上，只见上面的字歪七扭八，一些句子更是狗屁不通，他看向小孩，幽幽的说道：“峰岩哥哥好厉害啊，我才刚到学堂，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题都问哥哥好不好。”
在刚才小孩的滔滔不绝当中，他已经知道小孩名字叫程峰岩。
“呃……”小孩原本说个不停的嘴立时就停了，他抓耳挠腮，“这个……那什么……就也还行……”
顾熠道：“我听说有的人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峰岩哥哥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吧。”
到底还是小孩，程峰岩没听出顾熠这近乎是明示的怼人，他干笑着道：“怎么可能！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就是。”
他内心打着鼓，顾熠一个刚上学的小孩子，自己应该是比顾熠厉害吧，至少他认识的字肯定比顾熠还要多。
这么一想，程峰岩顿时又重新打起精神，“你都喊我哥哥了，以后就是我小弟了，我保证罩着你。”
顾熠假笑：“呵呵，那就谢谢哥哥了。”
程峰岩：“不客气，我是当大哥的，自然该护着你们这群小弟。”他还有两个小弟呢。
这时，小郑夫子也办完事回来了，一见到他，大家赶紧回自己的座位坐好。
小郑夫子让顾熠站起来跟大家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道：“以后小羊就是咱们课堂上的新成员了，以后大家好好相处，不要让夫子发现有谁仗着家世欺负人，知道吗？”
“知道。”下面传来小孩子们高高低低的回答声。
小郑夫子满意的点点头，他倒是不担心这几个小孩子，主要是担心顾熠爹那边的人。
到底是和大家都在同一个私塾里，而且他也年轻，对许多的事情比他爹知道的更多，自然也清楚顾常林和那几个少爷之间的关系，小羊这么乖巧懂事的小孩，要是被欺负了可不好。
上了一大上午的课，顾熠也成功的让全课堂的小孩子都明白，这个新来的小孩，不是一般的小孩，他竟然是个天才般的人物。
小郑夫子也更是惊喜，他昨天没看到他爹考察顾熠，虽然听他爹说过，但终究没有自己亲自见过来得真情实感，今日一教才发现，难怪他爹昨日那么激动。
就算是他，能教这样的孩子，也都很是欣喜。
上午并不全都上课，中途会让大家歇歇，在靠近中午的那段时间，小郑夫子就离开了，让大家自己在课堂上写功课。
下课后，该吃饭了。
程峰岩刚想拉顾熠一起，就看到顾常林进来了。
他上午看见了，这个人是顾熠的爹。
顾常林走进来：“小羊，走了，咱们该去吃饭了。”
“好。”顾熠把东西收拾放好，就跟着顾常林一起走了。
在私塾，中午其实有提供饭食，当然，得交伙食费，而且做的味道也一般。
顾常林以前经常跟着那些少爷混，在食堂吃的少，交了伙食费感觉不划算，便一直都是在外吃，或者买回去自己做。
反正中午他们会有不短的一段休息时间。
这会儿有了儿子一起上学之后，自然也是要一起出去吃了，只不过现在他和那些少爷的关系一般，肯定买什么都要自己花钱了。
大手牵着小手，两人起往外走。
顾常林关心道：“第一天上学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
顾熠摇头，“挺好的，没人欺负我。”怕他爹太过担心，顾熠还笑着道：“我还认识了新朋友，他叫程峰岩。”
“程峰岩？”顾常林有些诧异。
“嗯。”顾熠听出了顾常林的语气不对，“程峰岩怎么了？”
顾常林停顿了片刻，道：“程峰岩是知府的外甥，也就是他妹妹的儿子，家里是做生意的。”他自己固然给人当了那么久的跟班，但并不想自己的儿子也去讨好人。
“你别怕，我听说程峰岩的性格不错，不是那种会欺负人的，你要是和他合得来就相处，合不来就算了，咱们好好的读书，郑夫子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顾熠没管那些欺不欺负的话，只是想着程峰岩这个身份，那倒是能够好好利用一下了。
他记得他爹那个班上的同学，就有一个是知府的侄子吧。
只是也不清楚到底是哪一个人。
这私塾是捅了知府亲戚的窝吧。
他忍不住问道：“那知府自己的儿子呢？”兄弟姐妹的儿子送过来了，他自个的呢？
顾常林也听懂了顾熠浓浓的吐槽之意，也跟着笑了出来，“送到南林书院去读了。”南林书院属于全国知名学府之一，轻易不能进。
到底是在私塾里，两人很快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其他的事情，父子俩说说笑笑的往外走，快到私塾大门的时候，顾熠感觉到他爹的步子放慢了，而后直接停了下来。
顾熠抬头一看，就见一队由几个穿着富贵的男子领头的人从另一边过来了。
这几人，就是欺负他爹的那几个少爷了。
一群人目光直直的落在他们父子的身上，一看就知道是来找茬的，顾常林手心一紧，不着痕迹的挡在了顾熠的面前，那边人开口了，“哟，这就是顾常林你的儿子啊。”
早在昨日他们父子到私塾的时候，就被人给看见了，那班上的人都知道，顾常林要带自己儿子一起来私塾里读书。
顾常林开口，“周少爷。”
这位周少爷就是知府的侄子了，是知府大哥的儿子，自从顾常林想要认真读书以来，这位是最看不上他的。
当然，以前也没对他们这些跟班态度多好，只是从那之后几个少爷明显的开始针对顾常林了而已。
那周少爷的目光落在顾熠的身上，轻佻的说道：“你这儿子长得不错嘛，躲着干什么，本少爷还能吃了你吗？站出来让少爷看看，以后跟着你爹来给本少爷跑跑腿，有的是你的好处呢。”
这话放在一些下人身上，或许会感恩戴德。
但顾常林不是那种真的视钱如命的人，他只觉得无比的屈辱，这一刻，他想，或许把儿子放在和自己一个私塾里并不是一件好事，明明先前想了不少的理由，但事到临头了，他发现自己还是想儿子快快乐乐的长大。
为什么人非得那么快就接受现实中的残酷呢？他自己当年如此，但儿子不一定要沿着他的轨迹来。
但还没等他反应，就见半空中似乎从树枝上掉下来什么东西。
那周少爷也感觉到了有什么冰冰凉凉的落在了他的后脖颈上，他先是暗骂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鸟往他头上拉屎吧，而后才惊觉那玩意体积并不小，且还在他身上滑动！
他顿觉毛骨悚然。
他身边站着的那些人也看到了一条长长的弯弯曲曲的东西落在来，定睛一看，顿时吓得四散看来，好几道惊叫声响起：“啊啊啊，是蛇！”
“有毒蛇！”
“红色的，肯定是毒蛇！”
“……”
大家一个个离周少爷简直有八丈远。
周少爷在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之后，那触觉就已经让他头皮发麻，想快速扒拉扔开，但第一下没有成果，还没等他想好是否敢第二次伸手，就已经听到了大家惊叫的毒蛇。
这下，他是彻底不敢动了。
两条腿都在哆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