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里南行驶在大道上,缓缓向京都二环最贵的地段驶去。那里是京都每平方房价最高的地方,临近故宫,四合院胡同遍布,能住在那里的人非富即贵。
明樱有次跟黄月莹去看升旗仪式,仪式结束后她跟着黄月莹随着嘈杂拥挤的人群向外走,黄月莹抬手指着临近故宫的某处地方,那里四合院林立,每套都价值连城,价格不可估算。
黄月莹的脸上有着明显的失落与愧疚,跟明樱说:“如果你生在那里就好了。”
黄月莹从不教她去攀附权贵,她一直跟她说的都是独立自强,自力更生,她希望的从来不是她嫁入豪门权贵家族,因为低身份的女子若能有幸嫁入豪门权贵家族,那便需处处小心谨慎,活得如履薄冰,在里面每日的生活都像吞针。所以黄月莹更希望她能直接出生在那样的家族里,最好是家族里面最小的女孩,不用承担家族的责任与重担,受尽宠爱,一辈子开开心心,每天最发愁的是该怎么把钱花出去。
库里南在一座四合院前停下,四合院的大门是褐色的价值不菲黄花梨木制作而成,门宽八米,可容纳两辆车通过,大门的两旁是汉白玉石石狮子,石狮子的后面是两个圆润可爱的抱鼓石。此时四合院的门关着,看不到里面的景象,但微微露出的青砖白瓦的一角更惹得人遐想,想进院一探究竟。
“吱”
四合院的大门被两个佣人打开,库里南缓缓开入,院门随后关上,一堵褐色黄花梨木大门彻底把外面与四合院隔绝开来,更隔绝住四合院里绝美景色。
看过红楼梦中的大观园吗?
等明樱从库里南车内下来时,她的脑中闪现出的便是这句话。她是看过红楼梦的,十岁的时候读的,里面的文字对于十岁的她来说艰涩难懂,她读得是一知半解,但独独对描写大观园里面那段文字极为喜爱,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花鸟巧物,应有尽有,写尽世家大族的繁华与奢靡。
而眼前也是一座大观园,三进制式四合院。
二进制的院前是一个锤花门,门上写着“桃源行”,穿过锤花门,门后是一座石壁,石壁上写着:
好精舍,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
明樱读过,是古人张岱的墓志铭。
但是不完整。
明樱抬手指着石壁上的字,跟梁珩说:“怎么不写完整?”
她记得前面还有“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美婢,好娈童”。
“没写的就是我没有的。”
明樱没想到梁珩会这般回答,她楞了下。最开始她单纯以为他是喜欢张岱这段话,没想到他是把它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明樱伸出葱白的食指点在“劳碌半生,皆成梦幻”上,说:“应该还没有这吧?”
他才三十三岁应还称不上是半生,皆成梦幻更是没有,他现在依然富可敌国。
“还未发生,仅是警示。”
明樱觉得他的警示是多余的。虽皆成梦幻未出现,但依照他的家族与他个人财富而言,“皆成梦幻”这四个字应是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穿过石壁,眼前豁然开朗。中式庭院,抄手长廊,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花鸟假山,尽显中式园林之美,自有一派古典沉淀下的悠然与宁静。庭院内有两颗名树,银杏树与梅花树,梅花树冬季花开得很美,寒风拂过,落花缤纷。
忽而有一片梅花落至明樱的头顶,明樱刚想抬手摘去,梁珩清浅的声音却落下,说:“先别动。”
明樱也真的听话乖乖没动了,她的双手垂落在身体两侧,抬眸楞楞地看着他伸手过来,修长的指尖轻拂过她的发顶,那片梅花悠然飘下。
梁珩的指腹轻揉了下她的脸颊,比梅花更娇艳的,是她的容颜。
明樱跟随着梁珩走过小桥,到了亭子前,亭子中间写着“观别者”,她不明白为何这亭子的名称不像外头的亭子一样写着什么什么亭,而是写上“观别者”,等到她读到亭子两侧红木柱上的诗时,她有些稍稍明白了过来。亭子的左侧写着“独坐幽篁里”,右侧写着“弹琴复长啸”,是王维的诗。而“观别者”是王维其中一首诗的题目。
他喜欢王维的诗。
很明显的偏爱。
她刚才跟随着他走在红木铺就的抄上长廊上时,长廊的墙壁上写满了王维的诗,如此偏爱,让人想忽略都难。
“我曾问过你的喜好,你说我明日来这里便知。”明樱手指轻抚在红木柱上,微微歪了下头,笑意盈盈:“原来你喜欢王维呀。”
梁珩应下:“其中之一。”
明樱更是好奇了:“那就是说你还有其他很多喜好?”
“是。”
“是什么?”
小姑娘的大眼睛扑闪着,她的两只眼睛似被点上一抹亮光,晶晶亮亮的,很是漂亮。由于此时眼中溢满了好奇,更显得生动有趣。
梁珩负手而立,生了逗弄小姑娘的恶趣感,半真半假却又神秘地说:“很多,说不完。”
小姑娘却不恼,仍然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那我慢慢发现。”
明樱已经不再纠结于他喜好的事情,因为她发现了更有趣的事。亭子下面是一汪小池塘,池塘里面养着观赏性极佳的金鱼,这金鱼不怕人,更不怕生人。明樱仅是在亭子的美人靠上刚坐下,这些鱼儿们纷纷游了过来,一个个探出脑袋好奇地张望着她。
明樱看得有趣,她见美人靠的栏杆侧边挂着鱼食,便兴致冲冲地抓起一把鱼食,给这些可爱的鱼儿们喂起来,她边喂边转头问向站于她身后的梁珩:“你经常在这喂鱼吗?”
要不然美人靠的栏杆上为何挂着一袋鱼食。
“不常。”梁珩说:“经常是佣人来喂,我只来观赏。”
这样。
不过明樱也明白,如他这般身份地位之人,时间是极其宝贵和不足的,还有那么多重要的会和文件等着他去签署,他能得空来观赏一二便是这些鱼儿们的幸事了,哪还有空来喂这些鱼儿。
明樱边喂着鱼边看向庭院优美的景色,忽而听见几声鸟鸣的声音,细看才发现这些鸟儿正立于银杏树上,欢快地摇头晃脑,好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
喂完了鱼,明樱站起身,立于亭中想,如果此时降下一场雪,沏一壶茶坐于亭中观雪赏花,逗逗鱼看看鸟,岂不人间一大美事?
明樱跟着梁珩下了亭子,继续往前走。二进制的院子中间是中堂,中堂是梁珩会客的地方,中堂内摆放着黄花梨木的长方形桌子和椅子,桌子上摆放着一整套的茶具和一颗娇憨可爱的富贵竹,富贵竹应是有佣人经常打理,被养得生气勃勃,中堂桌子正前方的位置挂着一副书法,里面写着:
知礼敬畏
“知礼”这两字明樱能很容易理解,但“敬畏”又从何说起,或者说他在敬畏什么?
明樱这样想,也这样问了出来。
梁珩这次到没卖关子,很明确地跟她说:“很多,敬畏人与事。越是处于上层的人越是要懂得敬畏二字,因为有些人手上一旦有了些钱或者有了些权就会狂妄无比,目中无人,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些狂妄者最后往往会家财散尽,落魄至极。”
明樱明白了过来。
所以他才会在石壁上雕刻上“劳碌半生,皆成梦幻”。
西厢房改成了餐厅,鎏金边黑色的圆桌,桌子四周摆放着十个黑色的雕花镂空椅子,桌子的中间铺着一块浅米色的桌布,桌布上摆放着一株水仙花。
“你家经常来很多客人吗?”
“为何这样问?”
明樱手指抬起比划了下黑色鎏金边圆桌,说:“就是桌子这么大,得经常来客人才能把买这么大的桌子吧。”
读大学前,她和黄月莹一起吃饭的桌子是一把折叠桌子,每次她们吃饭时才会把桌子打开,不吃饭时就把桌子收起来放于墙角,这样才不会占地方;读大学后,她吃饭的桌子就是床下那巴掌大的木桌,木桌上还放着她的电脑,化妆品,护肤品和古装各种各样的簪子和发钗。每次她从饭堂打饭回来时都得
梁珩看着明樱比划的可爱模样,说:“我自己一个人。”
明樱楞了下,有些惊讶:“你一个人在这么大的桌子上吃饭,不会感觉到孤单吗?”
不过转念又一想,如果他从小到大都是在这样的桌子上吃饭,许是都习惯了。
然而明樱刚想完便听到梁珩沉沉的声音,他说:“会。”
在明樱愣怔的时候又说:“所以你经常来陪我吃饭便好。”
原来在打这个注意。
西厢房的旁边还有一个耳室,轻轻推开,宽明几静,光线充足,空气中还萦绕着浓浓的檀木香味。抬头望去,耳室的中央靠墙边摆着一个佛祖尊像,佛祖尊像下是跪拜的垫子。
明樱微微瞠目,转头问梁珩:“梁先生,你信佛?”
梁珩点头。
这简直出乎明樱的意料之外,她本以为他这样在商场上沉浮厮杀之人,应是无神论者,却没想到他会信佛。
梁珩缓步向前站在佛像之下,他闭上眼,双手虔诚地合上,对着佛祖尊像低头一拜。窗户上透进来的阳光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渡上了一层光,他的身上仿佛有了一抹禅意。
梁珩拜完睁开眼睛,问明樱:“你要不要拜?”
“要!”明樱想也没想便说道。
黄月莹很信佛,每至她有重要舞蹈比赛要去外地比赛,她总是拉着她去寺庙拜一拜,求佛祖保佑她在舞蹈比赛中能得到第一名。每次她真在舞蹈比赛中得到第一名时,黄月莹又会拉着她来寺庙还愿。虽然明樱无数次强调她能得到舞蹈比赛第一名都是自己努力的结果,但是黄月莹仍然深信不疑地认为那都是佛祖的保佑。
曾经不信佛的明樱也虔诚了起来。
她走至佛像前,像梁珩一样闭起眼睛双手合十,轻轻低下头一拜。听说所求之话如果说出来就不灵了,明樱只敢在心里偷偷地说:
但愿她妈妈能够早日醒来。
等她拜完走到梁珩的身旁时,他问她:“许了什么愿?”
明樱惊诧不已:“你怎么知道我许了愿的?”
“你拜了五分钟。”
有这么久么?明樱都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只以为自己只是拜了一两分钟,许是她拜得太过认真罢了。
不过他问她许了什么愿...
“不告诉你。”明樱说。
梁珩微微失笑,没再纠结问她许愿的问题。不过梁珩这般聪明之人,怎会不知道明樱许什么愿呢?小姑娘现在最牵挂的就是她的妈妈,无外乎希望自己妈妈早日醒来罢了。
“为什么会信佛啊?”明樱还是问出了心中最好奇的事情,因为她完全想象不出有什么契机让他这位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哥信佛的。
“我出家修行过很多年。”梁珩说。
明樱脸上的表情用震惊来形容都不足够,应该说是面临了一场飓风海啸。
“是当和尚么?”明樱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
梁珩明确的应答之下,明樱此刻脑中想的却不是震惊于他去当过和尚,而是羞愧于自己放在包包里面那盒套套,感觉那对梁珩都是一种亵渎。
也许他今日真的是单纯地邀她过来看看他的喜好,她却恶意地解读他是迫不及待想跟她做那事,还为此去买了一盒套套偷偷藏在包包里。
是她脑子发昏,是她思想龌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