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
微风吹过,他早已须
瘦小老头子眼睛都没睁开,却突然抬起了手,
再将手拿到眼前的时候,只有很仔细才能看到,他的指缝掌心中,是一根方才随风飘走的白
“啧。”耿惊花细细看了看那根头
不远处的六师弟看得目瞪口呆,欲言又止。
心道这一手风中抓
但很快,六师弟的眉头就轻轻地皱了起来。
他怀疑自己再这样下去,可能很早就会和耿师伯一样,拥有深深的眉间沟壑,从此表情变成生气和很生气两种。
皱眉的原因无他,自然是耿师伯一边晃着摇摇椅,一边又开始诉说自己的当年。
对于耿师伯的话语呢,六师弟也不是完全不信的。
没点本事的人,怎么可能进小楼呢
舍剑修符,包括后来与清弦道君的一战所有这些事他都有所耳闻,并且也已经从最开始的震惊中渐渐平复过来,变成了听了太多次后的些微瞌睡。
顺带还有一丝冷哼。
怎么可能嘛,耿师伯当年,怎么可能是他口中的万人迷嘛老头子当年的定位八成和自己一样,就是小楼里的小跑腿,不起眼的小喽啰罢了
一定是这样
不过,也不是不能借鉴一二,等他老了,他也要这样躺
六师弟带着这样的想法,有些迷迷糊糊地靠着梨树的树干睡了过去。
风漫卷起梨花,洒落
六师弟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有些奇怪。
他还
陌生来自很多方面。
比如所有的一切,好似比他记忆中的模样,要稍显崭新一点点。
又比如,御素阁的道服样式,蓝色更蓝,绿色更浅,就连上面的花纹,线条也更粗一些,明显是旧版的设计。
六师弟便是这御素阁芸芸弟子中,普普通通的一员。
他
那些议论纷纷,逐渐清晰了起来。
“听说今天耿师兄也会参加比试”
“说起来,我最喜欢耿师兄的剑了依我看,宁师兄的剑太平和了些,顾师兄的剑太雄奇,两位任师姐的剑都带着高岭之花的梅梢之意,唯独我们耿师兄的剑,独起一派,与他这个人的性格相辅相成。这才是真正适合自己的剑”
又有性子外向的可爱师妹笑眯眯道“且不论剑,这内外中阁的师姐师妹们,又有谁能不多看我们耿师兄两眼呢虽说顾师兄和宁师兄也足够出,但耿师兄身上的气质,却是其他师兄都没有的。”
“没想到你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竟然也偷偷喜欢我们耿师兄”
师妹爽朗笑道“怎么喜欢一下都不可以啦我就是喜欢耿师兄有本事你也别
对面那位师姐微红了脸,却也被激起了几分笑意和不服“说就说喜欢耿师兄有什么问题吗有谁敢大声说出一声不喜欢吗”
几句话激起周遭笑声一片,笑声中却没有什么恶意,显然大家此处所说的“喜欢”,也许多少确实带着点男女之情,但更多的,则是某种纯粹的欣赏。
六师弟夹杂其中,脑中乱七八糟一片。
他仿佛抽离成了两半。
一半是此刻融入大家的御素阁同门,也一并会心一笑。
另一半则是
而、而这个耿师伯如此推断而来,赫然便是耿惊花本花
六师弟的另一半耸然一惊。
他有些恍惚地跟着众人继续向前涌去,一边难以自制地心道,莫不是自己被耿老头念经念得太多,所以竟然自己为他编织了一个万人迷的形象出来
不、不能吧
如此
六师弟有些怔忡地抬眸。
白衣胜雪的洒然少年持剑立于其上,他眉目英俊,剑意自
六师弟呆呆地、一瞬不瞬地看着台上的少年。
这这谁
总、总不能是
好似
白衣少年随意向着这个方向一笑,还比了个招呼的手势。
一片尖叫声中,六师弟神思恍惚。
还、还真是耿师伯啊。
他这一梦,可真是太够意思了,直接让糟老头子变成了如此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翩翩少年,耿师伯真是赚大了
如是想着,有梨花落
梦里的一切还历历
六师弟猛地愣住。
他慢慢睁大眼,终于认识到了一件事。
方才,他或许是机缘巧合之下,入了耿师伯的梦中。
又或者说,他根本不是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摇摇椅上枯瘦的身影,看着风吹出的他的几缕白
过去,他总觉得是耿老头
可当真正知道了什么,相信了什么以后,他却宁可他是真的
他难以想象,也不愿意去想象,从那般灿烂明媚的少年,到如今的枯瘦老头,耿师伯究竟经历了什么。
然后,六师弟才十分后知后觉地
耿师伯每一次回忆过去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提过,自己受过什么苦,感受过多少的痛,他都是捡最肆意开心的时候说,哪怕那些话语,会被后辈认为是
因为他没有吹牛,被认为
想到这里,六师弟忍不住弯起了唇角,却又很快别过脸去。
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眼泪。
因为耿惊花,不需要任何同情,不需要任何怜悯,也不需要任何泪水。
摇摇椅晃晃悠悠,须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呼吸也依然很轻。
他的眼眸已经稍有些浑浊了,这样去看满树的梨花时,要眯起眼,才能将洁白的花朵与花叶之间蓝天的间隙看清楚。
又是一年梨花开。
他能感受到满山满树的生机盎然,正如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生机正
就好似这些梨花是开
耿惊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比起那些已经逝去的人,他至少又看了一年梨花开。
这些日子,他确实越来越多地想起了许多过去。
他想到了第一次见到从密山之下的云梯一路登来的宁暮烟时的场景,转而却又与那日拾阶而上的虞绒绒幻化为一体,雷云阵阵,霞光万丈,无独有偶,这两次,他都是默默立
这些大师兄与小师妹啊啧。
他有些感慨地想着,转念却又想到了顾清弦和宁暮烟的结局,不由得慢慢眨了一下眼,有些浑浊的眼中露出了一抹真正的悲色。
那些鲜活的,鲜明的色
也不知道等到谢琉老了的时候,会不会像自己一样伤春悲秋。
耿惊花自嘲般笑了一声。
幸而傅时画和虞绒绒到底是圆满的,也幸而那些牺牲并非无用,这样的牺牲也不用再延续绵延成更多的悲剧。
他能活着看到这一刻,见证这一刻,真好。
梨花落
他已经不再年轻,肌肤松弛,斑点纵横,与如此盛放的花朵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
这让他想起了那个永远停留
那是他的六师姐。
六师姐叫汲罗,便如浮玉山的存
也许是有的吧。
他也许也曾
那时的他,鲜衣怒马,洒然自
后来无数次想起来的时候,耿惊花的心中不是没有后悔的。
如果当时,他走的速度再慢一点,停
譬如分明最是腼腆温婉的这位师姐,却总是喜欢捉弄自己,
“耿阿花的话,是梨花的花吗”
至少,至少他也可以好好地回应她一次。
而不是
他还记得她广袖长裙的模样,记得她最后眼眸明亮时的微笑。
他会永远记住她,纵使她说过,她已无憾,要这山川大地都忘记她的存
他听了她那么多话,唯独这一次,他不愿意听她的。
回忆了这么多往事,他无憾入小楼,无憾洒然一场,再毅然扔剑修符道,无憾自己拼修为与清弦一战,亲手了结他的信命,也无憾自己明明能活更长久的时间,却落得如今这般瘦小枯败模样,再感受浑身的生机慢慢融入山川大河。
他的一生,已经足够,足够让他满意。
而他此生唯一的遗憾,便是她,和他欠她的那个回答。
“耿惊花的花,是梨花的花。”
耿惊花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