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将晚未晚,余晖
徐无关上,刘初安身着金纹交领襦裙,外面披着大氅,双手拄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铁甲的碰撞声一并传来。
宋同手中端着一个四方的朱漆木盘,上面盛着一碗黑糊糊的汤药“小姐,该吃药了。”
少女回过头,双手捧起温热的药碗,说“再派一队斥候,一定要
宋同有些无奈地俯首回应,“喏。”
倒也不怪他,换作是谁
徐无关东接卢龙塞,西连无终城,关门重千斤,墙高五丈,通体用碎石混着泥灰筑成,内外两侧拼接着石砖。
公孙瓒又不是傻子,明知此处攻打不下,难不成还会来这里送命吗
奈何小姐这么多年都是谨小慎微的性子,宋同也只能听命行事,亲自点了两队斥候,备好了快马出关。
城门推开一条缝隙,斥候骑着马从中挤出身子,然后渐渐提速,一骑绝尘往关外群山中奔去。
夕阳余晖仅余一线,晚霞斜照,将城头上锦衣华袍的少女身影拉长,金钗银簪盘起的秀
少女捧着温热的药碗,微微皱了下秀气的鼻子,她怕苦,又怕
眉眼间露出一抹挣扎的神色,过了几息,刘初安叹了口气,将药碗放
思忖间的工夫,天上飘起了片片雪花,四周景物也渐渐暗了下去。
不到半刻,大雪越下越大,落下的雪花也逐渐从蚕豆大小变成了鹅毛大雪,片片飞舞之间,几乎遮挡了大半的视线。
药凉了。
刘初安从大氅中伸出手来,捏住药碗冰凉的边沿,轻轻拉了一下,却没能将药碗端起。
少女皱了下眉,指尖
今日天气格外的暖,让积累多日不化的积雪化了大半,此时大雪纷飞,又到了夜间,白日里化的雪水此时都冻成了坚冰。
似乎想到了什么,少女望着关外,问“今日派出十五队斥候,至今一队未归”
宋同
刘初安紧锁着眉,刚想再说些什么,便听到远处马蹄狂奔声响,有一人骑
可是离得太远,他声音又不甚清晰,还未传到少女耳中,便被寒风吹散了。
那人骑得极快,马蹄踏
少女水汪汪的桃花眼轻轻眯起,透过漫天的风雪,逐渐看清了他的模样。
那是徐无关内派出的斥候,他身上的甲胄几乎被射烂,背上歪七扭八地插着十几支箭矢,鲜血冒着热气从脚边落
沿着他狂奔的路径,
他越跑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小,身子也逐渐成纵马狂奔变成搂着马颈挂
许是回光返照,他
“敌袭”
关内闻声震动,虽不明就里,但平日操练了无数次的动作,还是让肌肉领先头脑做出了反应。
厚重的榆木关门碰的一声合上,军营内一曲一曲的士兵开始披挂甲胄,劲弓上弦,腰刀出鞘。
徐无关下,那斥候再也挨不住鲜血流失所带来的眩晕感,从马背上摔下,落
刘初安指尖抖了两下,张开嘴刚想说些什么,一股寒风便灌进口中,喉间
冬日无雨,何来雷霆
可这股沉闷的雷声越来越响,似有万丈雷霆
城垛上的药碗轻轻颤了一下,随后碗中的汤药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如同平静的湖面被人投入一颗石子一般,激荡出许许多多的波纹。
到最后,整只药碗都
宋同顾不得身着甲胄,扑通一声趴倒
随后,这位从未失态过的儒将脸色猛然一变,喉间怒吼了一声“骑兵来犯”
他话音未落,大雪纷飞遮盖的远处,传来一声齐刷刷的崩的一声,如同琴弦断了一般的声响,明明隔着很远,却如同
刘初安听到了,可她毕竟初临沙场,哪里反应得过来。
趴
漫天遍地的破风声响起,空气中到处都是尖锐的咻声,这声音刚刚响起一瞬,无数的箭矢便钉
三棱箭头破甲箭头极重,钉
前后惊变,不过三十息,少女心脏狂跳不停,耳边嘈杂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热血上涌,让她白嫩的脸颊都变得通红。
“放箭放箭”
宋同单膝跪着,将少女压
“各曲长,列阵放箭还击”
弓弦声四处响起,沿着徐无关的城墙,连成一线,如同弹棉花一样,嘈杂地响个不停。
关内军营的将士顺着两侧甬道源源不断跑上来,城墙上的将士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
耳边嗡嗡地响,少女被宋同压
诸多声音捻成一根细细的银针,钻进少女的耳洞,一针一针刺
漫天的大雪,或许是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只觉得眼前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脑子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个头绪。
直到她闻到一股气味,恶臭的脏器味,与冬日里冰凉的寒风不同,这股气味温温热热的,似乎离得很近。
刘初安用力揉了揉眼睛,抬头望着压
鲜血顺着木色箭杆汩汩流淌下来,殷红的血,
她有些愣愣的,伸手想要帮他捂住伤口,可那股殷红的血却从她的指缝中钻了出来,顺着她的小臂,流进她的衣衫中。
是热的,
腥甜的鲜血气味钻进少女的鼻子里,击溃了她最后一丝防线,她想放声尖叫,喉咙却像被人掐住了一般,没有半点声响。
两世为人,她何曾见过数万大军交战,又何曾想过,自己居然就
又何曾想过,自己的得力爱将,生命
一滴鲜血落入少女眼中,将她瞳孔染成了红色,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走”
宋同拉着少女的手,几乎是半拖半拽的,将她拉进了望楼中。
靠着望楼厚实的木墙,宋同跌坐了下去,手中宝剑当啷一声落
“小姐,我不能死”
他声音很低,低到几乎让人听不见的程度。
刘初安连忙爬起身子,双手按
少女眼泪再也止不住,许是悲伤,许是惊吓,泪如雨点一般滴落,
“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 ”
“我死了,徐无关就没了”
宋同喘着粗气,大手攥住少女脖领的大氅,他瞪着眼说道
“徐无关长城隘口一破,幽州平原再无人能挡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大势去矣”
少女呆呆地愣住,她看着宋同呼出的一口口白茫茫的雾气,打
却不承想这一幕,竟是生死诀别之刻。
宋同攥着她的衣领,胸膛鼓动了一下,怒声吼道“别哭了刘初安你的算计呢几个死人,就把你吓住了吗你也和那些腐儒一样,只会纸上谈兵吗”
少女被他一吼,原本僵硬呆立的身子渐渐
刚刚一番话,似乎耗光了宋同的气力,他又萎靡了身子,靠
“刘初安,我死无妨,但徐无关不能破。
握紧刀剑,记住,你守的不是徐无关,是你刘府上上下下的人头”
他怒目圆睁,眉头却不时地抽搐两下,似乎
刘初安看着他双目中的神采一点点消散,感受着他的手掌逐渐变得冰凉,心口酸痛了一下,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小姐,宋同无能,临战先死,三军受累 ”
他高高地仰起头,大手从甲胄缝隙中插入,
“小姐,五年前您将它交给我宋同寸功未建如今只能将它还给你了”
他越说越慢,越说越含糊,到最后几乎吐字的声音都变成了吐气的声音。
最后一口热气喷
青铜虎符磕
刘初安看着他合上的双眼,指尖颤抖着,抓起地上的虎符,金属冰冷的触感传来,四肢百骸似乎此时才恢复了控制的能力。
她有些颤抖着站起身子,腿脚不稳,摇晃了一下,走向望楼外的城墙。
刚刚迈过望楼的门槛,将士们厮杀的声音如海啸一般传来,铁甲
刘初安此时已经失去了恐惧的权利。
于是她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佩剑,银白雪亮的剑锋晃着月光,狐裘大氅上血迹斑驳,
“曲长,领各部兵卒作战,凡有敢退者,就地格杀”
乱哄哄的城墙上,原本各自为战的士卒闻声一震,
一个瘦的汉子拎着步槊跑来,上下扫量了一下少女,皱着眉头问道
“末将马长明,为宋将军麾下曲长,敢问小姐,将军何
刘初安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说
“宋将军受创,
“可 ”
马长明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女,不敢置信地问
“你你指挥”
“虎符
刘初安吼了一声,将剑锋搭
“你要临战造反吗”
马长明吞咽了一下口水,看着少女手中沾满血迹的青铜虎符,咬了咬牙,闷声回道“末将不敢。”
看着少女娇嫩的脸,马长明有些犹豫又有些焦急地问
“宋将军麾下两万士卒,设四曲,如今如何部署”
刘初安左右望了望,没找到其他的曲长,于是只能拍着他的肩膀说
“命你暂代都尉一职,辖四曲,留两曲士兵
“末将领命。”马长明抱拳行礼,随后快步跑下了城墙。
直到此时,刘初安才获得了片刻思考的机会,耳边喧嚣的噪音渐远,她目光低沉着,思索着公孙瓒攻打徐无的用意。
诚如宋同所说,公孙瓒来犯徐无关,是一步死棋。
只要他不能快速地攻下徐无关,等到小威和李成兵马回援,他被困
他就这么笃定,自己一定能
积雪化冰,的确让他的骑兵
难不成今日积雪不化成冰,他就不攻打徐无关了吗
临事决计,可不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所为。
那么,他攻打徐无关的底气
俊靡被围困数月,公孙瓒清清楚楚的知道,城外就有数万兵马困住了他东西北三面方向,若是不想被困死,便要有人来牵制李成和小威的兵马。
可公孙瓒至多只有三万人,强攻徐无关都不见得够用,又怎会分兵来牵制李成和小威的兵马
除非,有人
幽州十郡一属国,不受刘初安控制的那几个人逐一划过少女的脑海。
刘虞的老部下鲜于辅,为刘虞从事,跟随老爹多年,忠心耿耿,断不可能帮助公孙瓒。
辽东太守公孙度,虽同姓公孙,但与公孙瓒连面都没见过,平日虽与刘初安政见不合,但也不至于压上身家性命来造反。
何况辽东郡据此地隔着昌黎、辽西两郡,公孙度就算相帮,也不可能打穿两郡防守来牵制刘初安的兵马。
除此之外,幽州握有实权的大大小小官吏武将,不是刘初安一手提拔上来的,就是她学堂中走出来的,断然不可能噬主。
那么,公孙瓒此时强攻徐无关的底气,到底是谁给的。
心思电转间,少女又被箭矢呼啸的破风声拉回现实。
身周几名护卫举着一人高的木盾将她护住,也遮住了大片的月光。
她茫然地望着漆黑的北方,愣了下神,也打断了所有的思绪。
北方
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