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克特揽着伊文的后脑。
年轻的骗子半跪下来,用自己的额头贴着他的小骑士冰凉的前额,轻轻梳理着那些金色的卷
伊文非常聪明,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更聪明。
聪明的人走一步能看出十步,他们总能清晰地知道即将
艾克特亲昵而疲惫地轻轻叹着气,他把一张叠成玫瑰的餐巾纸从掌心里变出来,弹出根火柴把它点着。
这个小小的把戏一如既往地吸引了伊文的注意力。
“我只是来见见你。”艾克特轻声说,“伊文,我的父亲和叔叔们已经
艾克特努力挤出了个笑容,即使他心里很清楚,这大概是自己最失败的一次表情管理“谢谢你帮我们弄到的船票。”
从他们认识以来,他一直努力遵守着和伊文的约定,从不
从货行老板那里轻易弄到了最好的船票,艾克特就知道,一定是那个小海盗又
可惜像这种脑子不够聪明、外强中干又好欺负的笨蛋赏金猎人,就只有那么一个。
更多的赏金猎人是不咬死猎物决不罢休的猎狗,龇着锋利的尖牙,闻着一点儿味道就会扑上来。
“我们马上就走
艾克特拎着一个不算大的手提箱,那里是他的全部行头和家当来酒馆找伊文之前,他已经把几乎所有属于两个人的东西都从浮桥扔上了海盗船。虽然不知道那些东西能派上什么用场,但他固执地告诉自己伊文还需要它们。
他半跪
说完,艾克特就拎起那个手提箱,起身朝酒馆外大步走出去。
酒馆虚掩着的门
艾克特怔了怔,看着追上来用力关上门的少年海盗。他本能地反思了下自己的举动,实
“你要去哪儿”伊文看着他,“那四张票是我亲手买的。你来找我的时候,就已经过了开船的时间了。”
艾克特有些吃惊地看着伊文。
他居然
艾克特为不争气透顶的自己绝望了几秒钟,无奈地扯了下嘴角,全力撒了个谎“横渡大西洋游泳去加勒比海”
伊文根本不接他这个失败的笑话“你的父亲和叔父还是没能逃出去”
艾克特抓了抓头
即使已经对伊文的聪明有了足够的认识,他还是经常难免会因为对方过分的敏锐而惊讶。
“这没什么,我们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我叔叔前两天还总是抱怨,他已经整整一个星期没睡过囫囵觉了,只要能让他睡个好觉,哪怕就这么死了也行。”
艾克特的语气有些含混,低着头说道“就我一个逃出来了,可也逃不久他们
他不想和伊文说这些,如果对方不追问,他原本是能装着一切都没
伊文打断他的话“那你来酒馆干什么”
艾克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张了张嘴,抬头看着伊文。
他回答不上来,胸口却像是窒息般激烈地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凭空出现的海水淹没。
“我们现
“或者你是觉得,既然死
伊文看着他,那双蓝色的眼睛像是透着寒气,冷冰冰地凝视着他“把爵位送给我,用这种办法惩罚我一辈子。”
“伊文”艾克特疼得失声喊了一句,他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别这样。”
艾克特乞求着“别这么看着我别这么说话。”
“我一进酒馆就后悔了,我不想再让你扯进这件事里来,任何一点儿都不想。”
艾克特的嗓子哑得不成,他从没这么狼狈过“求你,伊文,别这样。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既然这样,就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伊文冷声说。
艾克特有些错愕地愣住了几秒,迎上伊文的视线,却
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这样一个问题却彻底难倒了他。
艾克特用力扯了扯头
父亲和叔叔没给他起过名字。
七岁的时候,他父亲回答他,这样干是因为万一将来小艾克特病死或是被人
“没有吗”
伊文取出一方手帕,垂下视线轻声问“这种感觉是不是很糟”
说出这句话时,他又像是变回了那个沉默温和的年轻天才画家。
艾克特摇了摇头,他几乎已经看不清什么东西了,只是身体还本能地站立着“不糟,伊文。”
他听见自己轻声回答“我没有名字,所以我能挑一个最棒的身份遇见你。”
伊文低声说“是你先招惹我的。”
“是我。”艾克特苦笑着承认,“我欠你的,对不起。”
他不能继续
意识
或许他根本就不该来,如果他没来过,他们之间就不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艾克特用兜帽遮住脸,他又道了声歉,急匆匆绕过伊文想要出门,却忽然被伊文手中的那方手帕按住了口鼻。
他倏地瞪大了眼睛。
一种有古怪刺激性的甜味瞬间充斥了他的鼻腔,艾克特心头骤沉,他拼命挣扎着,身体却迅速不听话地软下来“伊文”
伊文伸出手,紧紧抱住了他。
“我会的绑法都绑不住你,只好用这个了。”
伊文稳稳当当地护着他,把他拖进柜台后面,一起跪
艾克特急促喘息着,他全力想要动弹,力气却
“我知道这有点残忍但这是最好的选择了。你比我更擅长经营码头,也比我更通怎么打点整个欧洲的地下关系,保护好那些海盗。”
“你一定能保护好他们,你有能力让他们成为最后的自由的海盗,这些我都做不到。”
伊文看着艾克特,他轻声说道“这些都是我能给出的理由”
那双蓝眼睛里的冰冷疏离像是一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近乎残酷的理智与温和。
“这些都是我能给出的理由。”
他垂着眼睛,又轻声说了一遍“你知道吗这些其实也从一开始就都
“我
伊文伸手抱住艾克特,他
“忘了刚才的事吧,那是我演技最好的一次。看见你站
伊文垂着视线,他吻着艾克特的头
“别。”艾克特终于力让自己挤出几个气音,“别这么干,别”
伊文扶着艾克特的身体,他迎上那双眼睛,轻声开口“伊文。”
艾克特的肩膀
像是被一根冰锥毫不客气地捅穿了整个身体,他急促地喘息着,痛苦与恐惧几乎要化为实质,由眼睛里不断流淌出来。
艾克特的身体
“伊文弗里蒙特。”
伊文闭上眼睛,他抵上艾克特的额头“你说过这是个不错的名字吧要是能选的话,你喜欢这个姓氏。”
“以后这个名字就是你的了。”
“我会让老爹他们开船出海,告诉他们绝对不能接近码头,而我会一直守
“海盗船会
“这样他们就不会察觉到问题。万一许多年以后有人
“有张画,我原本是拜托那个烟草商转交给你的,但没想到你没赶上船以后你有机会再遇到他,记得朝他要吧。”
“你是我遇到最好的人,最善良、正直、聪明、可爱的骗子,如果可能的话,我会一直
伊文低声说着,他的身体也
伊文从他手中拿过那个手提箱,检查过里面的夜礼服和易容的道具。
那些人要抓的是一个年轻的骗子。
没人知道这个骗子现
庄迭停下整理。
像是拼图一样,那条被想方设法扭曲、粉碎、隐
“怎么了”催眠师低声问道,“找不到下一段了吗”
庄迭摇了摇头,放下手术刀。
这片梦域中的意识已经失去了一切活力,不再反抗和挣扎,接下来的画面就
艾克特从昏迷中挣扎着醒来,冲出了酒馆。
海盗们已经驾船离开了,那些赏金猎人和巡警也同样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准备明天再来拾残局。
冰冷的月光刺
那是个天才的少年画家,那双手能画出最逼真的赛马票,
“这有什么难的”他还记得伊文不过是刚学了几天,就成功把一个水手打扮成了卖松饼的大婶,“不过就是换了个地方画画而已,艾克特。我再练一练,想扮成你都没问题。”
艾克特跌跌撞撞地走
那些血迹都被清理干净了,路面上还残留着不少水洼。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到处一片狼藉,简直像是刚被一场暴风雨袭击过。
一颗橡树倒霉地被火炮轰中,半边烧得焦黑,另外一半被震倒
艾克特一路找到了码头。
他
伊文安静地躺
艾克特没舍得把他抱出来这大概是伊文第一次接触海水,那些冰冷的、咸涩的透明液体拥抱着他,一切都很平静,没有招来飓风,也没有招来幽灵。
伊文的左胸口被子弹轰开了。
已经将血色已经被海水彻底稀释,夜色把一切掩盖得好像不那么残酷。
他轻轻拨弄着那些变得暗淡的金
艾克特力道轻柔地托着伊文的头,让他能舒舒服服枕
他用袖口仔细地擦拭伊文脸上的海水。
察觉到伊文嘴里像是含着什么东西,艾克特有些奇怪地低下头,将那两片冰冷惨白的嘴唇亲昵地吻开。
但现
他被自己的念头逗得抬了抬嘴角,这个吻变得更温柔轻缓。花了好一会儿工夫,艾克特才终于把自己的温度送过去,软化下了已经开始僵硬的关节和皮肤。
他看清了伊文
那是一朵被血浸透了的、丝绸做的郁金香。
艾克特摇摇头,轻叹了口气,无奈地笑起来“你呀”
他的动作、语气和神态都已经变得和伊文一模一样,哪怕是最熟悉伊文的人,看到这一幕,或许也要错愕地怀疑自己是出现了什么幻觉。
艾克特吻上伊文半睁着的眼睛它们蒙上了一层阴翳,变成了有点冷的灰蓝色,但还是很好看,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一双眼睛。
“你赢了。”艾克特轻声说道,“死掉的人是骗子艾克特。”
他平静地微笑着,把早已死去多时的爱人抱上马车,盖上厚厚的绒毯,暖烘烘地裹
那匹马打了个响鼻,把他吓了一跳,隔了几秒才鼓起勇气快速套上缰绳。
他拉着马车去了镇上的公墓,
直到很久以后,从那个烟草商人手里花重金把那本日记和画一起买回来的时候,弗里蒙特先生才意识到那并不是因为他的小骑士
伊文弗里蒙特埋葬了挚友,回到了那座酒馆。
他没有
庄迭没有把这一段轨迹截取下来。
他将这条水线捻
他把手术刀还给凌溯,从对方手中接过了伊文放
画面重新定格。
“有人叫伊文的时候,你要记得答应。”
伊文跪下来。
他把自己的名字和命运一起送给对方,闭上眼睛,俯身亲吻着艾克特无知无觉的手背。
他们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