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
说实话,他其实有点怀疑自己解释的内容对方听懂了多少。
“你大概误会了,这不是什么咒语,也没有魔法。”
零号垂下视线“我是说”
他迎上那双眼睛,要说出的话不自觉顿了顿,飞快地扫了一眼那些摆摊一样的棒棒糖。
严格来说,这种理解也不能判定成完全不正确。
虽然从来都没人叫他这么干、他自己也没考虑过认知调整能用
零号撑着手臂,沉默地盯着那些已经自动分类变完了口味、甚至还免费附赠了好几种限量款特殊味道的花花绿绿的棒棒糖。
会
零号觉得,自己的确有必要好好检查一遍自己的脑子了。
他用力按了按太阳穴,闭上眼睛吸了口气。
小卷毛看他的目光已经完全变成了看灯神,还是可以带回家、只要调养好身体就可以无限次许愿的那一种。
这种亮晶晶的注视让他本能地生出些抗拒,而他用不了一秒钟就意识到,这种抗拒源于人类天然自带的某种可笑的自我防御机制就像
那一刻所面临的体感,几乎是灼烫级别的疼痛和明亮到刺眼的不安这种改变带来的恐惧,会让人第一反应就本能地想要拒绝。
零号看着自己的右手。
可现
他可以确定这不是自己通过修改认知自欺欺人得到的结果,掌心和手指的触感都温暖真实,活动时也完全没有任何异样。
零号活动了两下右手,他抬起视线,看向正兴高采烈摊的卷头
对方似乎完全没把他的挑衅当做冒犯,随遇而安地穿着小熊睡裤和皮卡丘拖鞋跑来跑去,把不同口味的棒棒糖打上标签,分门别类仔细整理好。
那些柔软的卷
像只正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零号就忽然意识到了不妙,立刻转移注意力住脑,却还是晚了一步。
小卷毛
黑脸小绵羊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变化,抬头看向他。
“抱歉抱歉。”
零号低声道了歉,飞快坐直身体,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
可这实
零号的手臂撑不住地有点打颤,他深呼吸了几次,还是没能忍住,没头没脑地呛咳着笑了出来。
这种情况其实已经非常罕见
零号笑得停不下来,他很清楚这样不太妥当,却还是不得不靠咳嗽才能强行打断这种没完没了冒出来的笑“对不起”
“没关系。”小卷毛非常大度,“我不是第一次当羊。”
他用两只后蹄蹬地,从备品仓后轻轻巧巧蹦了出来,跑到镜子前转了一圈。
他不是第一次当羊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
这或许就是对方之前说的那个“自我”。
“我喜欢这种感觉。”黑脸小绵羊仔细欣赏够了自己的新造型,蹦蹦跳跳地转过来,“猫先生,你也要来看看吗”
零号咳嗽着缓过一口气,他揉了揉眼睛抬起头“什么我不”
下一秒,他就错愕地瞪着自己用来揉眼睛的手,身体不受控制地原地起跳,一头栽下了修复舱。
小绵羊及时稳稳当当接住了他。
那些像是带有荔枝特有的甜味儿的小羊毛卷,触感的确像是云一样他已经本能地打了个滚才意识到这一点,力沉稳地按了按小绵羊的后背。
“是我的神力失控了”零号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究竟
他以为自己会变成其他什么更凶悍贪婪、更残忍嗜血的猛兽。
投影兽化是梦境研究中的一个重要标志,这代表着一部分属于人的自我意识彻底崩解,让潜意识中的冲动、本能和欲望完全占据上风。
这些东西让他变得更“好用”,更能迅速准确地得到初代茧需要的一切数据,但也更有能力抵抗和拒绝这种直接粗暴的修改。
零号其实一直
从上一个梦域出来,他已经清楚地察觉到了自己的力不从心神力的增长已经彻底超出了他能够控制的范围,汹涌的意识洪水要不了多久就会吞噬他作为人的自我。
之所以执意一个人走这么远,就是不想被其他拓荒者学员看到这一幕。
“稍等一下。”零号低声说道,“我能调整过来。”
小卷毛很信任他,点了点头“好。”
“”零号沉默了两秒钟,看着眼前不自觉开始一伸一缩按摩小卷毛的猫爪。
虽然出现了一些差错,但有一点至少是可以完全肯定的。
现
零号闭上眼睛,继续深呼吸了几次。
他力让自己忽略了想跳来跳去地打滚、扒拉这些小羊毛卷玩的古怪冲动,一点点约束起那些逸散的神力。
不知是不是由于靠近死者之境、又有对方的“茧”做保护,也或许是因为那场太过放松的梦过程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艰难。
“小绵羊先生。”零号学习着对方的口吻,“能和我说说话吗”
那些软乎乎裹着他的小卷毛动了动“没关系吗”
隔了几秒钟,零号才出声回答“嗯。”
他的声音和平时不太一样,似乎是正
“说一说话,可以帮我记住自己是谁。”
零号轻轻呼了口气,他几乎能触摸到那些诱惑“好像忘了也很不错”
“记住更好。”小卷毛说道,“我刚
零号随口问“有什么必要”
“我刚才好像有点明白你说的自我了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依然自称死者之境,而把你们叫做现实。”
小卷毛仔细想了想,才又继续向下说“这种真实感是建立
“两种感觉都很好,但属于你们的这种感受,一个自我只能拥有一次当这一次旅程走到终点,也就意味着一切记忆的终结和消散。”
“这种唯一性让它变得无比珍贵。”
小卷毛说“如果我也有机会去你们那儿,我会非常珍惜这一次机会。”
“我还没考虑过这个。”零号有点好奇,“你最想记住什么”
小卷毛毫不犹豫地回答“会变棒棒糖的神灯。”
零号“”
就
他尚且不及反应,就忽然从悬空的状态毫无预兆地掉了下去。
零号来不及多想,单手撑住身体,另一只手已经利落揽住了险些跟地面亲密接触的小卷毛,就地侧翻把人迅速捞了回来。
变故实
“不要紧吧”
零号顾不上太多,把人举起来,从头到脚快速检查了一遍“还好,都变回来了。”
“我是不要紧。”小卷毛点了点头,“黑猫先生”
“不可以。”零号严肃打断,“不能随便给人起外号。”
小卷毛怔了下,眨了眨眼睛看着他。
零号肩背不自觉地绷了下。
他察觉到自己似乎很难再维持与对方初见时那种疏离跟冷淡,却还是力不为所动地垂下视线,把人好好地放回了那条看不见的透明的隔离线之外。
“你刚才什么也没看见。”
零号沉默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跟对方讨价还价“我给你做个抽奖箱。”
小卷毛立刻被新知识吸引了注意力“什么是抽奖”
“就是
零号
他让那个由光线组成的立方体漂浮
“把手伸进去,就能拿到一个灵球。”
零号给他示范“打开灵球就可以抽奖了每次只能拿一个,里面装着小纸条,可以拿来找我换礼物。”
他简单地边介绍边示范了一遍。
看着迅速听懂了、并且立刻对这种游戏产生了强烈兴趣的小卷毛,零号不动声色地走到一旁,闭上眼睛按了两下额头。
按理说对方帮了这么大的忙,又无端被卷入了他神力爆
但刚刚勉强驯服了自己的神力,他的确很疲倦、没什么力气,也没办法一下弄出来更多的东西作为礼物送出去了。
只是先稍微休息一下。
抽奖的过程通常会花上不少的时间,而抽到灵球打开、看到里面的内容、攒
等他休息好了,就立刻调高中奖率最好是每次都能让对方抽到心仪的东西、没有一次失望那种。
零号靠着墙坐下。
他把意识彻底放空,放松地看了一会儿正兴致十足地研究抽奖箱的小卷毛。
这种可以什么都不想、完全把注意力集中
零号疲倦而舒适地叹了口气,把自己蜷起来,额头搭
居然变成了一只猫。
这种说不上是峰回路转还是奇耻大辱的离谱
警惕了这么久、防备了自己这么久,最后竟然这样轻飘飘地尘埃落定了吗
他循着血腥气倏地抬起头。
四周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看着自己身上淋漓滴落的、尚且带着热气的鲜血,近乎恐惧的窒息感瞬间挟住了他的意识,针扎一样的激烈剧痛由脑内向外炸开。
他看见自己的猎物,看见诱人的食物和一团又一团的红雾。
“不对”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能听见低低的咆哮。
“不对,不对”
他分不清自己是
初代茧启动了对他的全面意识干扰。
这种干扰按理来说早就已经启动了。
是因为他误入了这一片浮冰,紧接着又被对面的拓荒者捡走,
这是个至关重要的时间差。
初代茧的侵蚀和干扰没能与刚才的神力失控同步出现,而是慢了一步就是因为慢了这一步,让他没有铸成大错,没有变成一头彻底失控的野兽
他全力想把这个认知保留下来,但一切念头还是戛然而止。
像是一颗早埋
头痛、剧烈的头痛、由头痛而生
这种混乱迅速裹挟了他的意识他不是什么野兽,可他是什么
他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又看向不远处的一片狼藉。
那里是什么一个猎物,一团沾满了血的羊毛那里是一个被他袭击了的人。
哪一段才是梦
他现
他放慢脚步缓缓走过去,看着那个躺
他花了些时间认出了对方这似乎是他刚见到的一个来自彼岸的拓荒者。
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苍白的脸上也沾了点血。
那个年轻的拓荒者躺
他开始回溯自己的记忆他把对方不小心变成了羊。
年轻过头的拓荒者对他没有任何戒心,按照他说的乖乖跑过来,然后被他作为猎物一击得手因为身体已经受到了现实世界的影响,这个来自死者之境的意识就这么无声无息倒了下去。
他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擦净手术刀,熟练地自欺欺人地编织了一场梦来掩盖一切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从未有过的近乎暴怒的强烈抗拒瞬间充斥了他的全部意识。
他跪
可这一次被强制灌输进脑海的信息,却让他控制不住地作呕。
他不是这种人。
他不会做这种事他不是这种人,也不会变成这种人。
他不是这种人
他
他忽然完全不打算就这么接受这一切了哪怕只是因为不想让这些信息污染对方的那颗“茧”,他是神灯先生,他能做到这件事。
他给自己做着手术,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没入意识深处,一点一点地剖去那些冰冷的数据流。
这也没什么难的。
就像美的玛瑙工艺品为了成为一棵自由的草,以最大的热情等待和迎接碎裂的那一刻一样。
他垂着视线,一刀接一刀地解剖自己的灵魂。
他才
这些裂缝都被数据“缝合”和“填补”了起来,于是这些数据就有了最得天独厚的掩饰。它们可以悄无声息地渗进去,影响他的认知和想法,修改他的记忆,混淆他的梦境与现实
他宁可当一个摇摇欲坠的石膏像,作为自己存
粉碎之前最好再把抽奖箱的奖兑掉。
他剔除干净了最后一点不属于自己的数据,停下手术刀,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什么抽奖箱
他看着眼前的人影阴魂不散,老师欣赏地鼓着掌,用打量一件美作品的视线看着他。
“表现得不错。”他听见老师说,“你通过考核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
颅内压的剧烈升高让他闷哼了一声,眼前的视野迅速被一片血红填满。
连
他浑身的衣物都已经被冷汗浸透,像头落水的狼狈走兽一样低低喘息着,蜷伏着抬起视线,看向面前卷头
“他是这次配合你试验的研究员。”
老师的声音
那个卷头
他挡住了那只手。
“我知道这会让你很愤怒。”
老师的影子走到他面前“我们已经到达了死者之境,我需要你更锋利,硬度也要再提一点”
他忽然低声问“我们到了死者之境”
“对。”老师点了点头,那个影子逐渐变成了金属质感,瞳孔也变成了数据流初代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机械音不带感情地
他摇了摇头,看向初代茧“你是个小丑。”
人影应声变成了小丑服饰,涂白的脸上也多出了星星和月亮的涂鸦,血红的嘴
“这是由认知决定的世界。”
初代茧说“你可以随意改变这里的一切,我也可以随时把一切修改回来。”
说完,他就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你可以休息十分钟”
初代茧的话头忽然一顿,看向一旁的年轻研究员对方的
初代茧停下来看着他,无机质的瞳孔透出些困惑“你究竟
“玩你给我制造的幻觉。”
零号垂下视线“笼子里没什么怪物。老师,那儿就是一只黑猫先生。”
初代茧的样子又变回了老师的影子。
对方神色微凝,快步向前想要追问他些什么,零号却已经抬手打了个响指。
整个场景像是裂开了无数条缝隙。
灼热红亮的岩浆涌进来,熯天炽地的火舌
零号
他身上疼得厉害,像是被从头到脚凌迟了一遍,疲乏得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视野由模糊逐渐转为清晰,他才
那些清凉的水似乎是冰块化了淌下来的,正好渗进他的意识,一点一点地驱散了磨人的灼热。
抱着他的人,正低头替他缝合着身上的伤口。
没有修复伤口的疼痛,反而让他心头骤然生出些警惕,支撑着想要坐起来“你”
“别动,黑猫先生。”
那只手的反应也非常快,及时牢牢抱了住他“我第一次绣十字绣。”
零号“”
他
“你刚刚做了场噩梦。”
小卷毛缝好了一处伤口,又去摸了摸他的额头“为什么不去修复舱太累了就要学会偷懒和摸鱼啊。”
“学不会。”零号扯了扯嘴角,闭上眼睛,“我只想快点完成任务。”
“很好学的比如不想写教案的时候,就找个沙
小卷毛低下头,使了点力气想把他抱起来“没关系,我教你”
他才一接近零号,就被对方骤然抬手扯住手臂。
那个已经伤痕累累的意识骤然爆
零号胸口急促起伏着,低头审视着他,瞳孔冷淡锋利“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剧烈的痛楚一波接一波席卷着意识,零号眨去渗进眼尾的冷汗,低声道“一个萍水相逢的彼岸拓荒者,用他自己的存
他很清楚那些“冰块”是什么。
对于死者之境的意识来说,这些就是最基础的“存
不论身份如何转换,只要冰川还没有融化、没有被海水吞噬,那些意识就依然存
零号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他几乎控制不住那种激烈的、几乎冲破禁锢的愤怒,迫使被自己控制住的人影抬头“究竟要到什么时候”
他忽然怔住。
年轻的拓荒者不挣扎也不说话,只是有点惊讶地睁圆了眼睛,认真看着他,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那些小卷毛停留
零号慢慢松开手。
他有些茫然地撑起身,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又因为彻底脱力而迅速失去了平衡,摇摇欲坠地倒了下去。
年轻的拓荒者迅速跳起来,
“别担心,这么一点儿存
小卷毛快速说道“对我没什么影响,倒是可能会渗透给你一部分我的习惯要是能教会你怎么摸鱼就好了。”
他转过身去检查那些刚缝合好的伤口,皱起眉抿了抿唇“还是疼吗我已经用了最细的丝了”
零号一动不动地靠坐
他定定看着那个来来回回忙碌的人影,隔了良久才低声开口,嗓子涩得像是吞了一大块湿透的海沙“你的头
小卷毛疑惑地“嗯”了一声,抬起头看着他。
“是直的。”零号低声固执地反复验证,“是锯齿,是锡纸烫”
他看着一点儿都没变的小卷毛,对方似乎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主动站起身抱住他,让他一抬手就能碰到自己的脑袋“
零号摇了摇头,肩膀一点点和软下来,低声说“对不起。”
他慢慢地摸着那些小羊毛卷。
一种几乎是虚脱一样的强烈疲倦和放松忽然铺天盖地,迟来地席卷了他的意识。
零号闭上眼睛,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近乎失礼、完全冒犯地反复触碰着那些柔软的卷
融化的冰水还
“是棒棒糖的报酬。”
小卷毛说道“我还要找你兑奖呢,我抽到了一个队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零号摇了摇头,哑声回答“我没写。”
“那大概是我的茧帮我作弊了,它经常偷偷干这种事。”
小卷毛说“黑猫先生,它大概
零号低声回答了句什么,他的声音低得自己都听不清,身体脱力地坠沉下去。
小卷毛及时抱住他,
“对不起”
零号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