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冤大头 十一
顾秋实答应了下来。
楼老爷还是很兴奋, 负手在屋中转了两圈,轻咳一声:“别往外说,这世上有许多人爱干那损人不利己的事, 再说,你这东西已经找到,地方也已经告诉了赵大人,很可能被人夺了功劳去。”
说到这里, 他身子顿住。
“你带去的那些护卫……”
顾秋实接话:“他们只知道我找东西,不知道我找什么。”
楼老爷不放心:“我去安排一下那些人。”
不光是让他们闭嘴,还得给点好处, 最好是在朝廷消息出来之前找个地方把这些人关起来……干脆送到郊外庄子里去种地!
说干就干, 当日一群护卫就消失在了府里。
事实上,顾秋实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吩咐过初一看好那些人。
所以,那些人都在一个院子里休息, 现在也没能见着家人和外人。
楼老爷也没那么不讲情面,本来这些人就好几天不见家人, 要等朝廷的消息, 至少也要一两个月, 甚至半年,他像这些人送走时已经放下话,如果他们的家人愿意陪着, 那就大家一起去庄子上种地。
将近三十人中,愿意一起陪着去种地的只有五家人。
这事情办得隐秘,楼老爷又嘱咐身边人不许把护卫去庄子上的事情往外说,落在外人眼中, 就是楼白玉带着一群护卫跑出城去溜达了一圈,据说还去了隔壁府城。
接下来, 顾秋实在家歇了两日,然后又出门了。
他想要见未婚妻!
未婚夫妻可以单独出行,但每人身边必须要带上两个以上的下人,走到哪儿,都浩浩荡荡。
赵玉宜不是好口腹之欲的人,但有了未婚夫后,她发现自己也有了最喜欢吃的东西。
“前些日子经常跟你一起出门,我脸都圆了。”二人大堂里坐下,赵玉宜压低声音,“好容易歇几日,你又带我来。”
顾秋实乐了:“我感觉你越来越美了。”
夸赞张口就来,赵玉宜脸羞红一片,瞪他一眼:“别胡说,这还是在外头呢。”
别看这里是大堂,但其实桌子跟桌子之间相距甚远,还用各种假山和盆栽隔开。伙计有个特定的位置站着,既能让客人看见,又不会听见客人说话。
当然了,如此贴心的安排,此处的花销不小。
而对于顾秋实来说,如今最不缺的是银子,他捏了捏赵玉宜的手指:“我说的是实话啊,不管你什么样,在我心里都是最美的。”
他眼神专注,赵玉宜再次瞪了他一眼:“别这么看着我,我要恼了。”
饭菜上桌,二人不再说话,一时间,不大的一方空间里只剩下筷子和碗碟碰撞的小小动静。
吃得差不多了,伙计撤下碗筷,送上了茶水点心,伙计又说有柑橘,外地来的,味道正好。顾秋实要了一盘,想了想就多要了几份,回头带给楼夫人和楼玉竹,赵家那边同样两份 ,一份送予赵大人,另一份让赵玉宜拿去分给底下的弟弟妹妹。
按理说,顾秋实该买一份送给赵玉耀,但他不喜欢这个人。
若不是顾秋实来了,刻意跑去偶遇赵玉宜,如今的赵玉宜怕是已经被赵玉耀送了人。
赵玉宜性子刚烈,遇上姚山那种人,多半会出事。
连妹妹都送的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顾秋实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不喜。
赵玉宜懂他的意思,却也没生气,不是未婚夫不尊重大哥,而是人贵在自重,大哥自己处事不合适,活该!
说实话,她也不喜欢大哥,若是未婚夫对大哥满心讨好谄媚,她还会生气。跟未婚夫在一起时,她不想提让二人不高兴的人和事。
“你做了什么?爹昨天主动问及了我的嫁妆,还让我好好和你相处。”
以前父亲很不喜欢她的未婚夫,别说问了,有旁人提及,她都会不高兴。
顾秋实笑了:“我要娶你为妻,自然不会让你因为嫁我而受委屈。”
赵玉宜心里有点暖:“你不要为了我去刻意讨好谁。”
顾秋实好笑地问:“你觉得赵大人是可以被讨好的?”
那自然不是。
在赵大人这个位置,想要讨好他的人很多,溜须拍马的话并不能让他改变对一个人的态度。
赵玉宜不太好意思:“我是关心则乱。”
顾秋实满脸欢喜:“你关心我?”
两人已经是未婚夫妻,互相关心本来就很正常,可他这模样,好像是了不得的大事。赵玉宜瞪他:“你再逗我!”
两人正说话,察觉到有人过来,顾秋实扭头,发现过来的两人是熟人,正是姚山和齐青苗。
姚山在顾秋实定亲之后,就再也没有凑过来,当然了,要说他因此记恨上顾秋实,那也是不敢的,至少,他面上不敢和赵大人的未来女婿作对。
齐青苗看见二人,面色有一瞬的不自然,但很快就恢复了笑容。
“好巧。”
她以为这天下的女子在面对夫君其他的女人时,都绝对大度不起来。
即便她和楼白玉之间清清白白,但两人确实是有夫妻之名两年之久。今儿见面过后,赵玉宜多半要生气,即便两人最后能和好,她也算是给楼白玉添了堵。
齐青苗笑吟吟打发了伙计:“我们几人相熟,就隔壁坐着吧,顺便还能聊聊。”
姚山自然是依她的,没必要为了这种小事与她争执。
桌子和桌子距离大概一丈多,姚山等伙计倒好茶水离开后,好奇问:“楼兄,之前你一个人出去游学,都去哪儿了?怎么不约几个人一起?你定亲了后,就和我们疏远,该不会是觉得我们配不上你知府大人乘龙快婿的身份了吧?”
他没有想过楼白玉能私底下干出什么大事,就是不喜欢这种事情不受掌控的感觉,明明楼白玉和他们那一伙人相处得不错,大家称兄道弟,偶尔有人求上门,刘白玉都是能帮则帮,如今倒好,谁都约不出他来,更是消失了好几天。
出去游学,若带上他们一起,大家一路走一路玩耍,楼白玉那么富裕,衣食住行上都能面面俱到地照顾好所有人。
顾秋实随口道:“我这一次是有正事。”
姚山心中一动。
据说楼白玉回来之前还去了一趟怀城,难道他是帮赵大人办事?
据说这两天赵大人对未来女婿的态度较之前亲热不少……多半是楼白玉事情办得不错,得了赵大人的青眼。
想到此,姚山心里很是不甘,明明赵玉宜应该是他的未婚妻,如今楼白玉拥有的都该属于他。
他如今在家中的处境并未改变,还是和以前一样每月领着那点月钱过得扣扣搜搜,也就是和齐青苗定亲后,才得了父亲私底下给的二百两银子。
这银子不能乱用,纯粹是拿来讨齐青苗欢心的。
如果他是赵大人的未来女婿,绝对不止是这样,那时候他会一跃成为全家除父亲以外最重要的人,家中银钱随意取用。
“楼兄,什么样的正事需要你去办?”
顾秋实眼神意味深长。
姚山没得到回答,有点尴尬,于是为自己找补:“我的意思是,你虽然读了书,但没有认真办过事,赵大人手底下能人众多,怎么也轮不到你去操心……”
越说越不像话了,顾秋实打断他:“我一个白身,可管不了衙门里的事。这一次去办的是私事。”
姚山不信。
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不好再多问。
齐青苗脸色也不太好,她和姚山定金已经有十来天,这些日子她住在姚家人安排的院子里,三天两头和姚山相约出游,美名其曰培养感情。
姚山对她不错 ,她也不敢再闹,因为离开了姚山,她再找到的未婚夫肯定还不如他。
两人都有心,感情是越来越好,至少外人眼中是这样。
齐青苗很不甘心,即便是和姚山才短短相处几天,她也已经发现姚山远远比不上楼白玉。
当初她弃了楼家二少夫人的身份去和孔文德好,那时是为了感情。
当时她只看重感情不看重外物,以为二人会相爱一生。然后,她受不了贫苦的日子,受不了孔家婆媳的磋磨,重新奔向了富贵。
既然是为了富贵,那自然是谁富选谁了。
可是姚山娶过妻,还不止拥有过一个女人,甚至还整出了孩子,她进门就是后娘……最重要的是,姚山在家中并不得宠,不像是楼白玉在家里那样可以随心所欲的乱花银子。
姚家子嗣众多,家里长辈根本顾不过来,姚山在和她定亲之后,处境有所好转,而却也只是好转了一点。
姚山至今也没送过她什么像样的礼物,而楼白玉……定亲之后三天两头有礼物送上门,样样都价值不菲。随便一套首饰,也是百两银子起。
两个男人真的不能比,齐青苗越是回想越不甘心。
她很后悔当初离开了楼白玉,也后悔离开楼家的时候怕被纠缠,连嫁妆都没要。
隔壁的饭菜上桌,赵玉宜起身:“我们走吧。”
齐青苗忽然出身:“赵姑娘,我没想到你会嫁一个二婚。”
要说赵玉宜对于未婚夫娶过妻子这件事情一点都不介意是假话。不过,她也只是心里稍微有点不舒服,并不会因此就厌恶了楼白玉。
她和楼白玉之间的感情,可不是父母之命后的水到渠成。而是她自己争来的,若不是楼白玉,她如今的处境会更差。
因此,听了齐青苗这暗含挑拨的话,她没生气,还笑了出来:“我们都只是俗人,根本就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想当初我们都在闺中的时候,我也没想到你会干出这么荒唐的事。你这……都是第三次嫁人了吧?凡事再一再二不可再三,齐姑娘,你千万要好好把握啊。”
说完后,她笑了笑,扭头看向顾秋实:“白玉,我们走吧,听说对面的玲珑阁中来了一块紫色翡翠,可以选花样定做首饰,我想去看看,若是玉质好,我想雕一个独一无二的物件送你,当做定情信物。”
顾秋实眼睛一亮:“那我也定一个送你,咱们的定情信物最好从同一块玉上取。”
两人结伴离开,被抛在身后的未婚夫妻脸色都不太好。
齐青苗手里捏着筷子,太过用力,指尖都泛了白,来之前还挺期待酒楼的饭菜,这会儿一点胃口都没有。她说出了自己想了几天的事:“三公子,你能不能将身边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都遣走,给我一心一意?”
她定亲的时候没提,主要是不敢提。她过够了苦日子,不想失去姚山。
但今天看见了楼白玉,心中的不甘让她冲动之下就提了出来。
姚山一脸不悦:“她们最早的已经跟了我七八年,离开了我,她们下半辈子会很惨。”
齐青苗本来是试探着提及,想到了会被拒绝,但姚山如此不留情面,她脸上下不来,不高兴地道:“把她们放出去做正头娘子,不比留在你身边好?”
姚山从来就不是会对女人百依百顺的性子,此时齐青苗插手太过,他决定敲打一下,似笑非笑道:“普通人家的正头娘子好不好过,你不是最清楚么?原先你有一心一意,不也回来找我了?”
齐青苗面色乍青乍白:“我是齐家的女儿,生来就不该吃这些苦。她们怎么配合我比?”
她语气傲然,一脸的理所应当。
姚山有些惊奇,上下打量面前女子。
齐青苗察觉到他异样的目光,不满地问:“你看什么?”
“这人呢,得有自知之明。”姚山嬉皮笑脸,“比如我,在家里行三,不得长辈看重,不会做生意,也没什么文采。你……看得清你自己几斤几两吗?”
他语气不屑,眼神讥讽,话也说得难听。齐青苗忍无可忍,冲动之下将手里的茶杯一甩,茶水飞出,刚好落在姚山脸上。
姚山察觉到了,想躲的时候已经迟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齐青苗,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再敢这么干,别怪本公子不留情面,多余的事情本公子不敢做,退亲……还是做得到的。”
齐青苗泼出茶水时就已经后悔了,本想道歉,可被姚山这一威胁,她又不想认错:“你不懂得尊重人,我给你洗洗脑子。”
姚山见她不服软,一把掐住她手腕,起身偏头亲了过去。
这大堂里虽然没有几桌客人,桌与桌之间也用东西隔开,但若是有心打量旁桌,还是能看得到的。再说,除了客人,还有一直在边上候着的伙计。
姚山这么大的动作,立刻就被人看在了眼里,周围传来好几声惊讶的“嘶”声。
齐青苗脸都气红了:“姚山,你找死!”
姚山本来要退回身子,听到这话,不退反进,手掌抱住她的后脑勺,将人拉过来亲了一口。
齐青苗险些没被气死,也只有花楼中的花娘才会被客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玩弄。她狠狠推开姚山,怒声质问:“你做什么?”
“哎呦,别生气呀,这不是你要求的吗?”姚山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不顾众人异样目光,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像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种事,旁人并不会怀疑你是被欺负!齐青苗,如果你还要脸,就对我客气一点,不要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还有,本公子已经很尊重你了,你别得寸进尺。”
这一瞬间,齐青苗简直杀人的心都有。
她很想将桌上的饭菜直接扣在姚山头上,手动了动,到底还是忍住了。
姚家的公子还是要脸的,当众被人扣了饭菜,这门婚事也完了。
没了姚家的婚事,她虽然可以还找其他的富家公子定亲,但是得罪了姚山这个人……她想要过好日子会更难。
齐青苗忍了下来,但心里特别难受,眼圈都红了,没多久就泪眼汪汪。
姚山面色淡淡:“把眼泪憋回去。我已经跟爹娘商量过,婚期定在来年正月,你觉得呢?”
齐青苗听到定了婚期,紧绷的心情松了几分。只有光明正大嫁入了姚府,姚家也没有了悔婚的可能。除非他们要得罪齐大人。
姚山当然不敢得罪齐大人,不然,方才就是直接甩齐青苗耳光,而不是亲她了。
现在是十月,距离正月还有两个多月,齐青苗害怕夜长梦多,试探着问:“年前没有好日子吗?”
姚山眼神意味深长:“婚期定得太急,外人会怀疑你的清白,虽说你嫁过两次,已经没有那玩意了,但我想你肯定不想让别人议论你在成亲之前就已失身于我……”
齐青苗愤然打断他:“我是嫁过了两次,但我和楼白玉之间清清白白,迄今为止,我也只有过一个男人。”
在她看来,是一个男人和睡过两个男人还是不一样的。
她眼神喷火,姚山面色淡淡,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反正你已不是清白之身,睡几个都一样。我推迟婚期,除了给你留脸面之外,也是不想喜当爹。半个月之前,你还是孔家妇,谁知道你肚子里是不是已经有了孩子?咱们多等一段时间,也好观察一下,要是有了孩子,你及时喝药,我姚家比不上官家,在城内也算有头有脸,血脉不能混淆。”
他语气里的轻慢毫不掩饰,齐青苗气得脑子发晕:“我没有孩子!”
“那可不一定。”姚山认真道:“我愿意娶你,但绝对不会再给别人养孩子。回头我会找大夫上门请几次平安脉,你别耍花样。”
第522章 冤大头 十二
齐青苗当然不希望自己怀上孔文德的孩子。
原先她对孔文德爱得很深, 为了他甚至在嫁人之后还守身如玉。
换成两年前她嫁给楼白玉时,如果发现自己怀了孔文德的孩子,一定会欣喜若狂, 并且会想方设法将这个孩子光明正大生下来。
而现在……别说是姚山不许她生,即便姚山愿意,她也不会生。
*
另一边,顾秋实带着赵玉宜去了玲珑阁。
玲珑阁是城内数一数二的首饰铺子, 东郊有门路拿到各种好玉,因此,才能在姚楼周三家手底下将生意做得有声有色。
能够在玲珑阁这样的铺子做管事的人, 特别有眼力劲儿, 看到顾秋实出现,立刻带着几个丫鬟亲自上前招待。
“楼公子,今儿来是想买点儿什么?”
顾秋实还没开口, 袖子就被赵玉宜扯了下。
赵玉宜率先出声:“我们就随便看看。”
顾秋实知道她舍不得银子,赵大人靠着俸禄养家, 他自己都过得简朴, 这样的情形下, 赵夫人自然也不会让底下的儿女太过奢侈。赵玉宜刚才说那些话,应该是为了故意气齐青苗二人。
“听说你们这儿来了一块紫玉?”
赵玉宜瞪大了眼,压低声音道:“不需要, 我就是随便说说,真的不太喜欢。”
这世上女子就没有不喜欢首饰的,即便是不喜欢戴,买回来放着偶尔拿出来把玩也是好的。
顾秋实笑了, 同样低声答:“我们就看看,看看又不花钱。”
两人小声说话, 管事却知道大生意上门了。
那样好的紫玉翡翠,一般人可买不起。楼二公子算是这城里最富裕的公子之一,他和周家和姚家那些公子不一样,后面两户人家出身的公子花银子并不能随心所欲。
“二位稍待!”管事让人送上了茶水点心,还亲自给二人倒茶。
没多久,紫玉翡翠送上来。
那紫色浓郁,却又清透,确实是难得的佳品。更难得的是,有一尺见方大小,拆出来做首饰,可以做一堆。
管事亲自送上了一本册子:“这是我们的匠人量过尺寸后花出来的各种花样,公子若是喜欢,花样还可以改。”
顾秋实翻了一遍,每一套都有玉佩摆件平安扣,还有各种首饰。他将册子送到赵玉宜面前:“你喜欢哪一套?”
赵玉宜白他一眼:“我又不买,不想费心思选。”
“我觉得这个挺好。”顾秋实伸手摸着其中有一个巴掌大的狮子摆件那套。
这种摆件只有年长的人才会喜欢,赵玉宜见了,忍不住道:“那也太抛费了,依我看,第三套最好,做出来的东西最多,废料最少,且还实用。除了首饰和玉佩,还有扳指和手镯,光是珠钗就有十二支,且十二支还是十二种花样……”
她越说越喜欢,“要不咱们选翠玉做一套这个?”
说出这话,她又看向管事:“有合适的翠玉吗?能不能拿来我看看?”
买不起紫玉,品相差点的翠玉还是买得起的。
顾秋实没有阻止,管事又让底下的人搬来了四块玉,品相最好的那个跟紫玉差不多,但紫色难得,都说为以稀为贵,玉质相差无几,价钱却相差很大。
紫玉在前,再看几块翠玉,就总觉得欠缺了一点儿。
赵玉宜起身,细细在几尊翠玉里选,力求选一个最合算的。
顾秋实冲着管事使了个眼色,管事秒懂。
赵玉宜斟酌片刻,选了稍次的那块玉:“就用这一块吧,大小差不多。价钱呢?”
管事上前:“抱歉,小的才知道,这块玉已经被客人定了。姑娘选其他的吧。”
赵玉宜哑然,干脆忍痛放弃:“那就下次。”
从玲珑阁出来时,顾秋实给她选了一双翠玉镯子。
赵玉宜站在街上,长吐一口气,笑道:“刚才我险些就掉陷阱里了,其实我也没那么想要玉首饰。好在出来了。”
她扭头看顾秋实,笑吟吟道:“下次你可要提醒我,银子不能乱花。”
顾秋实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想去哪儿?”
赵玉宜看了看天色:“回吧,在外头耽搁太久,爹又不高兴了。他舍不得凶我,回头该要为难你了。”
顾秋实将她送回府里后,又回到了玲珑阁。
光给未婚妻买可不成,楼夫人没拿到礼物,哪怕不多想,潜意识里也会觉得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这种潜意识慢慢积攒着,次数多了,说不定哪天就冲着赵玉宜发作了。
因此,顾秋实用心给楼夫人挑了礼物,还给楼老爷也选了个扇坠。
日子缓缓滑过,转眼到了过年,也到了姚山娶妻的大喜之日。
姚楼周三家平时不怎么来往,但大家都是生意人,都想和气生财,但凡有红白喜事,都会上门送上一份礼物聊表心意。
值得一提的是,姚山娶妻一事,办的特别盛大。
不说远远超过了姚山娶嫡妻,甚至比姚家的嫡长子娶妻时还要办得隆重。
众人嘴上不说,心里都明白,这是姚家给齐大人做脸面。
即便齐大人已经放出话,说自己的嫡次女不在世上了,但齐青苗实实在在是他的亲生女儿。
姚山对齐青苗如此慎重对待,也表明了他们对齐大人的尊重和对这门婚事的看重。
顾秋实也去贺喜了。
说起来,当初楼白玉喜欢和姚山他们一群人相约出游。后来顾秋实到了,干脆和那些人断绝了来往,当然了,若是偶遇,还是会打招呼。
那些人跟姚山感情很好,揪着人猛灌酒。还想招呼顾秋实一起。
顾秋实不愿意,只捏着酒杯坐在席上,边上的楼老爷都去和各家老爷打招呼了。
忽然,院子外传来了喧哗声,原来是两个三岁大的孩子带着奶娘过来找爹。
他们的爹……正是姚山。
双胎难得,即便是二人没有娘,因为姚老爷看重,没人敢欺负他们。
也因为此,孩子闹着要来,底下的人并不敢太拦着。
今日有客人,下人们更不好慢待了主子。两个孩子直奔宴客的厅堂,一左一右拽住了姚山的衣摆。
顾秋实放下了酒杯,饶有兴致地看着。
发生这种事,多半是有人想给姚山添堵。
齐家的姑娘来做后娘,这事到底是不光彩,两个孩子在这时候跑出来,等于是提醒众人齐青苗的低嫁。
而齐青苗为何要低嫁?
那些不堪的过去,大喇喇被两个孩子翻了出来。
姚山面色几变,呵斥:“奶娘呢?把孩子抱下去,这么多的贵客,冲撞了可怎么好?”
两个孩子很快被带走,但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很容易被吓着,走的时候哭得哇哇的。哪怕没看见他们二人的人,也听到了哭声。
天色渐晚,客人开始离开,楼老爷知道今日的喜事对于儿子来说可能有点尴尬。来前他还想劝儿子留在家里来着……还是赶紧回吧。
父子俩出门,姚老爷和姚家的大公子在门口送客,看见二人,面上挺客气。
离开姚府,楼老爷喝了杯茶水醒酒:“这姚家,真的是一点规矩都没有。这样的日子里,居然不把孩子看好。”
顾秋实接话:“姚夫人肯定会把孩子管好,但今日那么多的客人,她忙不过来,应该是被人钻了空子,有人故意把孩子放到了人前。”
“所以我说没规矩嘛。一家人关起门来怎么吵怎么闹都成,怎么能在外人面前揭自家人的短呢?”楼老爷摇摇头,“你成亲以后,最好是不要纳妾,纳妾也不要生庶子,这亲生的兄弟姐妹为了钱财都容易互相争斗,庶出的就斗得更厉害了。儿女都是债,等他们打起来,到时你帮谁都不好。不管帮谁,你都会落到一个偏心的名声。”
楼老爷清醒的时候没有这么多的话,他也知道小儿子不是这种人,他喝多了酒,脑子活泛,加上儿子也不是外人,就忍不住喋喋不休。
顾秋实取过湿帕子帮他擦了脸,保证:“我不会纳妾的。”
楼老爷清醒了几分,不再乱说话,转而道:“再过一个月就是你的婚期,回头你多用点心,查缺补漏一番,不要怠慢了赵家的姑娘。咱家不缺银子。在不逾制的前提下办得越盛大越好。”
*
就在楼家准备着办喜事时,这日有一队人马进了城,为首的是个官员,跟随的也是官兵。
就在众人以为这群人要去府衙时,他们却一路问着路到了楼家大门外。
“皇上有旨,楼白玉接旨!”
楼夫人得知此事,只觉一脸茫然。
她想不明白自家人怎么会和皇家扯上关系,难道是生意上的原因?
心下奇怪,却不耽误她吩咐人去开门,又请人摆了香案准备接旨。
楼老爷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算账,最近他忙得昏天暗地,虽然也惦记着朝廷那边的消息,但他努力让自己平常心。
他想过很多次朝廷来人的情形,真到了这一刻,心跳还是快了许多。
楼玉竹他就从父亲那里听说了此事,他年轻,反应也快,立刻抓了父亲的胳膊就上马车往回赶。
“……封楼白玉为二品定宝侯,赐侯府。以示嘉奖,钦此!”
楼老爷恍恍惚惚,他以为二儿子最多就是得个五六品的官职,没想到居然是侯爷。
那可是侯爷呀!
即便只是一个虚衔,也没有说世袭罔替,但小儿子自此脱离了低贱的商户,一跃变成了世族了!
楼玉竹身子有点软,虽说这侯爵跟他没什么关系,但他好歹也是侯爷的哥哥。以后……做生意,再没有人敢欺负他了。
楼老爷恍恍惚惚起身,因为之前预想过此时情形,早已准备好了打赏的银子,他还记得将下人送上来的荷包递出去。
侯爷啊!
他以后就是侯爷的爹了!
钦差带着官兵离开,一家人还站在厅堂里发呆。顾秋实最先反应过来,捏着圣旨看向送过来的官袍和诰命服饰,他问:“爹,原先的吉服是不是得换一下?”
普通百姓之家成亲,多半是着大红,但官员成亲,皇上特许,可以着官袍和诰命服饰。
随着楼府将新收到的诰命服饰送到知府后衙,此次也很快就在城里传开了。
他们城里居然也有侯爷了?
这可是天大的新鲜事。
听说楼白玉是寻到了宝才被皇上封赏,众人都觉得楼家人的运气好。
接下来,楼府开始忙碌,好多人上门送贺礼。按理说,家里出了这样的大喜事,应该大宴宾客。
但楼府本来就大喜在即,楼老爷虽然想将自己雀跃的心情告诉所有人,却还记得要低调,于是,两场宴席合为一场。
*
齐青苗得知这个消息时,她已经有了身孕,孩子才上身,特别折磨人,她吐了个昏天暗地,正躺在床上喘气,就听到外面的丫鬟在议论。
“楼二公子不是只会读书么?我记得他连生意都不会做,怎么会变成侯爷?你是不是记错了?”
“没有错,就是楼白玉。据说是定宝侯!原先城里人都说赵姑娘嫁给商户次子的低嫁,现在她一跃就成为了侯夫人,众人都很羡慕,还说咱们夫人是……”有眼无珠!
齐青苗听出了丫鬟的未尽之意,喉咙一甜,张嘴竟然吐出了一口血来。
她身子晃了晃,根本稳不住,软软倒回了榻上。
这么大的动静,外头的丫鬟听到了,急匆匆推门而入。看到主子面若金纸,唇边还带着一抹殷红,顿时就吓傻了。
“夫人,你没事吧?”
一人上前相扶,另一人急忙去请大夫。
院子内外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第523章 冤大头 十三
姚府向来以自家子嗣多为傲, 各房的女眷有了身孕,家中都会特别重视。
尤其姚山还是嫡支,齐青苗又是他妻子, 即便姚山已经有了一双龙凤胎,还是很看中她肚子里这孩子。
更重要的是,这孩子是最近才发现有孕,绝对是姚山血脉。
一通忙活过后, 齐青苗没有大碍。大夫说她是心绪太过激动,所以才会如此。
至于吐血……有点伤身。但怀着身孕不能喝太多的药,只让她自己放宽心。
落在齐青苗耳中, 就是大夫说了一堆废话, 一点用都没有。也不能帮她安胎。
姚山本就没什么事干,他前面的二十多年都是混过来的,哪怕做了齐大人的女婿, 他也没想着帮衬家里。
听说齐青苗吐血了,姚山立刻就赶了回来, 看她面色苍白躺在那儿, 神情呆呆的, 好像魂儿飞了一半,他没有进门,而是找来了丫鬟, 问明了前因后果。
“你们的意思是,夫人自己躺在那儿,突然就吐血了?”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其实她们还有点儿别的猜测, 就是不太好说。
姚山一看二人神情,就知道她们有事情瞒着自己, 呵斥:“说话,不许隐瞒。”
两人吓得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当时奴婢二人听说了赵姑娘得诰命服出嫁的事,忍不住在外头说了几句,奴婢以为夫人睡着了,站在那处说的……”
她伸手一指窗户外面的大树下,最近天气越来越冷,站在那处风比较小,“有可能是被夫人听见了。”
丫鬟说这样一番话,本就没安好心,有挑拨夫妻感情之嫌。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两个丫鬟也是姚山的房里人。只是姚山身边伺候的人太多,他睡了两个丫鬟后,没有想过立刻给二人名分。
同样都是姚山的人,其他的丫鬟什么都不用干,整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们二人却要继续伺候夫人。
而夫人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两丫鬟被折腾得苦不堪言,忍不住就多说了一句。
姚山扬眉:“你确定?”
丫鬟低下头:“奴婢只是怀疑。”
姚山伸手将丫鬟的下巴抬起,眼神意味深长:“小丫头,让你伺候主子,那也是你的运道!像你这种坏心眼的,本公子以前是没发现,发现了是一定不要的。来人,把她拖下去以后,本公子不想再见到她。”
另一个丫鬟急忙磕头,也同样被拖了下去。
发卖了俩丫鬟,姚山心情并未好转,脸色还是同样难看,进门后直奔榻前。
齐青苗听到动静,抬眼看见是他:“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姚山似笑非笑:“我是特意赶回来的,听说你吐血了?”
齐青苗垂下眼眸:“我当时想到了姐姐,同样都是父亲的女儿,姐姐却能嫁入官家府邸得所有人尊重,爹娘还从来不承认偏心。如今倒好,她一个小姑子都变成了侯夫人……”
姚山一把掐住她的脖颈,迫使她抬起头,眼神阴狠:“怎么,你不服气?我记得,这侯夫人的位置原先该属于你来着。”
齐青苗没有与他对视,看着他腰间的荷包,忽然想起昨天戴的是一个玫红色,其实这个是浅绿,颜色鲜嫩,但绣工要差些。
像姚山这样的公子,即便手头的银子不多,但衣食住行上绝不会被亏待,如果是他自己选的荷包,手艺绝不会这么差。
也就是说,这不知道是哪个女人给他挂上的。
她知道男人起了疑心,不想被他责问,问:“你昨晚在哪儿住的?”
姚山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自己腰间荷包,收回了抬着她下巴的手:“怎么,又要闹?本公子身边有许多女人,这是你早就知道的事,你要揪着这些闹,那就没意思了。夫人,你最好是早点习惯。”
齐青苗越发不甘心。
她离开了楼白玉,嫁了这么一个东西,还是自己求着嫁的。早知道,她说什么也不离开楼家。
想到此,齐青苗心里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委屈,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她伸手擦了一下眼角的泪,觉得自己比以前多愁善感,大夫说,有孕的女子就是会多想。
姚山看见她这哭哭啼啼的模样,有些腻歪:“夫人,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要丢我的人!”
语罢,他又走了。
当天夜里,姚山都没有回房。
齐青苗一个人躺在床上,忽然觉得自己的日子是越过越差。一开始嫁给楼白玉,她不缺钱财,也不缺人关怀,她那时候觉得不满足。后来她非要去嫁给孔文德,日子虽清苦,但孔文德对她百依百顺,她还是不满足。
于是嫁了姚山……现在倒好,她手头没有钱财,也没有人关怀,好像变成了笼中鸟。连怀了身孕,男人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她哭了一宿。
姚家各房平时各吃各的,但每月十五,众人一天三顿都得去主院。
哭了一夜的齐青苗,眼睛都肿了,她是越想越委屈。可落在姚山眼中,就是这女人后悔到哭了一整个晚上。
两人见面,齐青苗没有说话,等着男人哄自己。
姚山看着她那浑身倔强的模样,冷笑一声:“夫人身子不适,以后就在这院子里养着吧。”
语罢,拂袖而去。
齐青苗惊呆了:“今天要去主院用膳……”
姚山根本不搭理她。
齐青苗被禁足了,连院子都出不去。
*
赵玉宜看着送到面前的诰命服饰,从头到脚都有,她伸手摸了摸,眼神里都是欢喜。
边上的赵夫人也忍不住羡慕,她虽然也是诰命夫人,但这可是侯夫人啊!
建国至今,原先的那些公侯勋贵之家是越来越少,皇上很吝啬于给予臣子这么厚重的赏赐。
齐清月眼满眼羡慕,她男人到现在还是白身,书读不进去,科举入仕这条路是被堵死了。男人之前跟她说过,这府城里一个萝卜一个坑,所有的坑里都有人,而这坑又是个金坑,蹲在坑里的人谁都不想让。其实身在高位的赵大人可以帮儿子挤出一个位置来,但是赵大人正直惯了,不愿意构陷同僚,哪怕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管事,他也不想安排。
男人连入仕都不能,她想要做诰命夫人,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做上。
“玉宜,当初你还恨我们,若不是你大哥遇上事,阴差阳错之下让你和楼家二公子定亲,你还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一听这话,赵夫人就知道要不好,立刻训斥儿媳:“说什么胡话?闭嘴!”
但赵玉宜已经听见了。
别看她婚期在即,即将嫁给如意郎君,如今还一跃变成了侯夫人。她也没有忘了当被算计和姚山凑作堆时的惶恐和绝望。
“嫂嫂,楼二少夫人的身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当初你们说的媒……你妹妹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还想仗着这事来给我施恩,做梦!”
赵玉宜说这话很不留情面,齐清月面色僵硬:“我就是随口一说,再说,你和侯爷相识,确实是因你大哥……”
赵玉宜今日心情很好,实在不想跟她吵,但这女人不识相,赵玉宜不想给其留脸面,冷冷道:“照你这么说,确实我要感谢大哥。但我这心里实在憋屈,要不然这样好了,我去父亲面前,将当初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父亲要是觉得我应该感激你们,那我就备上一份厚礼相送,如何?”
齐清月吓一跳。
当初的二十万两银子拿来堵了窟窿之后,事情总算是解决了。
迄今为止,公公还不知道这些事。
赵夫人也害怕事情真的捅到大人面前,狠狠拍了一下儿媳妇:“都是一家人,你非得扯恩不恩,这么不会说话。赶紧给你妹妹道歉。”
齐清月回过神来,立刻起身,冲着小姑子行礼。
赵玉宜受了她的礼,但不打算原谅。
齐清月看到小姑子动也不动,一点闪避的意思都没有,一咬牙行完了这个礼。
赵夫人也觉得女儿这做法有些不太妥当,齐清月好歹是长嫂,长幼有序,她不赞同道:“玉宜,你可真是……以后出嫁了,万不可拖大,若是你婆家的嫂嫂对你行礼,你可千万要避让一下。即便你是侯夫人,他们也实实在在是你家中长兄长嫂。”
赵玉宜抬眼看她:“娘,你非要在这儿教训我吗?大喜的日子,就不能让我高高兴兴过完了今天,等明儿再说这些?”
婆媳俩这才恍然。
今日楼白玉得了封赏,赵玉宜即将变成侯夫人,确实是个好日子。即便是心有不满,也不能在今天吵闹。
“行,不说那些不高兴的事。”赵夫人笑吟吟摸着女儿的霞帔,“真好啊!原先我还怕你在这小地方找不到合适的夫君,感觉谁都配不上你,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运道。玉宜,出嫁之后,记得常回来看我们,从小你大哥那么疼你,以后你在婆家受了委屈,尽管告诉他,他一定会帮你讨公道。”
赵玉宜看着那腰带,心里特别腻歪,在她谈婚论嫁之前,她以为双亲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结果,大哥一出事,人都变成了鬼。她简直不敢相信母亲会这样对待自己。
事情都过去半年了,大哥出了什么事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母子俩拿她换了二十万两银子却不告诉她实情。反正还要让她记恩……母亲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想让她成亲之后还拉拔兄长么?
“我不用谁帮忙,夫婿是我自己选的,如果我以后过得不好,那是我自己眼瞎。”赵玉宜面色淡淡,“至于大哥的疼爱,我实在是消受不起。”
赵夫人听到这话,顿时就有些急。她早已发现女儿定亲之后就跟亲哥哥疏远,一直想要找机会让兄妹二人和好,也让儿子买了不少礼物送她。
可女儿礼物照收,两人却始终恢复不到以前兄妹俩之间的那种亲密,只是还说这种话,赵夫人有些忍不住:“玉宜,咱们女子嫁人之后,想要在婆家不被欺负,就得有强有力的娘家做靠山,你和你大哥生疏,最后是你自己吃亏。”
赵玉宜高兴的心情愣是背着一盆接一盆的冷水给泼凉了,她霍然起身:“母亲,你觉得父亲不够我靠吗?”
赵夫人张口就来:“但你爹会老,还是你大哥……”
“等爹老了,我自己的孩子都长成了,到时我靠我儿子,靠什么兄长?”赵玉宜本想着好日子不与人吵架,可实在是压不住心头的怒火,恼道:“就赵玉耀那一出手就败二十万两的架势,谁靠谁还不一定呢。我把话放在这里,以后不管赵玉耀捅多大的篓子,我都不会再帮忙!休想再拿我夫家的银子给他填窟窿,我知道你疼他,那么你就好好劝劝他,别让他再闯祸了。毕竟,家里只剩两个弟弟,可没有妹妹再给他卖!”
齐清月刚才惹恼了小姑子,一直不敢吭声,这小姑子话说得这样难听,她又忍不住:“夫君已经知道错了,你怎么还揪着不放?他是欠了你,但兄妹之间本来就该互相扶持,这份恩情我们一直记着,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什么卖不卖的?若不是你大哥闯祸,你还没这个运道呢!”
她心里是真这么想的。小姑子的这门好婚事那是阴差阳错得来的,起因就是男人闯的祸事。
“哦,我倒是想知道,玉耀闯了什么祸?”
这声音从外头传来,带着一股中年男人的沉稳和常年身居高位的威势。
屋中的几人都是一惊,尤其是齐清月,看到进来的公公后,脸色变成了惨白。
赵夫人站都站不稳,扶着桌子才能稳住身子。
赵玉宜看了一眼二人,起身行礼:“爹。”
此时赵大人的脸色很是严肃,他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妻子身上:“你说吧!”
赵夫人哪里敢说?
她求助地看向女儿。
赵大人一怒,一巴掌拍在桌上:“你看玉宜做什么?她为了给你儿子填窟窿连自己的婚事都搭进去了,已经付出那么多,你还逼她说实话,是想让她哥哥记恨她吗?”
赵玉宜出声:“女儿没什么好说的,大哥干了什么,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只知道当初差点被塞给了姚山。”
其实她很想查清楚此事,不然,以后赵玉耀又来一次,家里肯定拿不出这么大把银子,最后还是得楼府填窟窿。
她不想好好的日子过着,某一日一觉睡醒,得知自己又要为他善后。
赵大人脸色奇差:“什么二十万两,夫人说一说。”
听到赵大人问出这话,赵夫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尽去,很明显,大人在进来之前已经在门口听了许久。今儿怕是糊弄不了了。
“大人,您别生气。”
赵大人如何能不生气?
那可是二十万两银子!
他一辈子的俸禄都赚不出来!
他也对长子寄予厚望,儿子小的时候,他官位不高,衙门里事情繁杂,他还每天抽出空来教导孩子。
可惜,长子惫懒成性,还爱撒谎,他辛辛苦苦教了七年,终于承认自己的儿子成不了大器。
他后来不再逼着孩子读书,只教他做人的道理,长大后不作奸犯科,那就行了。
其实依着他的想法,选一个高门贵女给儿子,以后和亲家一起管教他。或者是给儿子选一个商户女,保他一辈子衣食无忧,结果这孩子平时看着乖巧,尽在大事上跟他作对。当年不肯读书,如今不肯娶他选定的姑娘。
他一直不放心儿子,果然闯祸了!
“把那个孽障给我叫回来。”
赵大人动了真怒,屋子内外无人敢出声。
赵玉耀来得很快,不是他在府里,而是他得知楼白玉封侯的消息后从外面赶回来的。一进门就被管事一脸严肃的请了过来。
他还以为是妹妹得到了凤冠霞帔心里高兴想要见他,看到屋中情形,顿时吓一跳。
“爹?”
赵大人没有动手打他,沉着脸问:“你嫁你妹妹换到了二十万两银子,那些银子如今在何处?”
如果只是嫁一个女儿换这么多的银子,他身为官员,这种作为虽惹人诟病,但只要楼家不闹,他再陪嫁丰厚嫁妆,也论不了他的罪。
可若是银子的去处不明,或是这银子干了一些不好的事,那他要倒大霉。
赵大人一想到儿子可能瞒着自己干了大事,还要牵连他的乌纱帽,就气不打一出来。
“说话!”
赵玉耀吓得跪在了地上。
如果他不怕父亲,在闯了祸之后就会告知父亲,请求父亲帮忙,而不是自己想办法还债。
赵大人看儿子吞吞吐吐,心里是越来越沉。如果这里面没事,这孽障不会隐瞒。
越是瞒着不肯说,就证明这里面的事情越大。
“爹 ,我……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儿子读书不成,做不了官,但我已经娶妻生子,总要为孩子想一条出路,这银子是我拿来做生意了。”
赵大人不信,不管做任何生意,要是能请到官员做靠山,那都会很顺利。如果生意人要拉赵玉耀一起,根本不用赵玉耀出银子,因为他出的……是权势和人脉。这是用银子买不到的好处!
“说清楚!”
赵玉宜出声:“既然是做生意,大哥能不能把银子还给我?楼家那边诚意十足,还没定亲就给了二十万两银子,后来的三书六礼更是处处严谨慎重,而我的嫁妆却不像样子,原先我是下嫁,只要我人去了,那就是楼家占便宜,他们不敢挑剔。如今楼二公子是侯爷,我是高嫁,大哥,你想就让我带着那点东西出门然后被婆家看不起吗?”
第524章 冤大头。十四
说到嫁妆, 所有的赵家人,包括赵大人在内都不大好意思。
正如赵玉宜所言,之前无论嫁妆多寡, 赵家嫡女愿意下嫁给一个商户子,那就是楼家占了便宜,楼家只有捧着赵家的份,绝对不敢挑剔。
可现在不一样了, 楼白玉是侯爷,京城中的贵女他也可以配,赵玉宜和他之间已经不能单纯用家事来论是否门当户对。
这种时候, 赵玉宜应该将嫁妆备丰厚一点。
赵玉耀面色尴尬:“妹妹, 等我以后赚了银子,再想法补给你。”
“那时候补过来的就不是嫁妆。”赵玉宜既然提了这事,就不打算含糊过去, 她早已想到了应对之策,“大哥, 你也承认是我未婚夫借了你二十万两银子对吗?”
赵玉耀不想承认, 但这就是事实, 他点了点头。
赵玉宜颔首:“这银子你必须要还,当然了,我知道你拿银子去填窟窿, 这一时半会儿肯定凑不齐,这样吧,你写一张借据。”
齐清月不干了。
那不是二十两银子,而是二十万两。把他们夫妻卖了也还不起啊!
赵大人却觉得女儿的话有理:“写!”
赵玉耀摸了摸鼻子:“爹, 我可能还不上。您要是让我写,这债……”大概得您想法子还。
“一会儿我就分家。”赵大人今天本来挺高兴, 转头险些没被儿子气死,这孽障烂泥扶不上墙,他也不想扶了,“我还有另外两个儿子,不需要你养老。回头你带着妻子搬出去住。”
赵玉耀瞪大了眼,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身为长子还会被父亲分出门。
“爹,我知道错了,那件事情之后我就特别小心,再没有犯过错,您原谅我这一次。”
赵大人对他特别失望。
方才他就问儿子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银子到底去了哪儿,结果女儿一打岔,儿子就再也不提,这会儿勉强提及,也是用“犯错”来糊弄过去。
遮遮掩掩,吞吞吐吐,赵大人是越想越气。
齐清月看出来了公公的意思,掐了一把身边的夫君。
赵玉耀哪里不明白父亲是在等自己坦白?
他低下头:“爹,那银子并不是拿来做生意,而是被我输掉了。”
“砰”一声,赵大人发了脾气。
掀桌子的同时,赵大人心里也松了口气,好在儿子是把这银子输了,而不是拿来闯其他的祸……万一儿子真的是拿来与人合伙做生意,而合伙人欺压百姓作奸犯科,那绝对会牵连了他。
赵玉耀吓得紧紧闭上眼睛。
“输给谁了?”赵大人勉强镇定,这混账谎话连篇,搞不好是骗他的。
赵玉耀在半年之前,认识了几个同好,其中一个是齐清月的表哥,四五个公子哥儿一起去辖下一个县城玩耍,半夜里去了一片湖上。
据说夜景很美,赵玉耀是去赏景的,喝了点酒后,不知是谁提议开始赌,又有人说其中一艘船上很好玩,各种花样都有。
当时气氛到那儿了,谁要是不去,就会被另外几人看不起。赵玉耀身为知府大人的嫡子,谁不去他也不能不去呀。
他不能丢这个人!
于是,他也去了,玩骰子赌大小推牌九,最多的时候他赢了十多万两银子,想到拿回这些银子之后一辈子都吃喝不愁,他就特别兴奋。一个冲动之下,全部推上去做赌,结果一把输得精光。
要是没有拥有过那样的一大笔钱财,赵玉耀肯定能平常心对待。但东西明明都到了他的兜里,只是他不知道收手才飞了……他不甘心,就想把那些银子赢回来。于是,他找同行的人借银子。
几人借了几千两给他,他感觉差远了。
因为里面的管事说了,押得多赔得多。又表示看他们几人穿戴不凡,可以借银子给他们赌。但……要拿东西来压。
赵玉耀身为知府公子,在城里的身份贵重,但他平时的穿戴并不张扬,这也是赵大人的意思。
他身上的东西不值什么钱,忽然想起来他出门时带了一枚印章……那是赵大人的私章。
赵大人的私章当然不会乱放,也不会给儿子把玩。赵玉耀手头的这一枚是他仿造,但仿的东西真了,那就跟真的一样,就连上面隐含的纹路和小小的机关也和真章一样精致。
他带着这东西,纯粹是虚荣心作祟。其实一开始也只不过是想让人知道他虽然没有做官,却很得父亲看重。
当时他特别想要借到一大笔银子,脑子一抽就把这私章拿了出来,还再三强调那是真的。
假的和真的一样,那就是真的。
私章收走,他换到了二十万两银子,当时捧着那银票,赵玉耀心肝直颤,他忽然就后悔了,并且顾不得脸面,想要把银子还回去把私章换回来。
当时船上的人都让他试一试,说只要这一把赢了,不光能把私章拿回来,还能带上二十万两回家。
赵玉耀当时被说动了。
然后,从船上下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他整个人浑浑噩噩,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银子输完了,私章自然是不还的。
知府大人的私章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会干出许多事……那可是四品官员啊,胆子大点,写一封信去宫里要银子,兴许能把国库的银子都能调上一批。
当然了,很少有人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但凡事都有万一,人为财死,万一有人敢这么干怎么办?
赵玉耀那几天是吃不下,睡不好,家里没有这笔银子,他甚至都想过去大牢里找那些特别厉害的小贼把私章偷回来。
但最后只是想一想罢了。他要是胆敢放炮大牢里的犯人,或者是指使人去偷窃,事情成了还好,万一事发,他自己也要沦为阶下囚。
思来想去,赵玉耀总算是想到了拿妹妹的婚事来换银子。
当时他找上姚山……事情很顺利,姚山当场就答应了下来。
唯一的问题就是,赵玉耀要想法子说服父亲答应这门不对等的婚事。所以,就有了秋天赏枫之事。
事情已经过去半年,赵玉耀还清楚了银子之后,又顺利让妹妹和楼白玉订了婚事,事情一了,他顺利取回私章,心头压力陡然一轻。
那一次的担惊受怕让他吃了教训,这半年以来,他偶尔也会出门,但却绝对不出城。
半年的安逸日子,让他都险些忘了这件事。此时再说起来,那时的担惊受怕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赵大人听着儿子说这些,只觉得脑子都要气昏了,他恶狠狠瞪着儿子:“你把私章放在别人手里有多久?”
这印章之所以能代表一个人的身份,就是因为每个章上面都有不同的纹路。而印章如此重要,谁都不会将印章交与不熟悉的人。
儿子把印章给出去那么久,说不定已经被人仿制……赵大人想到此处,气得险些撅过去。
赵玉耀明白父亲的意思,急忙保证:“那艘船楼上楼下有许多赌桌,东家开的是赌坊,他们讲究诚信,不会……”
赵大人忍无可忍,狠狠一脚踹在了儿子的胸口。
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赵玉耀挨了这一下窝心脚,整个人倒在地上,还喷了一口血。
赵夫人尖叫一声,立刻上前扶儿子。
齐清月不敢喊,也飞快上前去扶人。她的手还没有碰到男人的胳膊,就被婆婆狠狠推了一把。
赵夫人很生气,她可没有忘记方才儿子说的,之所以会跑到那县城里,是因为齐清月那个表哥在县城里有亲戚。
若不是因为这一层关系,儿子就算是走错了路,也绝对不会去那县城。
“灾星!滚!”
齐清月摔倒在地上,有些狼狈。
赵大人看着屋中情形,只觉得头疼:“不要再吵。虽说这件事情玉耀是被人引诱,人家是不是故意的且不提。本身也是你儿子自己没有自制力,不知道约束自己的贪欲。”
他说到这里,一把扯开了赵夫人,对着儿子又是一脚。
“你生在官家,本官没有短你吃喝,你怎么还会做这种一夜暴富的美梦?二十万两银子,对于城里几家生意做得最好的商户来说都不是小事,你凭什么认为凭你自己一个晚上就能捡这么多的银子?即便是你真的赢到了二十万两,你以为东家会放你走?那东家全身的家底说不定都没有这么多,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你一伸手就要拿他所有家底……赵玉耀,本官怎么就生了你这么蠢的儿子?”
赵玉耀吐过血后面色惨白,其实他从船上下来后不久就猜到自己是被骗了。
但那又如何?
印章在别人手里,他肯定要想法子拿回来。并且越快越好。
“前后放了四天。”赵玉耀捂着胸口,“爹,儿子知道错了。拿回印章时,就怕他们已经伪造过。但是,儿子能确定他们没有拿那枚印章盖过,因为里面有一些灰尘,但凡用了印泥,一定会将灰尘带走。”
赵大人听到这话,却并未放松半分。
这世上有许多的聪明人,万一旁人不用盖印泥也能仿造怎么办?
他瞪着面前儿子,简直杀人的心都有。
事实上,赵大人之所以正直廉洁,除了他本身不想做坏事之外,还因为他想要往上爬。他把自己的官位看得很要紧,所以才会想让儿子娶一个高门贵女,想将女儿送入宫中。
赵玉宜此时才算是知道了自己被卖的前因后果,看见赵玉耀一脸痛心疾首,她微微放松了些。
这一次赵玉耀吓得魂飞魄散,应该不敢再做类似的事。
她目光落在齐清月身上:“你那个表哥是什么人?家住何处?他本身性子如何?还有,我哥哥付了那么多银子出去之后,他的日子和之前有没有区别?”
齐清月张了张口:“你大哥不让我打听。”
赵玉耀确实不想多过问那些人和事,好像不问,那些人就能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本官去打听。”赵大人心头怒火冲天,可事情已经出了,即便是把这混账打死,也还是要继续查印章到底有没有流落在外。
并且,赵大人不愿意吃了这个哑巴亏,即便银子追不回来也要查一查到底是谁在算计他。
如果没有人算计,真是儿子撞上去的。他也绝对不会放弃那艘船的东家。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是赵玉宜的院子。
众人到这里来,本来是为了欣赏诰命服饰的。
赵大人回过神来,揉了揉眉心:“夫人,再给闺女添点嫁妆。今日发生的这些事,任何人不许往外传。还有,你们不要管外头的闲事,专心给闺女备嫁!”
赵玉宜心情有点复杂。
一开始她和楼白玉定亲,父亲很不高兴,都不拿正眼看人,如今对她的婚事如此上心,这前后的态度变化很大,归根结底,是她未婚夫的身份变了。
如今赵玉宜有心事也不知道该跟谁说,婚期在即,她也不好出门与未婚夫相见,至于写信……万一信件落入有些人的手中,那可不是小事。
她只盼着早点成亲。
说来讽刺,她居然会盼着离开自己的家人。
*
顾秋实各种掰着指头算日子 ,总算是到了大喜之日。
新嫁娘没来,嫁妆先到。
顾秋实看了一眼,嫁妆似乎比送来的单子上的东西要多。
如今顾秋实是侯爷了,等他出门娶妻时,身边陪着的都是城里各家的公子,但不管之前与他关系如何,都再不敢和他玩笑。
一路挺顺利,顾秋实到了后衙,背着赵玉宜的出来的,是赵大人的次子,也是庶子。
第525章 冤大头 十五
赵玉宜在家里行二, 背她出来的是赵大人的第三个孩子。
算起来,赵玉宜比前头的哥哥小了三岁,而赵大人的庶子, 比赵玉宜还要小两岁,今年才十五。
但凡是讲究一些的人家,确实会让庶子比嫡子小好几岁。如此,再多的庶子出生, 都动摇不了嫡子的地位。
十五岁的少年,身量不如成人那么高,背着已经成年的姐姐, 走得还算稳健, 但赵家明明有一个成年了的公子,有嫡子在,赵大人嫁嫡女, 哪里轮不到庶子来背?
众人私底下议论纷纷。
这是赵玉宜要求的。
赵大人和赵夫人都极其不满意,无论赵玉耀行事有多荒唐, 他们都不想把脸丢到人前。
奈何赵玉宜嫁出去就是侯夫人, 他们又不得不给这个面子。于是, 将赵玉耀关在了房中,对外就说他的腿受了伤,以防被人看出端倪, 还请了个大夫给他包扎了一下。如此,算是全了赵府的脸面。
赵玉宜无所谓,她不想在自己的大喜之日看到那个晦气的人,不出面更好。
新嫁娘上了花轿,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顾秋实翻身而起, 上马带着迎亲队伍离开。
两家离得挺近,顾秋实要绕一个大圈再回到楼府。
相比起知府后衙别别扭扭的气氛,楼家这边就只剩下欢喜了。
即便是儿子定亲后身份变化很大,楼家人也从来没想过要换掉儿媳妇的人选。
用楼老爷的话说,儿子虽然是侯爷了,但没有世袭罔替,这也就是个虚衔,能领几十年的俸禄。哪怕是到了京城的侯府,也不会被人看重。
相比之下,还是未来亲家这种握有实权的官员更厉害。
原先定亲的时候,楼家只是商户,赵大人也没有嫌弃。如今楼家身份好看一点儿了,若是提出退亲,那楼家成什么了?
楼夫人和儿媳妇一起亲自盯着各处,不允许任何人和事来影响了这门婚事,一切都挺顺利,赶在中午吉时,一双新人拜堂成亲,然后被送入洞房。
顾秋实身份转变还没有几天,加上他来了之后有刻意疏远过身边那些友人,在这样的大喜日子里,众人不敢玩笑太过,也不敢朝他猛灌酒。
值得一提的是,姚山也来了。
上一次姚山成亲,顾秋实出现在他的喜宴上其实挺尴尬……毕竟,姚山的新婚妻子可是楼白玉原来的妻子。
虽说扯上了一层遮羞布,众人眼中的齐青苗已经死了,但有眼睛的人都知道……齐青苗非要闹着和离和那所谓的心上人在一起这件事惹恼了齐家夫妻,所以被家族除名,被立衣冠冢。
姚家三少夫人表面上只是一个民女,实则就是齐大人的女儿,是抛弃了楼白玉想要和心上人双宿双栖的齐青苗!
那时楼白玉一脸坦然,好像不知道这件事,今天也是,姚山出现在这喜宴上,跟众人如常打招呼,似乎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曾经做了两年楼家二少夫人。
姚山端着酒杯凑了过来。
顾秋实讨厌他,但却不会在人前给他难堪。
姚山在他面前根本就没有可比性。两人只要一齐出现,就会提醒众人二人之间的关联,而他们二人之间,姚山才是那个唯利是图的人。
楼白玉娶妻两年,没有强迫妻子圆房。是齐青苗自己放不下心上人要守身如玉,而她在得偿所愿之后又受不住清贫的日子,转而改嫁姚山……顾秋实当然坦然,这三人之中,楼白玉从来就没有亏欠过谁,反而重情重义。不要脸的是另外两人。
顾秋实端起酒杯,笑吟吟问:“怎么没有带上三少夫人?”
姚山脸上带着笑:“夫人有身孕了,怀相不太好,没精神出门。”
“这么快?”顾秋实适时露出一些惊讶,“恭喜恭喜呀。”
姚山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他总觉得楼白玉口中的“这么快”三个字在阴阳怪气。
真计较吧?
这话也没什么毛病。
毕竟,不是谁的妻子都会在离开了上一个男人之后很快再嫁。
姚山今日是来贺喜的,原先两家身份差不多,但姚山在家里不受重视,根本不敢得罪楼白玉。如今楼白玉成了侯爷,不说这侯爷是不是虚衔,那都是皇上亲口赐封的侯爵。姚山就更不敢得罪他了。
没人灌酒,顾秋实在天黑之前送走了大半的客人后就回了新房。
彼时赵玉宜正在埋头苦吃,为了成亲,她今天连水都没怎么喝,掀了盖头取下凤冠后,她让丫鬟准备热水,好生洗漱了一番,这时候才坐下来。
顾秋实推门而入,赵玉宜抬头,眼神有些慌张。
“不是都说要半夜才回来吗?”
顾秋实乐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我急着回来见你,不想和客人寒暄。”凭他侯爷的身份,在这城里,没几个人值得他耽误和新婚妻子相处的时间去结交。
赵玉宜已经镇定下来,拿起帕子擦了擦嘴:“你也没顾得上吃东西吧?”她看了一眼桌上被自己动过的饭菜,“让人再给你准备一些。”
“不用。”顾秋实取了初一送来的碗筷,也埋头开吃。
两人在一起没有食不言的规矩,赵玉宜吃得差不多了,这会儿捧着一杯茶:“大哥腿没有受伤,为了护住颜面,生生躺在床上,让大夫把腿给吊起来。”
顾秋实一乐:“他没生气?”
“怎么没有?满屋子的东西都砸了,还骂我是个白眼狼。”赵玉宜轻哼,“我就是故意的。以后你不许私底下见他。”
她嫁人后,和夫君就是一荣俱荣。她承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人,不想被那样的家人给拖累了。
楼府不缺银子,可以帮赵玉耀堵窟窿,可是楼家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人家自己辛辛苦苦赚了,自己都没舍得花,凭什么给赵玉耀?
退一步讲,楼家兄弟要是闯祸,楼老爷这个当爹的帮儿子堵窟窿还说得过去,赵玉耀连侄子都算不上,哪里有脸问楼家讨要银子?
但是,赵玉宜更清楚的是,家里没有银子,这一次为了给她置办嫁妆,不厚的家底又薄了几分,经不起赵玉耀败家。
顾秋实颔首:“我听你的。”
赵玉宜听着他语气里的宠溺,好像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来一句“听你的”,想到今儿是二人新婚,她的脸越来越红。
顾秋实吃得差不多了,让人收走了碗筷,好奇问:“你想不想去京城住?”
赵玉宜满脸意外:“我们去了京城,爹娘怎么办?”
“他们想去也可以去呀。”顾秋实心知,楼老爷是个很厉害的生意人,有机会要上,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当初为了让儿子和齐家的姑娘相看,楼老爷私底下洒了不少银子。
那时候一双新人看着郎才女貌,他眼中都次子有了其他人这样一个岳父,以后的日子不说一片坦途,也绝对没有人敢为难。
谁知齐青苗居然是这样的……或者说,谁也想不到齐大人养出来的女儿居然会为了一个小小衙差在成亲后还守身如玉。
如今儿子成了侯爷,楼老爷肯定会想方设法将生意做到京城去。可能顾秋实不去,他还会催促。
“去!”赵玉宜当然想去京城。
还有个原因,在这短短一年之内,她感觉都不认识自己的亲人了。
她总觉得亲大哥还会闯祸,这时候当然是离得越远越好,省得被他缠上。
“好啊,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顾秋实笑看着她。
赵玉宜脸颊通红,故作镇定道:“夫唱妇随嘛,你要去京城,难道我还能留在这儿?”
“原先我说,要带你看遍大好河山,这话一定作数。”顾秋实笑吟吟道。
赵玉宜讶然抬头:“真的?”
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嫁人之后,也不过是换一个地方关着而已,一辈子出远门的次数很少。
顾秋实早就打算好了以后的路,家中豪富,不用再做生意。
“我是侯爷,但咱们的孩子什么都不是,我想再去寻找宝藏,给孩子也挣个侯爵回来。”
赵玉宜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其实她没将这话当真,朝廷本来就有专门寻找矿石的官员,哪里轮不到他们?
新婚之夜,自然是浓情蜜意。
*
姚山参加喜宴,面上和其他的客人一样满脸喜气,实则心里有点憋屈。出了楼家大门,他没想回府,约了三五个好友去酒楼里吟诗作赋。
他喝多了。
喝了太多的酒,当天夜里都没人回府,临睡时又叫了个美人陪在身边,折腾了一通后,累的疲惫不堪。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姚山平时没什么事干,不回府也没什么。
不过,才跟友人喝完了一场酒,想要再约,人家不一定得空,他荷包里的银子也受不住。
姚山回到府里,马车才在门口停下,管事立刻迎了上来。
“三公子,快去正院,老爷很生气。”
姚山顿时皱眉,脑子里开始回想他最近有没有干什么不好的事,确定没有做坏事后,就猜到了事情可能是和齐青苗有关。
难道是齐大人那边有消息了,还是不好的消息?
他急匆匆赶去正院,刚一进正房,一个茶杯飞来。
姚山下意识偏头去躲,却没能躲开,茶杯砸到了他的头。
痛是有点痛,但不至于让人受伤,姚山满头雾水:“爹?”
“你干的好事。”姚老爷怒不可遏,伸手一指堂中地上跪着的两人。
一个年轻女子,大概二十岁左右,边上还有个孩子。
姚山察觉到那女子的眉眼有些眼熟,心下一惊,难道是他在外头惹的风流债?
“你已经成亲了,为何不处理好外头的人?让她这么大剌剌跑来,你知不知道,你媳妇刚才接受不了此事,当场晕厥过去,这会儿孩子都没了。”
姚老爷越说越生气,上前对着儿子狠狠甩了一巴掌。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你管不住裤子,好歹记得给那些女人赏一碗药喝,现在倒好,你打算怎么收场?”
姚家父子始终认为,齐大人对女儿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所以说绝情到将女儿逐出家门。但不可能真的就不管了。
就像是姚老爷,他教训自己的孩子,打骂随心,但绝对不会允许外人欺负自己儿女。
“齐大人要是追究起来,你打算怎么收场?”
姚山捂着脸,心里也有点慌。此时他倒希望齐老爷对这个女儿没有那么上心……可若真的如此,他娶齐青苗就得不到任何好处。
恰在此时,管事急匆匆而来。
府里的下人哪怕再慌张也不能跑,更别提这会儿老爷在教训儿子,下人根本不能凑上前。管事这时候赶来,肯定是发生了十万火急的事。
姚老爷没有出生问,只看着管事。
管事跪下:“齐大人来了。”
姚老爷心弦一颤,总算是明白管事为何要跪下了,根本就站不住啊,他也腿软。
“快请!”吩咐完这句,他反应过来,一拍额头,急匆匆往外走,“贵客上门,我亲自去迎。”
路过儿子时,他特别想将这混账踹上一脚,眼瞅着就能做其他人的乘龙快婿了,愣是生生搞出了这么多事。
抬起的脚到底还是收了回来,女婿和老丈人第一次见面,可不能让儿子太过狼狈。一会儿当着齐大人的面教训儿子,也能让齐大人消气。
姚山连滚带爬跟着父亲一起去门口接人,临出门时,看着那母子俩的眼神特别凶狠。
他无论成亲前后,都经常在外头过夜,找美人相伴是常事,不管是花楼女子也好,清白人家的好姑娘也罢。只要没有承诺过把人带回来,他都会在第二天付上一笔丰厚的银子。
姚家三公子的月钱不少,之所以爱蹭楼白玉的饭钱,就是因为他的银子花在了这些女人身上。
这女人他都没什么印象了,只是觉得眉眼之间有些熟悉,也不是什么绝色,应该是原先伺候过他一两次。
说实话,姚山压根儿不想认下这个孩子,谁知道是不是自己的?
但是那孩子和他家里养的双胎很像,哪怕他昧着良心说这不是自己的儿子,外人也不会信。
齐大人来时怒气冲冲,负手站在大门口看到赶过来的父子二人,道:“我有公事要和姚老爷商量。”
父子二人一愣。
不过,两人都挺聪明,很快就明白了齐大人的意思。
齐大人对外说自己的次女已经不在这个世上,那就不能自打嘴巴又来找自己的亲生女儿。而他和姚家没有私交,就只有谈公事这一个借口了。
“大人请进,不管什么事,咱们都坐下来慢慢说。凡是大人的吩咐,我们一定尽力照办。”
姚老爷心里并无侥幸之意,那边儿媳妇才落胎,齐大人随即就到。若说齐大人不知道女儿受了委屈,只是刚好撞上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说这话,也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
事情已经出了,姚家愿意尽力弥补。
父子俩往回走时,姚山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紧张。
齐大人找上门来,即便口口声声说不是为了女儿,但事实上就是为了给齐青苗撑腰。这代表着他并没有真正放弃了这个女儿,既然他还认齐青苗,自然也要认他这个女婿。
有了齐大人做岳父,还怕以后没有前程?
但让姚山紧张的是找上门来的那一对母子……那孩子已经有四五岁,是他在娶齐青苗之前就干下的事。
可问题就要紧在母子俩上门害了齐青苗落胎!
齐大人一路脚下匆匆,走得风风火火,也让姚家夫子明白,此时的齐大人是真的动了怒。
动怒好啊,越是生气,就证明他越在乎自己女儿。以后定会让女儿过上好日子,夫妻一荣俱荣,齐青苗得了好处,也不会落下姚山。
姚山得了岳父的重视,就没有人再敢为难姚府。
但得到好处的前提是今天必须将齐大人安抚好,也要想法子让齐青苗以后一心为姚府。
到了正房之内,方才的母子俩早已不见,姚夫人满脸笑容,吩咐下人上茶。
齐大人捧着茶杯却没有喝,用审视的目光看着站在面前的父子二人:“我听说三公子娶了一位贤内助?”
一开口就问及齐青苗,姚山心中一喜:“多谢大人夸赞。夫人确实是一个脾气容貌才情都不错的女子。”
齐大人冷哼:“那我怎么听说你为了外头的那些女人让她落了胎?”
果然是为此而来。
姚山一时间不好作答,心里斟酌了一番,试探着道:“此事我不知情,我在外头得到消息,刚刚赶回,大人就到了。在此之前发生了什么,我还未来得及过问。”
姚老爷立即道:“是底下的人不会办事,今日有个女人带着个孩子的门,口口声声说是阿山的血脉。但我查过了,没有这种事情发生,那是阿山弟弟,也就是我第四子为了陷害阿山,故意找的女人上门做戏……家里出了这样的丑事,让大人见笑了。”
他叹口气,“阿山媳妇得知此事,气怒交加,所以伤了肚子里的胎。稍后我会重罚老四,给老三一个公道。”
张口就说是陷害,总好过是老三外头的女人将家里的妻子气得落了胎。
齐大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孩子已经没了,他今日登门,要的就是一个态度。看姚老爷这样子,以后多半也不敢再为难三房和女儿,他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商户人家就是乱,可怜了三公子的妻子。”
姚老爷:“……”
第526章 冤大头 十六
姚家夫子俩都没接话。
但也不能冷场啊, 姚山反应飞快:“咱们园子里景致不错,大人难得来一次,不如晚辈带着你四处走走?”
这边齐大人在园子里逛, 稍后就让齐青苗出来见一见父亲。
见面三分情嘛。
齐青苗和父亲的关系越好,感情越深。他能够拿到的好处也更多。
果然,齐大人没有拒绝,沉默着起身往园子里走。
姚老爷心中一动, 立刻找来了管事,让其好生准备一桌饭菜。这可是亲家,虽说不能明面上相认, 但姚家绝对不能怠慢。
姚山一路侃侃而谈, 他装了这么多年的才子,肚子里没货,但姿态一摆出来, 还是挺能唬人的。
齐大人紧绷的面色渐渐缓和。
齐青苗刚刚落了胎,面色苍白, 听说父亲来了。本来肚子还很痛的她立刻起身让丫鬟扶着自己去园子里相见。
父女二人相见, 不能执手相看泪眼, 站在相距山不远的地方,齐青苗眼泪滚滚而落。
想到离开齐府后的处境,齐青苗心里特别后悔:“齐大人……没想到大人会来帮我撑腰, 这……小妇人实在太感动了,多谢大人。”
姚山立刻将二人安排到了不远处的亭子里,让人送上了茶水点心,还将下人撵到了十丈开外。有姚老爷的默许, 一切都很顺利,且没有不长眼的人撞上来打扰。
父女久未见面, 自然需要叙旧。姚山没有不长眼的杵在旁边,而是同样退到了两丈之外。
亭子里只剩下父女二人,齐青苗未语泪先流:“爹。”
齐大人拿这个女儿无法……当初他是真正喜欢过齐青苗生母的,可惜佳人红颜薄命,早早离世,所以他才会想方设法将她记为嫡女。
“受委屈了吧?”
齐青苗眼泪滚滚而落:“爹,女儿错了,女儿不该不听您的话。”
“那个孔文德敢纵容家人欺负你,我已经把他赶出去了。”齐大人掏出帕子递过去,“擦擦眼泪。姚山也不错,至少识时务,家境也富裕,今日过后,他们绝对不敢委屈了你。”
齐青苗沉默。
嫁给姚山一个多月,她已经发现他不是良人。
原先父亲没有认她,姚山是她认识的人中家境最好的,齐青苗那时候只图富贵,没注意甄别人品。
本来她都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了,但是父亲来了,有了父亲撑腰,她还真看不上姚山。
这山望着那山高,齐青苗就像是猴子掰玉米,总觉得下一个更好,掰到后啃一口就不要了。她看了一眼父亲,想要提及改嫁的事……父亲今日才找来,兴许不想再操心她的婚事。万一她提了,再次惹恼了父亲怎么办?
没有父亲撑腰的日子实在太难过了,齐青苗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可不想再受罪。
她决定先试探一下:“姚山他……特别好色,身边养了许多女人,我让他将那些女子打发了,他还不愿意。又经常在外头过夜,我有问过他身边的随从,但凡在外过夜,他身边都会找个暖床的……”
“我会警告他。”齐大人站起身,“你的脸色很不好,回去好好养着,不要想着回府,外人眼里,我的次女已经没了,你母亲很生气,也不想再认什么亲戚。以后若你遇上了忧关性命的大事,可以派人来找文子,别的时候不要打扰。”
他说着就要离开。
齐青苗心都凉了。
她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父亲这是看她落了胎,险些命都没了,所以才会出面撑腰,但也仅此而已。平时不会给她太多的帮助,只护着她不死就行。
“爹,女儿真的知道错了。我娘要是知道我现在把日子过成这样,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齐大人忽然暴躁起来,回头怒道:“不要提你娘,她才不会那么蠢。你要是好好在楼家过日子,现在已经是侯夫人了。”
齐青苗心弦一颤:“楼白玉的侯爵是怎么来的?是不是赵大人扶他上去的?”
关于这件事,齐大人一开始也不知道,直到钦差带了册封的圣旨,他才得知此事。而关于楼白玉到底寻到了什么宝,他是这两天才打听清楚。
“楼白玉读了很多书,尤其喜欢研究杂学,他看地理志,发现了一大片疑似有铁矿的山脉,后来亲自去了一趟。又请赵大人将此事禀报朝廷,才有了侯爵。”
齐青苗面色惨白:“他的才学不都是用银子买来的名声吗?根本没有真才实学,肯定是赵大人已经找到了那片矿脉,故意将功劳摁在他的头上。赵大人为了女儿,可真是……”
“闭嘴!”齐大人一脸严肃,“赵大人公正不阿,不会做这种事的。如果他真的先寻到了矿脉,即便是不为自己邀功,也会先扶持自己儿子。哪有人不管儿子先扶持女婿的?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
齐青苗眼泪汪汪:“爹,姚山不是良人,您帮帮我吧。或者,您给他一些好处,让他不敢怠慢于我,成吗?”
齐大人深深看她一眼:“人活一世,不要总想靠别人。赵大人的那个女儿当初险些就被她哥哥卖给姚山,她能嫁给楼白玉,是她自己争取来的。”
这又是齐青苗不知道的事。
“嫁给姚山?我没听说过这件事啊。”
“你满脑子只有情情爱爱,后来矫枉过正,只一心盯着富贵。哪里顾得上这些?”齐大人对这个女儿很失望,摆摆手,“你好自为之吧。”
姚山屁颠屁颠将岳父送出门外。
齐大人也不可能真的不管女儿,出门时,叹息道:“看见三少夫人,我又想起来了次女,她很看重感情,我观三少夫人的脾气性情和她差不多,以后你可要好好对待妻子,最好跟外头的那些莺莺燕燕断个干净。还有府里的那些丫鬟……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你养一大院子,这感情哪里好得起来?”
姚山心里有些不满,不过,这是岳父的要求,他也只能答应。
跟前程比起来,那些女人算什么?
送走了齐大人,姚山一转头就把自己院子里所有的通房,但凡是跟他亲密过的女子全部都送走了。刚回来的那对母子,也送到了四房的院子里。
姚老爷当时是随便找的借口,但这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就得落到实处,不然就是欺骗!为了让老四夫妻俩认下这事,姚老爷补偿了他们一个庄子。
夜里,姚山回房,对待她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阴阳怪气,而是真正的处处周到妥贴,齐青苗瞬间就感觉呼吸都畅快了许多。
姚山就比较好奇,关在院子里的齐青苗为何会在母子俩上门的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消息,却还因此惊了胎。
“你从哪儿知道有女人来找我的?我都不知道这件事,如果不是睡到中午回来,我可能得在外头被父亲找回。”
齐青苗垂下眼眸:“你们兄弟几人互相看不惯,应该是有人故意把消息透到我面前来的。当时丫鬟跟我描述得绘声绘色,还是说那个孩子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又说那女人是你心爱之人……你知道的,之前我为了和心爱之人在一起,那是谁也看不上,为此还错过了侯夫人的诰命。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如果你有了心爱之人,姚府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我一着急,就这样了。”
姚山半信半疑。
白天睡得太多,他到了晚上也没什么困意,于是带着随从出去散步。
这一散步,就遇上了出来的姚大公子。
姚大公子很得父亲看重,才十二三岁就开始跟着姚老爷做生意。
他在这府里的地位超然,但是今日之后,地位超然的人变成了姚山。
想要的家中长辈看重并不那么容易,姚大公子从四五岁启蒙后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别人在玩的时候他在学,别人在学的时候他更要学。
什么吟诗作赋,投壶骑马,通通都与他无关。
辛苦了这么多年,却比不上弟弟娶一个妻子得到的东西多,他心里能平静才怪。
当然了,姚山心里是很羡慕兄长的,长辈的这份看重不是谁都可以得,只因为他生得迟,这份看重就与他无缘了。
“大哥。”
姚山打了招呼,说起了院子里的下人,“府里的下人还是要管一下,不能让他们什么都传。”
姚家大公子不太明白弟弟这话,细问了一番,得知了真相后,面色有点复杂。
“三弟妹的身份不一样,你把人关在府里,我觉得有些不妥当,早就已经吩咐过不许任何人到她面前胡说。三弟,我是府里的少东家,没有人敢阳奉阴违!”
姚山眉头一皱,不悦地道:“你的意思是,夫人她乱说?”
姚大公子失笑:“三弟,你不觉得事情太巧了吗?那边母子俩才进门,三弟妹的孩子就落了,紧接着齐大人就得到了消息上门为三弟妹撑腰……”
他点到为止,“三弟,不要小瞧了女人。”
姚山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他又不傻,大哥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已经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也没心思再散步,转身就回了院子。
正房里,齐青苗已经躺在床上歇着了。她落了孩子,脸色苍白,身子虚弱,实在是没什么精神。
往日里看到男人回来,她或许还会强撑着打几句招呼,但是今天她不想管。晾姚山也不敢对她心生不满。
姚山走到床前,将手放在齐青苗的肚子上。
齐青苗睁开眼睛:“你做什么?”
“孩子落了的时候,你肚子痛不痛?”姚山面色复杂。
齐青苗颔首:“当然痛了,那是我身上的一块肉……我割你一块肉,你痛不痛?”
“夫人,在你眼里,只要能得到好处,是不是什么都可以舍,包括自己的亲生孩子?”姚山到底是忍不住问了这话。
齐青苗有些惊讶,困意消失殆尽,她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忽然嗤笑一声:“你说得好像你没舍过似的,今天送到四房的那个孩子可是实实在在是你的血脉。为了荣华富贵,你还不是舍了?”
姚山:“……”
“以后我们好好过吧,孩子还会有的。”
齐青苗颔首:“我们还这么年轻,等我养好了身子,再生一个。”
她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姚山连门都不让她出,如果再不想法子,她在这院子里被人欺负死了都没人知道。
这些日子她受了不少委屈,在府里谁都可以踩她一脚,姚山也不拿正眼看她,这可不是她想要的日子。
“过两天我想出门走走,置办一些衣衫首饰。”
既然是为了富贵而来,那衣食住行上她绝对不能委屈了自己。
姚山嗯了一声。
齐青苗重新躺了回去,闭上眼睛后,她想到什么:“对了,爹跟我说了,楼白玉那个爵位是他自己看多了杂书,猜到那一片山脉里有铁矿,又将他买下来的山头全部捐给朝廷,所以才得了侯爵之位,我想在爹那里为你求一份前程,但是爹不愿意,回头你也多看看杂书吧,好歹为我也挣一个侯夫人回来。”
姚山特别羡慕大哥得双亲看重。
羡慕归羡慕,他自己却吃不来那个苦。一听到齐青苗要他上进,他气不打一处来:“我挣不了。既然你想着侯夫人,当初别折腾呀。”
齐青苗听出了他话里的讥讽,特别愤怒,捡起枕头就砸了过去。
“姚山,你闭嘴!”
嫁过几个男人这种事,做的时候不觉得如何,她不后悔自己曾经的选择,可这事情到底不光彩啊!
第527章 冤大头 十七
齐青苗也知道, 她做了那些事情后,肯定会有人奚落到她面前来。
但她从来没想到,姚山居然会提及。
这是枕边人啊, 两人是夫妻,姚山怎么能说这种戳她心窝子的话?
姚山不恼,一抬手将枕头挡开:“做都做了,你还怕人说?”
齐青苗咬牙切齿:“刚才我爹问我要不要离开你改嫁, 他觉得你不是良人。我拒绝了,但就你对我的这种态度,我后悔拒绝了。姚山, 你不要逼我。”
闻言, 姚山一惊,随即就放松下来:“你都已经嫁了三次,难道还要嫁第四回?皇上生的公主都没你这么嚣张。齐青苗, 你别太拿自己当一回事,齐大人不是只有你一个孩子, 他总要为他的前程和家人着想,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外室女而已, 齐夫人要是知道你们父女相认,不定气成什么样呢。”
齐青苗面色微变:“你从哪儿听说的?”
关于她的身世,她一直以为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她真正的出身。
姚山吊儿郎当:“你是我的妻子, 我当然要打听清楚你的来历。以后乖乖留在家里给我生孩子,什么侯夫人,什么改嫁,都不要再想了。”
改嫁的事情可以先不提, 但齐青苗认为侯爵之事大有可为。
“楼白玉能做到的事情,你为何不能?他之前带着人出去过一趟, 前后花了大半个月,听说回来的时候有点狼狈,人都瘦了一圈,你是不是怕辛苦?”
姚山:“……”
他真的很赞同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句话。
这女人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以为这侯爵是大白菜外面到处都是,只等着被人抱回家?
这女人才刚生了孩子,齐大人也认下了他这个女婿,今日他心情不错,也不想跟她吵,将这刚刚缓和下来的关系闹僵了。于是道:“是是是,回头我想想要怎么办,再去跟爹商量一下,你好好养身子,赶紧给我生个儿子。”
齐青苗不高兴:“儿子儿子,我这才落胎,你说的是什么胡话?姚山,若不是你在外头乱来,这孩子也不会掉!”
提及此事,姚山有些心虚。
“我是真不知道有这个孩子的存在……”这话一出口,姚山惊觉自己失言,明明那孩子父亲已经送到了四房,以后与他无关。
他想要找补几句,但齐青苗也不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已经答应我爹,说以后除我之外不会有其他的女人存在。要是以后还有女人带着孩子来找你,你打算怎么办?”
“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姚山一脸莫名其妙,“谁会为了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假设?我说把母子俩留下,你是不是要跟我吵?这事情根本不存在,咱俩却为此吵一架,你说是不是有病?”
齐青苗恼了:“你的意思是,真有这样的人出现,你会把人留下?”
姚山反问:“如果真是我儿子,人家都找上门了,要是不把人留下,那我还是人吗?你愿意嫁给一个连亲生儿子都不认的绝情男人?”
齐青苗:“……”
她越想越气,一拳锤在被子上。
姚山坐在床边:“要怪呢,就怪你自己不会选人。你要是一直跟楼白玉,现在变成了侯夫人,他跟个圣人一样,从来不对女人另眼相待,你也不用担心他外头有孩子。”
“你混账!”齐青苗一巴掌狠狠甩了过去。
离开楼白玉是她走得最后悔的一步,且还所有人都认为她走错了,真的不能提!谁都不能!
姚山伸手掐住她的手腕:“夫人,打人不打脸。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看在齐大人的份上,我愿意哄着你,但你也别太过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我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为你已经退让很多了。”
齐青苗恶狠狠瞪着他。
姚山若有所思,松开她的手腕,问:“你该不会是已经又有了换人的想法了吧?嫌弃我了,想要换一个干净的?”
齐青苗心思被说中,顿时恼羞成怒:“你胡扯什么?”
“你没这种想法最好。”姚山懒得哄她,似笑非笑道:“齐青苗,别太自视甚高,刚才我也看出来了,齐大人并没有要让你认祖归宗的意思。最多就是认你当齐府的亲戚,你都已经嫁过三次了,还想要嫁一个没娶过妻没有通房丫鬟,身世又好的男人,不如盖上被子做梦,那样才有可能。离开我之后,你再嫁也还是要给人做后娘,不信你试试!”
他起身出门,“你好好养着吧。既要又要还要,没见过你这么贪的。小心玩脱了,什么都捞不着!”
齐青苗气得把另外一个枕头也砸了过去。
枕头砸在门上,后又掉在地上。齐青苗抱着被子伤心地哭了一场。她有些舍不得那个离世的孩子,闭上眼睛就会做噩梦。还有更烦心的,本以为姚山对她的态度会改变,结果还是一个样子。
她睡不着,叫来了丫鬟,让准备纸钱,她打算好生祭奠一番……过段时间,身体稍微好点了,再去郊外的寺庙里供奉一盏长明灯。
*
楼白玉从来不用操心生意上的事,顾秋实如今已经是侯爷了,平时也没什么事干。新婚的前几日,两人哪儿也没去,就在院子里互相陪伴。
转眼过去了十来天,有点无聊了。顾秋实让人准备好了马车,带着赵玉宜出城。
回门那天,夫妻俩掐着饭点回去,用了一顿膳就回转,时间不多,母女俩都没能单独说话。
赵玉宜很高兴,不止没有生气,还觉得新婚夫君特别贴心。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显现卖了自己的亲娘,说贴心话就更是没必要。成亲后的日子……说实话,比成亲前要安逸多了。
到了楼家,全家上下都对她客客气气,小夫妻俩住在自己的院子里,除了嫂嫂和婆婆偶尔会来,平时想怎样就怎样。
再没有人说教她,也没有人跟她说你要怎样过日子。
日子美好得不真实。
正值春日,郊外风景不错,赵玉宜以前很少能去城外,成年后第一次去赏枫叶,也不是什么美好的经历。
出府门时天才蒙蒙亮,赵玉宜满脸兴奋,顾秋实握着她的手:“天还早,靠我身上睡一会儿,不然一会儿没有精力游玩。”
赵玉宜很兴奋,哪里睡得着?
她一路叽叽喳喳,想到什么说什么。顾秋实一直都含笑看着她,有问必答。
马车出了城,到了郊外的一片草场。
每年春日,这边都会迎来不少游客,不远处还有各处大大小小的院落供给游玩的客人过夜。
这是楼家的生意,原本就有三个院子是给主子们留的,一直不对外招待客人,几位主子什么时候来都可以住。
两人出门,带了一群下人。如果不带这些人,楼老爷不许二人出城。
干活的人多了,也不用夫妻俩操心,到了地方,赵玉宜很是精神,就要去草场上散步。
这边有跑马场,专门修了一条跑马的道,从操场一路到山上的寺庙,再从另一边的官道回来,一天下来有十几里路,不算远,这期间路上美一里路还有一个小棚子给客人修整。
“要骑马吗?”
赵玉宜有些意动,但还是摇头:“我不会,难得出来一趟,我不想在这上头浪费太多的时间。”
“我带你。”顾秋实走到一匹黑色的高大骏马前,一跃翻身而起高居马上,他朝着面前的赵玉宜伸出手,“来!”
赵玉宜有点怕,但还是决定相信他,她的手刚刚放到他修长的大手中,就觉得手臂上一阵大力袭来,身子一翻转,再反应过来,她人已经坐在了马上。
初次坐上马背,感觉坐得很高,一点都不安稳。
顾秋实将她拥在胸前,一只手揽在她的小腹上,另一只手拉着缰绳。
“别怕,靠我身上,不会摔了你的。”
两人离得这么近,边上还有伺候马儿的马夫,赵玉宜有些羞涩,还是点点头。
她以后可是要游遍名山大川,兴许还要自己学着骑马,如今有人带着就害怕,以后还怎么游?
马儿先是散步,然后小跑起来。赵玉宜一开始挺害怕,后来就喜欢上了风驰电掣的感觉,甚至还觉得不够快。
草场上转过几圈后,顾秋实一拉缰绳,往山上跑去。
马儿跑得不快,到了山上的寺庙,顾秋实拉停马儿:“要不要进去走走?”
赵玉宜摇头:“不去。”
寺庙外有几架马车,入眼还有几个人,二人共乘一骑,没人的时候还好,有人在旁边,赵玉宜总觉得太过亲密了。
“走吧。”
顾秋实一笑,马儿再次小跑,两人在众人的目光中很快消失。
齐青苗面色苍白,落胎到底伤身,这么短的时间,她还没有养好身子,但是这些天她都没睡好,实在是等不及了,所以来了寺庙。
结果一掀帘子,就看到了寺庙门口同骑在马上的二人。
她从来没有看到过楼白玉那样温柔的神情,他不看任何人,满眼都只有坐在他身前的女子。
齐青苗呆了呆,看着二人打马而去,没有漏看赵玉宜脸上的欢喜和男人眼中的宠溺。
楼白玉从来没有在她面前露出过这样的神情,记忆中的他,像是个读书读愚了的书呆子,没有太大的情绪。生气和高兴都是那副模样,面对她时冷冷淡淡,他要是早这样,她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啊。
“夫人,您是要歇会儿还是现在就进去?”
齐青苗回过神来,缓缓下了马车,她做楼二少夫人那两年,从来不仔细看楼白玉,只恨他耽误了他和情郎双宿双栖。
如今想来,最蠢的是她!
这样好的男人,她竟然不看在眼中。只楼白玉洁身自好,从来不让丫鬟和其他女人近身,就已经强过这世上九成九的男人。
“进。”齐青苗收回目光,男人再好,那也是别人的了。真抢过来,楼白玉又已经有过其他女人,她不是他的独一无二。
跪在佛前,齐青苗为那个无缘来到这世上的孩子祷告。
她夜夜做噩梦,但是却不后悔。
这孩子没了,她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再也没有那些莫名其妙的丫鬟跑到她面前来挑衅。姚山对她冷嘲热讽,却不敢再动她哪怕一个指头。
齐青苗当天就下了山,到了山脚下,路过那片青草地,看到有不少人在散步,丫鬟解释:“这是楼家的草场,绕过去还有一大片园子,那边有桃林和李子树,从现在到五月,每天都有花儿盛放。生意很好,这边又有住的地方,还有手艺不错的大厨,南菜和北菜各种口味都有。听说,周家主每年的春天都会到这儿来住上一段时间……”
听着丫鬟解释这些,齐青苗心中一动:“那岂不是能赚许多银子?”
“住一晚要花好几两,确实挺赚的。骑马游玩吃饭样样都要花钱。”丫鬟满眼羡慕,“我听大公子说过,光是这片草场,楼家每年就能赚几千两。”
齐青苗垂下眼眸,袖子里的手那个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感觉到手心传来的疼痛,心里愈发不甘心。
本来还想放弃楼白玉,可她发现自己放不下。
他的妻子既是侯夫人又是楼家的二少夫人,不光得人敬重,还有花不完的银子。
齐青苗不甘心。
齐大人上门一趟后,齐青苗可以随意进出府邸,她这一日送了张帖子去知府后衙。
齐清月很讨厌这个妹妹,对妹妹满心防备,也就是赵家大少夫人的身份不能行差踏错一步,否则,她绝对会报复回去。
收到齐青苗帖子,齐清月并不想搭理,但还是打开了。
齐青苗约她去郊外的草场踏青,主要是为了曾经的不懂事道歉。还说,姐妹之间应该互相扶持。
齐清月本来想拒绝,可是,他们夫妻手头最近挺紧。
赵玉耀如果娶一个商户女,那绝对是有花不完的银子,但齐清月同样出身官家,清贵有余,手头就不甚宽裕。
最近夫妻俩的花销被克扣,赵玉耀想找妹妹接济,奈何那边根本不接话茬,今天更是听说夫妻俩都跑到了郊外去住。
比起去求不怎么亲近的小姑子,齐清月还是更愿意从妹妹那里拿银子。
毕竟,齐青苗曾经可害过她,这也算是有把柄落到了她的手里。这银子花了也就花了,根本不用还。
而小姑子……是他们欠了小姑子的,想要从小姑子那里拿银子,只能求着,不能逼迫。
赵玉耀闲着无事,于是让齐清月回信,约了姚山一起。
在赵玉耀看来,家里做主的是男人,齐青苗许诺多少银子,回去之后还得跟人商量,把姚山叫着一起,当场就能做主。
夫妻俩到了郊外的草场,才知道这里属于姚家,并且刚成亲的小姑子也在。
那两家都是有心人,顾秋实得到消息,说是两家想要住在离他院子最近的那两个院落,为此还愿意多付银子。
他答应了下来。
赵玉宜在他旁边喝茶,听到管事的禀报后,放下了茶杯:“哥哥不是个喜欢赏景的人,他们是为了我们而来的。要不,我们回吧。”
顾秋实笑了,“没必要,他们非要堵我们,我们回府了他们同样会追上门。”
赵玉宜一脸无奈:“那怎么办?”
顾秋实大拇指在她发皱的额头上抹了抹:“不要发愁嘛,多大点事儿。等他们发现算计不了我们,自然就会放弃了。”
傍晚,夫妻俩出门。
果然没走多久就偶遇上了姚山。
曾经姚山和楼白玉感情不错,是顾秋实来了后与之刻意疏远,两人才几乎断了来往。
姚山看见二人,笑道:“侯爷,好巧。”
赵玉宜低着头没说话。
顾秋实似笑非笑:“是巧,我都来了两三天了,打算在这儿住到夏天。你们呢?”
姚山有些尴尬,他住不了那么久。
“那边在烤肉,据说厨子的手艺不错,侯爷要去尝尝吗?”
顾秋实颔首,头一日夫妻二人骑马过后,累得倒头就睡。昨晚两人去了桃林之中,傍晚才回,夜里还下起了小雨。
今日夫妻俩没出门,天气也不错,本来他们也打算晚上出来吃烤肉。
赵玉宜低声道:“烤肉很腻,我喜欢吃素。”
“也有素的菜。”姚山笑吟吟接话,“侯夫人可能不知道,原先我和楼兄经常在一起喝酒。楼兄像个圣人一样,从来不对美貌女子另眼相待,那时我都怀疑楼兄不爱红颜爱蓝颜了。直到楼兄娶了妻,我才明白,原来楼兄的冷淡是因为没有遇上对的人。”
他这语气半真半假,赵玉宜面色如常,换一个人来说这些话,她可能会羞涩。但姚山嘛……这男人满口谎言,他的话赵玉宜一个字都不相信。
说话间,两人到了一片空旷的草场,这里燃着篝火,附近还有不少小桌。桌子与桌子之间距离挺远,如此也可以不打扰别家女眷。
但再怎么离得远,此处也不如各家府邸的私密性高。
齐青苗从头到尾没说话,赵玉宜也没有刻意去找她打招呼。正准备坐下,就看见了赵玉耀。
赵玉宜见状,悄悄捏了了顾秋实的腰。
那边的赵玉耀带着妻子过来:“妹妹,你们也在这儿?难得遇上,一起坐吧。”
顾秋实原本可以避开他们,但这些人主动凑上来找打,他也不会客气,于是,搬了两张桌子连在一起,男宾一桌,女客一桌。
烤肉上来后,伙计上前询问需要喝哪种酒,这里有果酒烈酒,据说还有番邦来的葡萄酒。
赵玉宜说不喝酒,倒也没有人强求,期间姚山摸出了一瓶酒:“这是京城来的好酒,这壶已经存了近百年,量也不多,大家都尝尝。”
他倒在了三个酒杯里,分了一杯给顾秋实。
周围亮如白昼,不好做小动作,但顾秋实还是没有喝,只是假装喝了。
一杯酒下肚,顾秋实尝了尝烤肉。
这一片草场是当初楼玉竹刚学会做生意的时候整出来的,哪怕已经过了几年,楼玉竹对这片草场也特别用心,厨子是他亲自挑的,吃的这些肉都是庄子上养的牲畜。
味道不错,连赵玉宜也很喜欢。
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些熏熏然。顾秋实带着赵玉宜率先离开。
深夜,齐青苗悄悄出门,去了楼白玉所在的院子,只是刚一进门就被敲晕。
等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温软的床铺上,身边……躺着她的姐姐齐清月,而更过去一点,躺着的是个男人,正是她姐夫赵玉耀。
“啊!”
第528章 冤大头 十八
齐青苗尖叫出声。
齐清月被吵醒, 看到衣衫单薄的妹妹躺在自己身边,下意识往另外一边一瞧,确定男人也在后, 吓得魂飞魄散。
害怕归害怕,她反应也快,立刻上前捂住了妹妹的嘴。
外头的丫鬟听到动静,立刻敲门询问:“夫人?”
齐清月咽了咽口水, 故作镇定:“没事,我以为踩着了蜈蚣,你们不用进来, 都回去睡。”
“真有蜈蚣吗?”丫鬟不放心。
“不是, 不要进来。”齐清月声音清冷,语气严肃。
丫鬟当真不敢进。
齐青苗一脸茫然,她明明是已经收买了楼白玉身边的人, 今晚上要去她的房中过夜。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脖子很痛,动都不能动。
“你怎么会在这里?”齐清月压低声音质问。
齐青苗眼角都是泪:“我不知道。”
齐清月打量了一眼妹妹的穿着:“这是你自己穿的还是有人给你换的?”
纱裙特别轻薄, 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 这根本就不是大家闺秀该穿的衣裙。
眼看妹妹不吭声, 齐清月怒了:“再不说实话,我让丫鬟把你扔出去。反正你现在不是我妹妹,丢不了我的人, 面上无光的只会是姚家!到时你就看姚山还要不要你就行了。”
齐青苗吓一跳:“不!”
齐清月咬牙:“想要让我闭嘴也行,拿银子来。”
“我哪里有银子?”齐青苗委屈坏了,“我连嫁妆都没有。”
“你有嫁妆,是你自己不要。”齐清月对于这事还是很清楚的。
当初她算是高嫁, 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到了妹妹这里, 楼家那边真的是捧着大把银子上门求娶。因为妹妹是低嫁,嫁妆多寡,楼家都不敢挑剔。当时准备的嫁妆,大概是楼家送来银子的一半。
但这也不少了,至少要值几万两银子。
可是,齐青苗当时疯了一样要和孔文德在一起,假死遁逃,楼家没有追究,只是想要解除这门婚约而已。
本就是齐家教女无方,并且属于齐青苗的那些嫁妆都是用楼家送的银子吃饭的。在这样的情形下,齐家哪里还好意思提出上门去收嫁妆?
齐家不提,楼家也装作不知道,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齐青苗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手软脚软,身上没什么力气,她才想起来之前喝了一些助兴的酒,这会儿身子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我没有银子。”
齐清月却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她如今的身份足够贵重,但手头实在不宽裕,打赏下人都不能随心所欲。偏偏又不能让下人觉得她这个大少夫人抠搜,日子真的挺难。
“你没有银子,姚家有。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三天之内给我送千两银票过来。”
她起身走到了桌案后面,吹亮了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很快写就一张借据。
还不是齐青苗欠她,而是姚山夫妻俩欠她。
齐青苗不想平白背千两银子的债,咬着唇眼泪汪汪要求饶。
齐清月不为所动,看她磨磨蹭蹭,很不耐烦:“我数三个数,你再不画押,丫鬟就会进来,丢你出去。一……二……”
齐青苗要是从这儿被丢出去,姚山即便是不休了她,以后也会对她更不客气,会更看不上她。要看姐姐要出声喊人,她流着泪沾了印泥摁了指印。
齐清月拿到了借据,颇为满意,吹了吹印泥,她笑吟吟道:“你走吧。”
闻言,齐青苗胸口堵得厉害,压低声音怒道:“这是你们夫妻俩的屋子,外面都是你的丫鬟和下人,我穿这一身出去,到时怎么跟人解释?我不要脸,你也不要脸了吗?”
齐清月本就是故意欺负她……对着这个妹妹,她自认识从来没有亏欠过,反而这混账之前想要算计她。
那一次是她运气好,若不然,现在她已经万劫不复。
妹妹这样绝情,她还客气什么?
“你穿着这一身,本来是想去哪儿?”齐清月一脸好奇,问出这话,她福至心灵,顿时就明白了,“你故意约我们夫妻到这里来,应该是借着我夫君的关系想要和侯夫人亲近,然后……你想要和楼白玉亲密?”
说完这话,齐清月看到妹妹态度不自然,就猜到自己说中了。她面色一言难尽:“你说你倒是图什么?那男人本身是你的,属于你的时候你不去碰,现在人家不属于你了,你又……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
齐青苗恼怒非常:“你运气好,一下子就嫁得如意郎君。所以才在这里高高在上的指责我,凭什么你嫁知府的儿子,我却只能嫁一个商户子?爹娘一直都说不偏心,其实心眼都偏到天边去了。”
齐清月讶然:“你觉得爹娘偏心我?”她呵呵冷笑,“只要没有偏着你,爹娘就是偏心的。对吗?齐青苗,你的不是我的亲生妹妹,只是一个外室女而已!你到底能不能认清自己的身份?”
两人在这吵闹,床上的人似乎被吵着了,翻了个身。
齐清月倒是无所谓,齐青苗却着着实实吓了一跳,好半晌都不敢出声。
关于爹娘是不是偏心,此事也不适合在这时候争论。齐青苗咬牙:“今天我是被人给算计了,我们俩是姐妹 ,一损俱损,赶紧让外头都人散开,我先回去。”
齐清月冷哼一声:“求我啊!”
“齐清月,你别太过分了。”齐青苗上前一步揪住她的衣领,“把我逼急了,我就说是姐夫看上了我,你为了讨好姐夫,所以将我算计到这张床上。事情闹出去了,不管谁对谁错,无论真相如何,你们夫妻都一定要陪着我丢脸。”
这话是事实,齐清月气得胸口起伏,一时间杀人的心都有。
她让人送进来了一套丫鬟穿的衣裙,让齐青苗换上。
楼家的这个院子到底是不如府里精致,没有分内外间,卧房就是睡觉的地方,待客和用膳在隔壁。
这卧房里连个屏风都没有,只有一张书案和软榻,也就是说,齐青苗换衣裳,必须得当着赵玉耀的面。
好在赵玉耀睡着了,齐清月想了想,扯了自己盖的被子撑着,勉强挡住大半。
齐青苗脱下身上轻薄的纱裙,飞快将丫鬟的衣裳往身上套。奈何她从来没有穿过类似的衣裙,也不知道绳子要怎么绑,一时间手忙脚乱,急得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
这人即便是睡熟了也还是有感觉的,齐清月拿着被子挡了大半的光。赵玉耀睁开了眼,借着微弱的光,他这看见面前挡了一大片黑漆漆的东西,影院还有个人影,当即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起身跳下床。
“来人,来人。”
齐清月吓一跳,丢开了被子去扶他。
因为她起来已经有一会儿了,刚才还拿了笔写字,这会儿手指都是冰凉的。
赵玉耀心里正害怕,察觉到她冰凉的手指,以为是鬼抓住了自己。吓得啊啊啊大叫,拔腿就想往外跑。
这要是跑出去,屋子里发生的事情就瞒不住了。齐清月手上一用力,赵玉耀拼了命的挣脱,不知怎么弄的,左脚踩右脚,就那么绊倒了。
恰巧齐青苗也想去拉人,刚好被赵玉耀压在了身下。
与此同时,屋子的门打开,门口的下人拿着灯笼作势要进门,看到屋中情形,惊得合不拢嘴。
这样好的一场戏,顾秋实又怎会错过?
他假托睡不着,带着下人打着灯笼到处散步,赵玉宜不放心,也跟在了他的身边。
听到这边院子里有人惨叫,顾秋实身为东家,自然是要来查看的。
此时夫妻俩就站在下人的中间,赵玉宜知道前因后果,看到自家哥哥将齐青苗压在身下,面色复杂:“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齐青苗衣衫不整,丫鬟的衣裳已经套上去,但是一根绳子都没系好,这一摔倒,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肌肤。
她察觉到头顶一片光明,努力仰头,看到门口男男女女站了一群人,惨叫一声:“滚滚滚!全部都滚啊!”
顾秋实伸手捂住了赵玉宜的眼睛。
与此同时,赵玉宜也伸手去捂他的眼。
两人一路退到了院子里。
而这个时候,姚山已经被下人叫醒赶了过来。本以为是要去楼白玉院子里抓奸……到时问一问楼白玉是不是还有其他寻到的宝藏,到时他也换一个爵位。
谁知道有动静的是另一个院子,姚山心知不妙,进门看到院子里互相捂眼睛的夫妻俩,脸都黑了。
“楼兄,你怎么在这里?”
顾秋实一脸理所当然:“这边出事了,我身为半个东家,就想来看一看。姚三公子,那什么……你要节哀。”
乍一听,好像家里出了丧事似的。
姚山面色难看,赶到了屋中,这会儿齐青苗正在手忙脚乱的系身上的带子。
“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都看见赵玉耀将齐青苗压在身下,这件事情根本抵赖不了。齐清月心一横,直接质问:“姚三公子,你们姚家是怎么回事?为何你的夫人大半夜会出现在我们夫妻的房中?”
姚山:“……”
他也想知道真相。
明明这女人去了楼白玉的院子,并且在去之前已经买通了楼白玉身边的人,确保一定能躺到他床上。
现在是怎么回事?
姚山面色铁青,哪怕对齐青苗在恨铁不成钢,看在齐大人的份上,也不得不出面为她善后。
“我妻子不是这种人,我相信她。至于为何会发生这种事……肯定是有人算计她!”
顾秋实颔首:“对对对。我们家的客院出了这种事,绝对是出了问题,这件事情最好是请赵大人细查一番,一定要将那居心叵测之人揪出来,否则,我们家的生意都没法做了。初一,你带着人进城报官,请大人务必来一趟。”
初一应声,立刻就要走。
姚山心里有鬼……他可是给楼白玉喝了不少加料的酒,还有,齐青苗不是被人绑出来,而是她自己换了轻薄的衣裙悄悄跑出来的。这件事情不能细查。
“别去!”
这种时候,不愿意报官的人肯定是有问题的。姚山两个字一出,感觉到了所有人看过来的目光。他特别心慌,强行解释道:“无论事情真相如何,都会影响我妻子的名声。这事……就不要追究了吧。楼兄,这是你们家的生意,出了这种事,对你们名声不好,最好还是不要闹到公堂上去。”
“不行不行。”顾秋实看了齐青苗一眼,“我怀疑不是下人有问题,而是住进来的客人想要毁我们楼家的名声。总之,不管使坏的是谁,都得揪出来才行。”
第529章 冤大头(完)三合一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 问题出在齐青苗的身上。
而楼白玉揪着此事不依不饶,就是不想让齐青苗好过。
但这件事情也实实在在不能报官。
不说姚山不愿意,就是齐清月心底里也不愿意。她妹妹死了这事, 不过就是糊弄城里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百姓罢了。
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知道她和姚家三少夫人之间的关系。更别提之前她爹还去了一趟姚府,这齐青苗是她妹妹的消息压根瞒不住人。
一个府邸里出来的姑娘,齐青苗如此不堪, 对她的名声也有影响。
这不好的名声被压住还好,要是传开了,她这个赵大少夫人也会被人议论。
眼看楼白玉执意, 齐清月心里有点慌, 她也不好出面相劝,于是扯了扯自己男人的袖子。
男人是楼白玉的大舅子,他说话肯定好用。
赵玉耀没吭声, 像是没感觉到她的拉扯似的。齐清月急了,压低声音:“不说她和我之间的关系, 她今天晚上可是躺到了你的床上, 咱们姐妹跟你一起睡, 这传出去……”
他们三人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外人不会这么想。尤其还有下人亲眼看到赵玉耀将小姨子压在身下……什么姐妹共事一夫,赵玉耀仗着自己有个做知府的爹欺辱商户人家的媳妇, 或者是姚山献妻,哪个好听?
“好说不好听啊,你和妹妹谈一谈,把这事压下来, 再将门口的那些下人处置了。”
赵玉耀猛然回过神来,本来他是在边上看戏, 这会儿也不得不出面。
“玉宜。”
赵玉宜就知道会是这样,如果不知道齐青苗一开始的目的,原谅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没有祸害到他们夫妻,她懒得管这几人怎么发疯。
但是,昨晚上齐青苗是奔着她夫君而来。
夫妻俩早已有了防备,那下人当时没有拒绝齐青苗的拉拢,反而收了银子答应帮她办事。
齐青苗不光想躺到楼白玉的床上,还让下人将她丢到下人房中。
还指定了是草场的下人房。
这里是郊外,大部分的房屋都是建来招待客人的,而这里也只有每年春日的时候才会需要大量下人,当年修建这个草场时安排得有点问题。下人需要睡大通铺。
如果赵玉宜被丢入下人房,那面对的就不是一个男人,而是十几个。
她都不明白了,同为女人,齐青苗为何如此恶毒。将心比心,她再恨一个女子,杀人不过头点地,反正她做不到如此羞辱一个女子。
比如这一次,她想的是绝对不放过齐青苗,必须让她付出一些代价,而不会想着把人丢到下人房里以牙还牙。
赵玉宜对这个兄长早已失望,此时一点都不生气:“大哥,我是新嫁娘,才入楼府,做不了家里的主。你实在太看得起我了。”
赵玉耀一脸不信:“妹夫对你那么好,只要你开口求情,他肯定会……”
“齐青苗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要为她求情?你知不知道她今天本来想做什么?”赵玉宜饶是对兄长失望,也还是被兄长的厚脸皮给气着了,“她不光要爬我夫君的床,还让下人把我丢到大通铺的下人房里。她不光是要抢我男人,还要我受尽羞辱而死。她如此恶毒,你还要我放过她吗?”
赵玉耀惊了惊。
齐清月面色大变:“齐青苗,你疯了!”
齐青苗当然是不认的,赵玉宜好端端站在这里,事情没成,她就更不会认了。
“证据呢?楼二夫人,我们俩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非要这么算计我,就因为我曾经的楼白玉的妻子?你出现太迟,这也要怪我?”
顾秋实反手就是一巴掌,直接把人打得摔倒在地上。
他掏出一张帕子擦手,然后将那张帕子狠狠扔在了地上:“齐青苗,本侯可没有不打女人的规矩,你再编排我妻子一句试试?”
齐青苗被打懵了,半边脸颊包括头都是痛的。
她看向姚山……同样是夫妻,楼白玉如此爱重妻子,她不过说几句闲话就被楼白玉出手教训。
而姚山呢?
她都被打了啊!
“姚山,你……”
姚山狠狠瞪她一眼:“闭嘴!”他再次扭头看向楼白玉,目光柔和不见丝毫怒气,“楼兄,今夜之事,是我们夫妻对不住你。但此事确实不宜闹大,真闹出去了,外人也就知道我的妻子还惦记着你……被这样一个女人惦记,对你的名声不好。”
这话把齐青苗气得够呛。
在顾秋实看来,这却是事实。他不需要齐青苗这样一个女人的爱慕来证明他的魅力,反而很厌烦自己和她扯上关系。
“但你要是想让我这么放过她,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我也做不到。”
听到他终于松口,在场几人都松了口气。齐清月反应最快,上前一把揪起便宜妹妹:“快给侯爷道歉。”
齐青苗万分不甘,却也知道人在屋檐下,再不求饶,一会儿就得被送进大牢了。她就着摔倒在地上的姿势哀求:“楼公子,请你看在我们曾经的情分上,饶过我这一次。”
顾秋实冷笑:“你要是不提曾经的情分,我还更愿意原谅你。你难道都忘记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齐青苗张了张口。
“我后悔了,那时候你为何不勉强我?若你强行与我圆房,强制将我留下……”
越说越不像话,楼白玉是从心底里尊重她,不愿意强迫自己的妻子……强行和一个不愿意与他上床的女子圆房,那他成什么了?
在楼白玉看来,他是尊重妻子,妻子暂时不愿意与他亲近,但他相信,妻子早晚会认识到他的好,两年不行,那就三年,三年不成,那就五年!等他到三十岁,夫妻俩成亲有十多年,若是那时候齐青苗还是不喜他,他再纳妾生个孩子。
无论齐青苗心里有谁,当初他把人娶进门,就该庇佑她一生。
可惜,楼白玉如此重情重义,却被其辜负,先是和齐清月躺一张床被拿捏住,齐青苗捏住这个把柄后,私底下与孔文德来往,珠胎暗结被楼白玉发现后,齐青苗怕被发现,当场跪地哀求。
楼白玉无所谓,他反正对齐青苗没什么期待,只是希望这个孩子不要留在楼家。
他的意思是,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孩子留不住……可以送去给孔文德养。
楼白玉从来都不爱给别人添麻烦,他自己被拿捏住,可以给齐青苗一些银子,被逼迫后可以当她偷人的事不存在,但仅此而已,楼家子嗣不丰,长辈格外在意孙辈,他不允许外人的孩子变成楼家孙辈。
因为这件事,两人起了争执,后来不欢而散。
即便楼白玉对齐青苗已经有了防备,却就是没能防住,那个女人用他给的银子,想要收买楼府的人对他下手,无果后跑去外头找了一批凶手,然后大晚上的非要楼白玉出门帮她买吃的。
楼白玉一去就没能回来。
那些人对他下杀手时,挑明了说是被人指使,还说了齐青苗给了多少好处,让他去找真正的凶手报仇。
楼白玉也看见了一群凶手里夹杂着的齐青苗一个丫鬟的哥哥,当时那人还想阻止凶手说出真相。
“你当你自己是天仙吗?”顾秋实说话一点都不客气,“本公子从来不强迫女人,那不是窝囊,而是尊重。你也配让我改变十多年受到都教导?多照照镜子吧。众人夸你是美人,你就真当这个世道都得围着你转?”
齐青苗满脸愤然:“我是康城康城双姝,和我齐名的赵玉宜不过是占了身份上的便宜,我是城里最美丽的女子,你凭什么……”
“说别人之前,先看看你自己。”顾秋实冷笑一声,“你敢保证城里真的没有比你更美的女子了吗?齐青苗,这人长得再美,心是黑的,那都不是好东西。”
他看向众人,“到了这会儿,她还在挑衅于我。还是报官吧!”
听了这一句,齐青苗如梦初醒:“不不不,我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会在与你作对,也不会再说难听的话,你饶过我这一回……”
“迟了。”顾秋实扬声,“初一,去吧!”
但是这里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不希望这件事情闹大。
姚山急切地上前一步:“楼兄,我承认你说得对,这女人无法无天,该给她一个教训。但没必要把这件事情闹到外头影响我们的名声,这样吧,你说要怎么教训她,我就怎么办。甚至是……清理门户!”
齐青苗身子颤了颤,满脸不可置信的瞪着姚山:“我爹不会允许你这么干。”
姚山踹了她一脚:“放心,我会做成意外,不会惹任何人怀疑。”
齐青苗吓得魂飞魄散,她惊惶的目光从屋中众人脸上扫过,见到没有人为自己求情,颤声道:“这是杀人!杀人要偿命,衙门不会放过你的!这么多人听见,他们都是人证。”
她看向唯一一个可能会救自己的人,“姐姐,你就眼睁睁看他们杀我?”
齐清月颇为无语:“妹妹,就凭你对我做的那些事,若不是杀人要触犯律法,我自己都恨不得出手弄死你。指望我帮你报仇,或者是救你,你回去做梦比较快!你真的错了,大错特错,无论是你跟着谁,只要好好过日子,日子都不会太差,但你总是得陇望蜀,总之不知足……”
齐青苗不满:“你不知道我在孔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她们不光使唤我干活,还各种挤兑我,我吃也吃不好,住也住不好……”
听到她抱怨,齐清月愤然道:“但这只是暂时。父亲永远都不可能放弃你,等他心软了,你的好日子也就到了。爹不会眼睁睁看你住在那个小破院子里,到时想法子给你安排了住处,你就熬出头了。”
齐青苗不满:“可是孔文德赚不了多少银子,他一个月的工钱我一顿就吃光了。”
众人:“……”
孔文德确实是穷,也没什么本事。但这是齐青苗早就知道的事,人家又没有骗她。她知道了内情还一心扑上去……就她当初去孔家的情形,说难听点就是私奔!
齐清月颇为无语:“是你自己要去找他的。所有人都不赞同,你宁愿和家里断绝关系也要去……你过不了苦日子,又找到了姚三公子,如今的日子也不错,但你还是不满意。又要害人,齐青苗,你到底想要什么?”
齐青苗恍恍惚惚。
一开始嫁给楼白玉,她既有面子又有里子,但她不满足,想要和心上人在一起,可和心上人一起后又受不了贫穷,找到了姚山。成亲后才发现,她一开始拥有的才是自己最想要的。
“我长得这样好,又才名在外,本就该配这世上最好的男儿,穿最好的绫罗绸缎,该享用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
众人面色一言难尽。
齐清月忍无可忍:“那你从一开始就错了,不该托生在你娘的肚子里,该去找皇后娘娘。不过,就你这不知足的劲儿,即便是做了公主,也永远不知道什么叫满足。”
她摆摆手,“我没有这样的妹妹,稍后我会书信一封送给我娘,她会劝住我爹。你们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吧,不用告诉我。”
言下之意,她默认了姚三那番清理门户的话,不光不会阻止,还会劝着齐大人接受。
齐青苗呆住。
“不不不,姐姐,你是我的亲姐姐,我们一母同胞,从小一起长大,你不能这样对我。”
她一边说,一边扑上前去,拽住了齐清月的披风。
春寒料峭,夜里本来就冷,加上这些“客人”几乎是闯进来的,齐清月都来不及梳妆,只能找个及地披风将自己照上。
“我以有你这样的妹妹为耻。”齐清月一把扯回了自己的披风,往后退了几步。
齐青苗再想要上前,就被赵玉耀给拦住了。
赵玉耀认为,小姨子干出了这么多事,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过去险些被牵连上,如今连妻子都愿意摆脱,他当然不会再让小姨子拖累自家。
“滚远一点,不然,本公子不客气了。”
齐青苗吓得浑身瘫软,最后又看向了顾秋实。
顾秋实知道,这女人一直都挺聪明,不然也不会搞出这么多的事。这会儿盯着他,是因为他是在屋中能主宰她去留的人。
齐青苗跪在地上,膝行两步:“对不住,我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但请你再给我一个机会,以后我再也不敢了。求你!”
顾秋实居高临下看着她,侧头看姚山:“杀人害命的事情我不做,才得了侯爵,我才不会自找死路。但是,这女人是仗着你的身份才会出现在这里,才敢算计我们夫妻,此事你有责任。”
姚山当然有责任,他甚至还参与了。当即也不辩解,只说是是是。
而齐青苗露出了几分喜色,她以为自己真的会死,能保住命,她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顾秋实看着她脸上的喜意,一字一句地道:“把她休了,对外说你们家三少夫人没了。以后你不许再给她银子,不许再给她任何便利。”
说着,他一拍手,初一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一张纸。正是齐青苗和姚山的认罪文书。
“你们把这玩意儿画押了,就可以回去。”
画押对于姚山而然不难,不再管齐青苗也不难,可问题是,齐大人那边可能会生气。
“万一大人生我的气怎么办?”
顾秋实似笑非笑:“今天这事,你也不清白。既然做了事,那就要承受后果。怎么跟齐大人交代,那是你的事。”
姚山无奈,到底还是画押了。
他不想再争辩自己无辜,扯多了,真到了公堂上,他绝对是脱不了身的。
众人很快各自散去,往回走的时候,赵玉宜压低声音:“那个姚山……是你要求他休妻,回头齐大人问起来,他完全可以以此推脱。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顾秋实笑了:“齐青苗不会放过他的!”
果然,出了赵玉耀的院子,姚山就不愿意带齐青苗回去,但是,伺候齐青苗的丫鬟他全部都让人捆了,打算全部发卖到外地。
齐青苗还是那身丫鬟的衣裳,此时头上连个簪子都没有,她这会儿出去,今晚上都不知道在哪儿过夜。
“姚山,你不能不管我。”
姚山一脸无奈:“不是我不管你,而是我不能管你。刚才你也看见了侯爷有多生气,我可以跟你一起死,但我还有两个孩子,你也知道我们家兄弟多,我要是没了,两个孩子肯定要受罪,能不能长大都不一定……”
齐青苗听得心头火起:“都是借口。你根本就是不想管我。”
“对!”姚山直接承认,“现在你去告状吧,去找你爹。”
齐青苗:“……”
她根本就找不到父亲。
齐大人的行踪不好查。
对外,齐青苗是死了的,她即便去齐府门外等着,父亲身边那么多的人伺候,说不让她靠近,她就绝对靠近不了。
主要是,之前父亲有嘱咐过让她在姚家好好过日子。如果她是被人陷害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那父亲肯定会帮她撑腰。但……如今是她自找的,她想要赖上楼白玉,为此还拖了赵玉耀下水。
父亲疼她,但也不会为她搭上自己的前程。
“姚山,事情是我们俩商量着一起干的,你要是敢丢下我,回头你一定会倒霉!”
别看姚山面上镇定,其实他心里挺害怕。
但是,楼白玉已经放下话,他也不敢明着照顾齐青苗,那画押后的文书还在呢。
如果没有那张纸就好了。
“你先走,我不会让你睡外面的。”
齐青苗得了准话,总算是放松下来。
她目送姚山离开后,乖乖往草场外走。
城里富裕的人家到了草场上踏青,绝对会选择在楼家的院子里住,但也有住不起楼家院子的人,或者是舍不得花那么高在住宿上的普通百姓,他们都是去附近的农家借宿。离得远点,价钱要便宜得多,可能只要两成。
到了官道上,齐青苗不好再走了。
她怕走远了姚山的人找不到自己。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忽然听到了有马车的声音。齐青苗微微放松了些,觉得姚山还算贴心。此处距离农家院子走路需要半个时辰,坐马车的话会快许多,人也不那么辛苦。
齐青苗往边上让了让,等着马车站面前停下。
马车也果然停下了,车夫刚刚拉停马儿,立刻就问:“敢问可是齐青苗?”
连名带姓的称呼让齐青苗一阵不适。
这姚山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人?
一点规矩都不懂,齐青苗心里很生气,却不敢发作,错过了这一架马车,她还得回去找姚山,那也太麻烦了。
“是!”
齐青苗说着就准备上马车,却见车夫跳了下来。
就在齐青苗以为他是要搬踏脚凳时,车夫却掏出了一把绳子,直接勒上了她的脖子。
脖子上疼痛传来,呼吸不畅间,齐青苗总算反应过来,车夫不是来接她,而是来杀她的。
“不不不!你不能……”
她是康城通判的女儿,哪怕不得母亲喜爱,父亲是真的把他放在了心上,无论她做什么,父亲都会原谅。
她才不要死在这里。
养尊处优多年的齐青苗根本也不是车夫的对手,一开始她还猛烈挣扎,后来呼吸渐渐不畅,也没了力气。
几息后,车夫将她丢在马车上,拉到了一颗大树底下,直接挂了上去,甚至还准备了一块垫脚的木头倒在旁边。
乍一看,就是齐青苗不想活了自己寻死。
就她身上发生的那些事,不想活了也正常。
赵玉耀这一次促成本来是想和妹夫拉近关系,结果出了这种事,当天夜里躺下时,还在跟妻子商量说第二日准备一桌饭菜,请了妹妹妹夫过来,算是赔罪。
结果一大早,就听说草场之外十里处出了人命。
顾秋实有些意外。
他带着赵玉宜赶过去时,看到挂在树上飘飘荡荡的齐青苗,目光落在了悲痛欲绝的姚山身上。
这件事,绝对和姚山有关。
衙门的人来了,没有找出任何被人谋杀的疑点,甚至还从齐青苗袖子里摸出了一封遗书。
她说愧对双亲教导,愧对嫁的几个男人,昨天晚上犯了错事被撵出来,她一个人站在路上时,才惊觉自己大错特错,无言面对亲人友人,这才走了绝路。
出了人命,赵大人也来了。
他让仵作检查了一番,暂时没有发现什么疑点,便让人将尸首给收到了义庄。
五日之内,如果没有人来接齐青苗,那会把人葬入郊外的乱葬岗。
齐清月看到妹妹死去,心里并无悲伤,反而还觉得解脱了。齐青苗或者于她而言就像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大刀,随时可能落下来伤人。
如今这刀没了,她瞬间轻松了不少。
齐府众人从头到尾就没出面,也没有要去接尸首,反而是孔文德出面,将其接回来葬在了孔家族地。
所有人都称赞两人感情很深,孔文德虽然出身不好,胜在情深义重。
*
出了这种事,顾秋实没有继续住在郊外,而是带着赵玉宜回城。
楼老爷总觉得这事情不太对,如果齐青苗要是吊死在草场之内,那楼家的生意肯定要受影响,至少今年是再也赚不到钱了。
出这么大的事,儿子又在附近,顾秋实回府的当晚,楼老爷就到了。
顾秋实没有隐瞒,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还将那张夫妻俩认罪的文书给楼老爷看了。
楼老爷面色一言难尽:“那丫头怎么长成这样了?”
完全是站在这山上,感觉旁边那个山头又高又峻,非要攀过去看看,去了后又觉得不好,又去了旁边的山上。转悠了一圈,发觉最开始的那座山最好。
倒是图什么呀?
一开始留在楼家,夫妻俩好好过日子,哪里会有这些事情?
齐府众人一如既往,没有任何悲伤之意。
姚山没有去接齐青苗的尸身,姚府也没有要办丧事的意思,又看齐青苗被另一个男人接走。众人私底下议论纷纷。
对外 ,姚山说齐青苗还是放不下孔文德,他愿意成全二人。
而私底下,姚山将之前打发的那些丫鬟接了好几个回来。事情虽然做得隐秘,但有心人都能打听到。
齐夫人一开始对于男人抱回来的丫头特别讨厌,不过小孩子很可爱,她渐渐地也用了几分真心,后来……不提也罢。
得知齐青苗没了,她还多吃了一碗饭。对于这个险些把亲生女儿害到万劫不复之地的白眼狼,她真的特别讨厌,不过是碍于自家大人,才没有对付白眼狼。
如今白眼狼死了,那是老天有眼。
其实齐夫人猜测,凭着那丫头的厚脸皮,大概不至于羞愧而死,多半是被人所害。
齐大人也是这么想的,特意找了长女来问。
齐清月没有丝毫隐瞒,将齐青苗干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楼白玉逼着她和姚山认罪画押,那张文书在楼白玉手上,这是他们夫妻的把柄……”
齐大人听完了,拧眉道:“你是说,楼白玉逼迫姚山休妻?”
齐清月颔首:“姚山答应了,然后送走了妹妹,两人似乎还在门口争执了几句,妹妹好像不想走……我不知道她会想不开,要不然当时我就把人拦下来了。”才怪!
不管她心里有多恨这个妹妹,在长辈面前,都要做出一副友爱弟妹的模样。
齐大人已经弄明白了前因后果,楼白玉捏着女儿的把柄,不太可能对她下杀手。反而是姚山,这件事情是他们夫妻商量着一起干的,如今出事了的只有女儿,女儿肯定不会放过他,而姚山为了摆脱女儿的纠缠,杀人再正常不过。
能坐到齐大人这个位置的就没有蠢人,他很快就锁定了姚山。
就在齐清月葬如孔家祖坟的第二天,姚山在外头喝酒……本来准备在外头过夜的他,被人一棒子敲在腿上。
姚山痛醒了。
然后他发现,他所在的地方很是陌生,周围的屋子黑漆漆的,到处都是虫鸣声,远处还有狼叫的声音。
姚山吓得魂飞魄散,张口就想求饶,可是那敲断他腿的人全身黑漆漆的,连头脸都被蒙住,只留出一双眼睛。
“求壮士饶命……”
他一猜就知道是齐大人动的手。
官员做事,从来不会落下把柄,他以为齐大人了自己的官位不会对他下死手来着,本来他都打算好了,等这个风头过去,立刻跟父亲要一笔银子后去底下的县城做生意。
他真的是做梦也没想到,齐大人压根就不怕人怀疑,大喇喇动了手。
“饶命……我有银子,你要多少,只管说个数,我至少可以凑好几万两……你拿着这些银子远走高飞,以后再也不回来。饶过我吧,咱们大家双赢……”
但是齐大人干这种事,找来的又岂会是能为钱财所动之人?
那人目光冷静,从头到尾没有丝毫波动,听到几万两银子也没有太大的反应。拖着姚山的断腿出了房子。
今晚上有月亮,微弱的月光下,姚山发现他身处在一片山林之中,方才的那个小屋,应该是打猎之人的落脚地。
“饶过我,你把我带下山吧,这山上有狼……呜呜呜……”
他身下一片温热,随即一股尿骚味传出。
前面的人还是不为所动,将他丢在了一处崖下,然后转身离去。
姚山一条腿被打断,痛得他浑身哆嗦,养尊处优多年的他根本就不可能忍着疼痛再站起来。
他一开始还大声喊,希望那人能看在银子的份上回头救他一命。
和那边人刚刚消失在山林之中,黑暗里出现了好几双绿油油的眼睛。
姚山:“……”
狼啊!
*
姚山死了。
据说他是带着人出门寻找矿山,结果和手底下的人走失。
值得一提的是,他就带了身边的两个随从。
姚老爷知道儿子的死有疑点,人生难得糊涂,他根本就没打算查。
外人就更不会查了,还为姚山这番作为找了个借口。
姚三公子原先和定宝侯是很好的友人,他想要自己复刻友人的荣华路很正常。
可惜,这荣华路不是谁都走得通的。
或者说,这是楼白玉的命,是天意。
要不然,这天底下那么多的读书人,那么多喜欢看杂学的人,为何只有他找到了那连绵的矿山?
新婚半年后,顾秋实让木工量身定做的马车完工,车厢挺长,分了内外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走起来不怎么颠簸。
然后,他准备了一行六十人的车队,带着赵玉宜出发了。
两人从康城到杭城,一路走走停停,半年后,二人在江南落脚。
原来是赵玉宜怀有身孕了。
就在赵玉宜临盆的那几天,京城又有钦差来了,封楼白玉为一品定宝侯,赏赐了宅子和铺子若干,还有不少瓷器和好药。
而就在那段时间里,康城的齐大人因为贪污受贿被抓,还牵连了他不少亲戚,其中他女儿女婿也在其中。
赵大人本就是个正直的官员,任何人都不能影响他的仕途,当时他一点儿没有护着亲生儿子,反而还主动避嫌,退出了此次案件的审问。
赵玉耀夫妻俩最后被发配往边疆。
值得一提的是,赵夫人大病一场,在那之后脑子就不太清楚了,整个人疯疯癫癫。当然了,这是赵玉宜才能知道的真相。
而外人眼中,赵夫人在长子被问罪后就心灰意冷,退居佛堂,后半生都在佛前为儿子赎罪。
五年后,赵大人被调回京城。
彼时顾秋实已经带着在京城内住了大半年,他的定宝侯爵位已经得了封赏,三代始降。
虽然还是空有爵位没有实权,但他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时常进宫陪伴御前。
赵大人在京城里有一个两进宅子,夫妻俩带着孩子回去,赵大人对女婿特别客气。
赵夫人这几年一直都有在喝药,还是那话,赵大人不愿意让自己品行上有瑕疵,进而影响他的仕途,哪怕他很不赞同妻子的所作所为,也不会下毒谋害发妻。
赵玉宜已经二十出头,生养了一个孩子,看着却还很年轻。
这几年的安逸日子让她眉眼舒展,面对母亲时,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怨怼。
如今是反过来了,赵夫人对女儿有怨:“你为何不救你大哥?”
母女之间五年未相见,见面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赵玉宜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反问:“我为什么要救他?因为他帮岳父干坏事?因为他险些把我卖了?娘,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侯夫人,即便是当今皇后娘娘,也不可能将已经入罪的人捞出来!人心虽是偏的,但你也别偏太狠了。”
本来是想好好跟母亲谈一谈,让母亲重新站在人前,此时赵玉宜已经没有了心思,起身道:“你好好养着吧。”
赵夫人想要让女儿站住,喊了几声,只看见女儿越走越远的背影,她大吼:“赵玉宜,我是你亲娘。即便你做了侯夫人,我也还是你母亲,玉耀是你大哥 ,你怎能如此绝情?”
绝情?
赵玉宜不觉得自己绝情,她看向院子里站着的身长玉立的年轻人,心中郁气一扫而空。
顾秋实上前,握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手:“你没有错,不要多想,孩子还等着我们呢。走吧。”
她只生了一个孩子,夫妻俩都不打算再生了。用楼白玉的胡说,儿多母苦,他承受不起生孩子会失去她的风险。
第530章 攀高枝 一
顾秋实最后做到了国公, 还得了世袭罔替。
当然了,后辈能传承几代,他就管不了了。
皇上给他这个爵位, 也不是乱封的,他不光寻找了许多铁矿,造出了不少武器,让周边诸国仰望, 还寻到了一些其他的,他带着赵玉宜游遍名山大川的同时,也送回去了不少种子, 再偏远的地方都没有人饿肚子, 这些还是典型的,其他还有不少东西。
可以说,楼白玉没有在朝堂上站班, 但朝堂上却一直有他的传说,他的位置无人敢占。
满身伤痕的楼白玉一脸感慨:“我都没想到你会这么厉害。”
顾秋实, 笑了笑:“我看你很喜欢杂学, 封侯的那一片山脉是你先找到的。”
楼白玉笑着摇头:“我只是单纯喜欢看那些天然形成的各种现象而已, 完全没想过凭这个赚爵位。你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游遍名山大川,娇妻爱子也有, 不让家人替我操心。谢谢你。”
他含笑消散。
*
顾秋实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雅间中,对面坐着一位俊俏的……姑娘。
就是姑娘。
即便她一身男装,动作飒爽, 但耳朵有洞,手指纤细, 手掌骨架很小,一看就不像是男人所有。
“我不管外人怎么看,也不管他们怎么想,反正我就是心悦你。”
顾秋实听了这话,有些惊讶。
他从窗户往底下看了一眼,大街上走动的男男女女格外避嫌,稍微富贵一点的女子身边都会带个丫鬟,生怕被唐突。
这姑娘好大胆。
她眼神里都是亮光,只盯着顾秋实一个人。
顾秋实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心悦原身。
此时原身桌上都是酒水,在他来之前,应该有将酒杯打翻过。顾秋实就着手里的帕子擦了擦。
这么一动,他发现原身穿着细布长衫,这衣衫只有五成新了,有些地方已经泛白,看着挺旧。而对面女子虽着男装,但衣衫料子是缎,缎子为浅蓝色。
越是鲜艳的颜色,价钱就越贵。并且,她除了着缎子之外,手上戴着扳指,头上戴着玉冠,腰间还有玉佩和手工精致的荷包,就连脚上的鞋,也特别精致。
她那一双鞋,都能买几十套细布成衣了。
这是俩身份极不对等的有情人。
是的,即便顾秋实还没有记忆,也猜到原身应该扛不过这位姑娘的青睐,她的爱慕于原身而言,就如天上的仙女看上了一个凡人,这是祖坟冒青烟都求不来的好事。再有对面女子那话,肯定是有人看不惯两人在一起。
顾秋实正准备尿遁,忽然门被推开,一位同样着浅蓝色衣袍的男子从外面进来,特意留下了身边小童,关上门后,道:“飞雁,咱快走吧,时间到了,再晚,被姑姑知道了,又要发脾气。”
说到这里,他不屑地撇了一眼顾秋实,“我都不知道你看上这小子哪儿?若不是为了他,你何至于忍受这些?”
“我愿意!你管得着吗?”叫飞雁的姑娘站起身,看向顾秋实的目光格外柔和,“薛郎,等我消息,不要多想。”
顾秋实只笑了笑。
飞雁伸手摸了摸他的手,然后羞红了颊,飞快跑走。
雅间的门重新关上,有伙计敲门,问需不需要添茶。
顾秋实拒绝:“不用,不要进来打扰。”
原身薛斯年,出生在榕城,父亲原本是榕城郊外的农户,机缘巧合之下被城里杨家独女看上招为赘婿。
夫妻俩成亲后感情极好,不到一年就生下了长子杨承运,孩子才几个月就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聪慧,杨家的长辈很高兴,加上夫妻二人感情好,便承诺说次子可以姓薛。
又隔两年,夫妻俩得偿所愿,次子就是薛斯年。一年之后,夫妻俩又生了一女杨承欢。
杨家颇有几分家资,没有做生意,在乡下有六七十亩田地,此外还有个庄子。为人父母都望子成龙,咬牙将兄妹三人都送去读书,虽说杨承欢只是识得几个字,但只是供养兄弟二人,杨家都颇为吃力。
虽说兄弟俩一母同胞,但在杨家只供得起一个儿子的情形下,薛斯年的身份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于是,在他十二岁那年,十五岁的杨承运考中了秀才之后,他就主动提出自己不读书,想要学做账房先生。
夫妻俩好说歹说,薛斯年铁了心。无奈,杨家长辈只好帮他找了一个靠谱的师父。
薛斯年读过书,学得很快,做了三个月的学徒后,就开始拿工钱。一年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对于十三岁的少年来说不少了,成年人都得有点手艺才能拿到二两以上的工钱。乍一看,他做账房先生也算是有前途,至少,养得起自己,成亲之后养得起妻儿。
要说杨家独女招一个乡下人做赘婿,这事儿本身就挺奇怪,即便是招赘,城里也多是年轻后生。这好事会落到薛斯年父亲头上,就是因为他长得好。
杨氏长得也不差,夫妻俩生的女儿花容月貌,兄弟俩也长相俊俏。就连杨承运,考中了秀才算是年少有为,得了一位举人青睐,将女儿下嫁给他。
薛斯年以为,他到了年纪之后选一个厉害点的女伙计成亲,生个孩子,如果可以,他攒下银子买点田地,以后供孩子读书。
但人算不如天算,薛斯年十七岁那年,他都看好了一位姑娘,准备找机会表明心迹,如果对方不讨厌他,就找人上门提亲。
他从书里读过海誓山盟一生一世,却感觉自己找不到那样的感情。还有,他前面的十七年都过得不算辛苦也绝对算不上好,在只能勉强养家糊口的情形下,谈感情就是个笑话。
还没来得及表明心迹,他有一次给兄长送东西去学堂时,被里面的一位学子拦住。
那人一开口,却是姑娘的嗓音。
原来这是从京城告老还乡的林大人的孙女,林氏飞雁。
林飞雁是个姑娘家,但学识却不输男子,她是林家这一代唯一的姑娘,很得家里人宠爱。女扮男装跑到学堂读书,家里居然也纵着。
林飞雁当场吟了一首诗,说是喜欢他,想要嫁给他为妻。
薛斯年只有惊没有喜,当场一口回绝。但是林飞雁却不允许他拒绝,之后没少送东西给他,不收还不行。后来又约他踏青,约他喝茶。
对于薛斯年而言,林飞雁这样长相好家世又好的姑娘,就跟天上的仙女一样。被仙女垂青,他自觉受宠若惊,相处得越多,他也知道林飞雁并非是跟他玩笑,而是真的珍视他。
他渐渐也动了心。
两人来往多了,旁人眼里,薛斯年配不上这样好的林家女,在林飞雁不知道的时候,他没少被人奚落,还被人欺负,甚至是在回家时被人堵在巷子里挨揍。
薛斯年很爱她,也想娶她为妻,但他有点受不了那些明里暗里的刁难,不光是他被为难,就连他的家人也逃脱不了。
乡下的地眼瞅着就要收成了,却被一把火烧个精光。这也罢了,大不了一年没收成,杨家如今的日子不难过,扛得过去。可是,杨承运难得回家一趟,却在路上被人堵住挨了一顿打,那些人狠狠踩了他的右手,好在没有断骨,要不然,他的前程就毁了。
这样的情形下,薛斯年打了退堂鼓,找到林飞雁说两人不合适。
但是林飞雁难得动心,死活不愿意离开他。
后来,薛斯年又被打得半死,林飞雁知道他被为难后,很是教训了一顿幕后的人,还把人送进了大牢。
此事之后,消停了一段时间。林飞雁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亲自登了杨家的门,抛开了姑娘家的矜持,表明了自己的心迹,又让杨家找媒人上门提亲,承诺有任何麻烦,她顶在前头。
姑娘如此豁得出去,外头关于二人的传言议论纷纷,杨家的长辈认为,得对人家姑娘负责。
两人很快定了亲,这期间薛斯年隐约察觉到好像有人要对付自己,只是被林飞雁阻止了。她不愿意告诉他真相,让他安心准备婚事。
两人成亲后,住在林飞雁的嫁妆宅子里。
按理说,两人已经成亲了,旁人不管愿不愿意,那都只有祝福的份儿。但还是有人暗戳戳搞事,先是杨承运岳父离世,没了庇护的杨承运连岳父的丧事都没办完就被打断了一条腿和一只手,彻底断了前程。
这也罢了,之后还被人诬陷说他秀才功名是抄来的。虽然他极力澄清,可所有人都这么说,他的解释很是苍白。即便衙门没有撤掉他的秀才功名,所有人都已经默认了他的功名不对劲。
受伤本就对杨承运是一大打击,如今连他唯一的秀才公民都被人攻坚,他整个人都没了精神,勉强拖着一条命而已。然后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身上,可是,俩孩子居然一起落水,救出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薛斯年一开始以为兄长身上发生的事情是意外,后来他自己被人陷害入大牢,林飞雁在外头各种奔走试图捞他,却有人直接找到了他面前,直言如果他不死,已经生病了的杨氏绝对活不了。
死是最懦弱的选择,薛斯年不愿赴死,还在想着要怎么救母……当天夜里和他同住的犯人却将他摁在恭桶里闷死。
恰在此时,外面又传来了敲门声,顾秋实睁开眼睛,就听到门口的伙计带着歉意道:“客人,我们茶楼的雅间全部有客,底下来了一位贵客,您还要坐多久?”
顾秋实起身开门:“我这就走,你们去收拾吧。”
伙计极快地扫了一眼他全身:“客人,承惠二两二钱。”
喝几杯茶而已,居然要薛斯年小半年工钱。
薛斯年做得不错,已经是铺子里的大账房,每月工钱四钱,一年近五两,加上打赏,有六到七两。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真的很不少了,外城便宜一点的院子只需要三十多两。他靠自己也能买得起宅。
林飞雁不可能不付账,她在这种茶楼都是挂账,月底去林府结账就行。
此时伙计跑来要账,多半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为难。
顾秋实掏出银子付了账,原身荷包里也就带了这么点。
伙计看他掏空了荷包,眼神鄙夷。
对于薛斯年而言,认识林飞雁这两个月,他都已经习惯了这种眼神。
所有的人都看不起他,都认为他是攀高枝。
更有人说得难听,说他们父子几人是家学渊源。
对于这话,薛斯年还真没法反驳。
顾秋实下楼出门,若是没记错,薛斯年今天要挨第一顿打。
他避开了挨打的那条路,顺利回到了他帮的布庄里。
布庄包吃包住,东家还挺和善,很看重薛斯年这个年轻的账房先生,还给他单独腾了一间房。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顾秋实今日告了半天假,也不用回书房算账,他直接回了自己的房。
结果,还没靠近,就见他的屋子大门敞开着。
这边挨着的三间房都是东家给铺子里的伙计们准备的住处,另外两间房里各住了四个人,住的人多了,他们也懒得拿钥匙,便没有锁门。
薛斯年虽是一个人住一个屋,但隔壁都不锁门,他每天又都是在铺子里帮忙,加上他屋子里没什么值钱东西,于是,他也没锁。
门开着,地上都是水,床上的被子也湿透了。
上辈子薛斯年回来的路上被人在巷子里揍了一顿,当时也算深受重伤,被路人救了送去医馆后,他就回家养伤了。还不知道自己的屋子被人泼水的事。
顾秋实站在门口,脸色阴沉:“谁干的?”
这会儿大部分的人都在前面干活,只有做饭的厨娘在旁边的厨房里忙活,听到这话,探头看了一眼,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对上顾秋实的目光,她忙解释:“不是我。”
顾秋实追问:“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不是你是谁?”
“现在是只有我一个人,但这院子谁都可以进。”厨娘轻哼一声,“你自己得罪了人,别拿我发脾气啊!”
顾秋实去了前院,找到了管事。
布庄的东家只有这一间铺,生意做得不大,管事也是东家的亲戚,看见顾秋实后,管事立即道:“赶紧来帮忙,来了这么多的货,天黑都搬不完。”
薛斯年是账房,其实也是打杂的,铺子里忙起来的时候,他甚至还要去前面帮忙裁布……但也仅此而已。
他最多就是裁布,因为读过书的缘故,东家和管事都对他客客气气。
管事张口就让他搬布料,多半也是得了吩咐。
上辈子的薛斯年养好伤回来后面对这些刁难都忍了,但顾秋实不打算忍,直言:“我没什么力气,扛不动布料。还有,我想请管事查一下到底是谁将我的床铺和屋子全部都淋湿了,那屋子没法睡。”
“真的?”管事一脸惊讶,敲了敲柜台道:“等我把这些货卸完,明儿再说吧。对了,你不搬布料,也过来数一下料子。我还有点事,要先走一步。”
往日有新料子来,入库多少,都是管事的事,薛斯年只需要去库房清点。当然了,谁都有走不开的时候,薛斯年在这间铺子里已经有五年,也帮管事接过货。
但是,管事以前是真的有事,今儿嘛,多半是听了别人的吩咐故意使唤顾秋实。
薛斯年后来会被陷害入狱,也是管事和东家的手笔。因此,顾秋实不打算继续在这里干。
“今天我是告了假,扣了工钱的。再说,我屋子里湿成那样,实在没空。”
他摆摆手,“明天之前,我要知道到底是谁欺负人,管事如果查不清楚……”
管事嗤笑:“那你待如何?”
“我能如何?咱人微言轻,只是一个小小账房而已,同样的工钱,东家在街上随便找人就能替代了我,被人排挤成这样,我只能不干了呀。”顾秋实转身,“我要回家一趟,如果明天我回来,没有人给我道歉,也没有人帮我收拾屋子,那就麻烦管事把这个月的工钱给我结一下。”
管事脸色不太好,忽然讥讽道:“听说你和林大人的孙女认识?你这都要做大官的孙女婿了,当然是不好在继续留在这里干活,说什么被排挤,都是借口。你不干,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准备做小白脸了。 ”
任何一个男人被这样说,心情都会好。
薛斯年从来就没有过做小白脸吃软饭的想法,偏偏这是事实,被人说了,他还不能反驳。
顾秋实两步上前,拳头狠狠朝着管事的下巴锤了过去,一下子就把人打到了地上。
这还是铺子的前面,众人都惊呆了。谁都想不到一向温和的薛斯年居然这么大的胆子。
打管事,他是真不想干了啊。
顾秋实并未收手,冲上去朝着管事的头脸又来了几下,也算是为薛斯年讨了点公道。
管事鼻青脸肿,伙计们冲上来拉开了二人。顾秋实退到人群之后,期间好几个人看着他的眼神都挺心虚。
“不干了,明天我来拿工钱。”
顾秋实目光落在众人身上,因为打架的缘故,整个布庄所有的人都围拢过来。
“被子是我从家里带来的,谁给我打湿的?”
没有人回答。
顾秋实冷笑一声:“都不说是吧?”
他朝着后院冲去,一手拎了一桶水,踹开隔壁房门,冲着几张床就泼。
众人:“……”
眼看他拎着剩下的那桶水要去泼最后的那间房,住那屋的四个人都急了。
第531章 攀高枝 二
眼瞅着就要入冬, 天是越来越冷,晚上没有被子或者被子是湿的,压根没法睡。
一桶水分到四张床上不多, 但绝对能让他们睡不好。
四个人先后冲上前去揪住顾秋实的胳膊:“冤有头债有主,谁泼的你去泼谁呀,别把我们的床打湿了。”
顾秋实也没有执意要泼,扭头看向几人:“那你们告诉我是谁泼的?”
四人哑然, 不约而同看向其中一个叫大柱子的伙计。
大柱子家住郊外,因为是管事的远房亲戚,所以才能来这里干活。
顾秋实冷笑一声:“大柱, 你赔不赔?”
大柱当然是不承认自己有做过这种事, 吼道:“他们说什么你都信?他们让你去吃屎,你吃不吃?”
看这样子是不打算赔偿了。
顾秋实拎着剩下的那桶水,直接泼到了大柱的床上。
大柱气得要打人, 顾秋实直接把桶往他身上砸了过去。
水桶是湿的,有点重, 大柱被砸得晕头转向, 险些站不稳。
虽然最后是被人扶住了, 但大柱还是觉得自己丢了人,顿时恼羞成怒,捏着拳头就要冲。
本来有两个人扶着他, 看见他要打人,立刻将他抓紧。
顾秋实进屋收拾了薛斯年的衣物和行礼,打湿的被子也不要了,就那么出了门。
院子里的众人自觉让开了一条路, 顾秋实不看任何人,直接出了布庄。
管事有点着急:“斯年, 既然是误会,如今已经说清楚了,你……”
“我不干了。”顾秋实摆摆手,“随你们怎么说。”
管事追出了门来。
方才顾秋实说用东家请他的工钱来请其他的账房很容易,这话是事实。
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坏人也不会将坏字刻在自己脸上。当下的东家用人,那都是找知根知底的熟人。尤其账房这个位置很关键,换了个别有用心的,直接乱记,悄悄将料子挪出去卖了东家1时半会儿也查不出来。
薛斯年在这铺子里都干好几年了,除了管事之外,他比所有的伙计年限都长。
他说不干就不干,东家那边上哪儿找人去?
*
顾秋实拿着包袱,一路抄小道回了杨家,就在即将入杨家的门时,他感觉到有人在暗处观察。
杨氏看到儿子回来,很是欢喜:“今儿怎么回来了?”
夫妻俩生养了二子一女,但留在身边的只有一个女儿。大儿子在岳父的要求下住了过去,说不是上门女婿,也和上门女婿差不多了。
要说夫妻俩不难受是假的,但他们也清楚,这样对儿子的前程最好。
今年杨承运已经二十岁,自从十五岁中了秀才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参加任何考试……他岳父想要造一个连中三元的传奇。
关于此事,是举人亲自上门跟夫妻俩谈的。
女婿是半子,周举人的两个儿子都不是读书的料,二十多岁的人了,连个童生都没中。因此,夫妻俩都知道周举人很看重女婿,肯定不会故意断他前程。
对于夫妻俩而言,儿子能够考中进士已经是光宗耀祖,连中三元的美梦他们不敢做。但只要亲家愿意亲力培养儿子,他们能够忍受暂时的分离。
二儿子在布庄帮忙,想要每天回来住,要是坐马车,那又是一笔开销。如果靠两腿倒腾,在路上就需要奔波一个半时辰。
为了让二儿子下工之后好好歇着,杨氏亲自去布庄里铺了床,三五天回来一趟打打牙祭就行。
“进屋去说。”杨家的院子是个两进院落,家中有一个厨娘帮忙做饭,还算宽敞。即便薛斯年不常回来,家里也有属于他的屋子。
“出了点事,布庄管事带头排挤我,我不打算在那儿干了。”顾秋实没有隐瞒,“我想在家歇几天。”
夫妻俩面面相觑,他们不在乎儿子在家住,就是比较好奇管事为何要如此作为。
儿子和管事相处好几年,夫妻俩都认识。为了让儿子的日子好过,杨氏还把自家庄子上养的鸡都送了一些给他。
每到年节,杨家都会有一份礼物送过去,管事也一直客客气气,从没有为难过儿子。
薛大堂好奇:“为什么呀?”
杨氏瞪他:“别问了。这世上总有一些人脑子不清楚,咱们猜不透人家的想法。斯年想歇一段时间,那就歇着,咱家又不是养不起。”
薛大堂不说话了。
顾秋实也不管他们怎么想,总归他们对儿子没什么坏心眼,环顾一圈,问:“妹妹呢?”
杨承欢读过几年书,认识所有的字。姑娘家不能科举,学再多的学问,也最多就是传出一份才名。
夫妻俩送女儿读书,只是单纯的想让女儿识字,并不是想让女儿借着才名高嫁。因此,杨承欢八岁从学堂回来后,特别喜欢看画本,各种灵异神怪千金书生,她通通都看。
一开始,杨家人还怕她小小年纪看这些移了性情,结果杨承欢看话本纯粹是抱着学习的态度,她十三岁那年卖出了第一个本子,之后越来越顺,如今每年都能靠着画本挣个十多两银子。
这不少了,薛斯年辛辛苦苦算账,一年还不如她挣得多。
但姑娘家写这种情情爱爱的话本子传出去到底不好听,这件事情杨家人瞒得死死的。而杨承欢也因为出去送话本,偶尔需要买笔墨纸,赚了银子跟小姐妹一起出门去买些钗环首饰,经常独自出门。
杨家住的这一片还算是太平,至少薛斯年挨打之前就没听说过有谁出过类似的事。而杨承欢出门前会跟家里人打招呼,说明自己回来的大概时辰,又都是挑白天出去,久而久之,夫妻俩也随她去了。
薛大堂看了看天色:“出去了,说是半个时辰必回。应该快回来了。”
杨氏的父亲去年不在了,老人家走了之后,剩下的那个精神大不如前,上个月更是生病了。一直在断断续续的咳嗽,病情不严重,但又好不断根。她怕给家人过了病气,吃饭都在自己的屋子里。
这会儿饭菜上桌,顾秋实帮着摆碗筷,果然杨承欢回来了。
她进门时,手里遮遮掩掩,脸颊红扑扑的,一路小跑回了房。
顾秋实心情有点复杂,杨承欢并没能得善终,她认识了一个特别有才华的富家公子,那人倾慕于她,真的是对她百依百顺。
杨承欢从未想过这是阴谋,一开始还拒绝,后来扛不住陷了进去,再后来,那边说要上门提亲了,结果两人却在雅间中衣衫不整,还被那富家公子的长辈看在了眼里。
长辈说聘为妻奔为妾,杨家女不要脸,想要进门,只能上粉轿。
杨承欢不太愿意,可她名声已毁,留在家里,累得家人也被人指指点点。加上情郎承诺过接她入府后不会让人欺负她。
有两人之前的感情在,杨承欢点头了。
结果,入门才发现情郎便野狼,她日子过得很不好,为了怕家人担心,还一直不说。等到杨家知道的时候,只能去替她收尸。
薛斯年也是后来才知道,妹妹有此劫,皆是因他而起。
他知道林飞雁对他的感情很深,但……他实在是娶不起她。
他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随了自己心意,厚着脸皮娶了林飞雁,他的心愿是离开林飞雁,护住全家的安危,至少,全家不能因为他出事。
这边几人刚坐下,杨承欢从后院回来,先喊了爹娘,凑到顾秋实身边,笑吟吟喊:“二哥。”
顾秋实侧头看她:“你去哪儿了?”
杨承欢眼神闪躲:“就……跟桂花一起去街上走了走。”
杨氏发觉了方才女儿的鬼鬼祟祟,问:“你刚才藏了什么?”
“哎呀!”杨承欢羞涩道,“娘,人家大了嘛,爹和二哥都在,你让我怎么说?”
杨氏秒懂,以为女儿是买了月事带之类,呵斥:“你一天少往外跑,我看你都好久没拿笔了。”
杨承欢低下头吃饭:“知道了。”
看她样子,只是不想被唠叨才如此乖巧。
顾秋实决定告诉她实情,因此,吃过晚饭后,他把人拉到了院子里的秋千上。
杨承欢心情不错,坐在秋千上晃了晃:“二哥,之前听爹娘说帮你你相看,有没有眉目了?”
顾秋实取笑她:“怎么,恨嫁了?”
“才不是呢。”杨承欢羞涩瞪他,“二哥,我跟你说正经事呢。”
顾秋实收起脸上的笑容,一脸正色的问:“最近有没有陌生人故意往你跟前凑?还对你百依百顺?”
杨承欢心头一惊,因为她和那人身份悬殊,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家人。事实上,之前她一直都是躲着那人走,最近两天才动了和他在一起的念头。
“二哥怎么会这么问?你听说什么了?”
顾秋实叹气:“我在外头惹了一个有钱有势的公子,他放话说要给我一个教训。我等了这么久,今天才有人泼我的床,但我觉得这事不大,不痛不痒的,大不了我回来睡。我怕他们从我这边下不了手,找上了家里人。尤其是你,小姑娘家家的,很容易被人骗。 ”
“我才不会那么傻。”杨承欢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咯噔一声。
她从八岁起开始看话本,痴男怨女的故事读了不少,好多故事都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为结尾。而她家境不算富裕,小姐妹们更是因为贫穷各种苦累,甚至是被卖掉。
她不天真,虽然自己笔下写了不少故事,但从不认为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爱恋。
虽然她长得好,可这世上长得好的女子那么多。即便她有几分特别,应该也不至于特别的一个富家公子抛弃自己的骄傲各种俯就。
就那人的做法,如果不是爱她至深,多半是……别有用心。
顾秋实看她发呆,脸色隐隐发白,问:“你在想什么?真有人往你跟前凑?”
杨承欢咽了咽口水,想着那人如果真的有心,两人以后可能会成亲,这样的情形下,家里人早晚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她迟疑了下:“我确实认识了一位公子,姓姜,他家是做生意的,据说内外城的铺子加起来有二十多个,百里之外的码头上,他们家还有两艘大船。不过,他只是家中庶子,分不了多少。他偶然见过我一面之后,就放不下我,还送了我不少礼物。”
上辈子薛斯年在家养伤,看到杨承欢三天两头出门,一点都没往她认识的陌生男人这事上想。
“你觉得他是真心的?”顾秋实追问。
“我就长得还行,其他什么都没有。如何不是真心,那他图什么?”杨承欢叹气,“也可能真的是想要报复你才冲我来的。不过,他说过要娶我。”
顾秋实没有嘲讽她,而是一本正经分析:“他一个富家公子,娶你一个出身一般姑娘,家里人能愿意?”
“他是庶子,庶子又不受重视。”杨承欢低声道:“他还说,他姨娘得宠,夫人很讨厌他们母子,他愿意低娶,夫人一定愿意促成这门婚事。”
这丫头小小年纪就很有主意,顾秋实也没有强势地逼迫她立即断掉两人之间的来往,道:“凡事你自己多留个心眼,最近这段时间我都在家里,如果他再来找你,你带上我一起。”
杨承欢一脸纠结。
顾秋实看她神情,也觉得自己在强人所难,因为在杨承欢眼中,那姓姜的对她不错,她是单方面怀疑他别有用心,两人难得见一面,她见面的时候还带上兄长……那还怎么说话?
“那你就告诉我你们在哪儿见面,到时候悄悄跟上去。”
杨承欢立即展颜,欢喜道:“二哥,你真的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第532章 攀高枝 三
顾秋实说了第二天要去拿工钱, 那自然不会耽搁 ,翌日早上,他就去了布庄。
布庄生意不错, 管事在门口迎客,遇上衣着富贵的客人会亲自招待,他眼神一直都在门口的人流中搜寻,若是遇上熟客, 即便客人不进门,也会上前打声招呼。
管事脸上的笑容在看见顾秋实出现时瞬间消失,他也怕闹起来影响了铺子里的生意, 急忙迎上前两步。
“斯年, 有事吗?”
顾秋实面色淡淡:“我来拿工钱。”
关于工钱的事,管事昨天已经跟东家商量过了。
为难薛斯年是管事私底下接的活儿,东家现在还不知道, 他只跟东家说薛斯年被伙计们欺负了之后不愿意再留下。
东家第一个反应就是挽留,最后被管事劝服了。决定不出面, 强扭的瓜不甜, 不干就算了。
所以, 顾秋实很快就拿到了这个月的工钱。
杨家夫妻确实比较偏心老大,主要表现在家里的银子几乎都花在了杨承运身上。但他们也从来没有剥削其他孩子供养老大的想法。
比如杨承欢这三年多赚到的银子,足有近三十两, 夫妻俩一文没花,还给她记了账。打算等她出嫁那天,将这些银子给她压箱底。
而薛斯年因为是男娃,又早早一个人在外头赚钱, 夫妻俩从来没有主动问他要过工钱。
薛斯年一开始想的是将银子放在家里,放了几个月后, 他感觉不是很方便。主要是他不可能一发工钱就回家,后来习惯了自己收着,便再也没给过。
见儿子能自己收银子了,杨氏主动把以前的那些工钱也还给了儿子。
薛斯年在布庄包吃包住,就连身上穿的衣衫也由东家包了……布庄里,最不缺的就是料子了。
所以,薛斯年在那五年之中,除了很少的人情往来,所有的工钱几乎都攒了下来。不过,认识了林飞雁后,他不愿意让人家姑娘吃亏,犟着付账,那点儿不多的银子已经见了底。顾秋实如今身上只剩下三两多点。
这么点儿银子,顾秋实也不想去街上转,他打算回家写话本。
当下人对于话本比较宽容,杨承欢一个姑娘家都能靠此赚银子,他肯定也能。
回去的路上,顾秋实买了一些笔墨纸砚,主要是纸,他买了很大两叠。
当下已经有很便宜的宣纸了,就是质量不太好。当然,也有好的,相对的价钱也很高。
顾秋实捧着一堆东西往回走,却在路过一个巷子时,有七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将他围拢。
此处距离上辈子薛斯年挨揍的地方不远,顾秋实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忍不住皱眉。
这些东西金贵,几乎花光了他身上的银子,要是没保住,就得跑去问杨氏借银子了。
“你们要做什么?”
众人将他那不悦的神情当成了害怕,其中一人道:“我们去那边巷子里谈谈。”
顾秋实立即道:“可以谈,但是我得找地方将这些东西寄放好。”
众人当然不允许。
如果他见了外人,肯定会出言求救。到时还玩什么?
“或者你们帮我寄放在对面的铺子里也行。”顾秋实说着,将手里的东西送上。
众人:“……”
“少废话,赶紧走!”
顾秋实捧着东西跟着他们到了上辈子薛斯年挨揍的地方,众人一拥而上。
慌乱之中,顾秋实这来得及把东西放在地上,然后从垮下来的墙头里捡了块青砖,对着众人一顿拍。
最先倒下的人头上受伤,被拍了个头破血流,众人都吓一跳。
有胆子小的当场就想要逃跑,顾秋实又怎么会允许?他冷笑一声,捡了砖头冲着跑的最快的那个人脚上砸去。
那人一头栽倒,还绊倒了后面一人。
不过眨眼之间,所有人都躺倒在地。
年少离家的薛斯年到底会不会武,没有人知道。不过,他之前和送料子来的镖局众人关系不错,还受邀去和那些人喝过酒。
七个人躺了一地,顾秋实将笔墨纸砚抱起,施施然离开。
顾秋实回到家里,没有说自己在路上遇见的麻烦事,只是很认真的跟杨氏和薛大堂谈过,说了有人在为难他,让夫妻俩小心,记得派人去巡视地里的庄稼。
杨家拥有的地很多,自家根本种不过来,他们也没想过去种,从来都是到了日子就花银子请人去干活,平时就请了两人偶尔巡视。
得了儿子的话,薛大堂又跑了一趟,多请了两个人,让他们四个人两两分开,每天晚上都去巡逻。为此,还多付了些工钱。
顾秋实把自己关在房中开始写话本,当下的人都喜欢看才子佳人,但看灵异神怪的也不少。他铺开纸张,开始写一个被家族排挤的小小庶子因为母亲犯了错被赶到乡下,一步步做生意,渐渐地强大起来的故事。
故事诙谐,主角性子讨喜,写到晚上,得了两千字,他才睡下。
习惯了书写,一小时大概千字左右,他打算以后每天写四千,完了就休息。
翌日,顾秋实直接将这两千字送到书肆。
这个书肆的东家平时就很喜欢看话本,每每有人送了新话本来,他都会亲自看过。
顾秋实运气不错,东家刚好在,还刚好有点无聊。立刻就接了一叠纸,一张接着一张,很快翻完一遍,刚好看到小庶子被邻居欺负后反击回去,他意犹未尽:“剩下的呢?”
闻言,顾秋实轻咳一声:“在家里呢。这话稿你收吗?”
“收。”东家拍板,不过,他是个生意人,“你以前没有来过,我也不知道你写的故事如何,等我将这话本卖出去,再给你定价,如何?”
说到这里,又许诺:“放心,绝对不会比你妹妹的价钱低。”
顾秋实答应了下来:“这是一个大长篇,大概百万字。东家若是价钱不合适,那我就不写了。”
东家:“……”
“行,我不会亏待你的。”
约定好了五天送一次稿子,顾秋实去街上走了走,然后回家写完四千字,剩下的时间就在院子里跑跳,或是举石锁。
杨氏就觉得儿子特别陌生,这孩子现在怎么还喜欢练武了?
薛大堂不放心,还跑来试探顾秋实,问他是不是在外头被人欺负了,所以迫切地需要强身健体。
这种说法……也不算是错。
转眼又过了两天,林飞雁在这期间有派人过来约顾秋实出门喝茶,他拒绝了。
这一日,杨承欢有了邀约,她手里捏着一张纸,跑来找顾秋实。
“姜世诚约我了。”
顾秋实嗯了一声:“在哪儿?”
“在怀安茶楼。”这间茶楼不大,甚至没有二楼,雅间在后院。杨承欢摸了摸鼻子,为心上人辩解,“他是想约我去城里那些很富贵的酒楼,但我觉得太张扬了,我不想占他便宜,他请一次,我要请一次。如果去太华美的地方,我请不起。”
顾秋实点头:“我记得这间茶楼有个后门,到时你安心去,我在旁边守着。”
杨承欢知道哥哥最近也在写话本子,这出门一趟,肯定耽误时间,还耽误精力。
“我会试探他的,如果他没问题,我会让他尽快上门提亲。如果真的……他真的别有用心,我会尽快给他断掉。二哥,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咱们这样的出身,没有时间和精力跟人玩耍。”
顾秋实摸了摸她的发:“妹妹长大了,懂事了。”
杨承欢轻哼:“我早就懂事了,是你不常回来,没发现而已。”
她满脸傲娇,出门时,脸红扑扑的。
*
怀安茶楼距离杨家有点远,坐马车都需要两个钟。顾秋实到了地方后,没有进前门,而是去了偏门。
偏门有伙计守着,看见他后,立即笑问:“客人想喝什么茶?快往里进!”
顾秋实看了一眼后面的一排雅间,问:“我听说姜公子来了,有这事吗?”
这间茶楼不大,并没有对外请人。伙计其实就是东家的小儿子,人比较活泼,闻言眼神意味深长,“我把你安排在姜公子的隔壁。不过,姜公子到这里来是和佳人有约,你想求上门去,最好不要胡乱打扰。等佳人离开之后再去,成事的几率很大。”
这事将顾秋实当成有求于姜世城的人了。
顾秋实也不解释:“多谢提醒。”
姜世城在后院的正房之中,那也是茶楼中最大的雅间,隔壁就是厢房,屋子小了许多。
值得一提的是,偌大后院,只有这两个雅间开了出来。
雅间里的茶水价钱要翻倍,来喝茶的人大多都只在前面的大堂里。
顾秋实进门时目不斜视,从头到尾没有看隔壁是守在门口的随从。
雅间很是朴素,只有桌椅板凳,还不是什么上好料子,送上来的茶具是白瓷……这就已经很难得了。在前面的大堂 ,喝茶还是用粗瓷。
隔壁,杨承欢已经坐了有一刻钟,原先她就有些怀疑姜世城对她的感情,只是她想不出自己除了容貌好之外,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姜世城图谋。
她起身给姜世城倒茶。
姜世城抬手阻止:“不用,我自己来。”
杨承欢在家里虽然不用洗衣做饭,但也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她的屋子都是自己收拾,也会帮父亲泡茶。
两人这是第三次单独相处,往日杨承欢都是执意帮他倒茶,她想法简单,既然姜世城有意娶她,以后两人是夫妻,那就得让他习惯她平时的行事。
今儿杨承欢不想这么干了,听到这话,立刻放下茶壶,重新坐了回去。
姜世城满脸意外,但还是拎着茶壶给自己添茶:“欢儿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真的……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他是比较跳脱的性子……当然了,这是杨承欢以为的。
以前他说这些话,杨承欢以为他是感情外露。如今再看,就感觉他很轻佻。哪能对一个姑娘家说话这么直白?
“你别说这种话,我不喜欢。”杨承欢一脸严肃,“姜公子,我觉得咱俩还是不合适,婚姻大事,要讲究门当户对。我真不觉得自己好到你无视家世门第也要娶我过门的地步。”
“你很好,不要太谦虚了。”姜世城一脸认真,“在我眼里,你一举手一投足都很美,就和天上的仙女一样。若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
他眼神诚挚,语气认真,似乎说的是真心话。
杨承欢从他脸上找不到任何虚假之色:“别再这样说了。”
她低下头,看着杯中茶叶。
姜世城还在继续:“欢儿,如果你愿意,我想尽快找人上门提亲,也好过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我无所谓,被人发现了最多让人叹一句风流,但你不一样,你会被毁了名声。”
杨承欢决定再试探他一回:“我回去跟爹娘商量一下。如果他们愿意……他们是很好的父母,从来不会强迫我,你今日回去,也跟家里的双亲商量好,尽快找媒人吧。”
如果姜世城愿意禀明父母明媒正娶,那她就嫁!
若真如二哥所言,姜世城靠近她是得了旁人的吩咐,那应该只是想教训她……既然对她的感情都是假的,从头到尾只有欺骗,那应该不会舍姜家少夫人与她。
姜世城愣了一下。
杨承欢看见他发愣,心里一沉:“你怎么不说话?”
姜世城很快回过神:“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答应嫁我……我太高兴了。欢儿,你先回去,明天在这里见面,我给你确切的答复。”
往日里两人见面,杨承欢想走,姜世城各种挽留,总觉得见面的时间不够,希望她留得越久越好。但今儿从见面到现在才一刻钟。
本来就怀疑他的杨承欢只觉得他处处不对劲,于是起身:“今天你不留我了?”
姜世城笑道:“转阴我就能娶你了呀,等咱们成了夫妻,来日方长,还怕没时间相处?我去帮你叫马车。”
“不用!”杨承欢拒绝,出门后也没从前面走,直接从后门离开。
没多久,顾秋实就跟了出来。
兄妹俩站在路旁,谁也没有说话,直到上了马车,杨承欢才低声道:“不对劲!二哥,以前他总想粘着我,我要回家,他也想送我。如果真如他所言的那般,只要我点头这门婚事就能成,过两天媒人就会上门,那他今儿更应该提出送我才对。他从头到尾都没提。”
她大概付出了几分真心,此时眼圈都是红的。
顾秋实叹气:“兴许是他即将得偿所愿欢喜疯了,忘记了而已。明天我陪着你再来一趟,到时看他怎么说。”
杨承欢心情格外复杂:“烦死了,写多了话本,我真的不适合跟男人谈感情,这婚事要是不成,回头让爹娘帮我相看,我再不乱来了。好影响我心情,回家都写不了话本了。”
真的影响到她赚银子了!
顾秋实笑了:“请你吃烤鸭,走吧。”
杨承欢喜欢吃,闻言欢喜起来:“这时候买了回家,刚好赶得上午饭。”
*
兄妹俩回家后,没有提这件事。
如果姜世城那边真的答应上门提亲,再回来商量不迟。都说求娶求娶,这什么时候上门,说到底还是得看女方是否方便。
傍晚,有人来敲门,彼时顾秋实刚刚洗漱完,头发还是湿的,厨娘的屋子没反应,于是他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小童,看见他后,道:“薛二哥,有人找你,在那边的巷子里。”
小童是这附近的邻居,之所以天晚了还在外头,是因为他头上只有个哥哥,那哥哥是夜里干活。
顾秋实颔首:“谢谢你帮我报信。”
小童有些不好意思:“不用谢,我拿了好处的。”
说着,他摊开手,手心放着一两银子。
顾秋实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林飞雁的手笔。他不在布庄干了,林飞雁找他不如之前方便。
“财不露白,好生收着,别再给旁人看了,最多给你哥哥。”
小童挠挠头,想说他知道有好东西要藏着的道理,这会儿说出来,也是因为这银子是因薛二哥才得来的。
顾秋实打发了孩子,将门关上,去了小童指定的巷子,黑暗中,那处确实有马车。
即便周围光线昏暗,也看得出那马车很是华贵,至少,比大部分的马车都要宽。
他一出现,马车的门就打开了。
是的,这车厢用的是门。
林飞雁探出头:“斯年,到马车上来。”
顾秋实站在马车旁,车夫和丫鬟退走。
林飞雁上下打量他:“你怎么不在布庄干了?”
“不想干了。”顾秋实决定跟她说清楚,“林姑娘,多谢你看得起我,但我们俩实在不合适,这世上有许多的青年俊杰可与你相配,我……家世不好,实在配不上你,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林飞雁闻言,气得眼睛都红了。
“我才知道你被人为难的事,我已经教训过幕后之人,明日管事和泼你床铺的伙计会来给你道歉,他们还会送上赔礼,你尽管接着就是。放心,以后不会再有人为难你了。”
顾秋实扬眉:“我想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林飞雁哑然:“是表哥身边的随从,他觉得你配不上我,所以花银子收买了你布庄的管事……我知道此事后,立刻就让表哥将他发卖了。”
顾秋实似笑非笑:“我家世不好,没有用过下人,但我从几岁起就在外头摸爬滚打,也知道不少大户人家的事,比如这下人的所作所为,那都是主子默许。甚至是主子吩咐的。”
林飞雁面色复杂:“但我查过,这件事情确实和表哥无关!”
第533章 攀高枝 四
顾秋实颔首:“我也没本事去查真相,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除了相信,别无他法。”
林飞雁很不高兴:“你觉得我是在包庇表哥?”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顾秋实态度淡淡。
可就是这样疏离的态度, 让林飞雁很是生气:“你不信我?”
顾秋实摆摆手:“我没说这话。”
林飞雁气急:“你混账!”她眼泪都流了出来,“薛斯年,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那些外物。有人欺负你, 那就和欺负我一样。从小到大,不管手底下的人犯了多大的错,我最多就是把人发卖, 那个随从欺负你, 我知道后气坏了,让人打了他三十板子,打完后他只剩了一口气, 就这我还把他卖了。”
美人垂泪,惹人生怜。
若是薛斯年在这里, 即便不想和她在一起, 看到这幅美景, 大概要舍不得。
上辈子也是这样,薛斯年从一开始就知道两人的身份很不匹配,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并且林飞雁为了他, 确实付出良多。不顾家世上的区别,不顾自己的名声。为了说服长辈,甚至不惜绝食。
顾秋实见过许多的美人,自然不会心软。再说, 薛斯年心愿之一是不要再和她成亲,他就更不会与之黏黏糊糊。
“多谢你帮我讨公道, 不过,布庄那边我不会回去了。我想在家陪陪父母。”
林飞雁见他没有安慰自己,也停了泪:“薛斯年,以后你若是被人刁难,不要自己忍着,尽管告诉我。”
顾秋实颔首:“我不会忍的。”
既然麻烦是从林飞雁身上而来,让她自己去解决本就是应该。
“对了,说到麻烦,前两天我去买笔墨纸砚回来的路上,被七个混混拦住。你知道的,我平时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布庄干活,不可能与人结仇,我唯一得罪的就是那天将我床泼湿了的伙计。但他工钱不高,家里还有一大串弟弟妹妹等着养,再怎么恨我,应该也不至于花银子请人揍我。所以,麻烦你查一查,到底是谁让他们来教训我。”
林飞雁哑然:“有这种事?你为何不跟我说?”
“怎么说?”顾秋实好奇,“给你送信吗?还是直接去林府找你?”
薛斯年从来没有给她写过信,有些东西落到纸上,那就是活生生的把柄。他感激林飞雁的看重,心里对她也有几分感情……但他看不到二人的未来,这样的情形下,又怎么可能让两人的感情留下证据,以至于日后被翻出来毁了心上人名声?
而林府,薛斯年从未去过,连大门往哪边开都不知道。
林飞雁嘴唇颤抖:“薛郎,我……我会尽快说服长辈,到时候你就可以上门提亲。”
“我不会娶你。”顾秋实一脸严肃。
“为什么?”林飞雁一脸不解,又有些委屈,“你明明对我有感情,明明也……”
顾秋实打断她:“因为我娶不起。就比如那天跟你喝茶,一顿茶水就喝掉了我小半年的工钱。”
薛斯年有自己的骄傲,付一顿茶钱这种事不好意思在林飞雁面前提。但顾秋实就没有这个顾虑。
林飞雁一愣:“那天的茶钱,我走的时候明明让伙计挂账了呀。”
“哦?那就不知道了,兴许是茶楼两头收钱吧。”
顾秋实看了看天色,“这么晚了,你快回去吧。”
林飞雁还在想茶钱的事,听到这话,以为他是担心她的安危:“不会有事的 ,表哥在外头等着我呢。”
顾秋实:“……”
其实薛斯年就已经发现,林飞雁对她的那个表哥有些依赖,两人来往之间,已经超越了表兄妹之间的距离。
当然了,林飞雁经常往外跑,都这个时辰了还没回府,身边确实需要一个兄长陪着。否则,她不怕出事,长辈也会不放心。
“林姑娘,我看你表哥对你感情很深,你……”
薛斯年自认和她身份悬殊,知道两人感情很深,也不好意思提。
林飞雁听到这话,满脸不以为然,摆摆手道:“我们是兄妹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表哥对我,就是爱护自己家妹妹。不过你说得对,我确实很麻烦表哥,回头我会送上一份谢礼。”
她从马车里掏出了一个匣子:“听说你最近在家里练字,还买了不少笔墨纸砚。这是我从祖父书房里偷来的徽墨,他老人家都舍不得用。你收下吧。”
读书人没有不知道徽墨的。
小小的一块,就价值百金。薛斯年虽然不会收这么贵重的礼物,但是他从来都拒绝不了林飞雁。
顾秋实直接把那匣子往马车里一推,薛斯年拒绝不了,就是因为拒绝的手段太温和了,不舍得给心里的仙女没脸。
而顾秋实推匣子回去的动作很是粗暴,匣子落在马车里还翻开了。
林飞雁一惊:“你……”
顾秋实直言:“送礼讲究有来有往,东西太贵重,我还不起相应的礼,还请林姑娘收回。”
林飞雁不满:“我从来就没有想要你还礼。”
“万一呢?”顾秋实振振有词,“我家不算穷,但也绝对不富裕。买不起徽墨,如今姑娘对我有情意,愿意送我这样贵重的礼物,但如果哪天姑娘将这份情意收回,我需要还上这些礼物,到时倾家荡产都还不上。所以,林姑娘不要勉强我。”
“我没想过要收回这些礼物。”林飞雁有些生气了,“薛斯年,你收不收?”
“不收!”
顾秋实不光不收,还转身就走,“林姑娘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林飞雁气急:“你就作践我吧!薛斯年,你会后悔的。”
顾秋实没有回头,脚下还走得更快。
出了巷子,忽然看见路旁站着一抹修长的身影。正是林飞雁的表哥何浩品。
他上下打量顾秋实,见其空着手,颇为满意:“还算你有自知之明。”
顾秋实侧头看他:“我希望你不要再为难我和我的家人。林姑娘的这份情意,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接受。”
“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何浩品警告,“我再说一次,那不是你配得上的佳人!”
两人不欢而散,何浩品回自己的马车,顾秋实则回了家。
*
翌日,杨承欢顶着两个黑眼圈起来了。
顾秋实心知,对于姜世城的骗子一事,无论她有多云淡风轻,心里到底难以接受。
杨氏看到女儿的黑眼圈,皱眉道:“写不出来就歇一段时间,又不需要你养家糊口,也不差你的吃穿。何必熬成这样?”
杨承欢答应了一声。
“娘,哥哥今天要带我去看纸,听说城内有一家宣纸价钱便宜,纸张还好。”
杨氏没拦着。
女儿一个人出门都不稀奇,更何况还有儿子陪着,没必要拦。
兄妹俩顺利出门,这一次,同样是杨承欢先进去,一刻钟之后顾秋实再进,他就在隔壁。
对着伙计,他是这么解释的:“昨天我有急事走了,都没等到佳人离开。”
茶楼人手不多,他走的时候,伙计不在后院。听了这话,一点都没怀疑。
说句不厚道的,伙计还巴不得他天天到这儿来等姜世城呢 ,雅间的茶价钱要高些,进去了就要付账……因为伙计经常不在后院,所以得先收钱。
顾秋实进了雅间。
而隔壁,杨承欢进门后,姜世城立刻送上一杯茶。
杨承欢看他态度殷勤,笑容和昨天一般无二,问:“你跟家里人说了吗?”
“说了说了。”姜世城笑吟吟,“我姨娘有些不高兴,不过不是大事,我的婚事她做不了主。父亲不太愿意,但夫人的枕边风很是厉害,准备这两天抽空就去给我们合八字,然后找媒人上门提亲。”
杨承欢喝茶,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好的缘故,她觉得今天的茶有点苦。
既然照常提亲,那姜世城多半没问题。杨承欢心情不错:“聘礼不用太贵重,我们普通人家,你们送多了,我爹娘反而有负担。”
“欢儿,你真好。”姜世城满脸感动,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杨承欢觉得自己的手有点软,都捧不起茶杯了。并且,她连坐都有点累,感觉整个身子往下滑。她用手撑着额头:“我的头有点疼。”
与此同时,姜世城起身,将她抱起放在桌上。
杨承欢被他这突来的亲近吓一跳:“你干什么?”
姜世城笑着解释:“让你躺会儿,应该要好些。其实我想请你去酒楼,最好是雅间里带床铺的那种,但都已经说了在茶楼见面,你又不肯去那种好地方,那就只好……委屈你了。”
他笑容很不对劲。
杨承欢本就对他有怀疑,虽然方才打消了一些,但这会儿看到他的笑,瞬间就紧张起来。
“你什么意思?”
姜世城弯腰,将头凑到了她的脖颈之间:“欢儿,我早就想这样了,实在是忍不住。放心,我会娶你的。”
他一边说,伸手就去扒她衣衫。
杨承欢心里有点慌,却也只是一点儿,她可没有忘记,二哥就在隔壁。事到如今,她不确定姜世城是不是真的情难自禁,于是决定问个清楚,也好让自己死心:“你这是想在成亲之前就欺负我?”
“反正你早晚是我的人,早点晚点有什么区别?”姜世城想起她身上的衣衫繁琐,用力一扯,只听得咔嚓几声,系衣裙的的带子断了好几根。
胸前一凉,杨承欢终于死心,她狠狠一巴掌甩在姜世城脸上,可因为她中了药,手上没什么力气。
姜世城愈发兴奋,伸手就要剥开衣裙。
恰在此时,门被人踹开。杨承欢心里一松,扭头一瞧,见果真是自家二哥,彻底放下心来。
顾秋实早在进门之前就已经将门口守着的那个随从打晕,这会儿看到姜世城那模样,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将人狠狠扯在地上,对着狠踹了几脚。这期间姜世城想要开口喊,但更快的是顾秋实的脚,对着他的嘴狠踹几下,踹得他满口鲜血。
杨承欢拢住衣裙,最近天气有点凉,她出门早,穿了三层衣物姜世城只扯开了她外面的衣裙。饶是如此,她也觉得特别恶心。
“二哥,让开,我教训他!”
顾秋实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因为外面有凌乱的脚步声过来,眼瞅着就要被人堵在房中了。
但还是不如杨承欢动作快,她知道自己身子不对劲,用尽全身所有力气跳起来,狠狠踩在姜世城身下某处。
姜世城惨叫一声。
顾秋实将人一捞,扛在背上,转身就跑。
杨承欢咬牙切齿:“姜世城,你要是想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你变成了太监,就尽管来找我和我家的麻烦。我不怕你!”
顾秋实出了房门,已经看到有人从大堂那里出来,为首的是个穿绿色衣裙的中年妇人。
那应该就是上辈子将二人捉奸在床的姜世城的舅母。
姜世城的生母是姨娘,但姨娘也有自己的娘家。
姜府很富裕,讨好了主子,即便是姜家的人从指缝里漏的那一点,也够普通人家花用不尽。
顾秋实一闪身就到了后门处,低声道:“捉奸的人来了。”
杨承欢吓一跳,她扭头回去,刚好看到一群人进了正房。
“为什么呀?难道姜世城有那些恶心的癖好?”
顾秋实解释:“聘为妻奔为妾,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要娶你,等你二人被捉奸在床,你也不配被聘为妻,回头只能上门做妾。”
杨承欢瞬间想通了前因后果,险些要气疯了:“那两脚便宜他了!我就该弄死他。”
这泼辣劲儿,如果不是被人所骗,日子应该会过得不错。
第534章 攀高枝 五
薛斯年知道妹妹的脾气, 所以,得知妹妹因为自己遇人不淑,不得善终之后, 他心里真的很后悔。
顾秋实在家里蹲了这几天,如今总算是改变了杨承欢的命运。
至于姜世城受伤之后会不会来找杨家的麻烦……顾秋实认为,面上肯定是不敢的。
姜世城其实没有多少银子,他只是家中庶子, 不得长辈重用。不敢行差踏错,他哄骗人家姑娘可以,却绝对不能伤害了谁。
杀人害命, 那可是要偿命的。
杨承欢很生气, 却也没有失了理智,他们只有兄妹二人,而方才进来的至少有七八个人, 打是打不过的。并且,她一个姑娘, 这会儿外裙的带子都被扯了……真要是进去理论, 吃亏的还是她。
这种时候, 保全名声要紧。
杨承欢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后门。
上了马车,杨承欢哭了一场。
“我真的以为他是看上我这个人,忒恶心人了。”
顾秋实叹气:“是我对不住你。”
杨承欢早已从哥哥那里听说了前因后果, 擦了擦眼泪:“这不能怪你,都怪那些疯子。一天吃饱了撑的,好像不爱一个人就活不下去了。真该让他们饿肚子,或者是去地里干活, 累得要死要活,应该就能清醒几分了。好日子不过, 专干损人不利己的事。我呸!”
她越说越生气,胸口起伏不止。
“我要回去写话本。多赚银子,大不了我以后就不嫁了。”
顾秋实失笑:“不至于,虽然咱们遇上了坏人,但这世上的好人也很多啊。婚姻大事,我们不急,看准了再定。”
杨承欢冷静了几分,点点头。
“怪我自己识人不清,姜世城装得再好,那也是装的。我要是厉害点,早就不搭理他了。”
顾秋实拍了拍她的肩:“别想他了,回头我会帮你教训。”
杨承欢嗯了一声。
兄妹两人回到家里,对这件事情一个字都没提。倒是杨氏准备了一篮子东西。
有鸡蛋,还有不少时令菜。这些都是杨家的庄子上拿来的。
“斯年,把这些给你大哥送去。”
杨承运要跟着岳父读书,在岳父的要求下住了过去。
其实杨氏很舍不得,但为了儿子好,不舍也只得舍。她知道儿子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太好过,即便那是亲岳父,那家里还有两个舅子呢。
所以,杨氏每隔七八天就会送一趟东西,有时候三五天又送一次。
料子也好,蔬菜也好,有时候买到了几块新鲜肉,或是买到了野味,也会巴巴给儿子送。
其实杨承运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杨氏这是把亲家一家人都囊括了进去。
顾秋实答应了下来,刚好他也有些事情要跟杨承运谈一谈。
杨承运的岳父姓周,人都称呼他为周举人。
周举人在过去的大半辈子里都在科举,但他前些年生了病,病情好转后右手就开始抖,看了许多大夫也不见好转。他不甘心放弃,却又不得不放弃,偏偏两个儿子还不是读书的料,无奈,只得将精力都放在女婿身上。
周家住的是个两进院子,和杨家的院子差不多大小,只是位置要好一些。还有,周家人多,杨承运的妻子是周举人最小的女儿,如今也生了一子一女。
而杨承运两个大舅子各自成亲后,都有了孩子。全部住在两间院落中,其实有点挤。
薛斯年经常到这里来,开门的人是周夫人,她看见顾秋实,顿时眉开眼笑。
“斯年来了?快进来。”
薛斯年每次来都是为了送东西,一开始周夫人还客气,这么多年下来,早也已经习惯。顺手就把篮子递过去了,一眼看到里面有好多野菜,笑道:“我还正想这口呢,你娘真有心。”
她接过篮子,却没有让路。
往日里薛斯年有活计要干,送东西也是来去匆匆,经常将东西送到就告辞,连大门都不进。久而久之,也给周夫人养成了习惯。
周夫人话说完了,看到顾秋实还没有走,后知后觉侧身让路:“进来吧!承运正在看书,早上两个时辰,下午三个时辰,你……有事吗?”
言下之意,无事就不要打扰了。
顾秋实微微皱眉。
关在家里看书,再怎么认真,总不至于连见客人的时间都没有。
“有点事。”
顾秋实也没有往二进院子里去 ,就在照壁旁边的石桌坐下。
周夫人去里面叫人,顾秋实闲来无事,便看向了廊下的几个孩子。
那里总共有七个孩子,最小的那个走路还不稳当,顾秋实认出来那是杨承运的长女,小名豆豆。
闲着也是闲着,顾秋实来了兴致,放软了声音喊:“豆豆,知道我是谁吗?”
豆豆一脸茫然。
她一直看着这边,那边那几个孩子不高兴了,其中一个又高又壮的伸手一推。
本来就站不稳的豆豆哪里经得起?
那边一推,她一下子就坐倒在地上,又因为没坐稳,头往后仰去,砸在地上砰一声。摔是摔了,却没有哭。
顾秋实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么小的孩子,摔了怎么会不哭?
除非是她知道哭了没有用,或者是哭了会遇上更严重的事,他飞快起身,几步过去将人抱起。伸手一摸,后脑勺上已经冒了个包。
豆豆眼眶含泪,微微躲了躲他的手。
顾秋实看向地上的其他几个孩子,他们没有丝毫把妹妹推摔了的内疚之意,也不害怕被人发现欺负了妹妹,又开始分着玩儿那些黄色的小石头。
这种石头从水里来,可以像炭一样在地上书写。
顾秋实将豆豆抱到了石桌旁。
没多久,杨承运就出来了。
他长相俊俏,身量修长,看见顾秋实后扯出一抹笑:“二弟,家里还好吗?”
顾秋实看着他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好像紧绷到不敢放松。笑容也很勉强。
“大哥,刚才我看见豆豆摔了。”
杨承运面色微变,有些不自在:“可摔着了?”
“摔到了头。”顾秋实一脸认真,“孩子这么小,如果摔到头,轻则变傻,或者是手脚不听使唤,也有可能从此醒不过来,甚至是救不回来。”
周夫人端着茶壶出来,听到这话面色有点尴尬:“没有这么严重。孩子放在一起养,磕磕碰碰很正常,承运,你该不会觉得我偏心吧?”
事实上,她就是偏心啊。
刚才那几个孩子看到豆豆摔了,不说害不害怕,甚至没有试图上前去哄小妹妹。
这不正常。
杨承运笑容温和:“岳母,您说到哪儿去了?我们这些年全赖你照顾,小婿心里都记着呢。”
周夫人面色缓和了几分,看向顾秋实,道:“你还没当爹,不知道孩子有多调皮,以后你就清楚了。对你而言,这是你的小侄女,你当然心疼,但对我而言,这些都是我的孙子孙女,大家一视同仁。放心吧,我不会亏了豆豆。”
话里话外,指责顾秋实大惊小怪。
她一边说,一边倒好了茶,杨承运没有等她把茶送到面前,而是率先起身,道谢后送一杯到顾秋实面前。
顾秋实端着茶杯慢慢喝。
周夫人收起托盘,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笑盈盈道:“这是今年的新茶,老爷很喜欢,一般人我不给泡。斯年,你喝慢点,慢慢品,看看喜不喜欢?”
顾秋实对什么都有涉猎,本不欲搭理她,可她这副细糠给山猪吃了浪费的语气,实在是膈应人。
他再一次确定,周家从来就看不起杨家人。
“新茶?”顾秋实品了一口,笑着道:“伯母,这茶是买的还是别人送的?”
“买的。”周夫人眼神自得,“十几两银子,就得了小三两。”
顾秋实颔首:“那下一次可以换一个东家买,你们分明就是被骗了,首先这不是龙井,其实也不是新茶。”
周夫人哑然:“你……”
杨承运立即起身:“岳母,我弟弟不会喝茶,你当他胡诌吧。”
“我猜也是胡扯的。”周夫人斜了一眼顾秋实,端着托盘走了。
直到周夫人消失,杨承运整个人放松下来,放下茶杯后,起身来抱豆豆。
比起顾秋实,豆豆明显更喜欢亲爹,不光笑了,还主动伸手。
“大哥,这边要是带不过来,爹娘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你把豆豆送回去。他们肯定能照顾好。”
杨承运摇头:“你大嫂舍不得。”
顾秋实这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身为小叔子,不好说嫂嫂的不是。
当然,他如果真的用心,肯定能搅和得这夫妻俩过不下去。可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他觉得杨承运日子过得不好,万一杨承运乐在其中呢?
“放心吧,孩子在这儿吃饱穿暖,我还守着呢,不会受委屈的。”杨承运伸手摸着孩子的后脑勺,眼神里有些心疼。
“有事吗?”
顾秋实没有隐瞒,将自己被人为难,那些人可能将手伸到杨承运身上的事说了。
杨承运是读书人,也天天在学堂,隐约听说过这件事,还有好多人给他报喜,羡慕他即将和林大人做亲戚。
他攀过高枝,清楚这攀高枝日子有多难过,说实话,他不愿意让弟弟受这份委屈。但是,弟弟如何选择,他不好多掺和。毕竟,当初弟弟在读书上也很有天分,是因为家里供养不起,才跑去学了账房。
此时听了弟弟的话,他一脸严肃:“这……你都拒绝了林姑娘了,那些人应该不会再动手。”
顾秋实摇头:“我从一开始就拒绝了她,后来看她实在执着,对我也是真的用心。我才……但是那天和她分别之后,先是被伙计讨要茶钱,我一回到布庄,床铺被人淋湿,完了还被人堵在巷子里。后来连承欢都被人算计。即便她没有害人之心,但这些事情都是因她而起,我防不住这一层又一层的手段,实在承受不起她的爱慕。”
杨承运叹息:“你也忒倒霉了。放心吧,我除了学堂,都在这院子里,不会有事,你自己小心。”
说到这里,他想起什么,忙问:“有没有人为难爹娘?他们还好吗?”
顾秋实看见他眉眼间的担忧,道:“挺好的,他们不爱出门,应该不会被针对。如果林飞雁再找上门来,我态度会更差。等她收了心,我们的处境就会好转。”
杨承运点点头,他还欲说什么,又有人从内院出来,这一次来的人是杨承运的大舅子周思齐。
周思齐还站在廊下,就拔高了声音道:“妹夫,爹叫你快点进去读书。”
顾秋实颇为无语,低声道:“大哥,这也抓得太紧了。读书也要劳逸结合才行。”
杨承运起身:“岳父也是为了我好,他想让我早日连中三元,其实我也很想高中!二弟,明年我会下场,到时不说名次如何,只要得中举人,我就能搬回家里住。”
没有人愿意寄人篱下,尤其是周家人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
顾秋实颔首。
他准备告辞,周思齐却不放过他。
“薛兄,果然人长得好就是占便宜,听说林姑娘为了你都病了,已经有两日没来学堂。”
顾秋实这两天不敢出远门,就怕一个没盯住,让杨承欢出了事。
本来也打算找个机会请人盯着林府,他一脸认真:“周兄,我都不知道林姑娘生病,更不知道她生病的缘由。但我认为,林姑娘待字闺中,这种话……好说不好听。周兄可别乱说话毁了林姑娘名声,到时还会得罪人。”
“少装模作样,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周思齐满脸讥讽,“你们兄弟都是一路货色……”
顾秋实狠狠一拳扎在了他的下巴上。
周思齐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本就是个文弱书生,整个人受不住力,一头栽倒在地
他伸手捂着被打疼了的下巴,满脸不可置信。
“你打我?”
“你说话那么臭,我给你洗洗嘴。”顾秋实一字一句地道,“你说我可以,不可以说我大哥。”
周思齐从小到大就没有受过这种委屈,当即挣扎着起来就要推顾秋实,顾秋实侧身一让,又是一拳,重新把人打回了地上。
那边的几个孩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瞬间吓得哇哇大哭。
家里养着孩子的人,对孩子的哭声会特别敏锐。几乎是立刻,内院就想起了周夫人的声音。
“怎么了?是不是摔了?”
她急匆匆出来,看到几个孩子站在那儿哭,一扭头又看到了摔倒在地上的儿子,顿时又惊又怕:“思齐,你怎么样?”
她飞快上前去扶儿子,再抬头看向顾秋实的目光中满是憎恶。
“你打人?居然跑到家里来打人了,看来你是真没把我们周家当一回事。果然小门小户就是不讲规矩不懂礼仪,粗人一个!”
她跟着家里的男人学得文绉绉,不肯说粗话,只是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顾秋实的手指颤抖不止。
这么大的动静,吵到了内院的人,很快,杨承运的二舅子周思文就撵了出来,看到自己大哥躺在地上,他不管不问,抡着拳头就望顾秋实脸上招呼。
顾秋实当然不会挨打,伸手握住他的拳头,再将人狠狠一推。他还没有用多大的力道,周思文就已经摔在地上,就像是方才豆豆摔倒那样,摔倒后没坐稳 ,头砸在地上砰一声。
周夫人看到两个儿子都受伤了,瞬间怒火冲天,气得眼泪飙飞:“没天理呀!今天我也不管亲戚不亲戚了,非得请大人帮忙讨一个公道不可。”
她扭过头看到廊下站着的两个儿媳妇和女儿,吼道:“快去报官!”
周思敏是薛斯年的嫂嫂,看到这情形,也傻了眼。不过,无论如何都不能报官,且不说家丑不能外扬,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真要是亲爹娘把小叔子送进大牢里了,以后她夹在娘家和婆家之间没法做人。
“娘,您先别生气,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周思齐很是不悦,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感觉到满口血腥,牙都松了两颗,“我和二弟被打成这样,明摆着的事。哪里有误会?”
他冲着亲娘大吼,“娘,都说女生外向,这话是一点不假。薛斯年都把我打成这样了,三妹还在和稀泥,那就是个白眼狼,杨家兄弟也是,你们对他们再好,那都是多余的。人家根本就不记得你们的恩情。”
此时周思齐很生气,气到都失了理智,主要是除了身上疼痛之外,他感觉自己今儿丢了人。此时满脑子都想要为自己扳回一城。
周举人此时才赶了出来,杨承运跟在他身后,看到院子里情形,眼角都抽了抽,目光落到自家弟弟身上。
“斯年,你没事吧?”
顾秋实当然没事。
杨承运这一关切的询问,险些没将母子三人气疯,周夫人大吼:“承运,不是我不给你面子。看看你两个哥哥,都被打成这样了。你那弟弟是土匪吗?今儿这事,你别求情,谁来求情都不好使。我非得把这个杀人凶手送进大牢里不可。”
她气到极致,叫嚣的声音极大。
周举人本不想出来,小打小闹哪有读书要紧?
他比较冷静,看明白了院子里的情形之后,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到公堂上。皱眉质问:“怎么回事?”
他问的是大儿子。
一般起了争执,先开口解释的人都能占几分便宜,能让人先入为主。
周思齐刚要张口说话,顾秋实率先道:“是周兄出言不逊,说我们兄弟是一路货色,说我们兄弟为了前程不择手段。他说我就算了,居然带着我大哥一起,这我忍不了。”
第535章 攀高枝 六
周举人面色微变, 凌厉的目光瞪向儿子,因为眼神太过凶狠,都有几分狰狞。
周思齐心里很怕, 这几年来父亲一直让他们让着妹夫。但是凭什么?
他们兄弟才是亲生的,父亲却把一个外人放在他们前头,对杨承运很是重视,为了给杨承运准备文章, 经常熬到半夜。而对他们兄弟就很不耐烦。
换做以往,周思齐就认错了,但这会儿他都挨打了, 父亲还要骂他, 他真心觉得委屈,便也不想承认自己有错,咬牙道:“我又没说错。”
顾秋实冷哼一声:“也就是看在大家是亲戚的份上, 我才手下留情,要不然, 我今天非把他的牙打掉不可。”
“你打!”周思齐冷笑, 露出血盆大口。
顾秋实看了一眼杨承运。
杨承运没有阻止, 顾秋实懂了,立即冲上前去,冲着周思齐又是两拳。
杨承运心里有点爽快, 慢吞吞上前拉架:“二弟,不要打了……即便是大哥他们说得不对,看在我的份上,咱也不要计较。毕竟, 这些年周家帮了我不少。”
他拉又没有用力拉,眼看拉不住, 整个人扑到了周思齐的身上:“你要打就打我吧,不要打我大哥。”
顾秋实抽了抽嘴角,顺势收了拳头。
“周伯父,前因后果就是这样。你也看到了,确实是他们兄弟嘴贱,我大哥和大嫂在一起,那是您做的媒,他们可倒好,张口就说我大哥攀附权势,这对于一个读书人而言,那得是多大的打击?这话要是传出去,我大哥还能有前程?是,他靠着伯父您的教导,很有可能考中举人,但如果名声被毁,读再多的书又有什么用?读书人没了名声哪里还走得远?”
周举人也觉得这件事情很重要,瞪着大儿子:“给你妹夫道歉。”
周思齐不愿意,干脆闭着眼睛装晕。
周夫人也不愿意,明明是自家帮了女婿,如今反倒要自己的儿子来讨好外人,凭什么?
周思文晕不了,他脑子砸得眩晕,这么一会儿,已经清醒了不少,扶着柱子缓缓起身。
“爹,我是真心觉得,妹夫这个弟弟不成样子。以后妹夫即便是有了前程,大概也不记得我们家的付出。既如此……”
“闭嘴!”周举人厉声呵斥。
他在女婿身上倾注了五年心血,明年女婿就可以下场了,到时女婿肯定能考中举人。说不定等到后年春天,他就有一个进士女婿,再敢想点,兴许是个状元女婿。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不允许女婿和自家离心。
“承运,你不要听他们兄弟胡说。那俩就是蠢货,看看你弟弟有没有受伤,如果有,送他去医馆瞧瞧。”
话里话外,都是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
周夫人尤其接受不了。
在她看来,自家帮了女婿那么多,杨家人应该对周家心存感激,如今杨家人把儿子打成这样,男人不说趁此机会给杨家一个教训,居然还想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老爷,今天这事,我这无论如何也过不去。即便是思齐失言,也不至于被人打成这样。思敏,你说事情该怎么办?”
周思敏一脸的为难:“娘,都是亲戚……”
“你把人家当家人,人家可不把你当一回事,要不然也不会往死里揍你大哥!”周夫人怒火攻心,有些失了理智,“今天我把话放在这儿,你若选择护着你小叔子,那你们夫妻俩现在就搬走了。我当没你这个女儿,以后你也不要回来了。”
周思敏吓一跳。
“娘,我……”她有些被吓着,眼泪滚滚而落,“那你想让我怎么办?我去死行不行?”
周举人听到女儿要死要活,只觉得头疼:“闭嘴!”
“凭什么闭嘴?”周夫人往日对女婿和亲家就有一些不满,今日事赶事发展到如今,她是真的不想再忍,“这几年承运住在家里,我对他们夫妻是掏心掏肺,一天三顿的给他们送到嘴边,还费心费力伺候思敏月子,结果得了什么?我一家子又不是欠了他杨家,我欠我女儿,辛苦这几年我认了。但他们兄弟俩可不欠杨承运!”
周举人气得脸红脖子粗:“我这一家之主说话不算话了是吧?我让你闭嘴,你听见了没有?”
周夫人呜呜呜开始哭。
杨承运这时站了出来:“都是小婿的错,小婿没有约束好弟弟……其实我长期住在岳家,确实也不合适。这几年是我占了周家的便宜……”
周举人不愿意让女婿离开:“这不关你的事。家里我说了算,别想着搬走。”
“岳父,您听我说。”杨承运叹息一声,“今日之事,说是大哥言语不当,实则是他们将压在心里的实话说了出来。小婿看得出,岳母也好,两位兄长也罢,都不太想让我们一家继续叨扰。原先是我不懂事,在此,我给岳母和两位兄长道歉。”
他对着三人的方向行礼,然后道:“岳父对我的恩情,我这心里都记着,此生都不敢忘。稍后我会带着妻儿搬回家去住。”
周举人不高兴:“你不许走!”
杨承运苦笑:“但是家和才能万事兴呀!前程固然重要,家和更重要。夫子,弟子心意已决,请不要再劝。至于弟子的前程……弟子也想早日高中报答长辈,回家了也不会懈怠了学业的。您放心。”
他起身,去握了周思敏的手,“孩子他娘,要累得你跟我一起过苦日子了。”
周思敏哑然。
她对杨承运没有多深的感情,但两人既然已经结为夫妻,她就没想过要离开他,夫唱妇随,男人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事实上,她也觉得自己出嫁了之后还继续住在娘家这事不合适,两个嫂嫂没少给她脸色看,就连亲娘,有时候话里话外都会流露出几分家里照顾了他们小夫妻的意思。
他们夫妻去确实长期住在周家,确实得了家里的照顾,但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呀。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道理她很明白。是爹娘要留他们夫妻在这住!
她也不是没地方去,不是非要占娘家这个便宜,可娘家强迫着给了她这份恩情,还非要她领情……如果真的住得高兴,她也认了,偏偏在这个家里她只是外人。干活的时候少不了她,她自认为尽心尽力,到了两个嫂嫂眼中,还是她得了便宜。
“运郎说的什么话?杨家本来就是我们的家呀,稍后我就去收拾行李。”
杨承运心下一松,虽然他早知道妻子在此住得憋屈,但因为妻子不愿意让女儿会杨家,他又担心妻子想留在娘家常住。
“麻烦你了。”
顾秋实冷眼瞧着,这夫妻之间相处……不见丝毫亲昵,似乎有些过于客气了。
他抱起了豆豆,站在门口。
周举人面色铁青:“承运,我说了不许走。”说完又训斥女儿,“一点点小事你们夫妻就闹着要走,今儿这么走了,是不是打算以后都不回娘家了?”
周思敏很害怕严肃的父亲,一时间竟然不敢进内院。
杨承运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岳父言重,我们夫妻在此惹了家里人厌烦是事实,岳父又何必强求?孩子他娘,行李不要了,家里不会缺了我们的被褥。”
说着,伸手接过妻子怀中的襁褓,转身就要走。
“不许走!”周举人满脸铁青。
顾秋实看出了几分门道,周举人对待女婿,那是真的特别重视。与其说他是重视杨承运,不如说是重视女婿即将带给他的好处。
这么一直僵持着也不行,周举人到底是杨承运的岳父,还在周家住了几年,说走就走,回头容易被人指责。
“伯父,您不放我大哥走,主要也是担心他的学业,要不然,您搬到我家里去住?我们家绝对不会嫌弃客人住太久,再说,您不是客人,您对我大哥恩重如山,我们要是还怠慢您,那不是白眼狼么?”
周举人看向妻儿,见他们满脸倔强,忽然觉得这也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搬!承运,你不要急着走,先把我的那些书装起来。”
他雷厉风行,吩咐顾秋实,“你先护送孩子和你嫂嫂回家,然后把我的住处腾出来。”
态度还是高高在上。
顾秋实垂下眼眸。
读书人名声要紧,杨承运已经得了他的恩情,不管这几年学了多少,在外人眼里,都是周举人对女婿掏心掏肺。这时候不能和周举人翻脸。
“好,我会让爹娘准备一桌好饭菜给您接风。”
他抱着豆豆,在外面拦了马车。
值得一提的是,周家后院有一扇门,出去不远就是学堂。
这附近读书人很多,许多马车在这附近拉客,顾秋实很顺利就拦下了两架,先将周思敏和襁褓安顿好,又带着豆豆坐上了后面的那家马车。
这一路挺顺利,很快到了杨家。
周思敏心里有点忐忑。她知道自己该住在婆家,也不怕回婆家来住。但……许久不来,男人又不在,她总觉得心里没底。
顾秋实推开门,杨氏正在院子里带着厨娘揉面,准备烙饼吃。看到儿子回来,她就想问一问儿子的近况。刚一张嘴,看到了进门来的儿媳妇,还有儿子怀里的豆豆。
杨氏很欢喜,立刻跑去洗手:“思敏,回来了?这一路累不累?”
洗完了手,她笑盈盈上前,摸了摸豆豆的脸,然后去接儿媳妇怀里的襁褓:“哎呦呦,睡着了呀,那可不能吵醒了。走走走,放床上睡去。”
周思敏羞涩地笑了笑,别看已经成亲三年,她却很少和婆婆相处,跟着进了内院,才发现属于夫妻俩的右厢房打扫得干干净净,床上的被褥干燥有蓬松,一点异味都没有,明显是经常洗晒。
她顿时放松了不少。
“你陪着孩子睡,晚上吃烙饼。”杨氏风风火火,“对了,你想吃甜的还是咸的?”
周家人喜欢吃甜的,周思敏却喜欢吃甜的,最好是再加点辣。但这才刚回来,她也不好提要求,显得自己挑剔,刚想说都行,就听婆婆道:“咱们一样烙一半,想吃哪个吃哪个。”
话未说完,人就已经出门了,然后,她又听到婆婆扯着嗓子喊:“承欢,你去街上一趟,买只烤鸭回来。”
周思敏轻轻拍着换了地方睡觉,有些不安稳的孩子,唇角微微翘起。
在婆家似乎也不错,没有亲娘说的那么吓人。
薛大堂觉得事情蹊跷,儿媳妇也就是刚嫁过来在家住了几天,之后即便是回来也不在家过夜,都是当天来当天回周家。
这招呼都不打,直接就带着两个孩子登门,肯定是出了事。
他立刻找到儿子:“怎么回事?”
顾秋实笑吟吟:“大哥大嫂搬回来住,你不高兴?”
从夫妻俩倾尽家财送大儿子读书就看得出,他们很重视杨承运,十个手指有长短,虽说平时的衣食住行上看不出来夫妻俩有没有偏心,但在传继家业上,一眼就能分个清楚明白。
他们明显更重视长子。
这倒也不奇怪,在当下人的眼中,长子得大半家业,但也要靠着长子养老。
薛大堂先是一喜,随即眉头紧皱:“出什么事了?你大哥那个岳父也舍得放人?”
顾秋实捏了捏拳头:“周家老大不会说话,我把他揍了一顿,事情闹大了。周伯母不高兴,要把大哥撵出来,但是周举人舍不得大哥,于是,他打算跟大哥一起住过来。你赶紧给人收拾间屋子吧。”
薛大堂:“……”
儿子才去一会儿,竟然出了这么多事。
第536章 攀高枝 七
薛大堂自己是上门女婿, 杨家夫妻待他亲厚,但寄人篱下的滋味,谁住谁知道。
有时候主人家不在乎, 但借住的人要有眼力见儿。他自己吃过的苦,是真的不想让儿子再吃,也是阴差阳错,才让儿子有了这样一门婚事。
小儿子今天才去周家, 许多事情不了解,问了也白问。
于是,薛大堂立刻叫来了厨娘, 将家里空着的前院打扫出来。
是的, 因为杨家的人不多,所有的人都坐在后院,甚至连厨娘, 都住在后面的耳房。
前院宽敞,拿来做客房合适。
半个时辰之后, 杨承运回来了, 他和周举人一起, 原本翁婿俩坐一架马车,但一起来的有三架马车,后面都是书和行李。
周举人家境不算太好, 但随着他考取功名,家里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也算是养尊处优了好多年。
杨家的院子不算破旧,算起来跟周家差不多。就是位置差点。
周举人提出从搬出来的时候挺冲动, 收拾行李的时候有点后悔。但想到女婿可能会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偷懒,他忽略了心里的那点不乐意, 厚着脸皮搬了过来。
家里来了贵客,薛大堂和妻子大门口亲自迎接。
还是那话,在世人眼中,周家对杨家是恩重如山。
“承运这些年,多谢亲家了。”
周举人到了别人家做客,不好冷着脸:“女婿是半子,我希望他早日有出息,所以严厉了些。亲家不要怪我才好。”
“不会不会,承运年轻,正是需要人教导,我们求之不得。”薛大堂一边说,一边把人往房里领。
不说前院几人寒暄,杨承运回到自己成亲所住的屋子,心情格外复杂。
他不想住在岳家,明里暗里会受不少委屈。还有,岳父对他的学业抓得很紧,他感觉喘口气都难。偏偏他占了岳家便宜,要是还说不愿意,还觉得自己受了委屈,那真的是不识好歹,活脱脱一个白眼狼。
周思敏听说他要换衣,帮他选了一身干净的出来,道:“夫君,我看婆母挺随和,好像也不难相处。”
杨承运好笑:“我娘性子豁达,高不高兴都摆在脸上,她每天要是跳着脚骂人,你也别放在心上。火气发完,事情就过去了。”
周思敏不敢把这话当真,她可听亲娘说过,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这可不是玩笑。
新媳妇进门,要在公公婆婆面前立规矩,要伺候好长辈,长辈站着儿媳不能坐着,长辈吃着,做儿媳的只能看着。
如果长辈训斥儿媳,即便是儿媳心里委屈,也不能反驳。长辈永远是对的,即便错了,做儿媳的也不能指正。
当然了,再亲密的夫妻也不可能将这些小心思说出来。更何况,他们夫妻俩并不亲近……在杨府,两人是分床睡。虽然住的是一间房,但那间房分里外间,一个住里间,一个住外间。
这是周举人的要求,说杨承运年轻,容易放纵。在房事上用的精力多了,读书肯定会受影响。
他们年轻,面皮薄,夫妻之间的亲密事,都不好意思拿到面上来说。长辈既然提了,两人也不好争辩。
周思敏里里外外看了:“这只有一张床……要不,晚上我去陪豆豆睡?”
周家院子不多,因为夫妻俩分床,周举人又不许女婿在其他事情上费神,因此,两个孩子白天的时候有周夫人搭把手,夜里都是周思敏带着。
但到了杨家,家里有多余的屋子,杨氏早就给孙女准备了房,买的床还是专门给小孩子睡的那种,四面都围挡着,绝对不可能滚下地。
杨承运无奈:“豆豆的床那么小,你睡进去腿都不好伸,就住这里吧。”
周思敏讶然:“可是……”爹不允许。
杨承运懂她的意思,打断她的话:“这里是杨家。”
周举人再想让小夫妻分房睡,那也只能是建议,至于杨家听不听,那是杨家人的事。这院子可不是周举人的一言堂。
周思敏被他一提行,瞬间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区别,脸颊顿时羞得通红:“可能公公婆婆也愿意让你好好读书……”
“到时候再看吧。”杨承运里外走了一圈,“要是哪里不合适,你可以告诉娘。”
周思敏半晌才嗯了一声。
杨承运看她低垂着头,顿时恍悟,这里是他的家,他和自己的亲爹娘很熟悉,没什么不能说的,但是妻子不一样,她满打满算也没有住到十个晚上,跟爹娘一点都不熟。
大家不熟,那又是长辈,妻子不敢提要求也正常。
他想到了自己在周家委曲求全的这五年,心软了软:“你要是不好意思说,那就告诉我,到时我去跟他们说。”
周思敏顿时大松一口气,瞬间踏实了不少,想到父亲,又有些悬心:“会不会太打扰你?我怕影响了你的学业。”
“不会。”杨承运也是后来才发现,在他的前程上,岳父和他的想法不同。
他出身……贫寒。
在一众学子之中,他真的算是家境贫寒的那一类。他有几分急智,十五岁考中秀才,虽然有他用功的缘故,但也占了几分运气。当初考中时,名次并不靠前。
他早就已经认清楚了自己的处境,能够考中举人,或者更进一步考中进士入仕途,就已经对得起他这多年辛苦。
但是岳父……非要他连中三元。
连中三元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世上的聪明人太多了,出身大家的聪明人也不少,比起那些家中自小就有大儒教导的世家子,他差得太远。即便有连中三元的喜事,也绝对不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
因为有许多的古籍孤本,那些名人的释义,他连见都见不着。读的书不够多,拿什么来跟人家争?
他看得清楚,但是岳父想法不同,非觉得他是天纵奇才,若是不能连中三元,一定是他不够用功。
杨承运曾经试图解释,他不好把话说得太直白,结果话一出口,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几次提出搬回家去住……还不敢说回家去读书,只说小住,都被岳父一口否决。
辛苦的这五年,杨承运并非一无所获,明年的乡试,他有把握得中,但再往后,就不好说了。
*
家里一下子多了三个大人两个孩子,又是刚刚搬来,院子里有些吵闹。杨承欢写不下去了,便也到厨房帮忙。
这么多人吃饭,又要给贵客接风,厨娘忙不过来。
顾秋实进不去厨房,怒写了两千字。
书肆那边在他的要求下,隐了他的身份,只说不知道笔者是谁。
这些天里,他写的话本卖得不错,就现在铺开的这些,到月底也能分到三十多两银子,再过半月,五六十两是拿得到的。
用膳时,考虑到周举人,院子里摆了两桌。
周家饮食清淡,杨家人口味重,杨氏怕怠慢了客人,买了几样附近卖得很好的熟食。
周举人却不爱吃,他连试都不愿意试。
薛大堂劝了几句,周举人还是拒绝。
见状,夫妻俩都觉得,儿子这几年在吃食上肯定不如意。瞧瞧,吃得头也不抬。
薛大堂劝不动亲家,抬手就将鸡腿夹给了小儿子。
顾秋实抬头。
薛大堂对上他疑惑的眼:“多吃些,你今儿辛苦了。”
顾秋实秒懂,这是在感谢他解救了杨承运回家呢。他低下头继续吃。
那边的周举人已经放下了碗筷,他轻咳了一声,今日初到,他觉得有必要跟亲家说一下女婿衣食住行。
天天这么胡吃海塞的可不行。
薛大堂秒懂,立刻放下碗筷。
“亲家再多吃点,这是米儿酒,一点都不醉人。”
周举人摆摆手:“大夫不让我喝酒。我的意思是,承运搬回来住也行,但还是让他自己睡一个屋吧,一个月回房三次就差不多了,每日卯时起,戌时入睡,期间让他到前院来,最好是这里隔一堵墙,别让人来打扰我们。”
薛大堂:“……”
另一边桌子上的杨氏也支起了耳朵。
夫妻俩都很想让儿子光宗耀祖,但这……这也太辛苦了点。
那边周举人还没说完:“桌上这些饭菜完全没有必要,不能太重口腹之欲。”
杨氏憋了憋,实在是忍不住:“可是,读书辛苦,如果不吃荤腥,身子会垮的呀!”
“我没说不吃呀。”周举人一脸疑惑,“我的意思是不要放太多的调味,水煮就可。也不能吃太多,身形好,长相好,总能得人喜欢些。”
杨氏:“……”
那一辈子清心寡欲,即便是得了富贵,又有什么意思?
她看像长子,欲言又止。
薛大堂眉头皱了皱,面对亲家上门,他心里很高兴,不是说他喜欢家里多一个需要敬着客人,而是人家帮他养了几年的儿子,他把周举人接到家里来奉养,多多少少也能帮儿子还上几份恩情。
可是,周举人如此严苛,儿子在周家的时候,他们夫妻插不上手就算了。如今儿子都回来了,还被管束着,这不合适。
还有,什么叫分床睡?
薛大堂自己是男人,这男人年轻的时候虽然不可重欲,但长期和妻子分床算怎么回事?
娶不起媳妇就算了,媳妇都进门了不能碰,这是人干事?
他真心觉得,这亲家学问是多,但说话做事真不怎么讨喜,他心头乱糟糟,面上一点不露:“亲家,这些都是小事,你能住到家里来教导承运,那是我们家的福气。但……你还是学堂的夫子,你到了这里,学堂那边怎么办?”
关于此事,周举人早在搬来的时候就想过了。学堂那边总共六个夫子,有三位已经放弃了科举,他是其中之一。
他不去了,课还是照样上……原本他大半的心思就放在了自家女婿身上,学堂那边每日只上一个时辰而已。
这一个时辰,其他几人轮流着就能帮他带过去。
周举人没有听出薛大堂的言外之意:“如今没有什么比承运的乡试更要紧。”
薛大堂:“……”
行吧。
再嫌弃亲家多事,人家心意是好的。且儿子在别人家里一住五年,结果人家才来他就把人撵走,这说不过去。
“以后饭菜尽量清淡一些,至于住处……承运刚回来,家里没有多余的床,先这么着吧。明儿我去订一张,应该个把月就能睡上了。”
周举人不满意:“完全可以让承运搬到前院来住。”
“没有多余的床呀。”薛大堂一脸为难。
周举人立即道:“跟我睡……”
薛大堂:“……”
儿子有媳妇不陪,跑来陪他一个糟老头子?
“这不合适,您是家里的贵客,承运这小子看着斯斯文文,其实睡觉随了我,晚上很不老实,很容易踹人,万一把你踹伤了就不好了。”
周举人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住在别人家的不便,提议:“街上铺子里都有床卖,随便买一张回来……”
“那不行。”杨氏出声,“跟我们家的摆设不搭,不好看!我们家的床都是城里的李木匠打的,他手艺好,还包修,由他打的床,随便睡个几十年。又耐看又划算。”
她起身,“亲家,你们忙着,我现在就去把那床定下。”
说是一个月就能搬回来睡,但到底什么时候搬回来,还得他们夫妻说了算。
儿子住得远,他们够不着就算了,如今儿子都住我眼皮子底下了,哪有再憋屈的份?
杨氏真的觉得亲家有点过分,即便是为了儿子好,那也没有一个月只回房三次的道理。配种呢?
想到儿子成亲后这么快就生下了一子一女,杨氏真心觉得跟配种差不多。
她越想越憋屈,儿子本就是好孩子,自己知道用功。他们夫妻都没管呢,十五岁就考中了秀才,总不可能小时候知道自律,大了反而不行了吧?
至此,一顿饭算是不欢而散。
两家人都有点不高兴。
周思敏察觉到了婆家对父亲的抵触……在家的时候,爹是一家之主,他做下的决定没人敢反驳。不管什么样的事,他一句话就能决定。
她心里有点不安。
杨承运心里却觉得暖暖的,双亲望子成龙,但没有岳父那么迫切。
或者说,在双亲的眼里,他首先是两人的儿子,然后才是个可以光宗耀祖的读书人。而在岳父心中,只有后者。
他在岳家住这几年,发着热还要看书,现在想来,真是命大。
*
家里多了孩子,平时很是热闹,杨承欢不觉得吵,她特别喜欢豆豆,还有那襁褓中已经八个月的小侄子,又软又香。
因为有两个孩子在,杨承欢遇人不淑的郁气很快就散了个干净。
杨承运每天大半的时间都被拘在了前院,顾秋实除了吃饭之外,几乎见不着他人。
顾秋实最近跑去问周举人借了几本书来看……要是可以,明年他也下场试试。
反正他如今不缺银子,不需要家里供养。
这一日,顾秋实正在院子里散步,有人来敲门。他刚好在大门处不远,打开门看到是何浩品身边的随从。
“我家公子有请。”
态度倨傲。
顾秋实直接就将门给关上了:“我们之间又不熟,没什么好谈的。”
随从面色微变,要是没把人请去,主子会生气,一定会迁怒他。
“薛公子,我家公子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请你务必去一趟。若是您不去,我会一直在门口等。”
这一次好歹态度摆端正了些,顾秋实也知道何浩品是个执着的人。
何浩品坐在马车里,此时面色苍白,眼底青黑,眉眼有些憔悴。
顾秋实看到他这副模样,心下纳罕,问:“何公子找我什么事?”
“请你跟我走一趟!”何浩品面色格外复杂,“你别想着不去,是为了表妹,她已经在床上病了几日,还不肯喝药,你去劝一劝吧。”
顾秋实一脸惊奇:“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她的谁。说得无情一点,她就是病死了,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何浩品大怒,“她是为了你。”
顾秋实心下呵呵:“这不是何公子想要的吗?我如果和她在一起了,你要对付我,还要对付我的家人,那我为了保全自身和家人,只能疏远她,只能无情一些,现在你们又不满意。亲近她或是不亲近她都由不得我自己,我又不是提线木偶。”
何浩品面色铁青:“我都想不明白,你到底哪里好?”
“其实我也想知道林姑娘看上了我哪里,我改还不行吗?”顾秋实说这话是真心实意,但落在何浩品耳中,就觉得他是在炫耀。
“你别太过分。”何浩品咬牙切齿,“今天你必须要跟我走一趟。”
“这个嘛。”顾秋实也知道,如果不去,家里人肯定要倒霉,虽说他防得住,可也太麻烦了。
“其实我有个主意,能让林姑娘对我死心。”
何浩品眼睛一亮:“你说!”
“我去一趟,你就给我一大笔酬劳。对了,还可以说是我疏远她也是得了你给的好处。”顾秋实兴致勃勃,“如此一来,在林姑娘的心里,我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不管是靠近她或者离开她,那都是为了利益,你感觉如何?”
何浩品家中很富裕,但比起林府还是差得远,主要是林大人是告老还乡的官员,林飞雁的身份在京城之中,运气再好点,连皇子妃都做得。
拿出一笔银子来买断了林飞雁的感情,对何浩品是很划算的事,他脸色不太好:“表妹对你一往情深,为了你连身子都不顾。你竟然拿她的感情卖银子?你也配做人?”
第537章 攀高枝 八
“你说得也对, 所以,我还是不去了吧,以后我还要读书科举, 真干了这种事,对我的名声有影响。”顾秋实摆摆手,转身就要往回走。
何浩品皱眉:“我答应你了。想要多少银子,你开个价。”
顾秋实头也不回:“不行不行, 我以后还要读书。”
何浩品看他当着往回走,一点留恋都没有,心里特别后悔方才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你要怎样才肯走一趟?”
顾秋实知道这件事情无解。
如果能够打消林飞雁的想法, 薛斯年也不会和她成亲。
其实薛斯年也不知道林飞雁怎么会对他有那么深厚的感情。
“你对天发誓, 以后不再为难我,不再为难我的家人,更不能害我们的性命, 也不能让别人害我们!如有违背,你们一家包括林飞雁在内通通都不得好死。”
顾秋实一脸严肃, “你发完了誓, 我就走这一趟。”
何浩品脸色黑如锅底。
他很不愿意发誓, 但想到表妹病的床都起不来,听说了薛斯年的消息后却愿意强撑着起身,他实在不想让她失望, 也是不想失去表妹。
半晌,他抬手发誓。
“我以后不会伤害薛斯年,不会伤害杨家人。否则就不得好死。”
顾秋实不满意:“添上林姑娘,还有, 你得说清楚,不光你不能动手, 你还要保证不能让其他人对我们下黑手!”
何浩品无奈,只得听从他的话。
顾秋实听完他发的誓,终于满意:“在哪儿见面?林府我可不去!”
何浩品早已经想好了:“去茶楼见面,你到雅间稍等一等,我去接人。”
顾秋实似笑非笑:“这一次喝过茶后,伙计该不会还问我要茶钱吧?”
何浩品知道他是在嘲讽,气得咬紧了腮帮子:“不会!”
还是顾秋实来时的那个雅间,他坐在来时的位置上,慢悠悠喝茶,吃着点心。觉得味道不错,还叫来伙计,让他们准备一些,一会他好带走。
小半个时辰之后,林飞雁终于出现,她脸色很差,整个人瘦得像个纸片。
顾秋实看到这样的她,心下愈发不喜。旁人可能会觉得她用情至深,但顾秋实经历了太多,想法大不一样。
林飞雁有爹有娘,如今跟着祖父住在这小地方,她的一生中不光是只有薛斯年一个人。
她在这里要死要活,却从来没想过家人。
林飞雁看到他,眼神骤然亮起:“薛郎,你来了,果然你是舍不得我的,果然你心里有我。你就承认了吧。祖父那边我已经说动,你只要回去禀报了双亲,请媒人上门提亲就行。”
顾秋实没想到,躲着她这么多天,事情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还在想着要怎么样说才能让这个姑娘清醒过来……毕竟,薛斯年虽然不想娶她了,但也承认她对自己感情很深,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她,只希望两人不要结为夫妻,以后各自安好。
那边的林飞雁往前走了一步,不知道是不是病得太重,竟然平地摔倒。
她摔倒的方向是朝着顾秋实这边,只要他一伸手,就能将她扶起。
而顾秋实反应很快,若是想扶人,绝对能让她不摔。但为了让她死心,他愣是没有伸手。
于是,林飞雁砸在了他的面前。
林飞雁霍然抬头,眼眶中满是泪水。
“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故意不扶我,故意想让我死心,我都知道!”
顾秋实:“……”
“林姑娘,你看看我的眼睛,这里面可有半分的不舍得?”
他语气加重,“你的这份爱慕我实在消受不起。不光给我带来了麻烦,我妹妹也险些被人欺负,我就算了,招惹了你,那是我活该。但我妹妹是无辜的,如果事成,她这一辈子就毁了。”
林飞雁一脸懵:“你妹妹出事,出什么事?”
“我早已防备,一直盯着,没让她出事。”顾秋实冷笑,“你只要回去查一查,是谁让姜世城刻意靠近我妹妹的,就知道幕后主使是谁,跟你有没有关系。”
林飞雁听出来了,这应该又是她某一个爱慕者干出来的事,她觉得自己很委屈,眼泪滚滚而落:“那是别人做的事。你把别人干的坏事摁我头上,不觉得太过分吗?”
“我怕麻烦。”顾秋实面色淡淡,“像你这种天上的仙女,就该有一个门当户对又才貌双全的年轻后生来配。”
“但我不想要他们,我只要你。”林飞雁情绪激动。
顾秋实摆摆手:“即便是皇上生的公主,都不能随心所欲的想要谁就要谁。这是我最后一次主动来见你,以后你要生也好,要死也罢,我不会再管。”
林飞雁很不甘心:“我也不能控制别人的爱慕,照你这么说,以后你娶的姑娘一个爱慕她的人都不能有?一家有女百家求,不管是农家女也好,甚至只是个丫鬟,那都有人求娶,是个女子都会引来旁人爱慕……你如果接受不了,怕是只能娶个丑八怪。对了,城里刘夫子的女儿,脸上有一大块胎记,哪怕她父亲弟子遍地,哪怕她自己才气斐然,也无人爱慕,难道你要娶她?”
她情绪越来越激动,到后来,整个人都在颤抖。
顾秋实皱了皱眉:“你冷静一点。”
“我没法冷静。”林飞雁缓缓坐起身,“我对你那么好,咱们俩身世悬殊巨大,不可能结亲,我把这中间所有的难处都解决了。现在你只要请媒人上门商量婚事,我们就可以结为夫妻。咱俩在一起的一百步里,我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只差你踏出一步,这你都要负我,你……”
“我从来没有负过你。”顾秋实记得很清楚,虽然薛斯年最后娶了她,但他来的时候,刚好薛斯年有些意动,他还没有被彻底感动到不顾一切娶她为妻,更没有表明心迹。
“林姑娘,你身边有许多对你好的人,他们之所以为难我,为难我的家人,说到底也是爱你至深。照你的逻辑,你付出一切想要得到的人必须要回应你的感情,那他们也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为何不回应?”
林飞雁被问住了。
“他们都不是你,我只想要你。”
顾秋实呵呵。他算是发现了,林飞雁自有自己的道理,根本就谈不通。
事到如今,可能只有他定亲成亲,才会让林飞雁清醒。
堂堂林大人的孙女,在这府城之内就和公主一样的身份,无论嫁谁,那都是下嫁。
这样尊贵的人,应该不会不体面地抢有妇之夫吧?
但这个人……不太好找。
顾秋实不愿意为了避免麻烦而胡乱凑合,看着林飞雁眼神里的偏执,他起身:“我言尽于此,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娶你。即便是天底下只剩下你一个女子了,那我也宁愿孤独终老。”
说着,他起身开门。
林飞雁看着他的背影,咬牙道:“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你是故意这么说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死心。薛斯年,我这一辈子,要么不嫁……”
顾秋实不爱听了,一步踏出门,还顺手带上了房门,甚至房门还砸得砰一声。
林飞雁坐在地上,整个人怔怔。
*
顾秋实下楼,脸色不太好,何浩品刚刚守在茶楼门外,看到人出来了,率先下楼往外走。
因此,顾秋实刚刚出了茶楼,又看到了何浩品的随从在门口堵他。
“我家公子还有几句话要说。”
随从怕他不愿意,态度恭敬,语气里还带上了几分哀求之意。
顾秋实看他一眼,假装没听见。
这群人听不懂话,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何浩品却不放过他,看他上马车要走,飞快追了过来。
“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见表妹!”
顾秋实嗤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想见她了?简直是躲都来不及,如果可以,我恨不得这辈子都没有与你们相识。”
何浩品看得出来,他说的是实话。但……表妹很好,他却这样嫌弃,简直是有眼无珠!
顾秋实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颇为无语,转身上了马车。
他拿着食盒,里面是他选的四样点心,家里人多,肯定能吃完。他想到豆豆,又想给她带点糖酥,刚好这附近就有一家味道不错的。
糖酥卖得不错,尤其是刚刚出锅,又脆又香,顾秋实到的时候,前面有十来个人等着,他站了过去。
不过才几息,就有人靠了过来,身上带着股墨香,顾秋实眼角余光只认出来是个女子,也没打算多瞧,刚好前面糖酥出锅,引起了一阵骚动,顾秋实没有往前挤,但是他身后的人忍不住啊,个个都往前冲,站在他身后的女子被人一推。
眼瞅着人就要摔倒,顾秋实眼疾手快,伸手一拽。
为了避嫌,他拽的是手臂。
女子站稳,低声道谢。
这时候顾秋实才发现她带着一张面纱,将眼睛以下全部遮住,但他还是看见了左边眼下有一块乌青,只露出来的那么一点点,就能猜到乌青的地方不小。
他收回目光时,却对上了女子的眼,当即反应也快,将人拉到了身前护着:“你站我前面吧,省得再被人唐突了。”
刘玉宜觉得这人很贴心,也很让人……放心。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在了前面。且身后有一段空隙,谁都挤不着她。
顾秋实像堵墙似的挡住身后的人,忽然又想起来了林飞雁的话,说是刘夫子的女儿脸上有一大块胎记。
难道就是她?
缘分啊!
买个糖酥都能碰着,不是缘分是什么?
他嘴角微翘,心情格外好。买到了糖酥,顾秋实带着她从另一边出了人群。
刘玉宜再次道谢。
顾秋实打量她,穿得不算太差,一身浅绿色衣裙,配的是同色面纱。她这样子,不像是用不起丫鬟,但凡出门,身边应该有个人陪着才对。
“姑娘一个人出门?”
刘玉宜颔首:“丫鬟去买别的了,往日里这处没有这么多人,方才也是意外。”
顾秋实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陪着她一起站在路旁等,这一等就是一刻钟。
他心里却觉得这丫鬟很不靠谱,嘴上有意无意的闲聊几句,已经套出来了她确实是刘夫子的女儿。
刘夫子是个举人,也没有放弃科举,他和周夫子在一个学堂。薛斯年也见过他,只是不熟。
薛斯年也想读书,但家里供养不起,他只能放下读书的想法……既然都不读了,他哪里好意思往夫子身边凑?
能够在学堂里的那些学子,每年可是交了不少的束脩,他拿不出这笔银子,就得有点自知之明。
“要不我送你回去?”
刘玉宜看向丫鬟去的方向:“等我走了,月牙找不到我,不定怎么着急呢。”
忽然,她眼睛一亮,抬手招了招。
月牙小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些东西,她一靠近就道歉:“姑娘,人太多了,我等了好久。还被人踩了一脚。”
刘玉宜满脸歉然:“累着你了,回头我补偿你。”
巧了,丫鬟买了几样东西铺子是挨在一起的,顾秋实刚刚从那边过来,根本就不挤。
这才过去多久,总不可能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边就围满了人吧?
这丫鬟在撒谎。
顾秋实提议:“刘姑娘,我送二位一程。”
月牙上前一步,凶巴巴的质问:“你是谁?靠近我家姑娘是和居心?是不是以为我家姑娘脸上有胎记你就可以妄想?”
顾秋实扬眉:“胎记?哪儿呢?你家姑娘明明带着面纱,你不叫破,我还不知道呢。”
第538章 攀高枝 九
月牙心思被戳穿, 顿时吓一跳,下意识回头去看自家姑娘。
刘玉宜羞愤不已:“月牙,这个小哥跟方才帮了我, 如果不是他,我已经被人踩伤了,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快给这小哥道歉。”
月牙被训斥, 低下头道:“我也是怕别有用心之人接近姑娘。毕竟,咱们家老爷那么厉害,好多人都想要做老爷的女婿。他们并不是真心爱慕姑娘, 我怕姑娘被人所骗。”
“借口!”顾秋实毫不客气, “刘姑娘,按理说,事关你的私事, 我一个外人不该多话,但这个丫鬟明显没安好心, 还有, 她手里拿着的这些东西, 我刚刚才从那边的铺子过来,门口明明没有人。不可能这么快的时间就挤到需要等待这么久才能买到东西。”
刘玉宜又不傻,上下打量月牙:“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回家去问吧, 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也不是说话的地方。”顾秋实提议,顺手拦下了路旁的两架马车,先将二人送上去, 自己坐了后面一架。
刘举人就住在书院的隔壁,也就是说, 他们家和周家只隔了一条街。
顾秋实把人送到了家门口,跟刘玉宜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也不等她道谢,驾着马车就回了。
他最近在看书,但他也没忘了自己每天要写的四千字,一天挺忙的。回家后,把买来的东西分给家里人,立刻就回了房开始写文章。
熬到半夜,他才睡去。
翌日,他天蒙蒙亮就起来了,拿着写好的两篇文章直奔刘举人家。
刘举人住得离学堂这么近,都是轮到他的课,他再提前过去。
这么早,学堂还没开课。
顾秋实敲门,出来的是月牙,她脸色不太好,看见顾秋实后,更是出声质问:“你来做什么?我家姑娘不见客!”
“我要见刘老爷。”顾秋实也不与她计较,语气还算温和。
这个院子还不如杨家住的那个院落大,只有一进院,也就是说,他在门口说的话,院子里都能听见。
昨天他才帮了刘玉宜,听到他上门拜访,刘举人不管,刘玉宜也一定会请他进门。
果不其然,月牙眉头紧皱,明显不太愿意让他进门,话还没说呢,就听见刘玉宜出声问:“月牙,来的人是谁?”
“刘姑娘,是我。”顾秋实也不等月牙禀告,昨天两人在街上就撕破了脸,等着月牙传话,他这辈子都进不去。
刘玉宜听到他的声音,已经走了过来,月牙再不甘愿,也只能把门口让出来。
“姑娘,我真的觉得他没安好心,我都不经常离开你,恰巧这一次他就救了人你。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你的意思是我是个蠢货?”刘玉宜面色不善,“说了让你今天回家,别在这里磨蹭,赶紧去收拾行李。”
顾秋实恍然,他就说嘛,月牙不可能一点都不受惩罚。
月牙跺跺脚:“姑娘,你脸上有胎记,这人明显是奔着老爷来的,我不信他真的会心悦你。”
刘玉宜厉声训斥:“月牙!”
月牙一扭身就回了自己的房。
看得出来,这个叫月牙的丫鬟很有个性。
刘玉宜看向门口的人,颇有些不好意思:“薛大哥,这丫鬟被我宠坏了,我已经让她离开。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我相信你不是那别有用心之人。昨天你走得快,我都没来得及道歉。父亲听说了此事,还说要亲自谢你来着。”
“其实那丫鬟说得也不算错,我确实是别有用心。今日登门,是有求于人。”顾秋实说着,从篮子里取出了昨晚上熬夜写的两篇文章。
薛斯年这些年在布庄算账,他到底有多忙,杨家人都不知道,而布庄里那些外人,又不知道他当年读书有多厉害,只是听说过他是因为家境贫寒才放弃科举学了账房。
有一个十五岁就考中秀才的哥哥,薛斯年学业出色一些,也不会有人怀疑。
刘玉宜看到他的文章,有些惊讶:“这是……”
顾秋实一脸诚恳:“我想请刘老爷指点一二。”
他想走杨承运那条路。
刘玉宜侧身让开门,伸手一引:“我爹正在洗漱,你进来等吧。”
“多谢刘姑娘。”顾秋实诚心诚意,“昨儿能在街上遇上刘姑娘,是我的福气。”
刘玉宜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且他看过来的眼神都颇有深意。她有些羞涩,进厨房去端茶水……茶水是现成的,刘老爷每日早上都要喝茶,家里的厨娘会按时准备。
端托盘之前,刘玉宜忽然想起自己今天没戴面纱,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摸到了一片光滑。她先是一慌,随即又想起薛斯年从头到尾就没有露出过丝毫异样。
她脸上的胎记足有鸡蛋那么大,真的特别丑。好多人第一次看见她的脸会被吓着,胆子小的还会被吓到做噩梦。
“薛大哥,你喝茶。”
顾秋实起身道谢。
刘玉宜又跑了一趟父亲的屋子,说了有人拜访的事。
刘举人回来就出来了,一身书生长袍,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看着并不显老,他出门后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年轻人,昨天月牙回来,愣是说救了女儿的人心术不正,但女儿又是另外一番说辞。他自然是相信自己闺女,此时见年轻人身子笔直,目光清正,与人对视时坦坦荡荡,心里就先生出了几分好感。
“薛小哥?昨儿多谢你了。”
顾秋实拱手一礼:“晚辈薛斯年,见过举人老爷。”
“不必这么客气。”刘举人上前扶他。
顾秋实顺势起身:“昨日只是顺手为之,若不是刚好遇上了刘姑娘,我这……也不好意思登门拜访。”
刘举人早就知道他是拿着文章来的,他是夫子,这些年收了不少弟子。但一般都是指点学堂里交了束脩的学子。
不过,这位对女儿有恩,他瞅一眼也不费事,于是伸手接过。
入眼先看见了字迹,一拍桌子:“好字!”再往下看文章,刘举人一直没出声,越看越惊讶。
刘玉宜站在屋檐下,手里一直忙,耳朵却支了起来。
半晌,刘举人才看完,又快速扫了一遍:“你现在可有功名?”
顾秋实摇头,说了薛斯年这些年的经历,连被林飞雁纠缠了的事情也没漏掉。
刘举人恍然:“原来你就是被林姑娘看上了那个年轻人?”
他上下打量,“容貌确实有几分过人之处。”
顾秋实:“……”
刘举人好气问:“林姑娘已经许久没有来学堂,据说是生病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知道,说是几日水米不进,昨天她那个表哥非要让我去见她。”顾秋实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其实那个姓何的对她感情很深,因为他看上了我,私底下没少为难我。”
刘举人叹气:“你这……最近还是低调一些。你文章写得这么好,可有打算参加明年的县试?”
顾秋实适时露出几分惊喜之意:“文章写得好?真的?我已经可以参加县试了吗?”
刘举人又看了看:“再改一改,应该差不多。”
顾秋实故意留了破绽,太过完美,不说刘举人信不信,他也没了和刘举人多相处的借口。
刘举人生了几分爱才之意,认真指点了几处:“这些要改,也不是说你写得不好,而是这几处言论太过激进……倒不是说一定会被大人大喜,咱们能避就避一下。”
听到他说咱们,顾秋实心中一定。起身慎重一礼:“多谢老爷指点。”
“你不必这么客气。”刘举人再次起身相扶,“以后你若是需要指点,可尽管来找我。”
“老爷对我的大恩大德,我……”顾秋实做出一副感动模样,“夫子,弟子实在羞惭。”
“不必如此。”刘举人又看着那两篇文章,“留下来用早膳吧,或者,你要不要去学堂听一听?距离县试还有四个月,你这底子是够了,缺的就是答题的技巧。”
“不了。”顾秋实才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学堂,他还要写话本赚银子呢,“弟子家中贫困,实在拿不出余钱。”
贫寒的学子很多,刘举人身为夫子,自然也见识了不少。叹口气道:“行吧,要是拿不准,你可经常来寻我。”
“多谢夫子。”顾秋实气死又是一礼。姿态恭敬无比。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月牙收拾好了行李,直接走到了刘举人面前。
“姑父,我的月钱和赏银。”
月牙不是父女俩在外头买的丫鬟,而是刘玉宜母亲娘家的亲戚,她是家中老大,爹娘很是重男轻女,在家拿她当丫头使唤。后来知道刘家需要一个丫鬟,更是直接把人送了来。
父女俩想找丫鬟伺候,但不想找亲戚,月牙自己又哭又求,说是回家后会被卖掉。父女俩心生不忍,这才将人留了下来,这一住就是三年。
这三年之中,念及大家是亲戚,刘举人想给亡妻的娘家几份面子,从不拿她当丫鬟使唤。衣食住行都和他们父女一模一样。
只是,人心不足是常事。月牙住久了,居然有了坏心思,昨天去街上买东西,说是排队耽误时间,实则是见了学堂中的一个弟子。
那个弟子最近经常往家里来。刘举人说不上喜欢,反正也不讨厌,但那年轻人说是想求娶玉宜。
刘举人知道女儿脸上有胎记,很多人会介意,他都已经做好了养女儿一辈子的准备,有人上门求娶,并没有欣喜若狂,只说考虑。
若不是女儿脸上有胎记,他压根不会考虑,会当场回绝。
他这边还没想好,昨晚上月牙就已经承认,那个叫姚言的弟子看上的是她,不是他的女儿。
更让刘举人生气的是,姚言甚至还跟月牙许诺过,娶到了女儿就纳她为妾!
小门小户的人家,家里的女眷都要做事,妻妾之间的关系并不分明……女儿脸上有胎记,若是女婿身边还有个容貌不错的知心人,那女儿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别到头来反而做了丫鬟的丫鬟。
也好在月牙昨天晚上被父女俩连番质问气得说了真话,不然,刘举人至少有六成的可能会答应这门婚事。
在刘举人心里,薛斯年扶女儿一把,他确实心生感激,而他最感激的还是薛斯年昨天点名了月牙在时间上说谎的事。
若不然,父女俩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刘举人皱眉:“月钱可以给 ,赏银没有。我自问待你不薄,你是怎么对我们家的?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问一问,你亏不亏心?”
“待我不薄?”月牙声音尖厉,“你女儿那些穿不上的衣物,不想要了的首饰,吃剩的点心通通都送给我,我不要还不行,这就是待我不薄?”
刘玉宜:“……”
顾秋实呵呵:“这破烂你不想捡多的是人要,以后你想捡,还捡不着了呢。”
“关你什么事?”月牙愤然,“你处处护着刘玉宜,不过是奔着老爷来的。难道你会真的喜欢刘玉宜这种丑八怪?”
“一个人是不是丑,并不能单看容貌。”顾秋实鄙视,“你自认为长得好,可在我眼里,你这张脸刻薄可怖,丑陋极了。”
“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这话是真的吗?”月牙气急,“如果不是刘玉宜有一个做举人的爹,你还会像个麦芽糖一样拼命粘上来吗?”
顾秋实气笑了:“你有没有听说过关于林大人孙女喜欢上一个穷小子的事?”
月牙:“……”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难道那个人还能是你?”
顾秋实轻哼:“我说这事,只是想告诉你,我如果想要攀附权势,往那边攀就行了。所以,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麻烦你出去之后不要毁我名声。要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月牙跺跺脚:“姚郎绝不会任由你们欺负我!”
她工钱也不要了,拿着包袱飞快跑过去开门。
顾秋实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出声:“夫子,她这……她当初来的时候有带行李吗?”
当然没有。
只穿了一身补丁衣裳,还很不合身。
月牙来的时候已经十一岁,看着却跟个七八岁的孩子似的,还是刘玉宜找出了她那些不能穿的衣裳给她,让她脱掉了那身又宽大又是补丁的旧衣,才勉强可以出门见人了。
月牙听到这话,身子一僵,跑得更快了。
她连门都没关,还是厨娘看不下去,跑过去关门。
刘举人为了避嫌,请来的厨娘今年已经六十岁,反正这院子里就住了他们三人,厨娘准备一日三餐,活计并不繁重。
“玉宜,回头爹再帮你重新找一个丫鬟。”
刘玉宜点点头。
刘举人养出了一个白眼狼,心情不太好:“那个姓姚的不是好东西,以后我不会再让他进门。玉宜,反正你也不想嫁给他,不要因为这种烂人生气。”
顾秋实适时出声,一脸感慨:“像刘姑娘这样美好的女子,居然有人看不见?”
他眼神真挚,语气诚恳。刘举人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一番,愣是找不出说谎的痕迹,当即心中一动。
比起姓姚的,面前的年轻人前途更好。刘举人看过他的文章,如果文章真是她自己所写,那他考秀才绝对不难。到时女儿就是秀才娘子……都说穷秀才,其实秀才也不穷了,比一般人要过得好,在这城里招收几个弟子,日子也能往下过。
再说,这不是还有他么?
刘举人越想越觉得合适,张口就想问薛斯年家里情形,但他到底忍住了。
将女儿嫁给他的前提是薛斯年写的文章一定是他自己的手笔,还有薛斯年得是真的喜欢玉宜。
“斯年,我听说周举人住你家?”
在顾秋实提及了他是被林飞雁看中的倒霉蛋后,刘举人就想到了他的兄长杨承运,还有这两天周家闹得沸沸扬扬的事。
“是。”
刘举人若有所思:“我有些事情想要找周举人商量,午后我会登门拜访。你会不会觉得麻烦?”
“不麻烦,求之不得。”顾秋实做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
陪着刘举人用了早膳,吃饭时不光说话好听,还处处挠到刘举人的痒处,一顿饭吃完,顾秋实对他的称呼已经由夫子改为了伯父。
他并不多纠缠,用完早膳后,又说了自己这两天会再次拜访,这才告辞离开。
*
顾秋实又买了些笔墨纸砚,在路上耽搁半天,回到杨家,已经是中午。
一家人正在用午饭,杨氏好奇:“你这一大早去哪儿了?”
“就附近随便走走。”顾秋实张口就来。
周举人一脸不赞同:“你们作为晚辈出门的时候,不跟家里长辈说吗?”
杨氏:“……”
她是真的发现了,自家和亲家好多规矩都不一样,这住在一起,那是互相看不顺眼。
“我们小门小户,没有那些规矩,再说,斯年这孩子,十岁出头就自己出去讨生活,他很能干。比我和他爹都聪明,我们要是管束太多,他也不方便做事。”
周举人哑然。
顾秋实主动提及刘举人:“他说一会儿要来拜访周家伯父。”
周举人觉得奇怪,两人认识也经常坐一起说话,一年也会喝几次酒,但那都是在学堂之中,两人并无多少私交。
最近杨承欢都不出门了,天天关在家里怒写话本。
顾秋实也回去写,才写到一半,刘举人到了。
对于杨家人而言,家里能有一个做举人的亲戚已经是自家祖坟冒了青烟。又来一位,夫妻俩又是欢喜又是紧张,生怕怠慢了贵客。
第539章 攀高枝 十
刘举人却比夫妻俩想象的随和。
周举人平时说话拿腔拿调, 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慢,但是刘举人不同,他和薛大堂都能聊到一起去。
薛大堂都觉得惊奇。
刘举人说是来拜访周举人, 自然不会毫无准备,他带来了两幅字,请周举人点评。
两人共事多年,谁不知道谁呀?
周举人夸赞了一番, 又挑了点小毛病,刘举人有些心不在焉,却还是表示受教了。
顾秋实一直等在前院, 他知道刘举人的来意。
等到出门, 顾秋实立即迎上前去:“伯父,天色还早,去我屋里坐坐吧。”
刘举人原本还打算随便找个借口进年轻人房里, 如今得了邀请,自是欣然答应。
杨氏给两个儿子准备的家具并不名贵, 但也不是便宜货, 看着挺考究。
顾秋实的屋子是他一个人住, 分了内外间,中间用帘子隔开,隐约能透过清透的帘子看得到内室的情形。
外间除了摆着待客的桌椅之外, 还有很大的书架和书案。
书架上空空如也,只有一些小小摆件。桌上放着不少纸,写过的比没写过的还要多。
刘举人本就是考验他的学问而来……如果这只是登门拜访的弟子,他不太想管弟子的学问是真是假, 实在是平时的事情太多顾不过来。但如果想把这人招为女婿,那就得弄个清楚明白。
哪怕女儿脸上有那么大的一块胎记, 刘举人也不想将女儿胡乱嫁人。
他走到书案面前,好奇问:“你这么一大叠,写的是什么?”
顾秋实故作不好意思:“是话本。”
他递出一叠,“主要是为了赚银子读书。”
写话本赚钱,总比跑去做商贾之事要好得多。
刘举人平时不爱看话本,觉得浪费时间。但东西都递到面前了,不接不好,他顺手接过来,看了一张又是一张。等到手头的十多张翻完了,他才如梦初醒。
“难怪世人喜欢看话本。”
顾秋实笑了:“若是无人喜欢,我也没有银子参加县试。”
刘举人已经确定,文章是谁写的暂且不知道,但薛斯年这一手字是真的好。
他开始问四书,这对顾秋实而言一点都不难。
半个时辰后,刘举人离开时,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容。
周举人一直暗地里注意着门口的动静。
顾秋实正准备接着写话本,杨承运就进来了。
“大哥,周伯父居然也舍得放你过来?”
杨承运苦笑:“让我来打听刘夫子找你的原因呢。”
顾秋实也不隐瞒:“昨晚我在街上,遇上了刘姑娘,对刘姑娘一见倾心,所以我今天写了两篇文章上门去拜访。”
杨承运满脸意外。
“你挑明了要求娶刘姑娘?”
“哪儿能啊?”顾秋实看他一眼,“我有那么蠢吗?”
才见一面,就对人家姑娘非卿不娶,刘举人哪里会相信他的爱慕?
“我只是恰当的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倾慕,又展示了一番文采。”顾秋实笑吟吟,“大哥,我和你不一样,当初你是被周伯父看中才招为女婿,而我……是处心积虑蓄意靠近。大哥会不会看不起我?”
杨承运摆摆手:“你是我弟弟,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刘夫子都到家里来了,可见对你已经动了念头,就是……刘姑娘脸上有那么大块胎记,你真的不介意?”
“我觉得她很美,跟天上的仙女似的。”顾秋实一脸认真,“若我能娶她为妻,这辈子都值了。”
杨承运看他的神情不似作伪,并没有立刻放下心,而是好奇询问:“你该不会今天对刘姑娘动了心,明天又对你姑娘动心吧?”
“大哥,你弟弟是那种人吗?”顾秋实摆摆手,“你要相信我。”
杨承运话问出口就有点后悔,他当然是相信自己弟弟。
“你有了心仪的女子也好,要是定了亲或者是成了亲,林姑娘那边总该死心了。”
顾秋实强调:“我求娶刘姑娘,是我真心想要娶,而不是为了躲避谁。”
杨承运还想说什么,外面已经传来了周举人的声音。
“承运,你的书可背好了?”
杨承运苦笑了下,扬声答:“来了。”
外面的人这才慢慢离去。
顾秋实好奇:“大哥,你就没想过反抗吗?”
杨承运一脸无奈:“岳父虽严厉了些,却是真正为了我好,真的想让我连中三元。咱们家不算太富裕,能得一位举人老爷倾囊相授,我要是不接着,岂不是不识好歹?”
他摆摆手,很快走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顾秋实经常拿着文章上门拜访,一开始还含蓄的表明自己的倾慕,后来就每次登门必带礼物。
他说的是自己太穷了所以才不去学堂,带的礼物并不贵重,但特别有心。
刘玉宜身边又有了一个叫翠玉的丫鬟。
翠玉很老实,从来不多看顾秋实,也不多嘴。
两人越来越相熟,刘举人看在眼里却未阻止过二人来往,也就是说,他默许了此事。
刘举人家就住在学堂隔壁,顾秋实进进出出难免碰上人。更何况还有周家兄弟在,没多久,关于刘举人想要让薛斯年做女婿的事情就在附近传开了。
实话说,这事也没有碍着谁。
其实学堂里也不是没有弟子想要做刘举人的女婿,但他们不想做一个脸上有胎记的女子的夫君。因此,从来不往刘玉宜身边凑,只顾着讨好刘举人。
意思很明白,即便是要结亲,那也得是刘举人先提出来。
现在好了,有人跑去将刘玉宜这朵“花”摘了。
曾经起过念头的人心里有点遗憾,但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很快就撂下了此事。
但有人放不下,比如何浩品,比如……江六元。
江六元的家世比何浩品好多了,他舅舅是知府大人,他家郊外有几百亩地,名下有不少商铺。
值得一提的是,姜世城跑去算计杨承欢,就得了他的授意。
不然,区区一个何浩品,压根使唤不动姜世城这样的商户子。
林飞雁一开始绝食,后来发现心上人郎心如铁,她又是悲愤又是难受,这一生气,倒生出了几分求生的想法。
后来的这段时间,她窝在家里养身子。最近才开始继续去学堂。
结果,去学堂的第一日,就听说薛斯年天天跑到刘举人家中,还经常给刘玉宜带礼物。
她简直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一度觉得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这怎么可能?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江六元对此是乐见其成,薛斯年娶了妻,那林飞雁这样的身份加上她是个骄傲的性子,绝对不会再念着那穷小子了。
他心情很不错,看到佳人失魂落魄,劝慰道:“飞雁,你别太伤心了,姓薛的不配你如此惦记。他合该与那种丑女人相配。这个世上不止他一个男人,有许多年轻后生比他优秀,你收收心,看看身边的人。”
林飞雁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她怎么会心悦那个丑女人?”
她也不想读书了,飞快跑出了门。
丫鬟也扮做小童模样,看到主子跑了,急忙拿着书箱追上去。
顾秋实是送刘玉宜回家的时候被人堵住的。
林飞雁整个人失魂落魄,脸色白的像纸:“薛郎……”
顾秋实眉头一皱,他即将有未婚妻的人,可不能让别的女人这么唤他。
“林姑娘自重。”
“你非要与我这么生疏吗?”林飞雁满脸是泪,“我到底哪里不如她?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她的胎记?”
最后一句,语气里满是讽刺。
“容貌天生天养,这谁也改变不了。但我觉得,一个人是好是坏,是否美好,不能单看容貌。”顾秋实上下打量她,“林姑娘有不输于男子的才情,如今还这么用功读书,确实让人佩服。但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不该为了别的人如此作贱自己……”
“果然你还是担心我。”林飞雁满眼希冀。
此时林飞雁还是一身男装,顾秋实皱了皱眉:“我不是担心你,只是想说,你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可有想过你的家人你的父母?”
林飞雁伸手擦了眼泪:“我知道,你肯定是有自己的苦衷,所以才跑去求娶别人,对不对?”
顾秋实就知道跟她说不清楚,纯纯浪费口舌,他转身就走。
“被我说中了是不是?”
顾秋实忍无可忍,本不打算搭理她,可这女人真的是越来越过分。
“林姑娘!”他语气严肃,“不要逼我打女人!是不是要我甩你几巴掌,或者是直接打断你几根骨头,你才能认清楚我的心?”
他眼神凶狠,手背上青筋直冒。
顾秋实真正杀过人,这一狠起来,眼神里就带上了几分杀气。
一直娇养着的林飞雁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即吓一跳,紧紧拽住了丫鬟的手臂,才没有软倒。
顾秋实冷哼一声:“你要是敢对刘姑娘动手,别怪我不客气。”
人都消失在了街角,林飞雁还没有回过神来。
何浩品一直注意着表妹的行踪,看到人跑了,也跟着溜了出来。这会儿看到表妹失魂落魄,他心中很是不舍,急忙上前安慰。
“表妹,这种人不值得,你不要多想。”
林飞雁恍恍惚惚:“表哥,他……他好凶啊!”她回过头,“你觉得我和刘姑娘谁比较适合做妻子?”
“当然是你。”何浩品想也不想就道。
林飞雁眼睛一亮:“所以,他肯定是故意靠近其他女子,就是为了让我死心。都怪你们,要不是你们逼迫他,伤害他的家人,他也不会那样对我。”
何浩品苦笑:“表妹,我只是不希望你被人骗。他那么穷,又什么都没有,你嫁给他,肯定会后悔。”
“不就是跟年纪相仿的人谈情么?”林飞雁浅笑,“他找得到人,我也找得到。我要让他后悔!”
何浩品还没想明白这话是何意,鼻息间传来一阵独属于女子的香气,他微微一愣,不相信表妹靠近了自己。
他垂眸一瞧,鼻血已经流了出来。
林飞雁见他这样,顿时就笑了。
“表哥,你要不要这么好玩?”
何浩品有些狼狈,边上的随从立刻递上了帕子,他一边堵鼻子,一边看林飞雁:“表妹,我最近吃了太多大火的东西,你别笑话我。”
“我不笑你。”林飞雁浅笑着上前,取下他手里的帕子,抬手帮他擦鼻血。
街上人来人往,将着一双小儿女的亲昵姿态看进了眼中。
当下的男女大防不如前朝那么严,即便是年轻男女,也可相约出游。但互相之间还是要保持一段距离,并且身边都会带上下人,不会单独相处。
二人这样亲昵,多半是好事将近。
何浩品恍恍惚惚,如在梦中。他愿意一辈子沉溺在这样的美梦里,唇边带着一抹傻笑。
而两人没注意到的是,江六元也追了出来,并且将这番情形看在了眼中。
当着众人的面,江六元没有发作,如常回了学堂,一直到下学回到府里,气得将书房里所有的东西都砸了。
他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江夫人得知此事,还以为儿子出了事,急忙过来询问。
江六元眼神里满是怒火,语气却平静:“娘,无事,儿子是不小心打翻了博古架,没有生气!儿子什么时候生气时砸过东西?”
江夫人一想也对,这才放下心来。
*
何浩品经常去林府,但大部分的时候他都待不了一会儿,毕竟,年老的林大人不会分出多少精力来招待他,而他又不能和林飞雁单独相处太久。
今日不同,林飞雁留他用了晚饭。
何浩品在回家的路上都在傻笑。
忽然,马车被人拦住,他掀开帘子正要询问,一条麻袋从天而降,将他兜头罩了个严实。
第540章 攀高枝 十一
何浩品挨打了!
这件事情闹得很大, 据说何浩品被人打到昏迷,一条腿都断了,开春就是县试, 距离现在只有三个多月,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等他养好了腿,刚好也到了县试的时候。
可问题是, 每个学子在参加县试前,拿出十二分的精力尚且不能保证自己能中,何浩品如今得养伤……明年的县试怕是悬了。
学堂中不少弟子看在同窗一场的份上, 一起结伴去探望何浩品。
江六元就在其中。
而林飞雁没有和众人一起。
她是女子, 即便是女扮男装在学堂里求学,也没有真的和这众人坐一起,而是单独用帘子隔出了一处地方。
因为男女有别, 她和众人虽然相识,却并不熟悉。
而她得知林浩品受伤后, 第一时间就带着大夫和伤药上门探望。众人登门拜访时, 刚好看见林飞雁守在林浩品的院子里。
一行十多个人, 看见这林飞雁时面色各异,忍不住和相熟之人交换眼色。
不都说林飞雁喜欢哪个薛斯年么?
怎么又在这里守着受伤的林浩品?
林飞雁面对众人各异的目光,也知道他们想多了, 一脸坦然地解释:“这是我表哥,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就和亲兄妹一样。大家不要多想。”
众人打哈哈。
“没有没有,你们兄妹情深嘛, 我早看出来了。”
“林兄原来就很照顾你,原来有这一层缘由。”
“林姑娘, 何兄的伤势如何了?”
何浩品面对众人关切,心里特别暖,强撑着和众人寒暄。
江六元面色不太好,他爱给林飞雁送东西,与何浩品相处也算多,平时称兄道弟,实则也不怎么熟稔。
“何兄,当时是怎么回事?衙门那边可有抓到凶手?”
何浩品苦笑:“没有,我被人套了麻袋,然后被好几个人拳打脚踢,当时我受伤很重,都晕过去了,等醒过来,已经在医馆中。”
“这事太恶劣。”有人义愤填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在内城就敢动手,这是视律法与无物。必须严惩!”
江六元附和:“对,稍后我去与姑父陈情,请衙门务必尽快找出凶手,还苦主一个公道。”
何浩品满脸感激的冲着众人道谢,心里却明白,他这个苦主都对凶手一无所知,此事多半会不了了之。
毕竟,他也找过混混揍薛斯年……只是薛斯年运气好逃了,还将那些混混认出来,最后才查到了他身边的随从身上。
众人探望过后,讨论了此事两日,很快又将心力放在了即将到来的县试上。
林飞雁却没有再去学堂,每日都在何家……何家人自然是乐见其成。
他们家和林家是亲戚,若是能亲上加亲就更好了。
一双小儿女每日相处至少四个时辰,在何家人看来,好事将近。
*
顾秋实因为经常进出刘家的缘故,自然也知道这些传言,他没放在心上,保持原先两天上门一次的频率……只是他送给刘玉宜的礼物越来越贵重。
理由嘛,也不难找,就说他写的话本赚到银子了。
刘举人不是那种迂腐的读书人。
像周举人那样的性子,可能会觉得好好的学子跑去写话本是浪费精力不务正业,还是误人误己。但刘举人看法不同,他走到如今也算是靠自己,只是他运气好,当初还没考中秀才就遇上了家境不错的妻子,因此他不怎么为钱财发愁。
但他最开始的时候手头并不宽裕,且学堂里弟子那么多,他也算是见识了不少读书人在缺钱财时的应对。比起那些一味逼迫家中长辈的弟子,或者是将主意打到妻子身上的投机之辈。像薛斯年这样想办法靠自己赚钱的真的不多。
相比起来,他自然是更喜欢后者。
说得现实一点,女婿有这写话本的本事,即便哪天这书读不下去,女儿跟着他,也不会落到饭都吃不上的地步。
更别提女婿还做过好几年的账房先生……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女儿此生都不用再操心一家人的生计。
他越看这个后生,越觉得是个女婿的好人选。唯一的顾虑大概就是林姑娘……那可不是个讲道理的人,万一非要纠缠,薛斯年摆脱不掉,搞不好还会牵连到女儿身上。
不过,最近林飞雁只守着受伤表哥,连学堂都没来,更没有私底下见薛斯年,想来已经打消了念头。
这日顾秋实再次上门求教,顺便买了一支珍珠发钗。
刘玉宜看到礼物,有些惊讶:“很贵吧?”
当下的珍珠都是野生的,很是难得,小小一颗品相不怎么样的也不便宜。
顾秋实笑了:“你喜不喜欢?”
刘玉宜脸颊羞红,瞪了他一眼:“憋浪费银子。等没银子的时候,你就知道后悔了。”
“这是我上个月的分到的红利买的,这只珍珠钗只花了一成。”顾秋实眼神一转,见院子里无人,头微微偏向她,用手挡住唇,低声道:“怕我乱花,那你赶紧嫁我,回头你管家,总该放心了。”
刘玉宜羞得满脸通红,瞪他一眼:“胡说什么?谁要嫁你?”
她拿着钗,飞快跑进了厨房。
刘举人站在书房里,透过窗户将一双小儿女的相处看在眼中,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但也知道,薛斯年是现如今最佳的女婿人选。
两人感情这样好,拖着不像样子。这些日子他见多了薛斯年送来的文章,也看出来薛斯年开春后只要不出意外,多半会榜上有名。
等到薛斯年成了秀才……十八岁的秀才,中间还因为家境贫穷耽搁了几年,算起来不比他哥哥差。到时,想要招他做女婿的人大概要从这里排到城外。
好东西都要抢,女婿也一样。
刘举人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因此,这一日刘举人指点了一番文章后,问:“斯年,你对以后的打算是怎样的?”
他这么问,多半是要商谈定亲事宜,顾秋实一本正经:“开春参加县试,若有幸榜上有名,到时我会让家里长辈找媒人上门提亲。还请伯父放心将女儿交给晚辈,晚辈一定爱她敬她,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刘举人颇为满意:“如果你考不中呢?”
“那……也请伯父将女儿下嫁晚辈。”顾秋实脸皮很厚,“即便科举无望,晚辈也会照顾好妻子。”
刘举人知道他不会不中,此人潜力很大,就如他哥哥一般,考中举人不过是时间问题。
“你小子……”刘举人手点了点他,“反正都要定亲,晚不如早!今日回去你就禀明长辈,早日上门提亲吧。”
顾秋实欢喜无限:“多谢伯父。”
刘举人一脸严肃:“我女儿脸上有胎记,你也看见了的,以后无论你们夫妻感情如何,你都不许拿脸上的胎记来羞辱她,否则,无论你在哪儿,我都一定会为女儿讨个公道。”
“那不会。”顾秋实保证了一番,再次道谢,告辞后脚步轻快地离开。
刘举人看到他雀跃的背影,心下更放松了几分。
杨氏也想过小儿媳妇的人选,上半年她也见过几位媒人,媒人张口就问她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杨氏犯了难,儿子很少回来,平时又那么忙,连相看的时间都抽不出来。还有,儿子十七岁,说大也不算大……她自觉对小儿子亏欠良多,不想违背孩子意愿,还想着等过年的时候找个机会跟小儿子好好谈一谈。
于是,就搁置了下来。
杨氏听了儿子找媒人上门提亲的话,心里特别庆幸自己上半年没有多事,欢天喜地出门了。
这上门提亲要准备些什么东西,杨氏不太清楚……大儿子的婚事成得稀里糊涂,周家那边怎么要,她就怎么准备。但是刘举人一点要求都没提,她只能询问媒人。
薛大堂很高兴,晚饭的时候,还多喝了几杯。
周举人看在眼中,若有所思。
他知道薛斯年在写话本,也经常往外跑,还不知道薛斯年经常跑去登刘举人的门。
“斯年是吧?你要参加明年的县试?”
顾秋实颔首,他就要考,谁拦也不好使。
周举人一脸不赞同:“据我所知,你这期间耽误了好几年,最近也很不用功。考一次县试,保费和衙门那边的笔墨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当下考科举,笔墨纸砚都是衙门准备,当然了,这部分银子得考生自己出。
他这话很不讨喜,落在众人耳中,好像参加科举是浪费银子。
薛大堂喝了点酒,情绪有些激动:“我就这两个儿子,斯年从小就懂事,他想要去试试,这银子我出得心甘情愿。”
杨氏也是这种想法,再说,儿子最近还买了些首饰给她……儿子知道孝顺,她很高兴。但他们夫妻年纪轻轻也用不着儿子供养,光是儿子买东西的花销,就已经远远超过了考县试需要的银子。
家中再难,也没难到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的地步。
再说,不管家里拿不拿得出来,关周举人什么事?
原先两家人很少来往,逢年过节才见一见面,见面都互相客气,不怎么说私事。杨氏没发觉这亲家如此不知分寸。
不都说读书明理吗?
周举人好像是读书读太多,整个人都读愚了。
杨氏心里默念了好几遍“亲家对自家有恩”,才将到嘴边的那句“又没浪费你银子”咽回去。
气氛有些凝滞,周举人却不觉得哪里不对,他本意也不是想要插手杨家人花银子的习惯,什么偏不偏心之类,完全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他只是单纯的认为薛斯年读书的态度不够端正,不适合开春后参加县试。
顾秋实完全不在意周举人的想法,随口道:“上个月我分红拿到了几十两,不差这点银子。”
周举人:“……”
周举人家境不算富裕,但也绝对不穷,从小到大,他没有吃过读书以外的苦,但家里的银子不宽裕,不能随心所欲的买书他是知道的。
一个月能赚到几十两,确实挺能干。
他皱了皱眉:“不是说银子的事。我的意思是,既然要参加县试,就该用功一些,这时候少出门,多看书,定亲这种事……浪费精力。就不能考完再说?”
看在他教导杨承运几年的份上,顾秋实就不说难听话了,只道:“定亲是家里长辈费心,我就出个人而已,不觉得有多费精力。再说,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我不参加县试能过日子,要是不成亲,日子怎么过?”
周举人哑然,好像挺有道理,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除了这个小插曲,一切都挺顺利,媒人那边和杨氏商量着定下了上门提亲的礼物。
杨氏在这上头很舍得花钱,在她看来,小儿子自己有本事赚钱,夫妻俩能操心的也就是他的婚事。
夫妻俩对小儿子亏欠良多,如果不是家里的银子不够多,兴许小儿子也早已考中了秀才。
到了上门提亲的吉日,一家人包括杨承运都出面走了一趟。
刘举人感受到了他们家的重视,心里就更满意了。
婚事定下,顾秋实成了刘家未来女婿,刘举人更是不遗余力,说是倾囊相授也不为过,甚至连某些讨好考官的技巧都说了。
“谄媚一下,不是没有文人气节,懂吗?”
顾秋实当然懂,连连点头。
刘举人很满意这个女婿,不光才情不错,积累的学识也多,还进退有度,知道能屈能伸。
薛大堂很感激亲家,还找了马车特意将人接过来吃饭。
刘举人和周举人相识已经有十多年,两人同坐一桌,刘举人只顾吃喝,还和薛大堂闲聊。
周举人不喜欢吃饭的时候叽叽喳喳,但这不是他的家,他再不高兴也只能忍着。看刘举人跟没有读过书的人也相谈甚欢,甚至还互相吹捧,心下很是鄙视。
他觉得,同样是杨家的亲家,他有必要和姓刘的好好谈谈。于是,当天提出要蹭刘举人的马车回去。
两家住得那么近,只隔了一条街,又认识了这么多年,刘举人不太好拒绝。反正也只是同行,坐马车满打满算两刻钟而已。
回去的路上,周举人忍不住道:“刘兄,你用得着对杨家人那么谄媚吗?”
一开口说话就不好听,刘举人皱眉:“什么叫谄媚?我夸亲家的那句话不是言之有物?”
周家兄妹之间的事情刘举人也听到过一些,在他看来,别看姓周的是个举人,在管家这事上,差杨家夫妻俩太多了。
周举人噎住,细想想,还真没法反驳,转而道:“你是不是想着只有一个闺女,怕闺女嫁入杨家后被公公婆婆欺负?”
刘举人不爱搭理他。
周举人感觉自己说中了他的心思:“你女儿脸上有胎记,确实容易被人嫌弃,但我认为,杨家人处事还算正直,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再说,你我都是有举人功名的老爷,可见官不跪,只要咱们不把女儿嫁入官家,他们的夫家都不会太过分……”
刘举人颇为无语,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感觉你运气挺好。”
别说是普通百姓之家,即便是官家,都有许多拿捏儿媳妇的法子。杨家人厚道,只看今儿周家女儿在隔壁桌上的言行举止,就知道她在夫家过得还算自在。
这天底下让儿媳妇有苦说不出的法子实在太多了……刘举人只有一个女儿,女儿还有那摆在面上的胎记,难免就多打听了一些。
真的,他打听过后才觉得自己长了见识,一度都不想将女儿嫁出去了。
周举人看不起杨家,也就是杨家厚道,所以周家女儿日子不错。换一户人家,可就不一定了。
所以,刘举人说周家运气好这话是真心实意。
“什么运气?”
周举人想想自己的前半生,叹口气:“生两个儿子都不会读书,哪儿有什么运气?”
他最近住在女婿家里,衣食住行上都没有被亏待。但是,他也发现了一些就在别人家的不便,由此联想了更多,比如,女婿是半子这话一点没错,再怎么掏心掏肺,也不可能亲如父子。
偏偏两个儿子确实扶不起来,他只能捏着鼻子继续培养女婿。
好在女婿态度一直很不错,不然,他会更难受。
刘举人一脸惊奇:“你居然是这样想的。照你这么算,我连儿子都没有,岂不是要倒霉透顶?”
周举人:“……”
“刘兄,实在对不住,我没注意到此事。”
刘举人面色一言难尽:“人要学会知足呀!我没儿子,但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幸运,如果不是遇上我发妻,我这一路肯定要吃不少苦头。”
周举人理解不了他的想法。
“你可以再娶?”
刘举人无语,真的是话不投机。两人就不适合坐在一起闲聊。
*
得知薛斯年定亲时,林飞雁才从何家出来。
她的丫鬟在中午出来采买时得知了此事,都不敢告诉主子,但这事又瞒不住,在回府的路上吞吞吐吐说了。
“今日……薛公子和刘姑娘定亲了。”
林飞雁愕然,她本来挺疲惫……上门做客,她不可能随处歪随处倒,好不容易到了自己的马车里,她才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听到这话,立刻坐直了身子:“你说什么?”
太过惊讶,嗓子都破了音。
丫鬟忙劝:“姑娘,您别伤心……其实奴婢觉得,薛公子也没有多好,这世上比他好的男儿多了去了……”
“他们再好,那也不是他。”林飞雁大吼,气得胸口起伏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