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悬擦着他的耳鬓,正好与身后的小花马大眼对小眼。
小花马长得斑驳,鬃毛上都是白黑斑点,睫毛长的过分,黑溜溜的眼睛,水润润的光。
阿耀发现他在走神,使坏含着他的颈间脉动,饿狼舔舐般。
“嘶……”沈悬仰头,顶灯耀得他闭上眼,“别不要脸!”
他提住阿耀后领,提兔子似的,把人拉开些。
马厩里空调呼呼吹着热风,比楼上包厢还热,他们抵着鼻尖看彼此,距离太近,热气腾腾,如起了雾气。
沈悬领边被蹭红了一圈,好像幽暗地里,挤出一抹艳丽花苞,柔柔弱弱的,带着刺儿,一不小心扎你个头破血流。
“大哥,你要赛马,我买给你,不要李飞光的好吗?”阿耀瞧着他,蠢蠢欲动,又凑上来嗅沈悬衣领边缘。
他明明在撒娇,语气却是愤恨不甘的,好似一条隔夜馊掉的酸菜鱼。
春天沈悬易犯哮喘,不会用任何香水,身上仅染着点红酒味。
沈悬被蹭得又热又痒,整个人宝石般镶嵌在他怀中,半眯起眼语气不善:“有空盯着我的马,不如看看自己包厢里的小明星,几个人伺候啊?漂亮吗?”
阿耀如悬崖边的小石子,震了一下,马上警醒:“大哥,我发誓,我看都没看。”
他包厢人多,应酬间少不了这些点缀。
这话沈悬是信的,在集团时,他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不少姑娘小伙大献殷勤,结果都没好下场。
阿耀的感情,似乎是一种本能选择,不细究,认准了谁,就只能是谁!
有时沈悬也会不安,遇见阿耀太早了,垄断了他一生的可能性,可人生那么长,做彼此心中满分的那个人,该有多难啊。
“你不信我。”阿耀急了,恨不能将人捉去包厢,眼见为证。
沈悬玉色的手,轻拍他灼热脸颊,最后滑到下巴捏住:“乖,姑且信你一回。”
在颠倒是非黑白方面,阿耀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打一巴掌,自然要给颗甜枣。
沈悬就这么瞧着他,情不自禁倾身向前,碰了下他直挺的鼻端,蜻蜓点水般。
他亲人时,带着漫不经心的洒脱,像宣誓占有的王者,不容抗拒。
下一秒,他捧住阿耀的脸,夺取了凉润的唇。
阿耀的黑眼仁,理智在里面挣扎着亮了亮,最终熄灭了。
他抽手让沈悬坐在桌上,身后马具叮咚乱响,不知什么玩意滚落地面。
也许是小花马的行头,它焦躁踱步,“呼呼”打了两个鼻响。
沈悬的心,像在做过山车,忽悠飞到云端。
他酒量不好,红酒的后劲儿,在血液里沸腾,带着感官更为敏锐。
手指抓皱阿耀肩头,在娇气的布料上,留下几道淡淡的痕迹。
屋外热身广播,掀起层层声浪,夹杂着观众此起彼伏的欢呼,还有近处工作人员,激情的方言骂街。
沈悬在一片嘈杂的欢腾里,品尝到阿耀的薄荷糖味,应该是他也喝过酒,特意含过的。
他想起有一回,两人去吃饭,酒店送了薄荷糖,他吃了一颗,随意说味道不错。
后来,阿耀就记下了那个牌子,家里和车上很快都换了新糖。
“好吃吗?”那么长时间,阿耀脸不红心不跳。
沈悬情绪控制一流,只是红了耳垂,不甘示弱回道:“还行吧。”
两人彼此不服气的功夫,阿耀驾轻就熟,沈悬在他手里,就像一颗完美的圣诞糖果,可以整齐地撕开包装。
屋外铃声大作,催促赛马上栏,解说高亢的呼喊,震耳欲聋。
小花马受到刺激,低声嘶鸣,吧嗒吧嗒的移步声,在空气里流窜,更添紧张气氛。
沈悬双手撑着桌边,指骨用力,骨节青白,手背青筋浮起。
他依旧西装革履,衬衫没有一丝褶皱,领带封着领口,垂下来落在阿耀头顶。
阿耀蹲低身体,向上摸到他的手腕,捏紧。
他肤色深,手掌大而厚,捉着那一节可怜巴巴的白。
赛马道,电子栅栏崩起,铺天盖地的欢呼、呐喊,瞬间淹没天地。
明亮的马厩与赛场连通在一起,沈悬仰着头,眼前是一片水银色白光。
解说声嘶力竭呐喊:哪吒!哪吒!哪吒要冲刺啦——
沈悬像经历一场惊天骇浪的小船,跌跌撞撞扑进港湾。
阿耀一把将他搂进怀中,毫不保留地拥抱,胸口揣得满满的眷恋。
沈悬是他的天使,也是魔鬼,给他人生开了个坏头,自此,舍生忘死,奋不顾身……
解说歇斯底里喊着“哪吒”,一阵爆炸般的吼叫过后,全场沸腾,发出热油入锅般的哗哗声。
“哪吒”是今天赛马的冠军!
下巴卡在沈悬肩颈之间,阿耀的脸颊感觉到他汗湿的头发。
他伸手顺着沈悬的脊骨,变成一匹舒服的小狼,半闭着眼:“蒋泰发现蒋天馈了。”
“把他赶过海。”沈悬捻着他的耳垂。
阿耀的耳垂细薄,贴着耳朵小小一颗,没什么福气。
“或者,帮他过海。”他长出一口气,终于等到这一天,“过了海,他就身不由己了。”
蒋天馈指使杀人未遂,犯事儿在海城。
就算蒋荣手脚顺利,用账户给那几个马仔打钱,被律师、警方抓住马脚。
毕竟隔着海,抓人、处理都不顺畅,不如先下手为强,把他逼过海。
“大哥,你不要插手,小心惹一身腥。”阿耀抬头警告,“蒋家没有好货。”
沈悬笑了,摸了摸他的脸:“好啊,等你处理。”
“你可要说话算话。”阿耀心慌。
沈悬边收拾衣服,边敷衍:“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两人梳洗整理一番,阿坤的声音适时响起:“沈先生,二少打电话找你。”
阿耀无语,心道:沈泉什么时候,变成这幅龇牙咧嘴,小狗叼骨头的模样了?
“知道了。”沈悬拍拍身边犯倔的阿耀,“你先走吧。”
阿耀摸摸鼻子,最后偷亲了一下他,这才不情不愿走掉。
沈悬打开门,华人保镖一脸的欲哭无泪。
“你俩谁带了香水?”沈悬垂着眼,整理袖口,装作没事人的样子。
沈悬春季爱犯哮喘,身边人都忌讳香水,他不喷没人敢喷,阿坤自然没有。
华人保镖跟随雇主手册行事,没喷香水,但他带了随身装。
沈悬打开嗅了嗅,飞行员香,经典科隆水,清冽的柑橘调,有点突兀。
顾不上挑剔,他略用了些,这才返回包厢。
……
包厢内,沈泉将沈涵骂得狗血喷头。
沈涵心里也是一阵卧槽!大哥真跑啊?而且逮着他一个人往死里坑啊!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这性子,是跟了谁?”沈悬自花园进来,“外面都听见你骂街了,丢人不?”
沈泉气得搓脑袋,咬着后槽牙说:“都是被你逼的。”
“操心太多短命。”沈悬的眼神,轻飘飘从他脸上掠过。
兄弟二人心知肚明,话里话外针锋相对。
沈泉是做弟弟的,很多话不好戳破,跟在他屁股后面:“大哥,你也……”
“你身上什么味?”他嗅到一阵陌生的科隆水味。
沈悬指着华人保镖:“他的,刚从马厩上来,有味儿。”
华人保镖连忙点头,掏出手指大小的随身装比划,生怕被溅一脸血。
沈泉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敢肯定,大哥见过阿耀了。
大哥有洁癖不假,但很听医生的话,春季几乎不用香水,更别说马会这种干净到一尘不染的马厩。
他想掩饰什么?只能说是心里才能感受到的味道,欢//愉的味道,欲盖弥彰的味道。
沈泉垂着的手,握紧又伸开,在沈悬背身而过时,面色不善,在沈悬转过身时,又恢复如初。
“哪吒”夺冠,沈悬忙着叫人,给骑师和工作人员包红包,看起来很开心。
“大哥,恭喜你,‘哪吒’赢了。”沈泉拿他大哥是一点办法没有,也不能蹬鼻子上脸的扫兴。
沈悬笑着写支票,包了大红包递给他:“我家阿泉最听话了。”
“谢谢大哥。”沈泉心情复杂,收下了。
马会主席带来奖杯和证书,一行人照例阿谀奉承,沈悬轻松应酬,捐了大笔慈善,一切似乎圆满落幕。
最重要的开门彩结束,比赛并未结束,赛场内还在激情澎湃。
观赛人群众多,马场周围又颇为繁华,像沈悬、蒋家这种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提前离场。
刚到电梯厅,沈泉听到后面有声音,回头就看见阿耀的包厢门打开了。
“大哥,你们先下去,我碰见个熟人。”他单手插袋,神情自若,末了还不忘警告沈涵,“跟好大哥,听见没!”
电梯门关闭,闪亮的数字一层层落下去。
沈泉这才转身,正看见三个小明星,两男一女,被保镖粗鲁地赶出来,丝毫不留情面。
他们像落荒而逃的家雀,脸上带着惶恐,惊魂未定地从面前跑过。
没过多久,阿耀在保镖簇拥下,也向电梯厅走来。
看见沈泉,他微愣,很快换上一副气定神闲的表情:“二少等人?”
“等你。”沈泉直言。
阿耀笑了:“我跟二少好像没什么交情吧?”
他身后的人不敢说话,只能用眼神交流着疑惑,沈家老二这是唱得哪一出啊?
“借一步说话。”沈泉侧身,旁边是观景走廊的夹道,保镖堵住外边,便是一个封闭空间。
阿耀想了想,表情无奈:“好吧。”
他本想独自前去,身边的蒋家保镖不同意,两家撕吧成这样,万一挨揍怎么办?
沈泉这边也跟着两位外籍保镖,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走廊。
好歹都是体面人,他们叫保镖两边站远了,不影响说话。
“二少,我真的赶时间。”阿耀装失忆,已是得心应手。
沈泉摘下眼镜,擦了擦放进衣兜里,往前走两步:“你过来,站近点说话。”
阿耀还算了解沈泉,对他的评价是无害级别,比较放松地走过去。
“你……”
没等说完话,沈泉提住他的衣领,照着面门就是一记重拳!
阿耀毫无准备,只觉眼前一黑,鼻腔一热。
接着冒着金星的黑暗里,传来沈泉压低的声音:“你他妈的,他是你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