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分阅读网 > 玄幻小说 > 太子火葬纪事 > 40、第 40 章
上元节。
李丛来到李桑桑院门外,脚步顿了顿,然后走了进去。
他对这个妹妹一向喜爱,自小就能看出她的纯善心性,和他这样的天生坏种是截然不同的。
靠近她,李丛会觉得他的心也纯粹起来。
但几年过后,他陡然
她仿佛成了他的同类。
他污秽的心脏因为另一种欣喜而跳动起来。
李丛走进了院子,看见李桑桑坐
李丛觉得李桑桑定然是冷的,他伸手准备抱下她,李桑桑只是微微偏头,避开了他的手。
“天寒地冻的,怎么荡起秋千来你身子一向不好。”
李桑桑轻轻摇头“我不冷。”
李丛叹气,这次不顾李桑桑反对将她抱了下来,直接送到了暖融融的屋内。
李桑桑微怔。
李丛问道“桑桑,晚上去看灯吗”
李桑桑看着李丛,他欺骗了她许多,
李桑桑终于软化了一点,她说“我不想出门。”
李丛似乎感到了李桑桑的接纳,笑了起来“可是别的小娘子都出门了。”
李桑桑依旧摇头。
李丛无可奈何,只得由她去了。
夜幕降临,李桑桑安静地待
奶娘笑着说了后,看着支着下巴安静看灯的李桑桑,又觉得不太像了。
大约是渐渐长大,李桑桑越来越有大人模样,被她一双冷寂的眼看着,似乎不由自主地依着她,服从她。
灯烛辟拨响了一声,奶娘正去挑烛芯,忽有人
李桑桑隔着窗纸看影子,见到奶娘走远又走近,边上人似乎和奶娘有说不完的话。
李桑桑恹恹地撑着脸。
烛火突兀地熄灭,李桑桑打算喊人,还没有出声,嘴就被死死地捂住了。
李桑桑立刻警醒,这个关头,是吴姨娘。
吴姨娘的手段,她心中有预料,是想毁了她的名节,或者毁了她这个人,然后彻底将李年和王氏推向不可挽回的境地。
这人悄悄抱起她,按住她的手脚不让她动弹,摸着黑往外走出去,李桑桑这时候
街道上灯火辉煌。
李桑桑见识过长安的上元,一整条朱雀大街,壮丽如同火龙。南琅琊郡的上元与长安相比,稍显逊色。
空气中似乎有一种冷濛濛的清寒,和着热闹的光景,和万家灯火撞出了暖融融的冬。
抱她的人很紧张,走过几个街道,左右观看着人流,像是无头苍蝇一般。
李桑桑明白过来,小吴氏一个妇道人家,并没有什么通天的本领,她能做的,只是调动李家的奴仆,将李桑桑扔
小吴氏也不需多做什么,一个九岁的,面容姣好的,无人看管的小姑娘,谁都可以猜到接下来会有什么故事
这人走
他几欲逃窜,几步之下却被扯住,他回头,看见半大的小人盯着他,目光沁寒“带我回去,你还有一条活路。”
他闻言大惊,不由自主扯了扯衣裳,将脸埋
李桑桑往后晃了一下,没有跌倒。
她抿着唇,奋力往一个方向跑。
往前,那里住了一片权贵人家,若有奸邪之辈想要做点坏事,也需掂量掂量,只需跑到那里,拐一个角,就可以回到家中。
“好”
人群中传来喧闹声,李桑桑愣愣地抬头,漆黑的夜空里,有一蓬一蓬热气,烘煨着火星四溅,那是游人
李桑桑的眼睛躲开那刺眼的光,她将目光放远去,看向黑暗之中站着的小小人影。
隔着人潮,隔着烟花,隔着寂冷的夜。
李桑桑看见了高桓的眼睛。
他仿佛是呆住了,眼中涌出迟缓的怆然。
李桑桑转身。

有人从暗中走出来轻轻和同伴说话“这儿有个小娘子。”
“模样还挺漂亮。”
李桑桑心一沉。
那两个人抱起了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马车。
挣扎之间,李桑桑扯下了垂带上的荷包,
那两人并没有
马车里漆黑一片,似乎用什么东西将窗子封死,里面透不出一丝光,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停下。
李桑桑站
从外面看起来和寻常宅院没有什么不同,是个三进的院子,外间挂了两只红红的灯笼。
有一风韵犹存的妇人提起灯笼来看,打量了李桑桑,满意地点点头,给了那两个人贩子一些银钱。
那人男人语言轻佻“春娘有些小气了。”
听起来和这妇人很是熟稔。
春娘过来拉李桑桑,李桑桑很驯服地将小小的手放
李桑桑冲她腼腆地笑着,点了点头,一脸懵懂无知。
李桑桑明白春娘的言外之意,若不听话,自有一番苦头吃。
李桑桑也明白,不听话的下场。
前世,她被扔进柴房,受了打,打人的却很有技巧,竟是一点皮外伤都不显。
李桑桑被带到一间屋子里,春娘将她推进去,很快关上了门,李桑桑隔着窗子缝隙往外望,每处角落里都站着人,倒是防范紧密。
李桑桑往榻上坐了。
夜静悄悄的,她能听见女子的娇笑和男人粗俗的言语,她蹙了蹙眉。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门锁处“咔哒”一声。
李桑桑这才紧张起来,她悄悄摸向了
门被推开,外面是漆黑的,李桑桑一时间没有看到人来,她是过了一会儿才将目光下移。
高桓眼睛有血丝,他握紧了拳,指节泛白,动作却没有一丝错处,他轻微地合上门,然后快步向李桑桑走来。
他伸出手,这一次他终于拉住了李桑桑。
他说“桑桑,和我走。”

高桓的手有些冰冷,他用很大的力气将李桑桑的手攥
他带着李桑桑避开人多的地方,走到偏僻角门处,这里却还站着两个打手。
李桑桑皱眉问道“殿下,你的人呢”
高桓抿紧了唇,说道“桑桑,只有我。”
李桑桑定定看了他半晌,问道“你不会说,你是单枪匹马跑过来的吧”
高桓自下船之后,紧赶慢赶,终于
他看着满天的烟火,心中焦躁,不知道这个时候李桑桑是否已经遭遇了厄运。
很幸运,他竟然看到了李桑桑。
但李桑桑见了他扭头就跑,他追赶不及。
然后他
侍卫问他“殿下,我们立刻封锁这条街吗”
高桓摇了摇头。
投鼠忌器,若那些妓馆的人知道他们抓住的是很重要的人,知道被
又有侍卫说“不如,我们照旧找一个小孩,等
他说完了,又觉得不太可行,突然之间,去哪里找到一个小孩难道要他们先当一回人贩子
高桓却点头说“好。”
属下看着他。
高桓说“我就站
侍卫们一惊,正要说话,高桓已经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
侍卫只得退远了。
然而,又一场烟花盛开,人群涌了过来,转眼间,侍卫们已经看不见高桓。
高桓眼前一黑,他被蒙住了眼。
到达妓馆,那两人向对妇人说话,妇人皱了皱眉“方才弄来一个美人坯子,才夸你两句,你就忘了形,我这里不是南风馆,弄来这么个有什么用”
男人讪笑“看到这孩子长得漂亮,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放着怪可惜的。”
妇人风情万种地白他一眼“蠢材。”
妇人挥挥手“把他赶走。”
高桓仰头缓慢说道“我可以做个小厮,我阿耶只顾着宠姨娘,我
妇人新奇地打量高桓,不由得笑了她伸手摸摸高桓的脸“模样倒是真的不错。”
男人劝她“不如留下吧。”
也许是因为他是个没什么用处的男孩,也许是因为他方才的一番话,妇人没赶他,也没搭理他。
高桓趁着没人看他的时候,悄悄摸到了李桑桑的位置。
也许是他毫无威胁的模样,妓馆的人对他并不
高桓打探清楚,绕着回廊,从小径处走,直走到角门处,那里最多只有两个打手
他制住两个打手后,就可以从容不迫地带着李桑桑离开。
但是
高桓低头,看着他很小的手。
他不是那个一人一骑击败高句丽大将的太子,他如今是很弱小的六殿下。
他可以带走李桑桑吗
李桑桑盯着高桓“殿下没有带人过来”
高桓
身后传来脚步声,高桓将李桑桑一拉,将她整个人
李桑桑垂下眼眸。
春娘抱着胳膊,脸色
男人举起木棍走上前,想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
高桓将李桑桑推
他像一头年幼的恶犬,将小小的獠牙露出来,对着他们眼睛
打手们被搅了一头的火,他们放弃抓李桑桑,转头对着高桓拳打脚踢。
高桓回头,擦了擦嘴角的血,费力对李桑桑喊道“快跑”
李桑桑没有动。
打手将李桑桑和高桓一起拎进了柴房。
高桓躺
高桓不由得笑了。
但马上,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李桑桑“方才,为什么不走”
李桑桑笑了笑,为什么不走
因为用不了几天,身为南琅琊郡长史的李年和名门望族王氏就会找上来。
而现
李桑桑看着高桓似乎误解了什么,也不去解释。
李桑桑说“他们拿棍子,并不会打我,你不知道吗”
高桓一怔,然后领悟过来,李桑桑是他们挑中要做接客娘子的,怎会将棍棒使
李桑桑冷冷的目光似乎
高桓声音很轻“桑桑,你宁愿今天不见到我吗”
李桑桑环顾柴房,问道“你觉得呢”她说,“我原本是
高桓的眼神黯淡起来。
李桑桑抿了抿唇,将手上的帕子扔
高桓接过帕子,眼神透亮。
李桑桑冷冷看着他,觉得他像是一只落水的狼狈小狗。
李桑桑往天窗那边坐下来,她与高桓隔得很远,她一直仰头看天窗透过的树影。
而高桓一直偏头看她。
获救的日子比李桑桑预料得要早许多,深夜,有行动有序的武人将妓馆围了个水泄不通。
春娘摇摇欲坠,白着脸问道“官爷,我们是犯了什么事”
侍卫冷冷看她“谋害皇嗣。”
春娘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李年焦急地赶到地方,他看见高桓一直掺着李桑桑不放手,李年心一紧,忙问道“桑桑,你没事吧”
李桑桑摇头,她看了一眼高桓,李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才
李年没有忘了君臣之礼,忙不迭开始关切高桓的伤情。
他身边飞奔出一个少年,衣袂飞扬。
李桑桑只感到浑身一暖,抬头看,李丛用外衣紧紧将她裹了又裹,他扶着李桑桑的肩,半推半抱将李桑桑带到了马车上。
高桓踮起脚,躲开李年,而李年只顾着
高桓心中焦急,从人群中推搡出了一条路,他慌忙向李桑桑跑过去。
李桑桑正要上车,衣袖却被扯住,她回头看,高桓拉着她,他扯下了腰带上系的一枚蟠龙纹青玉佩,塞到了李桑桑手中。
“桑桑,要记得我。”
李桑桑只是直着手指,高桓将她的手指握住“一定不要忘了我。”
夜色茫茫,几骑飞马到了,后面跟着更浩大的人群。
赵王满脸青黑,迈步从众人之间走了出来。
高桓松开了他的手,仆从如水一般涌上,为高桓披上斗篷,端上手炉,抬起铺起茵褥的小兀子。
人群隔开了高桓和李桑桑。
李桑桑握着手中的青玉佩,感到膈得生疼。
回到李府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李桑桑困倦极了,她恹恹由着奶娘给她擦洗。
奶娘换了李桑桑的衣裳,忽惊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李桑桑抬眸看了一眼,蟠龙纹青玉佩握
一宿过后,李桑桑得知,高桓和赵王等人已经离开南琅琊郡。
李桑桑推开门,是难得的好天气,院子里奶娘和掬水等人满面为难,李桑桑走近一看,怔了片刻。
清秀的少年腼腆地笑了一下“奴婢叫月亭,是六皇子殿下派来服侍三娘子的。”
李桑桑指尖颤抖了一下,半边身子寒了个彻,她迟疑问道“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前世,月亭是李桑桑亲自赐名,怎么会这个时候他已经叫作月亭。
月亭说道“是掖庭的姑姑赐名。”
李桑桑将手指放松,她依旧有些犹疑,试探道“六皇子为何挑了你到我身边”
月亭道“经了昨夜的事后,六皇子殿下担心娘子的安危,宫里的太监小子都不会武,我会,大爷们就将这差事赏给了我。”
月亭口中的大爷们,大约就是宫里的那些太监,听到月亭说他是被太监推出来的,而不是高桓指定的,不由得浑身松泛了些,僵硬的身子也一寸寸软了下来。
月亭见李桑桑问了他许久后,终于对他笑了,他不知为何,感到分外熟稔。
李桑桑问他“你是六皇子的人,六皇子对你可好”
月亭入宫以来,除了成为太监这个事让他耿耿于怀,其余还算顺风顺水。
他是贫苦人家出身,家里母亲身体不好,他自愿卖到宫里做太监。
刚进宫,他就被挑选到六皇子宫中,姑姑们总说他被贵人看中,但问起是哪个贵人来,她们又语焉不详。
六皇子宫里,有年长的太监挑中他,选他做了徒弟,教他学功夫。月亭小小年纪就有了一身好功夫。
月亭怀疑过,那个看中他的贵人就是六皇子殿下,他曾经借机去高桓面前转了转,但六皇子对他态度淡淡,甚至有种莫名的疏离。
只有一次,六皇子殿下经过绫绮殿,碰巧他也
月亭觉得六皇子
但六皇子不管不顾,他稚嫩的脸上浮现出痛苦追忆之色“见梅树枯死,我那时候有些动气,故意让人移了梅树,故意让宫人误解她触怒了我,我想要放她回家看看,我却并不想解释,现
接着,他回头看月亭,月亭只觉得六皇子的神色莫名悲伤。
月亭想了想有时表现奇怪的高桓,对李桑桑点了点头“六皇子殿下为人宽宏,对奴婢是很好的。”
宽宏。
李桑桑笑了一下,大约用不了多久,等他心爱的李蓁蓁离他而去,他就会变成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子。

李丛走过来,看了看月亭,皱了眉“宫里的人,我们家哪里敢要”
李桑桑却说道“无妨,留
李丛眉头皱得更紧。
李桑桑没有理会他,她往外走,正巧看见了游廊上走动的吴姨娘。
李桑桑看着吴姨娘,没有说话。
吴姨娘有些心虚地避开了李桑桑的视线,李桑桑垂下了眼睛。
李桑桑握紧手指。
那日抱走她的小厮,她再也没有看到。高桓和赵王已经北上,春娘等人被押到了监狱,因为牵扯甚广,还
小厮和妓馆应该没有关系,官府的人并没有押那个小厮。
她必须找到旁的助力,才能找到这个小厮,将吴姨娘的把柄捏
夜里,李桑桑就要睡了,躺
奶娘敷衍她“小孩子别问那么多,睡觉。”
李桑桑不依不饶。
奶娘被缠得没办法了,却依旧什么都不肯透露。
李桑桑将大半张脸埋
她只是试一试,那日李丛和那个男人谈起了姓许的侍女,李桑桑想,可能这侍女就是她家的。
没先到奶娘真的被唬了一跳,小声问道“你从哪里听的”
李桑桑面上一片懵懂“是阿兄说的。”
奶娘疑惑了一下“是郎君说的”
李桑桑追问道“她是谁,
奶娘这才说“那侍女是原先服侍贺兰姨娘的,现
奶娘兀自说了这些话又感到失悔,她忙糊弄李桑桑“我都是瞎说的,你别
贺兰氏,听名字似乎是个胡人,这贺兰氏就是李丛的生母
还有南头庄子
李桑桑将这件事记
第二天,李桑桑找到了月亭。
“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如果是从前的李桑桑,面对未知,她可能会逃避。
但是,如今,李桑桑什么都不怕了,她是捡回来的一条命,是支离破碎的人。
前方,似乎看不到头,李桑桑有些明白李丛从前的醉生梦死,和自毁般的堕落。
她也感到身上
她想到李丛曾对她说的话。
大楚的王女
她咬住唇,其实她并不认同李丛的说法。
但她有必要探寻一下她自己身上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