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
随着他的一声呼唤,女官们立刻忙碌起来。
开门的开门,开窗的开窗,还有人侍奉文光去屏风之后洗漱并替他换上奢华的朝服。
等到文光洗漱完毕,从屏风之后转出来时,清醒的空气已经在寝室中流转了。
“主上呢”
文光推开了要替他配上玉佩的女官,“我自己来。”说着便将一组玉佩扎进自己腰间。
“主上正在正殿之中。”
那个奉上玉佩的女官恭敬地回答道。
文光点了点头,便走出了寝室。
侧殿和正殿之间隔着一座庭院,这座精美的庭院中洒满了清凉的日光,穿过庭院的一路上,他们的头上是澄澈的天空,庭院中则吹过了从翠绿的湖面吹来的凉风。
文光用难得的悠然兴致欣赏着这初春的景色走向正殿。
“真是个美妙的早晨。”
正殿高高的主座上,茶朔洵笑眯眯地看着身穿玄色朝服的文光向他走来。
“银色和黑色很配。”
文光在看清了茶朔洵的装扮时也不由眼前一亮。
因为要接见朝臣,所以他虽然没有穿朝服,但是也像模像样地按照君王的身份穿戴了。
“主上穿黑色也很庄重。”
“啊,能得到台辅这样的称赞,也不枉费孤一大早就起来了。”
两个人闲聊了两句,文光沿着台阶走到了茶朔洵的身旁,站定,随后殿外便响起了下官的宣见声。
正殿的十六扇大门在这一刻全数被打开,整列好的官吏们按照品级静静地从外朝走进正殿。
其实按照礼仪,君臣朝会当有“三鸣”之礼,即三次鸣锣。
但是茶朔洵因为并不是在君王之正殿宏辉殿接见他们,也尚未接受天敕,属于还没有正式登位之君,所以礼仪上便要简洁许多。
但是就算如此,还是免不了叩拜之礼。
太宰的官职早就被取消了,作为替代,是内宰乐羽号令群臣行毕三叩三拜之礼。
礼毕,大司寇伏延出列禀奏道工种号图颜社团“假王悖逆,不仅在位之时施害百姓、奢靡无度,还怨妒主上,竟敢派遣杀手妄图截杀天命之君,臣以为,假王助月辉大逆不道,当处大辟,以服天下”
所谓“大辟”,就是死刑。
助月辉的罪证几乎是无可反驳的。
但是听到大司寇向茶朔洵申请对助月辉施以死刑,朝臣们还是忍不住议论纷纷。
文光看下面的朝臣们尤其是以秋官为首的朝臣议论不止的样子,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他也读过柳的律法书,“谋逆之罪处以大辟”,这是写在书中的法律。
他不明白,这个几乎没有任何争议的奏请,为什么会在朝臣中引起这么大的议论。
但是,茶朔洵却很清楚。
因为柳国已经在事实意义上很多年没有死刑了。
度王给柳国留下的最大遗产,也是他能维持柳国一百多年治世的基础,柳国人于十二国中最自豪的,就是他让人替柳制定了规范法律,并且这套法律行之有效地实施了下去。
没错,柳闻名十二国,不是靠它的某个物产,或是它的气候什么的,而是它是十二国中律法最完善的国家。
群臣议论了好一会,终于,小司寇看了一眼抱着板笏老神在在的大司寇,站出列道“假王之罪,虽无可辩驳,但臣请主上慎重,勿要轻用大辟”
听到了小司寇的话,不少臣子都不由赞同地点头。
“大辟不可擅启用。”
“只要削除了他的仙籍,并判处他最高刑期的囚禁就好了。”
“是啊,被削了仙籍之后,他就会老死,让他的余生去赎罪不是更好”
但是也有不同的声音出来反驳。
“那可是谋逆除了大辟还能有什么刑法可以判决谋逆大罪”
“若连谋逆之罪都不能判处大辟,那还不如废除大辟,何故还将大辟之刑放在律法之中”
两派人越说火气越大,到了后来争论不下,竟然开始撸起袖子,企图以物理的形式决出谁高谁低。
但是茶朔洵从始至终都只是冷眼旁观,未置一词。
直到乐羽出言呵斥,两方人马被其他朝臣拉开,大司寇和小司寇全都伏跪在地向茶朔洵请罪。
“主上,”大司寇义正词严,“既然国法规定当用大辟,此贼又罪证确凿,那么请主上按律下旨”
小司寇却道“主上,从前度王曾言“大辟勿用”,柳国已经一百多年没有实行过大辟之刑了。盖因死刑并不能预防犯罪,反倒祸害人命,主上乃天命之主,当怜悯天下众生。罪人助月辉虽有罪,但他亦是一条性命,还请主上三思,勿要轻害性命”
“小司寇的意思是,让我不要杀人是吗”
茶朔洵缓缓开口,声音柔和,像是在认真询问的样子。
小司寇一愣,没想到茶朔洵会反问他,但是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杀人便是犯罪,主上不要轻用杀念。”
茶朔洵闻言,深深一叹,点了点头。
正当小司寇以为他这是要答应的样子,心头欢喜之时,却听茶朔洵笑道“可是孤却是满手血腥,早已杀人如麻了。”
第78章 论前因
满堂寂静, 许久,唯有太保哈哈大笑。
“云芝大人,主上武人出身, 杀贼出仕, 虽然不会滥杀,但该杀的人,却很敢杀”
小司寇顿时一噎, 他方才只顾向茶朔洵奏禀他的政见, 这时才想起, 他们的这位主上, 在被麒麟选中之前, 是个武官。
军中司法自然与民间不同。
民间早已不用死刑,但军中却常杀戮。
柳国贼寇颇多,军中将士是常要清剿的。
“残暴之君。”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说出了这句话。
但是莫名地,朝堂上的人却都听到了心里。
于是朝堂之上,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小司寇看样子很怀念度王啊。”
茶朔洵在这安静的环境中,突然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我听闻庆国的臣民因为怀念已故达王的治世,曾有“怀达”这样的说法。”
他轻轻笑了笑,抬眸看向跪在台阶之下的小司寇, 看似平淡地说“那么, 孤看今日柳国也当有“怀度”的说法了。”
这话轻飘飘的,却让小司寇的心陡然一颤,当即便伏下叩首道“臣不敢”
茶朔洵看似只是在说小司寇怀念度王, 实则在说他是对自己不满。
何等诛心之言。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