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陈青桃撂开洗碗帕子,眼神凶得能吃人,辛识月赶忙拽住她,生怕她出去找奶奶吵架。
并非她柔弱好欺负,只是父亲坐
她只
“妈,别生气,权当听个笑话。”辛识月揽着母亲肩膀,抚平她的怒火,“反正我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不把她的话放心上。”
“什么人呐,真是。”陈青桃其实是个好母亲,虽然嘴上爱念叨,却是打从心眼里希望女儿过得好。别人若是说她女儿闲话,她能冲出去跟人干架。
辛识月永远记得,八岁那年她跟着外公下田插秧,弄得满身污泥。
爸妈突然回来,撞见她这副模样,盯着她看了许久。
爸妈带来许多她平日吃不到的零食,辛识月假装睡觉,偷偷拍起来吃米花糖,无意间听到大人
“我要带月月去县城上学。”陈青桃刻意压低嗓门,声音依然很清脆。
辛父愁眉不展“咱们刚买房,贷款还没还完,月月过去上学又是一笔开销。”
“辛宏辉,我管不了那么多,你看隔壁的王怡心,每天扎着花辫子跟朋友玩过家家,咱们月月呢只会下田玩泥巴。”想到女儿那副模样,陈青桃心里一阵泛酸。
辛宏辉唉声叹气“我也不是不心疼女儿,要不再等一年,等咱们经济好点就接她回去。”
“我等不了了”陈青桃再难压抑,“当初断奶就把她留给外公外婆带,我日日等、年年等,现
更详细的,她已经不记得,只晓得第二天,陈青桃给她穿上新买的碎花裙,义无反顾牵着她的手,走进崭新的家。
老太太每次来住,一家人跟渡劫似的,陈青桃勉强平复呼吸,拿出两颗雪梨切丁。
辛识月问“这是要做什么”
陈青桃将切丁的梨子放进碗中“你外公最近有点咳嗽,我给他煮碗雪梨汤。”
“外公感冒了”
“没有,就是偶尔干咳两声,喝点梨汤就当润嗓。”
“那我来烧水。”
母女俩
两位老人坐
她直接把其中一碗摆
老人接过碗,嘴里为自己辩驳“我就出去走走。”
辛识月时常觉得外公“可爱”,不自觉像小时候那样撒娇“等出太阳的时候再出去走嘛。”
旁边的邱梅睇两人一眼“月月,听你爸说,你要买房”
辛识月挺直腰杆“是有这个打算。”
“哎哟,我还以为你爸跟我开玩笑呢。”邱梅一拍大腿,“大城市房价多贵啊,有那个闲钱不如
邱梅那副嗓音很特别,一听就讨人嫌。
辛识月笑也懒得笑,拉直了唇线“所以奶奶你觉得,应该怎么安排”
见孙女询问自己的意思,邱梅立即吐露心里的盘算“就
老太太这一手算盘珠子都快蹦人眼皮子上,对面的陈青桃翻了记白眼“您要是嫌我们家房子小,大可以让二弟把你接回去,就不知道他们肯不肯。”
以前邱梅偏心小儿子,如今小儿子嫌她麻烦,不肯多留她住一天。邱梅心里清楚,一时堵得慌,还要嘴硬道“我还不是为你们着想,等春节超阳带着媳妇儿和孩子回来,难道让孩子跟着他们打地铺啊。”
她说的正是辛识月的哥哥辛超阳,谐音“朝阳”的意思。
瞧老太太那副“舍他人为己”的虚伪模样,辛识月一阵无语“既然奶奶觉得,小孩不能打地铺,不如您把房间让给哥哥嫂嫂们住”
“这哪儿成。”邱梅顿时反驳,“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话死,你想你爸和你哥被人戳脊梁骨”
辛识月现
自家的事情,她不说出去有谁会知道
她摊开手,一副无所谓的姿态“那我就没辙了,家里就三个房间,总不能让爸妈给哥哥嫂嫂腾位置吧。”
“你外公住那间房挺大的,三个人也睡得下。”这话已经
当初买这房子的首付,辛家出了一部分,邱梅一直觉得陈忠实长期住
陈忠实住12个月,她却只能住6个月,真是吃大亏。
“我爸住这儿怎么了”陈青桃举着瓷勺往碗边一敲,“我爸吃的穿的都是我出钱,没花着你辛家的东西吧。”
外公嘴唇颤抖,想说什么,被辛识月拦回去“外公,快喝汤吧,一会儿都凉了。”
外公的性格就跟名字一样老实,容易被欺压。
辛识月望向母亲“妈,我明明有房间,每次回来都要打地铺。今天外边好冷,我也想睡床上。”
陈青桃立即搭腔“那你晚上回屋住,妈昨天给你套的新被子,暖和。”
母女俩一唱一和,邱梅听懵了“月月要跟我一起睡”
辛识月回头,嘴唇弯成弧线“奶奶,我不习惯跟人一起睡,睡相不好,容易踢人。”
邱梅皱起眉头“那你睡床,我睡哪里”
“唔,家里这么大,您想住哪块地都行。”辛识月指了指地面,甚至贴心地说,“等会我跟你妈一起帮你铺。”
邱梅立马就要
他何尝不清楚母亲那张嘴尖酸刻薄,因此选择沉默。没想到妻子跟女儿会突然反击,未免事情闹大,只能由他托底。
然而邱梅还是不满意,激动地拄起拐杖“那怎么成哪有女儿睡床,让当爸的睡地上的。”
辛识月扭头,背对众人
就知道,老太太故意逮着她跟母亲使劲儿磋磨。
辛宏辉向妻子投来求助的眼神“青桃。”
陈青桃瞥开眼,对女儿招手“月月过来,帮你爸拿床被子打地铺去。”
两人选择眼不看为净,邱梅管不了他们,转头数落儿子“你瞧瞧你娶的好老婆,养的好女儿”
“有钱不拿回来补贴家用,非要自己去外头买房子,我看啊,就是翅膀硬了想飞。等她
辛父试图安抚母亲“妈,月月她不是那样的人,月月很孝顺,每次回来都我们钱。”
“给钱那是应该的”邱梅疾言厉色,理直气壮地敲拐杖,“你们供她吃穿供她书,要我说,就该让她把工资全部上交。”
原本温馨的家里弥漫起看不见的硝烟,外公默默起身,端着吃过的碗去厨房,洗干净放进橱柜。
“”这话连辛宏辉听了都无语。
二弟家的女儿高中辍学,
这哪能跟他家月月比。
“既然您喜欢闻香那丫头,怎么
老太太噎住。
即使她文化不高也知道,本科毕业、
只是这个孙女跟自己不亲,总气她。
还有赖
陈忠实拢着袖子从客厅经过时,邱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盯着他推门走进独自居住的卧室,横眉怒目。
陈青桃从柜子里抱出两床棉被,辛识月小声问“妈,你要跟我奶睡啊,要不咱们一起睡”
陈青桃觑她一眼“你要是跟我睡,你爸肯定让你奶去你屋里,不还是让她得逞了。”
“真让我爸打地铺”
“你别管他,他就向着你奶,平时我也就忍了,连你外公的事都要插嘴,管得真宽。”她就看不惯辛宏辉那股窝囊气,要不是为了这对女儿,早就跟他离了。
“确实气人。”一想到邱梅讽刺外公那些话,辛识月气不打一处来,“我要是有房子就把外公接过去住。”
“还想着买房的事儿呢”陈青桃挨近女儿,说心里话,“不是妈偏心,只是咱们确实没那个经济条件,房贷压力很大的。就像我们凑钱给你哥买房,那也是没办法,毕竟有车有房人家才肯嫁过来,社会规则如此,你嫁到别人家也是一个道理。”
“哎呀呀。”辛识月捂起耳朵,“您就别念叨了,本来就很烦。”
“行行行,我不说你,反正你自己想想吧。”陈青桃抱起被子出去,当着母子俩的面往沙
辛父望向女儿,辛识月把房门一关,摆明自己的态度。
辛识月坐
一面衣柜、一面书柜,床贴两面墙。衣柜跟书柜落了锁,原因也
邱梅年轻的时候跟丈夫一起生活,丈夫死后就跟着两个儿子吃饭,那时辛识月
这天辛识月心力交瘁,早早入睡。
一公里外,周顾森拎着行李箱
原是下午的高铁票,被老师一通紧急电话叫去实验室,于是改票到晚上,现
有客人过来问“哪里可以取钱”
“出门左转两百米是银行,那里有个24小时自助取款机。”前台熟练指路,同时办理将周顾森的证件归还,“这是您的身份证和房卡。”
第二天早晨,家里人还
沙
这是外孙女给他买的。
以前辛识月给外公买衣服买鞋子,
外公被她的小孩子脾性逗笑,终于穿上新鞋,结果等辛识月下次回来,却
上一辈人习惯节俭,辛识月干脆一次买两双给他堆满“这么多鞋够您
老人生怕她浪费钱,从此乖乖穿上新衣服新鞋。
早上六点半,天还没亮,街边小摊大门紧闭,只有几家包子铺亮着灯。
陈忠实走到包子铺,朝里面望了两眼。
老板问他要点什么,陈忠实张口却问“银行往哪边走”
老板回头看了眼时间,还以为自己记错“你现
陈忠实摆手比划“我走过去,等他开门。”
见他坚持,老板抬手指了个方向“路灯红绿灯右转,往前直走,过了桥再右转”
一长溜的话,老人听得稀里糊涂,嘴里念叨着“红绿灯右转”便走了。
路边一瓢凉水泼出来,老人浑身一抖,对方才看清楚门前有人 “老人家,不好意思啊,没看见你。”
老人捂着湿哒哒的衣袖,嘴里念念有词“红绿灯左转”
他步履缓慢,身躯微微佝偻,
九点过半,周顾森拎着一杯热咖啡走进面包店。
恍然一瞥,一位着深蓝色棉袄的老人踱步来到面包店,
今日室外温度已低至0摄氏度,老人冻得抱起双臂,双腿微微打颤。
他时不时抿着干裂的嘴巴,被路人笑声吸引,看两眼又垂着脑袋。
几分钟后,周顾森拎着刚买的面包走到老人身边,礼貌询问“老先生,需要帮忙吗”
听到声音,老人歪头看他两眼,目光被手里的蛋糕吸引。
周顾森将装着蛋糕的纸袋递出,老人却后退一步,没有接。
周顾森摸不清状况,猜测性问道“您是跟家人走丢了吗”
老人摇头不语。
周顾森耐心问“您家
老人摇头“不知道。”
周顾森打量眼前的老人,他衣着干净,鞋面崭新,不像是流浪者。这么大冷的天走
他问“老先生,您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陈,陈”老人拍拍脑门,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
周顾森瞬间确认,这位老人患有记忆障碍。或许对方的家长正
“我们这里刚接到一通老人走失电话,跟您说的十分相似,麻烦您陪老人家
警方将两通电话信息核对,基本确认无误。
时间本不足以立案,没想到有好心人报警,他们立即联系辛识月一同前往。
这边,接到电话的辛识月激动地喊住母亲“有消息了警察说有人报案,据说很像外公。”
陈青桃牙齿打颤“快快,我们快去。”
今天早上起来,陈青桃去沙
陈青桃把屋里找了个遍,辛识月被吵醒,
母女俩跑去楼下找了一圈,一无所获,想起昨晚的事,生怕外公心里不舒服,自己偷偷离开。
辛识月赶紧报警说明情况,一家人
大家都说不知道、没见过,直到包子铺老板告诉他们“大概早上七点吧,有个老人问我银行怎么走。”
于是她们沿着那条路,边问边找,一直到问到老板说的那家银行。然而银行里的人说没见过,调监控也没有外公的身影。
线索断了,母女二人吓得不轻。
“我们平时就不让他自己出门,他根本找不到路,走丢了可怎么办。”陈青桃说着就开始抹眼泪,语言乱无头绪,“一大把年纪,天又这么冷,你外公还生着病,他吃没吃饭哪。”
辛识月也担心,还要故作坚强安慰忐忑的母亲“没事的,外公昨天还好好的,说不定等会儿就自己回家了。”
从
直到接到警察的电话。
母女俩立即打车前往面包店地址,辛识月坐进车上,立即告知
快到面包店时,辛识月隔着车窗没看到人,不禁攥紧手机,生怕希望落空。
车子靠边停下,母女俩便冲进面包店,只见熟悉的老人坐
“哎哟哟。”陈青桃长呼一声,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爸,你怎么自己跑这来了知不知道我们担心得要死。”
随身赶来的辛父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爸,您可真会折腾人,我这半条命儿都开跑没了,您倒好,坐
一番指责弄得老人手足无措,手里剩下那一小块面包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他望着眼前的中年夫妻,似乎不认得人。
见外公茫然无措的面孔,辛识月推开讲酸话的父亲,握着外公的手,眼眶一下子湿润“外公”
老人手指一颤,面包落地。
不怎么灵敏的耳朵听清了外孙女努力忍耐的哽咽声,老人把拿过面包的手往衣摆上擦了又擦,解开棉袄大衣的纽扣,从内衬兜里摸出一张捂热的银行卡,颤巍巍塞到外孙女手里“月月不哭,外公给月月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