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君,你是个君子,亦是个无趣之人。”
孟聿秋为数不多的好友曾如此当面评价他。
他也深以为然。

诗歌、辞赋、花鸟、鱼虫还有最为枯燥繁杂的礼仪,便是他
如此,就连他的长姊幼弟,也不愿与他多有相处。
多年前,曾有下官向他进献了一只血雀,其羽毛似正烈烈燃烧着的火焰、又似天边朝灿耀眼的云霞,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下了来自下官的进献。
但血雀被关
逐渐的,它的羽毛开始暗淡,它的躯体开始消瘦,待他再次从凤池台归来时,已完全看不出血雀原本的绚烂模样。
侍候血雀的奴仆连连请罪。
他只沉默地看着笼中已奄奄一息的血雀看了许久,突然开口问道“若是放它离去,它可否活下去”
奴仆不敢断言,但还是道血雀本就是生于长于山野中的禽鸟,若是回归山林,大概还是可以稍延寿岁的。
他便不再犹豫,令奴仆去往山林放归血雀。
可是,
奴仆面露难色,有些支吾,但还是劝慰道“如此禽鸟宁死悲啼也不愿被拘于人间笼中,想必是极有灵性的,主君心善,将它归于山野,它定会记得主君的恩情。”
他只笑笑,便让他们离去了。
不知为何,后来,他埋首于繁重案牍时,偶尔也会忆起那只血雀。
不过,论血雀是否记得他,自然只是笑谈。

他不自觉略微抬起了一臂,稳稳地接住了谢不为。
不过,怀中的温暖并没有停留多久,谢不为便如流云一般攀着他的手臂躲到了他身后,他能感觉到谢不为奔跑后的喘息以及淋雨受冷后不自觉地颤抖。
有些不合时宜的,他竟觉得这像是血雀
谢不为紧紧环住了孟聿秋的一臂,将自己严严实实地

“季小将军,我哪里得罪你了,为何要追我”
季慕青见谢不为如此惺惺作态的可怜模样,更是气极,也顾不上挡
“季小将军若是信得过我,不如将事情说清楚,我也能给你们提个意见。”竟是一副要为他们俩断案的意思。
谢不为虽不知孟聿秋为何愿意帮他,但也乐得见此,便急忙连连点头,半是附和半是恭维,“是呀是呀,你倒是说清楚我哪里得罪你了呀,怀君舅舅最是公正了,他不会偏袒我的。”

季慕青果然语塞,怎么样都开不了口,气到面色铁青,也只能恨恨地盯着躲
虽然孟聿秋的姐姐嫁给了谢不为的堂叔,若是非要论个亲戚关系,孟聿秋确实算得上是谢不为的姻亲舅舅,但一是如此关系已是疏远,二是这般姻亲
故除直系姻亲外,时人并无习惯攀姻亲亲戚,且这般攀扯关系的,还会被世人所轻。
季慕青便是此意。
但谢不为
对付要皮要脸的,自然是没皮没脸最舒服。
是故,他不仅不自省,还更是抱紧了孟聿秋的手臂,甚至还把脸贴
又觉得有些不过瘾,长睫快速扑簌着,略有挑衅之意,“怎么,季小将军羡慕了不如回去找你自己的舅舅吧。”
季慕青闻言胸膛起伏剧甚,双拳也攥紧,身体更是前倾似是蓄势待

季慕青冷哼一声,连礼仪都不顾,只瞪了一眼仍是躲
便立刻转身往东宫方向去了。
见季慕青走远,谢不为这才撒了手,又捋了捋两鬓碎
孟聿秋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被谢不为攥皱的衣袖,淡笑似谑“不是怀君舅舅吗”
谢不为微怔,但很快反应过来,抬眸凝着孟聿秋的眼,十分上道,卖了个乖,“那就谢过怀君舅舅了。”
语毕再辞,“阿北还
孟聿秋再未多言,只略颔首。

谢不为双眼一亮,但未回头,“那就承了怀君舅舅的贺言。”
抬脚更是轻快了些。
含章殿内。

外面的天光已昏暗,但殿内并未燃烛,地上的狼藉也未拾,便更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沉重之感。
萧照临站
袁大家阖眼未睁,只冷笑一声,“老媪岂敢受太子殿下的礼。”
萧照临跪坐了下来,声音如天光般渐渐低沉,“还请袁大家保重身体,莫要生我的气。”
袁大家陡然睁眼,拿起手边的木梭就往萧照临的方向一掷。

一道温热的液体从萧照临的额角缓缓滑落,血腥味瞬间弥散
但萧照临的身形却从始至终都不曾有丝毫移动,就像是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就连他的语调都与刚刚一模一样。
只不过,内容却有些没头没尾,“可是明珠她不愿意。”
袁大家一愣,就像是骇浪凝滞
一顿,最后几个字轻到没有声音,“我,也不愿意。”
血液已滑落至萧照临的唇角,铁锈般的味道
袁大家没有看向萧照临,低声絮絮,似是
到最后,她再次指责萧照临,“你害得阿姊不够,害得汝南袁氏不够,现
萧照临终于肯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我只是不想让那颍川庾氏太过得意。”
袁大家冷笑连连,“你以为你对付的是庾妃是豫王是新安王是颍川庾氏吗,你对付的是皇帝他颍川庾氏凭什么敢
萧照临又是沉默,只是袖中的手攥得愈
袁大家的目光似是化成了一道利刃,就这么逼视着萧照临。
萧照临顶着这道目光,良久后,终是松了手,语叹似妥协,“那袁大家要我怎么办。”
袁大家回了眼,笑讽道“去认错,去让皇帝知道你还是他的好儿子,殷氏或许还能得到敲打,不至于让旁人看了笑话。”
又嗤“你以为有国师
她重重一拍织机木梁,
萧照临面对这声声诘问,不再有任何应答,只挺身站了起来,对着袁大家一拜,“我知道了。”
说罢,便离开了含章殿。

萧照临恍若未觉,推开了内侍,缄默地大步向紫光殿走着。
内侍连忙追了上去,又带着哭腔劝道“那不如先回东宫,奴给殿下清洗清洗,才好去见陛下呀。”
萧照临蓦地停了下来,回首顾内侍,掀唇一笑,那道血痕
内侍陡然明白了什么,语出踟蹰,“袁大家这是”
萧照临复又前行,笑意愈冷,“她最擅揣度人心,这是她给我的指点。”
内侍顿时不敢再言,只慌乱地提起另事,“不过这回,庾氏可是气疯了,听说福康殿内瓷器都换了好几次呢,大家都
萧照临低叹道“但我并不想牵连明珠。”
内侍宽慰道“谁也没想到那庾氏竟狗急跳墙至此,但总归是祸福相依,殿下放宽心,公主有皇后保佑,也有殿下细心照拂,总会逢凶化吉的。”
顿了顿,又补道,“这回,不就是有谢家六郎救了公主吗”
萧照临倏地驻足,刚好便是停
他低声轻念,似是
他此时的声音比起往常竟显得格外轻缓,让跟
萧照临却摆首,斜乜了一眼内侍,面容有些古怪,“不必了,他想要的东西”
又一顿,半垂眼眸,再次轻转指上银戒,语出颇有烦恼之意,“你准备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