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月圆大结局
还能喊就是好事。
不能慌。
更不能添乱。
权氏努力压下想站起身冲进屋的冲动。
耳边响起王妈妈低声指挥婆子端盆送水的冷静声音,权氏定了定心神,转动着手中佛珠环顾西厢小院。
许二媳妇守
王妈妈守
一个不经事的小丫环都没用。
一切有条不紊。
不能慌。
权氏手指拨动佛珠的速度重新稳定下来,她转头看向院门,养狗小厮牢牢抓着来禧旺禧的牵绳,两头壮如马驹的
不能慌。
权氏闭了闭眼,再睁眼就见张妈妈领着老太医跨进小院,一前一后,神情镇定脚步稳当。
老太医拍了拍药箱,问好的声线一如往常般带着安抚人心的独特力量。
不用慌。
权氏露出温和的笑,让王妈妈往内室传话,亲自请老太医进外间厅堂。
老太医坐到屏风后的圆桌旁,偏头听内室时高时低忽而嘶哑的喊声,领头稳婆的脚步有些急,语气还算平稳,“夫人羊水过多,流的又急。但产道开得太慢,照这个情形下去,恐怕”
恐怕羊水流干产道仍未开,不是憋死孩子,就是耗干大人。
甚至两者都
老太医打开药箱,沉声道,“可懂用针”
见稳婆点头,老太医取出备好的药丸交给稳婆,拿出一包金针看向权氏,“夫人的身子是老夫一路调养的。这样的情形生产时不算少见。药和针一起用,夫人和小主子必能吉人天相。这位妈妈既然懂针,我将穴位扎法教她即可。”
稳婆松了松握紧的拳头,笃定的点点头。
权氏抿着嘴,半晌出声道,“老先生不必顾忌。请老先生入内替芽施针。若是请老先生保芽。”
话音落下,一瞬静寂。
老太医笑着点头,稳婆忙进内室安排。
金针入穴,瞬间刺疼淹没
却涌入一股一股无以名状的舒畅力量。
杨芽努力睁开一道缝。
入眼是老太医端坐身侧的劲松身姿,嘴里被谁塞进两颗药丸,她听见老太医总是含笑的声音,苍老而熨贴,“夫人加把劲,别把力气花
这样简单粗暴的比喻真的大丈夫吗
她好像看到吴氏紧张的表情崩坏了。
杨芽想要捧场大笑,努力睁大一点的眼中,映入老太医凑过来的温和老脸,“夫人别轻易放弃。您受了多少苦,回头老夫就翻倍开黄连和苦参给长史大人补身子,让孩子他爹也尝尝您和孩子有多苦。您说好不好到时候您可得给老夫撑腰,长史大人冷下脸,可比余先生让老夫害怕。老夫可不想再受一次疾行的苦。”
老顽童说顽童话。
是
杨芽哑声道,“好。”
她糊着满脸湿汗和咸泪,慢慢扬起的嘴角还挂着晕开的血珠,此刻不再刺目,美艳如夏花。
内室仿佛吹进一阵沁凉微风,紧绷的气氛猛地一松。
老太医起身回厅内,冲不自觉倾身的权氏含笑点头。
一帘之隔的内室,时间似乎过得比外界慢。
一刻钟过后半个时辰滑过,稳婆的声音从模糊到清晰,从颤声到扬声,权氏听见一道欣喜的声音,“开了快,你们各司其位,对你过来帮我”
权氏抿唇松开绷直的脊背。
院门传来来禧旺禧的吠叫,紧接着是一阵脚步霍霍越带越大的嘈杂声。
权氏猛地站起来。
好吵。
哪个
杨芽
她好难受。
杨芽仰起脖子来,她想要闭眼休息。
耳边嘈杂忽然如潮水般褪去,她只听得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稳婆的口令似乎顿了一瞬,随即又有节奏的响起。
杨芽艰难吞咽一口,抬起脖颈素手本能的用力紧。
握着她的不是吴氏的手。
没有冷汗干燥温暖。
贴着她掌面的指腹有微微粗砺的薄茧。
指节上的银戒指和她的相碰摩挲。
交缠着她的手指,又有力又温柔。
杨芽猛地偏过头去。
室内已不见吴氏的身影。
身侧高大的身影半跪
曹卓瘦得下巴尖尖,满身风尘眼底黑青,布满血丝的凤眸却亮得吓人,仿佛长睫轻颤间照亮了整个世界。
杨芽深深吐出一口气,话音破碎,“阿,阿卓”
媳妇儿的模样犹如刚从水里打捞出来,汗湿的头
微隆的腹部上金针随着呼吸一颤一颤,刺眼得让人眼角酸热。
曹卓只觉得心口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得生疼,疼得仿佛要被生生攥出胸腔。
他垂眸定定看着小娇妻,倾身低头吻她汗湿的额
他想起老太医的交待。
要刺激,要鼓励。
曹卓偏身倾近杨芽耳边,不妨碍稳婆动作,也不妨碍他语无伦次的呢喃。
“傻媳妇儿,我不细写公事是怕你操心,你却老偷偷找虎子打听。他本来能跟着船慢慢走,我想着你爱找他打探我就把他一并带回来了。就等
“你别费力皱眉,乖。这几个月我日日夜夜只想着你。再说还有虎子做你的盯梢,就是有人想往我身边塞女人,人也要能过虎子那关啊,对不对”
曹卓手臂微屈,垫
“对不起,差点没能陪着你。”曹卓一下一下吻去媳妇儿滑落的汗水、眼角的水光,出口嗓音比方才
薄唇摩挲着移到杨芽耳边,动听的嗓音又低又轻,却微微
杨芽,我爱你。
曹卓嘴角翕合。
杨芽转头蹭了蹭贴
她微微笑起来,轻柔的表白落入耳中钻入心间,如惊涛骇浪瞬间涌向四肢百骸。
她男人回来了。
他是她的力量源泉。
杨芽抬起手来,牢牢抱着曹卓的手臂,她也
“芽”曹卓喉头动了动,偏头抵
“长史大人”
领头的稳婆脸皮抽搐,一忍再忍重新再忍,终于忍无可忍喝断道,“您要陪着夫人可以但您能不能别再引夫人说话了,产道好容易开了这会儿正关键呢”
别再说话。
因为生产时呼吸方式更重要。
杨芽咬着下唇呆了呆。
曹卓满面风尘似乎有些
她男人被稳婆教训了。
她男人黑脸了。
杨芽想哈哈大笑,张口却啊啊叫。
曹卓忙抿紧嘴压下心中慌乱害怕,探手放到她嘴边,又急又快又低的偷偷说,“受不住疼就咬我的手。乖。”
然后果断闭嘴。
杨芽想笑又要喘,眼中只有曹卓,耳中只有稳婆的口令。
她努力配合。
她再没有无力感。
稳婆看着这对有名恩爱的小夫妻偷偷翻了个白眼,随即死死盯着杨芽身下,动作越来越利落,眼睛越来越亮,嘴角最终大大咧开,高高的扬起来。
西厢小院响起响亮清冽的婴儿啼哭声。
“哇”
惊起无数飞鸟。
天边金乌西坠,橘红霞光将小院浸染
整座长史府都沸腾起来。
耳边的欢呼声清晰浓重,杨芽抬抬眼皮,想要看着曹卓,想要看看孩子,眼皮却重若千斤。
疲累如水将她淹没。
她渐渐看不见听不到。
唯独那只握着她没松开过的有力大掌,暖意不减陪着她陷入黑甜梦中。
好温暖。
长史府宾客盈门。
张灯结仿佛过节。
和长史府临近的三角胡同里,杨府亦是热闹喧阗,长史府分过来的宾客车马挤满半条胡同,吴大壮领着杨府下人待客。
有近邻好奇道,“这是办什么喜事这样大阵仗”
得了丰厚赏钱的宾客下人错身而过,笑着答道,“长史大人喜得长女,今天办洗三礼哩”
哎哟一个女娃这样爱重,打探的人啧啧惊叹。
比起外间热闹,雅源阁西厢小院已送走来探望的亲友,与世隔绝般的安宁。
杨芽捂着包了头巾的脑袋,仰着脖子往后躲步步逼近的曹卓,“你怎么不去前头招待客人别靠过来,头都没洗好臭的”
“我不嫌弃。”曹卓蹬掉短靴,长腿跨上床,小心翼翼的将杨芽半搂进怀中,垂头
没有人知道当他紧赶慢赶回到家,听到媳妇儿生产不顺时有多害怕。
他从不知道脊背
他甚至后悔要孩子。
他不能没有芽。
心口仿佛又升起那种窒息难抑的尖锐疼痛,曹卓晃了晃脑袋不敢再想,他捧起媳妇儿仍有些
南笙。
他们的女儿叫南笙。
因南而生。
是他们再续前缘的美好结晶。
杨芽仰起头微眯起眼笑起来,懒得再管身上臭不臭,任由他不停亲吻她,她笑着低声道,“娘抱着洗三完就送回来了。刚喂过奶睡得正香呢。”
女儿生得艰难,落地却十分健康壮实。
粉粉的小脸蛋见人就笑出嫩嫩的牙肉,咧嘴挂着晶亮口水,衬着脸颊挤出的小小肉窝,叫人看着心都要软得化成水。
一双漂亮的凤眸和曹卓一模一样。
权氏恨不得长
曹卓闻言脸上漾开轻柔的笑,偏头看向新拾出来的壁花厨,和女儿一般的凤眸似汪着一捧清泉,声音轻柔,“小家伙能吃能睡,你别背着我又操心累着自己,知不知道”
产房改成了月子房,她把女儿安置
好
权氏对曹卓搬到西厢小院,亲自照看女儿更是没有二话。
她觉得很幸福。
生产时的惊险就像一场梦。
杨芽轻轻点头,往曹卓怀中蹭了蹭,抬头伸手,去摸他消瘦的脸。
曹卓说,如果是儿子就叫忆北。
忆北。
北地京城、官里村,那里有他们的缘起,有再回首只余暖暖回忆的过往。
那里是曹家的根。
如果她不是死遁,曹家未必不能衣锦归京。
曹卓此次以特使身份再立大功,却只上折要回了因他少年痴傻被朝廷回的世袭千户职。
那是他父兄用命挣来的功勋。
他拿回来了。
他说他不急,常氏
有了这几年的斐然政绩,定国公已替他谋划好,两年后江苏布政使退位,就是他高升之时。
原来当初余先生的话是这个意思常一尘成方家婿,对上调任江苏布政使的曹卓,自然会和曹家频繁来往,政务相助。
曹卓说,我们,我们曹家就
将来光耀门楣。
他要为她挣一份诰命。
而世袭千户职,他本来是留给儿子的。
经历了她生产的艰难,曹卓虽不至于吓成狗,却不愿再要孩子。
想到这里,杨芽心间暖得
曹卓顿时后悔不该提什么儿子。
他是看她产后睡了两天两夜,疲力的样子吓得他手足无措,只能时刻陪
他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佯咳一声错开视线,起身取来一个大匣子,“这些是我去武汉府前,
说着不管不顾的一样一样往杨芽头上戳。
顶着包着头巾还被插成剑山的脑袋,杨芽嘴角抽抽,瞪着曹卓不说话。
曹卓有些讪然的起首饰,打算利诱,“还有这几张地契。现
坐拥千顷良田的地主梦居然是她男人帮她实现的。
杨芽翘了翘嘴角,很快又嘟起嘴,一脸“老公我要替你生猴子”的表情。
曹卓难得汗颜,只得祭出杀手锏,“那个橡果印章是怎么回事我去京中述职的时候还不知道,现
杨芽眨了眨眼,满脸无辜看一眼曹卓,随即躺平挺尸。
曹卓又好气又好笑。
其实那印章安六爷回来后,就交回余先生手上。
还是问了展之和午阳后他才知道内情。
他瞒下此事,将橡果印章仔细
他媳妇儿真是本事。
给他刻私章还不够,居然偷偷拓印赝品。
还好她媳妇儿主意正,攥
几年前一道无心的暗手。
几年后却救了他。
他还能说什么
这大概就是他和她之间命定的缘分。
曹卓垂眸掩去眼底暗涌的情绪,替杨芽掖好被子,
他想去看女儿,却被老太医堵
老太医笑得叼坏,“夫人特意交待让老夫给大人问脉开药,好好补补身子。”
药箱里满满的黄连。
杨芽闷
曹卓眼角微翘,半晌笑叹一声,做了个请的手势。
笑叹飘散
又轻柔又甜蜜。
韦茂全忙得脚打后脑勺。
老爷说夫人出月子了,小小姐能出门了,要
韦茂全忙里偷闲站
嗯,今晚月朗风清,是个赏月的好日子。
至于月亮圆不圆,嗐,如今长史府可真是人团圆,谁还
韦茂全袖着手靠着船栏嘿嘿慨叹。
下层甲板传来热闹人声。
低头一看曹家打头,杨家、吴家、许家、黄家、安家和张三少奶奶陆续登上踏板,后头还跟着李家那一溜小孙子辈。
再往远处看,沈大人和卢大人的车架渐行渐近。
韦茂全登时跳起来,无暇望天,扬声招呼人手准备开宴。
小西市亮如白昼。
两层画舫喧阗过半。
杨芽抱着南笙转进小隔间,刚安置好睡得香甜的女儿,就听身后传来清浅脚步声。
曹卓推开半扇窗棂,夜风宜人。
“过来。”曹卓伸出手,拉着杨芽转到身前,圈着媳妇儿倚窗看夜景,低沉的悦耳嗓音贴着她耳边响起,“我媳妇儿真是能耐。没想到船能被你这样用。陈永福原先还心疼花大钱买了这艘船,如今不过几个月的画舫益,就叫他闭紧嘴。”
陈大管事不过是忠心事主,心疼曹卓的钱。
杨芽皱了皱鼻子,仰头靠
“城郊能出一个小西市,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曹卓
她打算找之前的匠人工头,只说想法,实际操刀让匠人工头这些专业人士去弄。
她要过老公孩子热炕头的清闲日子。
如今不需要她再费心费力的谋划生计了。
杨芽笑着转身,伸手箍着曹卓的脖颈,轻轻拉低他,碰着他的薄唇含糊道,“以后我的能耐就用
手下坚实的肌肉倏然紧绷。
杨芽笑倒
她不怕生产的辛苦和艰难。
其实产后那种鬼畜级别的爽快感和达成感真是难以言喻的酸爽
何况依怀南笙的经验,她大概是年纪小身体还没长完,体质比较难受孕
现
杨芽吊着曹卓的脖颈晃,踮脚去咬他的下巴。
曹卓态度坚决的不为所动。
一路木着脸回到家就绷不住了。
杨芽罗衫半解,红着脸撩起纱裤,拿白滑雪嫩的小腿去蹭曹卓的健硕长腿,莹润小脚勾啊勾,“阿卓,生不生”
生
曹卓压抑着低吼一声,立时泰山压顶。
杨芽啊呜一声惨叫,攀着曹卓的肩背轻轻笑。
屋外夜色沉沉。
婆娑摇摆的枝叶轻晃,树影渐淡,露出被遮蔽的星空明月。
暮蓝夜空中,圆月高悬。
次年六月,沈练大婚,福宁陈家与长史府曹家、江淮卫所督指挥使司督指挥使卢家渐成通家之好。
同年九月,常一尘大婚,所娶江苏布政使方家二房嫡长孙女主动和长史府交好。
同年腊月,连任三任九年两道观察使的萧翼进京述职,后调任归京,两道撤销观察使一职,将其政务、兵权分化三块,由浙江布政使、江苏布政使、福建布政使互协掌理。
第二年二月,朝廷封赏西红柿、玉蜀黍推广功绩的旨意下达苏州府府衙。
青山镇县令擢拔常州知府。
萧翼、常刺史加封子孙世袭千户职恩荫。
虎子赐黄金百两,特准入青山镇户房为吏,其族林家村免十年赋税。
白叔特封员外虚职杨芽为女子不能封赏,御赐石牌一座。
长史府赏黄金五百两,御赐石狮一对。
同年间,石牌杨家,石狮曹家声名大噪。
同年腊月,原江苏布政使任满擢拨吏部尚书。
第三年二月,曹卓擢升江苏布政使调令下达。
同年三月,大郎余然取童生资格。
同年七月,各市舶司口岸第一批官船满载归返,满朝喧阗。
原观察使治下水军正式编入三大布政使辖地。
曹卓任江苏布政使得掌军权,大郎明志考取秀才后改入曹卓治下从军伍。
池方正和江英江立入军籍。
吴崖任曹府总领护卫。同年年底,曹府嫡长孙出世,名忆北。曹卓为权氏、杨芽请封诰命。两道盛世,扬帆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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