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简被这话噎得愣住,平日再是伶牙俐齿,这会儿也讲不出半个替自己辩驳的字。
她看着周辞,缓缓扬眉,双臂交叠在胸口,笑得有些发冷:“我发现吧,夸我的时候你找不着啥好词儿,损我的时候倒是挺会说。”
见她阴阳怪气不给自己好脸色,周辞微扬的唇角落下,陷入沉思,没想明白这姑娘怎么又生气了。
“你生气,是因为我刚才碰你,还是说你吃得多?”他柔声问,眼里有几分自己瞧不见的委屈。
方简最是吃软不吃硬,见他委屈得跟受伤大狗狗似的,已经到了嘴边的刻薄话又说不出口了,再一想,人家好歹给了自己两个亿,只要不是做得太过分,让他损一损也没什么。
这么想着,方简宽心了,好言好语跟他解释:“咱俩相亲那天,我说自己胃口小,平时吃得很少,确实撒谎了。其实我胃口特好,别说一口气炫四碗饭,就是再来一碗也不在话下。可我说自己慢热,不想太快跟你——咳咳,反正在这件事儿上,我没有口是心非。”
安静听她说完,周辞转脸看向门口。
“我送你去别的房睡。”
方简摇摇头,环顾四周:“我才跟你爸妈说自己爱你爱得不行,咱俩再分房睡,不是打我自己脸了么?你这儿地方这么宽,咱俩没必要挤一张床上,我睡沙发。”
周辞皱眉:“你?睡沙发?”
“啊,难不成让你睡啊?那我可不敢!这是你家,我还能让你在你家睡沙发啊?”她走过去摸摸沙发,又坐了坐,最后倒头一躺,“很舒服的嘛,不比床差多少!”
周辞沉着脸摇头。
见他不同意,方简嬉皮笑脸:“怎么,你家沙发,我睡不得呀?”
周辞面色严肃,没心情跟她玩笑,看看那张大床,又看看靠墙的沙发,想了想,说道:“一起睡床,我不碰你。”
你说不碰就不碰?渣男还都说“我就蹭蹭不进去”呢!方简才不信他鬼话,起身去浴室洗漱一番,回来瘫在沙发上,怀里抱个抱枕,两眼一闭:“晚安晚安,睡吧睡吧!”
周辞不作声,默默看她一会儿,走到沙发边坐下。
沙发陷了陷,方简睁开眼,见他坐在自己旁边,苦着脸撵人:“你这是干嘛呀?回床上睡吧,别闹啦!”
嘴上撵不动,她坐起来,推着他胳膊:“快走快走,你在这儿占地方,我不好睡,快——哎周辞你!”
话说一半,方简忽地被他打横捞起,抱着往床边走。
她怕这人对她用强,一个劲在他怀里拍打扑腾。
周辞将她放床上,自己躺在另一边,隔她老远,翻身背对着她。
“二十八年都忍过来了,再忍忍也没关系。”他低声开口。
方简愣住,合着不是要那个啥她啊。
沉默一小会儿,她盖好被子,盯着周辞后脑勺,冷不丁问:“周辞,你是不是,需要我生个孩子?”
周辞睁开眼,回想她这句话,隐隐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他没多想,翻过身来看着她:“不想要孩子?”
方简:“对我来说,现在要还太早。”
周辞:“那晚几年要。”
方简压根就没想生孩子,打算能拖多久拖多久,实在拖不下去了,再想办法跟他离。
她心里的弯弯绕绕,周辞哪里知道,只当她是怕有了孩子会打扰他俩过二人世界,自己目前并不执着于拥有后代,也就答应得干脆。
前半夜方简没睡踏实,旁边睡着个男人,担惊受怕不敢深睡,好在周辞说到做到,确实没把她怎么着。
凌晨三点,方简又醒一次,听着身旁匀净的呼吸,彻底放下心来,沉沉入睡。
天光乍亮,周辞在六点准时清醒。
以往一觉醒来他便干脆利落起床下地,然而,今天是个例外,他睁开双眼,正要起身,忽地愣了愣,垂眸看着搭在自己胸膛上的一只雪白胳膊。
除此之外,他的腿上,还搭着一条光滑的腿。
方简昨晚直接穿着裙子睡,前半夜身子僵硬一动不动,后半夜彻底放飞满床打滚,周辞半夜感觉自己被踹了几脚,没管她,谁知再一醒来,竟被她爬树似的死死抱住。
他试着挪开方简胳膊,稍微用了点力想抬起来,她皱着眉哼唧一声,手挪到他腰间,将他搂得更紧。
周辞试着抽出自己的腿,她嘟囔了句听不懂的话,腿也缠得更紧了,脑袋往他怀里拱,大半张脸在他胸膛上蹭啊蹭,还吧唧嘴,又嘟囔句什么。
这回周辞听清楚了,说的是“别抢我大鸡腿”。
周辞不禁浅笑,望着怀里熟睡的妻子,生怕将她弄醒,只得一动不动这么由着她这样树懒抱,破天荒赖了一次床。
方简是被强光晃醒的。
她眯着眼,睁开一条缝,迎上刺眼的阳光,眉头紧蹙,嗓音娇软中带着些哑:“怎么这么亮……”
周辞摊开手掌挡在她眼前:“白窗帘不遮光。”
方简:“……”
她合上眼,拖着声儿软绵绵问:“干嘛不装深色一点的啊?”
周辞:“亮些容易清醒。”
方简:“……”
不愧是他。
等等。
她睁开眼,猛地抬起头,惺忪睡眼瞬间瞪得老大,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深吸一口气,飞快弹开,滚到床的另一边,捞起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方简涨红的脸上两只眼睛仍然瞪着,目光从他脸上,滑到胸膛,再到腹肌下面,那个,形状有些明显,异军突起的,地方。
周辞顺着她目光往下看,倒抽一口气,猛然起身背对着她坐在床边。
房里鸦雀无声,静得诡异,却仿佛燃起了无形的柴火。
柴火越烧越旺,空气中一波又一波热浪将两个人包围,席卷。
谁都臊得发烫。
“我起冲个澡。”周辞声音有些哑,起身疾步走向浴室。
浴室门关上方简才稍微松了口气,赶紧下床,对着镜子整理裙子。
好死不死,内衣肩带都露出来了……方简敲了敲自己脑袋,满脸懊恼,想都不用想,后半夜睡得有多狂放。
浴室里水声停止,靠近门的地方传来周辞的声音:“帮我拿套衣服。”
要求得很是理所当然。方简蹙眉,冲着浴室门气呼呼叉腰,想想那天价彩礼,只能把骂人的话憋回去,在衣柜里随便找了件浅灰色衬衫,抓了条黑西裤,抱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
门开出个宽缝,一条挂着水珠的手臂伸出来。
手臂上青筋蜿蜒,水珠滴落,方简愣愣看了几秒,不知怎么回事,竟咽了口唾沫。
她将衣裤放到周辞摊开的手掌上,手臂缩回去,很快,这只手又空空地伸出来。
“内裤没拿。”
“……”
方简翻着白眼走开,一边深呼吸,一边暗暗提醒自己——
两个亿。
两个亿。
这两个亿一定要趁早转到自己卡上,或者购置资产,防止以后跟他翻脸,鱼死网破后被他要回去。
方简在衣柜中一个抽屉里找到放内裤的地方,拇指和食指捻起一条黑色内裤,提溜过去交给周辞。
这回浴室门才彻底关上。
没一会儿,周辞穿得板板正正走出来。
方简忍不住上下打量,别说,还真别说,自己随手拿的衣裤,搭配穿着居然这么好看。
其实这套衬衫西裤款式普通,除了质感一流,设计上没有任何特别之处,能穿得这么好看,只是因为周辞是个天生的衣架子,并且脸也帅得很突出。
见她盯着自己打量,周辞低头,解开领口三颗纽扣。
若隐若现的漂亮锁骨又出来抢眼。
方简抬眸,目光从锁骨挪到周辞脸上。
她发现周辞似乎在笑。
唇角明明没有上扬,神色也没什么变化,可她总感觉,这张周正而英俊的脸上,眸中浮着若有似无的狡黠笑意。
她很难把“狡黠”这两个字和周辞这个人联系起来,若非此刻亲眼所见。
可这狡黠笑意又不是明明白白显露在脸上,而是藏在眼眸里,好像有,又好像没有,令人捉摸不透。
方简索性低头不看,闷声绕过他快步走向浴室。
梳洗完毕出来,方简见他正靠着沙发看手机,小声说了句“我先下去”。
周辞起身跟上,与她一起下楼。
公公婆婆都在客厅,公公看报,婆婆浇花,方简出了电梯就甜甜地问好。
“起这么早?”许瑛放下浇花壶,笑容满面拉着方简去饭厅。
“这还早?”方简看看墙上的欧式大钟,已经快九点了。
许瑛仰头指指楼上:“比周可早多了!周可你知道吧?周辞他妹,今年十五岁。”
方简点头:“听说过,很期待跟她见面。”
许瑛:“她这会儿正做梦呢,晚上忙着搞乐队,清早才回来。哎,我这闺女啊,一百斤的体重,九十九斤全是反骨,太不省心了!”
方简想起昨晚忘了把送小姑子的吉他拿出来,忙说道:“这个年龄段都叛逆,没关系,她爱玩音乐就让她玩吧,我给她准备了礼物呢。”
许瑛笑了笑:“吉他是吧?昨晚周辞叫人从车里取回来放她房间里了。这丫头忙着睡觉,估计没发现,等着吧,下午她醒了,可得缠着你。”
方简替婆婆拉开餐椅:“缠着我好呀,说明很喜欢我这个嫂嫂。”
吃完早餐,周辞匆匆赶往公司上班,方简则留下来陪公婆,她性格好,嘴巴甜,把二老哄得开开心心。
下午四点周可终于睡醒,抱着吉他下楼,跟方简一见如故,果然如许瑛预料,缠着方简没完没了地唠,晚饭时嘴也没停过。
“可少说几句吧!得亏你哥今晚有应酬,要是回来吃饭,又得教育你一顿。”许瑛被女儿叽叽喳喳吵得头疼。
周可撇了撇嘴:“跟我哥吃饭那才叫累,闷不吭声的,多没劲呀!吃饭就该欢欢喜喜啊,你一句我一句,大家说说笑笑,多热闹?我哥规矩那么多,跟他生活太没意思了,唉,真是委屈你了嫂子!”
方简在心里为这番话默默点赞,面上只是摇头一下,给这位招人喜欢的小姑子夹了许多菜。
晚饭后,许瑛母女都舍不得方简离开,留她在多住几天,作为周家媳妇,她没法拒绝,只得给周辞发消息求救。
方简:【哥哥救我!!!】
四十分钟后周辞才回:【刚才开会。怎么了?】
方简:【妈妈和可可留我在家多住几天,可是人家想回公寓……】
要不是为了不用在这儿跟他同屋同床,方简是真撒不了这个娇。
周辞:【为什么?】
方简咬咬牙:【人家想跟你过二人世界……】
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周辞回复,方简心慌起来,连着发好几条催促。
方简:【真的真的真的!】
方简:【只想跟哥哥在一起嘛!】
方简:【哥哥哥哥哥哥理我!】
方简:【不回我是不是因为我不想留在你家,生气了?】
时间越来越晚,方简握着手机等啊等,等到家里人都睡了,周辞也没回她。
时针指向十一点,方简长叹一口气,倒在沙发上,双手合十,闭眼祈祷今晚周辞醉得没法回来。
正潜心求神,门口忽然传来动静,方简睁开双眼,瞧见周辞正倚着门框,双手揣兜,歪头看着她。
完了,又他妈喝醉了。方简见他这副样子,一看就知道没少喝。
周辞冲她招了招手,她屁股没挪地儿,牢牢坐在沙发上:“今晚你自己睡床,我、我可不跟醉汉睡一张床!”
周辞又招招手:“过来。”
方简微愣:“啊?”
周辞:“走,回家。”
方简没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你家么?”
周辞:“回咱俩家。”
方简:“……”
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时候回,到了那儿孤男寡女的,他还喝得醉醺醺,方简觉得自己没比留在这里安全多少,冷着脸摇头。
周辞走进房间,关上门,来到她跟前,俯身凑近她的脸。
“生气了?”他嗓音低沉,含着笑腔,眉目几分不羁和痞。
方简算是看明白了:“周辞,你怎么喝完酒就——”
她停下来,把话咽回去,冷眼睨他。
周辞眉心微拧:“嗯?”
她说不出口。
周辞站直身子,方简以为他要走开,不想这人忽地抬手捏住她下巴,轻轻抬起她的脸,笑了:“我喝完酒怎么?”
方简一把打开他的手,凶巴巴瞪去:“喝完酒就浪!”
周辞笑出了声,醉眼迷离望着她:“那你希望我正经点,还是浪一点。”
方简心想:当然是希望你离我远一点!
“大、大晚上的,别发酒疯,我、我困了先睡了!”
她倒回沙发上躺着,两眼紧闭。
周辞喝得有些晕,不太清醒,平日拿着劲儿那股气质没了影,低头俯身在她耳边轻轻开口:“哥哥也想你,想跟你过二人世界。”
方简飞快扭头,脸冲着沙发靠背,生怕跟他贴脸。
“下午太忙,就没回你消息,别生气。”男人薄唇几乎碰上她耳廓。
方简心提到嗓子眼儿,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
“简简,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温热的气息呼在耳朵上,弄得她发痒,她忍不了了,抬手正要一巴掌扇去,这人猛地栽倒,大半个身子压在她身上。
方简惊呼,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倒在地。
地上的男人翻了个面,没再搞出动静。
方简怕他摔死,赶忙伸手探鼻息,几秒后舒一口气,起身跨过他,自个儿去床上躺下。
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方简到底还是心软了,一边暗暗骂着这人一喝醉就轻浮浪荡,一边从柜子里找了床空调被出来,给他搭在身上才放心睡去。
夜深人静,不知过了多久,估摸着方简已经熟睡,周辞才从地上起身,躺回沙发上。
他没醉到栽倒就睡的地步。
今晚确实喝了不少,周辞这会儿头还发晕,然而意识却十分清醒,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发呆。
事情好像哪里不对,可他又找不出问题出在哪儿,只觉得方简有时挺奇怪,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对自己的态度摇摆不定。
她年轻漂亮,可爱直率,周辞很难自欺欺人,对自己说没有动心。
但她一次次的心口不一,一次次的疏离拒绝,令周辞感觉自己与她隔着大雾,怎么也看不清她真实的样子。
不安感在心间蔓延,周辞彻夜未眠。
第二天,方简依然被阳光晃醒,眯着眼坐起来,发现房里只剩她自己。
周家人舍不得她回去,又留她一番,她没胆子再跟周辞睡一个屋,硬生生挤出泪来,哭着说想妈妈了,周家人见状,再是不舍,也只得放她离开。
“我跟你妈妈联系过,她说这阵子想静一静,等她心情平复些咱们再聚啊。”许瑛冲着方简挥挥手,一家人目送车开走。
回到公寓,方简独自躺在客房大床上,长长叹气,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原来就算彩礼给得再多,嫁给自己不爱的人,跟他相处依然是种折磨。
方简心里吊着块石头,头上悬着剑,日子变得焦虑难熬,惶惶不安。
这阵周辞太忙,每天早出晚归,方简则过着黑白颠倒的生活,靠打游戏来缓解焦虑。
周辞天不亮出门时,她才结束游戏睡去,周辞深夜回来时,她正在游戏里跟队友疯狂上分,即便是周末,周辞也会去公司加班。
同一屋檐下的两个人,连续一星期也没碰过面。
周三凌晨,周辞回到公寓,在二楼客房门口踟蹰许久,终于轻轻叩响房门。
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决定跟她好好谈一谈。
客房没人应,周辞推开门,见方简趴在桌上。
往常这个时候还能听见她跟游戏队友说话,今天不知怎么,这会儿就睡着了,周辞关掉游戏,正要将她抱回床,目光停在之前没关的浏览器页面。
搜索框里,赫然写着这样一句——
【同妻如何起诉离婚】
愣了愣,他点开搜索记录。
【同妻如何分割财产】
【同妻如何让老攻净身出户】
沉默半晌,周辞面无表情关掉浏览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