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高中穿越(17)
“老师!”
“夫子!”
林星和谢明月眼睛一亮,不由地同时大喊出声。
萧长旭被竹箭射中,捂着伤口,连连后退,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月光普照,数百个死士将关雎殿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关雎殿的宫人跪了一地,贴身保护皇帝的十来个侍卫,全部被死士按住,或杀或降,佩刀佩剑丢了一地。
祝青臣手持长弓,骑在高头大马上,看见两个学生狼狈的模样,目光一沉,神色微凛,比月色还冷。
祝青臣?祝、青、臣!
那个他从没放在眼里的学官?
所以他没去南屏县上任,他也没死,他是去……
紧跟着,祝青臣身边的人淡淡地开了口。
“祝卿卿,剧情设定是他中了一箭,擦破点皮而已。你怎么没瞄准,扎在他肩膀上了?”
“这有何难?再来一箭就是了。”
萧长旭的眼睛睁得更大,岐王……
祝青臣身边那个人是岐王!他也没死!
萧长旭瞬间就明白了一切,可是容不得他多想,祝青臣便从箭囊里取出一支箭,搭弓引弦,再次对准了他。
李钺骑着马,与祝青臣并肩而立。
他抬起手,把祝青臣弓弦上的箭往外推了推,耐心教他:“这样,瞄准。”
萧长旭连滚带爬地冲上前,想要捡起地上侍卫的佩刀。
可是他还没跑出去一步,“嗖”的一声,又一支竹箭扎进他的另一边肩膀,打得他身形一晃,连连后退。
“唉——”李钺叹了口气,一脸惋惜地摇摇头,“祝卿卿,又扎歪了。”
祝青臣勾了勾唇角,淡淡道:“那就再来一箭,直到擦破皮为止。”
这可是“火葬场”剧情的要求,他们必须满足。
今天就算把萧长旭扎成刺猬,也必须满足他擦破皮的愿望!
反派系统终于回过味来:“不是,你俩搁这儿点我呢?”
两个人都没理会它,李钺拿起自己十石的重弓,从箭囊里抽出一支铁箭:“我试试。”
这回是“咚”的一声巨响。
李钺皱眉,疑惑地看着手上的弓箭。
不是,他还没射箭呢,难道他终于练成了“隔山打牛”?
只见萧长旭跪倒在地,似乎已经晕死过去。
祝青臣蹙眉,将手里弓箭丢给李钺,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大步走上台阶。
“祝卿卿,说不定他是装晕,回来。”
李钺不放心,连忙把弓箭交给副将,扶着腰间佩刀,跟了上去。
月色清冷,祝青臣跨过门槛,来到两个学生面前。
两个学生都狼狈极了。
林星还好些,额头上的大包好了,结果方才与萧长旭搏斗,脸上又被瓷枕的碎片划出一些细小的伤口。
谢明月就更惨了,脖子上是深深的掐痕指印,嘴角淌着血,左边脸颊上是高高肿起的巴掌印,甚至渗出了血丝。
林星看见他来,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老师,我还以为我们要死了……”
谢明月哑着嗓子,同样喊了一声:“夫子。”
祝青臣定定道:“有老师在,不会死的。”
祝青臣认真地看着他们,似乎要将他们脸上的伤看清楚,随后绕过他们,在萧长旭面前停下脚步。
萧长旭瘫倒在地,看不清脸,更不知是死是活。
祝青臣和李钺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李钺会意,一伸手,揪住萧长旭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起来,顺便按住他蠢蠢欲动的手,一拗腕骨,直接卸掉他手里紧紧攥着的碎瓷片。
李钺把碎瓷片丢得远远的:“别装死。”
萧长旭纹丝不动。
祝青臣回过头,看了一眼谢明月脸上的巴掌印,转了转手腕上的皮质束袖。
下一刻,同样一巴掌,狠狠地落在萧长旭的脸上。
啪——
一声脆响,萧长旭被打醒了。
或者说,他本来就是在装晕。
他抬起头,尖叫道:“贱人!你们都是一伙的!禁军在哪?救驾!快救驾……”
祝青臣又看了林星一眼,随后按着萧长旭的脑袋,对着墙壁,狠狠一掼,砸得他眼冒金星。
就你打我学生耳光是吧?
就你掐我学生脖子是吧?
就你给我学生脑袋上砸一个大包是吧?
萧长旭站也站不住,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瘫在地上,像一团渣滓。
这回是真晕了。
祝青臣把人丢开,抽出手帕,嫌恶地擦了擦手。
林星和谢明月站在旁边,对上夫子的目光,不自觉站直一些。
我们很乖!
祝青臣换上笑容,温声道:“宫里现在乱得很,你们两个跟紧老师,别走丢了。等安定下来,就让太医来给你们看看伤。”
两个学生齐齐点头:“是。”
“对了,明月,把你的君后凤印带上。”
“是。”
“杨公公,有劳你老照顾一下他们两个。”
“是,学官放心。”
祝青臣转过头,敛起笑容,将手里手帕团成一团,丢在地上。
他快步走出宫殿,冷声吩咐死士。
“把萧长旭带上,去勤政殿!”
*
勤政殿。
天下政令,皆由此出。
掌握了勤政殿,就掌握了整个皇宫。
掌握了皇宫,就等于掌握了全天下。
月黑风高,老鸦嘶鸣,宫道晦暗狭长。
百来个死士,脚步整齐,气势汹汹。
祝青臣穿着正红的官服,只用皮质束袖扎着宽大的衣袖,分明手无寸铁,一副文弱学官模样,却还走在最前面,不像是来造反的,倒像是进宫来游玩的。
李钺同样身着常服,按着腰间佩刀,面上带血,与他并肩而行。
林星与谢明月乖乖跟在他们身后,对视一眼,只觉得安心。
再后面,两个死士架着已经昏死过去的萧长旭,拖着他往前走。萧长旭额上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宫道上连成一串。
守在勤政殿外的侍卫,远远地看见一行人,如同黑云压境一般,迅速靠近。
一时间竟慌了手脚,乱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为首的侍卫将手按在刀柄上,定下心神,大声询问:“前面是谁?干什么的?”
祝青臣掀起衣袍,快步登上台阶,却一言不发。
侍卫更慌乱了:“谁?此乃勤政殿,你等再敢上前,罪同谋逆!”
祝青臣不予理会,脚步不停,步步登阶。
侍卫握着刀柄,连连后退。
一路来到侍卫面前,祝青臣看着他,面不改色道:“陛下命不久矣,我等来勤政殿处理后事。”
侍卫大惊:“什么?你们……你们要造反……”
话音未落,李钺抽刀出鞘,干脆利落地将侍卫砍翻在地,一脚踹开勤政殿殿门。
身后死士一拥而上,迅速解决剩余侍卫。
进殿之后,两个人分头行动——
李钺四处翻找,不多时便找到皇帝印玺、国库钥匙和兵权虎符,各种要紧物件。
祝青臣则在皇帝处理政务的桌案前坐下,用檀木镇纸整平丝绢,研墨提笔,开始拟旨。
——罪人萧长旭,弑君杀父,残害手足,戕害功臣,贬斥诤臣,折辱世家,为祸百姓,人神共愤!
——今天降神罚,及幡然悔悟,特下罪己诏,以谢朝臣百姓。
——今特传岐王入京,共商大事。百官悉听,不得有违。
不消一盏茶时间,祝青臣丢下笔,李钺拿着玉玺,在绢帛上盖下清晰的印章。
这下这封诏书,在朝堂上,就具有绝对的效力。
祝青臣和李钺造反,在法理上,就是绝对的正义。
噢,现在不能叫“造反”了,应该叫“清君侧”。
“侧”不发音,“清”的是皇帝本人。
正巧这时,萧长旭悠悠醒转。
他被两个死士丢在角落里,一抬头,看见李钺和祝青臣正坐在自己的皇帝宝座上,手里还拿着自己的圣旨、自己的玉玺,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爬上前,怒吼道:“你们在干什么?大逆不道!住手、住手!”
李钺经过他身边,一脚踩在他的手臂上,把扎在他肩膀上的竹箭拔出来。
连血带肉,萧长旭惨叫一声,马上就没声音了。
祝青臣把圣旨交给死士:“交给尚书台,让他们连夜昭告天下。”
转过头,祝青臣又朝站在一边的谢明月招了招手。
“明月,你来下旨,以君后的身份,向宫中众人解释一下今晚发生了什么。”
“夫子,今晚发生了什么?”谢明月还有些没回过神,“我……我是问,应该怎么写?”
祝青臣回头看了一眼,萧长旭垂着头,气息奄奄,眼看着又要晕死过去。
在萧长旭晕过去之前,祝青臣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先帝荒淫无道,突发急病,命在旦夕。岐王与岐王妃奉诏入京,坐镇宫中。’”
萧长旭隐约听见祝青臣这一番话,又来了精神,“噗”的一声,吐了口血。
谢明月疑惑:“夫子,敢问……岐王妃是谁?”
“就是我。”祝青臣语气不改,继续道,“‘宫中众人不必惊慌,各自留守殿中即可。若有不听凤令,轻举妄动、散播谣言者,杀无赦!擅自离宫者,斩立决!’”
“好,我明白了。”谢明月马上学着祝青臣方才的模样,在案前坐下,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开始拟旨。
萧长旭有气无力地抬起头,眼中怒火熊熊,似乎要烧到祝青臣身上。
他还没死呢!
岐王和他奉的什么诏?镇的哪个宫?
下一秒,李钺伸出手,和刚才一样,把萧长旭另一边肩膀上的竹箭拔出来。
“闭上你的狗眼,谁让你这样看祝卿卿的?”
“啊——!”
又是一声惨叫,萧长旭眼睛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谢明月坐在案前拟旨,祝青臣就在旁边看着,觉着还行,没大问题,便从殿中拖了把太师椅出去。
太师椅架在勤政殿前,四十九级石阶上、正中间,能够俯瞰整个皇宫。
祝青臣在太师椅上坐下,靠在椅背上,长舒了一口气。
一晚上没休息,他得歇会儿。
李钺就扶着刀,像守护神一般,站在他身边。
两个人都抱着手臂,如出一辙的严肃神情,连压下去的嘴角弧度都一模一样。
不多时,便有死士陆续来报。
“报——回王爷、王妃,宫中武库尽在掌握!”
“报——回王爷、王妃,宫中禁军全部投降!”
“报——回王爷、王妃,八道宫门皆已落锁,每道宫门五十死士看守!”
“好。”祝青臣微微颔首,淡淡道,“让将士们去武库装备兵器,一件不留;死守宫门,任何人不得进出;清点禁军,派人看守,若有异动,就地斩杀,不必来问。”
“是。”死士匆匆离开。
这时,林星躲在殿中,小声问:“老师,那我干什么?”
“你?”祝青臣回头,看向林星。
差点忘了,这儿还有个学生。
祝青臣想了想,指着萧长旭,正色道:“你打他!”
林星撩起衣袖,照着萧长旭的脸,狠狠地给了他一下。
估计萧长旭这回是真的晕过去了,也没被打醒。
林星收回手,道:“老师,打完了。”
祝青臣蹙眉反问:“你就打一下?”
林星扬起手,又给了他一下,不确定地问:“那……那要打几下?”
这孩子也太实诚了,好不容易到了报仇的时候,竟然还问老师应该打几下。
祝青臣深吸一口气:“想打几下打几下,把他打醒为止!”
“打醒之后呢?”
“打醒之后再打晕,打晕之后再打醒。打残最好,打死也行。”
祝青臣不再多说,转回头去,靠在太师椅上。
李钺不知从哪儿找了件披风,给他盖上,免得他着凉。
李钺又拖了把一模一样的太师椅过来,与祝青臣并排坐着,顺便握住祝青臣微凉的手,揣在怀里取暖。
两个人望着远处隐入夜色之中的宫殿飞檐,神色平静。
只要过了今夜,一切就都好办了。
*
一盏茶的时间,杨公公打开北宫门,祝青臣和李钺从北宫门一路打到关雎殿。
又是一盏茶的时间,两个人用两封诏书,稳住宫里和宫外。
夜深人静,两盏茶,一瞬间,雷霆之威,尘埃落定。
等宫中禁军反应过来的时候,勤政殿已经易主,存放武器的武库已经被把守住了,萧长旭也已经被擒,是死是活都难说。
再等京中官员反应过来,天都亮了。
最后等驻扎京畿的大批军队反应过来,估计还要四五日。四五日,李钺和祝青臣都能把玉玺和虎符盘出包浆来了。
总之,一切都来不及了。
祝青臣和李钺管着前朝,谢明月管着后宫,所有人都安安分分。
至于岐王怎么会死而复生,岐王妃又是何许人也,皇帝是生是死。
没人知道,也没人敢问。
这才叫宫变,用最短的时间和最小的代价,办成最大的事情。
*
不知过了多久。
一声雀啼,天光乍破。
奉君后凤旨,所有宫人留守不出,整座皇城一片死寂。
两个太医低着头,胆战心惊地走在宫道上。
死士提着药箱,跟在他们身后,负责押送,还要时不时伸出手,防止他们走着走着撞到墙上:“两位太医,这边请。”
两个太医点点头,唯唯诺诺地应道:“好好好。”
昨夜他二人留守太医院,自然也听到了宫里的动静。
两个人吓得一晚上没睡,躲在殿里瑟瑟发抖,生怕忽然有人冲进来,把他们给砍了。
到了天微微亮的时候,一个死士推开了太医院的门。
不过不是来砍他们的,而是来请他们出诊的。
还好还好,还能多活一会儿。
两个太医相互搀扶着,来到勤政殿前。
死士抱拳回禀:“回王爷、王妃,太医到了。”
石阶之上,大殿之中,祝青臣与李钺并排坐着。
李钺坐得端正,祝青臣悄悄歪了身子,靠着他,似乎正闭目养神。
听见死士来禀,祝青臣这才睁开眼睛。
两个太医不认得他们,也不知道该喊什么,只是跟着死士喊了一声“王爷”与“王妃”。
祝青臣道:“请两位太医进来看看。”
“是。”死士朝他们伸出手,“两位请。”
来到内殿,眼前的景象,让两个太医都吓了一大跳。
只见萧长旭仰面躺在床榻上,两边肩膀都被鲜血洇透,血迹干涸,黏连着身下的锦被。
看着可怖极了。
两个太医对视一眼,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就听见身后又传来祝青臣的声音。
“错了,等会儿再看他,先来看看我的两个学生。”
“啊……是。”
还有人伤得更重吗?
两个太医回过头,又见林星与谢明月从另一边走出来。
这……
太医看看他们两个,再看看躺在床上的萧长旭。
不论怎么看,都是陛下那边更危急啊。
祝青臣淡淡道:“陛下且死不了,两位太医先过来罢。”
“是……”两个太医不敢违抗,撇下萧长旭,走上前去。
祝青臣朝两个学生扬了扬下巴:“去给太医看看,再上点药。”
“是。”林星与谢明月应了一声,在软垫上坐下。
林星乖乖抬起头,把自己脸颊上碎瓷片划出来的细小伤口展示给太医看:“昨晚杨公公给我抹了点药膏,我感觉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有点痒,也不用开药。”
祝青臣接过李钺递过来的炊饼,一边啃,一边道:“本来是没怎么样,可谁让你总是用手抓?你要是觉着不用开药,那就让太医给你开条绑带,把你的手绑起来。”
“老师!”林星不满地喊了一声,瘪了瘪嘴,没有再说话。
祝青臣又问另一个太医:“明月情况如何?”
太医道:“回王妃,君后伤得有些厉害,所幸处理得还算及时,应该是冷敷过了,再抹点药膏,好得会更快些。只是不知脖子上的伤,有没有伤到嗓子。”
谢明月哑着嗓子道:“我没事……”
听起来是伤到了。
太医忙又道:“君后这几日还是少说话,微臣再开几服润肺润嗓的药,将养几日就好了。”
谢明月颔首:“有劳太医,也请夫子放心。”
祝青臣连忙朝他“嘘”了一声:“你最近要少说话。”
“是。”
“嗯?”
谢明月闭着嘴,无声地点了点头,是。
两位太医给他们换了药,又开了药方,让宫人下去煎药,才被带去看看萧长旭。
萧长旭这边麻烦得多。
太医们要用剪刀把黏连在伤口上的衣料剪开,实在剪不到的地方,就只能直接上手去撕扯,或者直接用匕首把腐肉剜掉。
把伤口上的衣料清理干净,还要用清水清洗,用酒水杀毒,最后才能上药包扎。
一盆一盆的血水从内殿端出来,才刚清理了一会儿,萧长旭就被疼醒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弹起来,惨叫一声。
林星和谢明月就站在门外,认真地看着他。
萧长旭一看见他们,就忍不住破口大骂:“贱人!你们两个贱人,竟敢合起伙来造反!禁军在哪?朕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太医嫌他乱动,不好处理,赶紧让宫人把他按回去。
萧长旭躺在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口中叫骂不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箭伤撕裂,萧长旭惨叫一声,忽然又软了语气,改了口,连声唤道:“林星、林星……明月,朕知道错了,朕不该那样对你们……你们救救朕,救救朕……”
萧长旭喋喋不休,可不论他说什么,林星与谢明月都不为所动,只是站在门前,静静地看着他。
“朕知错了,你们帮帮朕,你们帮朕把玉玺偷回来,朕马上下旨,诛杀逆贼!”
外殿,祝青臣把玩着面前的玉玺,听见这话,扭头看了一眼。
好家伙,他和李钺还都在这儿呢,萧长旭直接就盘算上他的两个学生了。
萧长旭继续道:“快,你们帮帮朕,等朕处死逆贼,重登皇位,你们两个依旧是朕最爱的君后和……和……”
和什么呢?
林星是什么身份,以什么身份来帮他,他自己都没想好。
不知过了多久,萧长旭喊得嗓子都哑了,整个人有气无力地喘着粗气,太医才帮他把两边肩膀上的伤口包扎好。
太医提起药箱,走了出去:“回王爷、王妃,都处理好了。只是陛下伤势过重,也不知能不能熬过这一关……”
“不要紧,他熬不过去最好。”祝青臣吩咐死士,“给两位太医拿几个金锭,再好好地送他们回去。”
反正金锭不是他的,从萧长旭的私库里拿的,用起来不心疼。
“是,两位太医,这边请。”
“多谢多谢。”
两个太医松了口气,捧着金锭,欢天喜地地走了。
祝青臣转过头,问:“明月,人还醒着吗?”
谢明月看了一眼,答道:“夫子,还醒着。”
“那正好,为师与岐王商议过了,决定把他交给你处置。”
“交给我?”谢明月疑惑。
“你有什么想问他的,抓紧时间问;要是还想再打他两下,也得抓紧时间打。问完打完了,再让死士了结他。”
“这……”谢明月有些迟疑。
林星同样疑惑:“老师,为啥不是交给我啊?”
“那还不是因为你……”祝青臣欲言又止。
因为林星是现代高中生,以后是要回现代去的。
昨夜祝青臣让他打萧长旭两下,出出气,他都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直接让他去料理萧长旭,万一在古代留下心理阴影,可怎么办?
不过,林星在他手里吃了这么多苦头,想问个明白,再出口气,也是正常的。
这口气不顺,又怕他一直惦记着,憋在心里反倒不好。
祝青臣故意问:“昨夜不是让你打了吗?没打过瘾?”
林星小声道:“我……我还有一些事情想不通,想和他对质一下。”
“那好吧,你也去,跟着明月一起。”
“谢谢老师。”这下林星高兴了。
谢明月不放心,多问一句:“夫子的意思是,随我们处置?”
“对,随你们处置,我不再多问。”祝青臣忽然想起什么,连忙坐直起来,问,“等一下!你们两个没人喜欢他吧?不会看见他这么惨,忽然发现自己最爱的人其实是他吧?”
两个学生都震惊了:“夫子,你在说什么?”
喜欢萧长旭?萧长旭把他们欺负成这样,他们喜欢萧长旭?
他们又不是傻蛋!
林星一把抓住谢明月的手,大声宣布:“我现在最喜欢谢师弟!”
谢明月也没有推开他,点了点头:“夫子放心。”
“那就好。”祝青臣放下心,站起身来,“我和王爷去各处宫门看看,你们两个留下处理,收个尾,最好让死士把萧长旭送回他的寝宫去,别让他死在勤政殿。”
“是。”两个学生俯身行礼,目送祝青臣和李钺离开。
*
原本夜夜笙歌、吵得人不得安睡的皇帝寝宫,如今一片死寂。
“嘎吱”一声,殿门推开——
谢明月与林星并肩站在门槛外,正是清晨,朝阳日光斜斜地照进来,将他们的影子歪歪地映在地上。
死士们用被褥裹着萧长旭,将人抬进来,直接丢在床榻上,转身回禀:“君后、林公子,都办好了。”
“好。”谢明月颔首,“你们在外面守着,我与林公子同他说两句话。”
“是。”死士退出宫殿。
又是“吱嘎”一声,殿门关上。
殿里门窗紧闭,阻隔日光,又没有点灯,实在昏暗。
簌簌声响,似乎有毒蛇猛兽,隐匿在阴影之下,伺机而动。
衣袖交错相碰,谢明月握住了林星的手。
“走吧。”
绕过屏风,来到里间。
萧长旭正躺在床上,疼得直哼哼,见林星和谢明月单独进来了,眼里猛地燃起两团火。
“林星、明月,你们是故意把人支走的,对不对?你们是来救朕的,快,快把玉玺拿来……”
两个人都没理会他。
林星点亮蜡烛,端起烛台。
谢明月则将手探进床榻边的铜盆里,蘸了点水,洒在萧长旭的脸上,冷声道:“别发癔症。”
这么点冷水,起不到提神醒脑的作用。
萧长旭仍旧自顾自地说着话,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
谢明月皱了皱眉,直接抄起榻边的摆件,用力砸在他的伤口上:“闭上嘴!”
这下终于安静了。
谢明月低声询问林星:“我来问?”
林星点点头:“嗯,你问吧,我嘴笨。”
“好。”谢明月从他手里接过烛台,放在案上,随后在榻前坐下。
烛光昏黄,照在谢明月的侧脸上,衬得他更加温柔。
他开了口:“萧长旭,我一直有件事情想问你。”
“你问,你问。”萧长旭殷切地看着他。
只要谢明月还肯跟自己说话,那就还有机会。
谢明月问:“我与你素味平生,你为何诏我入宫?”
“明月,你忘了?”萧长旭挣扎着要坐起来,连声音都带上了刻意的温柔,“七岁那年,朕被几个太监欺负,堵在墙角,是你帮朕解的围。”
谢明月怔住了。
从入宫到现在,他想过很多缘由。
或许是旁人蓄意陷害,让他入宫,或许是他自己不留神,被萧长旭看见了。
可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竟是这个理由。
萧长旭继续道:“从那时候起,朕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迎你入宫,让你当朕的君后,报答你的搭救之恩……”
话没说完,谢明月就微微仰起头,露出自己脖子上的掐痕和脸上的红印。
他反问道:“这就是你的报恩?”
“朕那时昏了头。”萧长旭急急地解释道,“朕那时喝了点酒,又被你气坏了,朕不是有心的。你救过朕,朕知道,你也是喜欢朕的……”
谢明月厉声打断他的话:“我救你,是因为我本性善良、待人有礼,见不得恃强凌弱的事情,不是因为我喜欢你!”
“当时你才七岁,我也才七岁,自此之后,我们素未蒙面,我如何会去喜欢一个七岁的孩童?你当我得了什么该死的病吗?”
“我救过的人数不胜数,老弱妇孺皆有,只有你,自命不凡、自作多情,以为我是喜欢你。”
“况且,你所谓的报恩,就是一道圣旨接我入宫,把我推上风口浪尖,好成全你的痴情美名?就是斩断我的前途,让我替你打理后宫妃嫔,好让你高枕无忧?就是稍有不从,殴打羞辱?”
“就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你召我入宫、虐待林星,毁了我们两个人!”
谢明月定定地看着他,质问道:“萧长旭,你到底是在报恩,还是在报仇?”
萧长旭讷讷说不出话来:“不是,朕不是故意的,朕的本意是好的……你误会了……”
谢明月此来,只想弄清楚事情原委,并不想听他解释,又问:“那林星呢?”
“什么?”萧长旭听不懂。
“我不过是替你解了围,你便‘念念不忘’直到如今。那林星呢?林星才是真真切切地救了你的那个人,若是没有他,你早就被饿死、冻死、打死了,为何不向他报恩?”
“朕……”萧长旭讪讪道,“朕还没来得及,朕喜欢你们两个,取舍不下,朕原本想着,等你做了君后,就封他做……”
谢明月反问:“是根本就不想报恩吧?”
“你从一开始就瞧不起他,你觉得他就是个小太监,是你在冷宫里的垫脚石、解闷用的小玩意儿。”
“你觉得他配不上你,却又舍不得放他走。你想让他继续对你好,但你又觉得他配不上好东西,所以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辱他!”
“萧长旭,你简直就是畜生!”
“不是……”萧长旭急切地望向林星,忽然福至心灵,想到那个词,“朕是爱不自知!爱不自知!”
他一连喊了两遍,声音很大。
林星没有任何触动,只觉得有点难堪,往谢明月身后躲了躲。
要是被守在外面的死士听见,那也太丢脸了。
可萧长旭却将他的沉默,理解为旧情难忘。
他殷切地望着林星,语气造作:“星星、星星,你跟朕说过的,在你的家乡、自由和平等、人人都可以上学,朕都记得,朕都记在心里,朕没有忘记,朕这次一定会实现你要的未来,你再信朕一次,好不好?”
“闭嘴。”
萧长旭却越说越急,急得连自称都忘了,连他自己都信了。
“星星,你救了我这么多次,你再救我一次。我保证,这次一定好好对你,我立你做侍君,不不,我立你做君后,和明月平起平坐,两个君后,你不是一直想做君后吗?我……”
林星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偏偏他嘴笨,不能像谢明月一样,说那些长篇大论来反驳他。
他端起榻边的铜盆,砸在萧长旭身上:“闭嘴!”
“哗啦”一声,铜盆砸在萧长旭身上,过夜冷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又是“哐当”一声,铜盆直接砸在他的额头上,教他住了口。
谢明月牵着林星的手,护着他后退,避开水花。
谢明月冷声道:“萧长旭,你有什么资格让林星再信你一次?你有什么资格提起你许诺给他的将来?你配吗?”
“你害他白费了三年光阴,你让他在冷宫里陪你吃了三年的苦,你瞧不起他,欺他辱他,甚至放任宫里人践踏凌.辱。”
“你连功臣的名分都不敢给他,你连他帮你做了什么,都不敢公之于众,你把他关在冷宫里,对他冷嘲热讽,非打即骂。”
“难道你在宠幸其他男宠的时候,偶尔想起他一两次,就算是喜欢么?你的喜欢简直令人作呕。”
萧长旭张了张口,还想说话,谢明月又道:“你不必白费口舌,我们今天是来处置你的,不是来救你的。”
“至于你许诺的后位与宠爱,我们也不要。”
他紧紧握住林星的手,将他护在身后。
就连萧长旭的目光,都不能靠近林星。
“萧长旭,你做皇帝的时候,宫中人人轻贱林星,欺凌辱骂,我以为你有多说不出口的苦衷、多伟大的谋划布局,要让他受这么大的委屈。”
“可关雎殿中是我做主,我不过一句话的功夫,所有人都对林星恭恭敬敬,不敢冒犯。”
“你连一句话都舍不得为他说,一句‘林星是功臣,宫中诸人须恭敬待他’都舍不得说,你有什么脸面说‘爱不自知’?”
说完这话,谢明月便牵着林星,转身要走。
“我与林星原本不愿再见你,此番前来,不过是为了要一个说法——”他回过头,冷冷地看了萧长旭一眼,“现在看来,却是大可不必。你这样的人,总是恩将仇报,没有缘由,问了也是白问,只有打骂能叫你长点记性。”
最后,谢明月低声道:“倘若三年前,是我先认识他,我一定先一刀把你捅死,然后把他带走。”
“走吧。”
两个人转身离开,将萧长旭的呼喊和哀求都抛到身后。
“明月、星星,我错了,我已经知道错了……你们回来……回来……”
“哐当”一声,萧长旭似乎是从榻上摔下来了。
他在地上艰难爬行,哀切呼唤。
可没有人回头,谁都没有回头。
他们都知道,萧长旭竭力呼唤的不是他们,而是他转瞬即逝的皇位和权力。
跨过门槛,死士将殿门关上。
谢明月回头道:“夫子说了,他就交给我和林星处置。”
他闭了闭眼睛,下定决心:“夫子还是太善心了,竟然还让他回寝宫。把他送去冷宫,跟太医院说一声,不用再派太医过去,你们也不用特意给他送吃的用的,盯着他,要打要骂都可以,别让他死了就行。”
很明显,谢明月是在给林星报仇。
三年前,萧长旭不就是这样的处境吗?
这回没有林星救他,他能活几天?他还能不能再次当上皇帝?
谢明月等着看。
总归夫子已经把人交给他处置了,后宫又是他做主,纵使放肆一次,又能如何?
林星小声问:“谢明月,你还好吧?”
谢明月睁开眼睛,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没事,不过是被里面的恶臭熏到了。”
“嗯。”林星安慰他,“你不用自责,我和你长得像,不是你的问题,是他自以为是……”
“对。”谢明月点点头,握紧了他的手,“模样相似,是上天给我们的恩赐,是他心生嫉妒,横插一脚。”
就像是照镜子,两个人又一次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
脸上带着伤痕、狼狈不堪的自己,还有——
终于等到曙光的自己。
朝阳初升,照彻阴云。
第018章 高中穿越(18)
宫里宫外,一片宁静。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祝青臣和李钺回到勤政殿的时候,两个学生也已经回来了。
他们就相对坐在殿中,没怎么说话,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见祝青臣回来了,两个人连忙站起来。
“夫子。”
“老师。”
“嗯。”祝青臣应了一声,解开身上披风,顺手挂在李钺身上,“事情都料理好了?”
谢明月颔首:“都料理好了。”
“那正好。”祝青臣走上前,朝谢明月招了招手,“还有几道圣旨要拟,明月,你来写。”
“夫子,我?”谢明月指了指自己,有些犹豫,“若是宫里的事情,我来管就行;可若是朝堂上的事情,还是夫子……”
“就你来,过来。”祝青臣吸了吸鼻子,语气认真,“夫子昨夜在风口坐了一会儿,今日有点风寒……”
一听说夫子风寒,两个学生都把心提了起来,听不见他说的其他话。
“夫子可有大碍?方才怎么不说?我再派人去喊太医过来。”谢明月朝殿外走去,急急地喊了一声,“来人!”
林星则快步走到他面前,搀住他的手臂:“老师,你辛苦了,我扶你走。”
“还没有严重到走不了路。”祝青臣又好气又好笑,把手收回来,“明月,回来,别大惊小怪的。快,坐上去,我口述,你下旨意,林星你想看也跟着看看。”
他淡淡道:“圣旨罢了,又不是天书,萧长旭都能写,你们自然也能写。”
谢明月担忧地看了夫子一眼,最终还是拗不过他的意思,提起衣摆,登上萧长旭平日里处理奏章所坐的高位,用镇纸拂开纸张,提起毛笔。
“夫子请说。”
祝青臣沉吟道:“先写第一封,发给京畿军队的。就说皇帝身染重病,特召岐王与岐王妃入京监国,君后辅之,让他们无虎符不得妄动,违令者斩。”
“是。”谢明月提笔沾墨,思忖片刻,便落了笔。
祝青臣拖了把椅子过去,在阶下坐着。
李钺又把披风抖落开,给他盖上。
“夫子先看看,这样起头可以么?”谢明月方才写好一行,就要给祝青臣看看。
祝青臣道:“全部写完再给我看,现在只是草拟,不要紧,你放开了写。”
“是。”谢明月应了一声,继续书写。
林星就坐在旁边看。
不多时,谢明月便写好了第一封。
“夫子。”
“好。”祝青臣接过纸张,“我先看着,你再写第二封。萧长旭自登基以来,罢免废黜了不少正直朝臣,这封圣旨便请他们回京罢。”
“是。”
“用你的名义,不要用萧长旭的。”
“明白了。”
这可是件好事情,笼络人心,稳固地位。
当然要由谢明月来办。
祝青臣低下头,简单看看他拟好的旨意。
直到谢明月写好第二封,也拿到他面前。
“写得不错。”祝青臣点点头,从他手里接过笔,又着意添了几句,“对外边的军队说话,要厉害一些。特别是现在情况特殊,要保证他们不起异心,不会哗变,一定要有底气。就算手下只有五百暗卫,也要装出有五十万人马的气势。”
谢明月低着头,仔细看着:“好。”
“召无辜朝臣回京,多夸他们几句,他们会喜欢的,但不要对他们说萧长旭有多残暴,虽说他们心里也这样想,但你作为君后,暂时还不能这样说。朝臣们不喜欢残暴的君主,也不喜欢背后说人小话的君主,太没有容人雅量,显得斤斤计较、小家子气。”
“我明白了。”
“好了。”祝青臣把纸张递给他,“再誊抄一遍,就发去尚书台吧。”
“是。”谢明月接过纸张,重新在案前坐下。
祝青臣裹着披风,正色道:“拟旨这种事情,本来就是皇帝身边的文官干的,只是情况特殊,夫子正好也想教你一些东西,这才让你来写。”
“我明白的。”谢明月点点头,“夫子放心。今日夫子说的,我都懂了。”
“嗯。”祝青臣欣慰地看着他,“先前夫子对你们说,在宫中保命即可,不要自作主张,是因为那时情况危急,恐怕引起萧长旭怀疑。”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如今萧长旭已被生擒,你们两个可以试着自己处理这些事情。夫子风寒好像有点严重,这阵子宫里宫外就要你们多多操持了。”
“夫子……”
不等谢明月再说话,祝青臣就拢着披风,站起身来。
“嗷,头好晕,要晕倒了。”
他捂着脑袋,摇摇晃晃,准准地倒进了李钺怀里。
啊,我晕倒了!
“夫子!”两个学生赶忙要上前。
祝青臣朝他们摆了摆手,虚弱道:“为师没事,可能是昨夜没怎么睡,回去补个觉就好了。你们两个写完诏书,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祝青臣病恹恹地挂在李钺身上,被李钺揽着肩膀带下去。
“祝卿卿,你还好吧?”
“不好,晕倒了,走不动了,要王爷抱回去。”
谢明月和林星对视一眼。
林星皱着眉头,小声道:“你说,夫子是不是为了锻炼你,故意装病啊?”
谢明月同样皱着眉:“你与夫子真不愧是师徒,连装病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胡说!”林星叉腰,“夫子这个一看就是假的!我装的比夫子装的像多了!”
*
接下来三日,祝青臣便以风寒为由,让两个学生接手许多后续事宜,特别是谢明月。
他教谢明月以君后身份下旨,安抚朝中宫中诸人。
他又教谢明月如何处置从前萧长旭手下的官员,如何安抚被萧长旭罢免的官员。
他甚至教谢明月如何批阅奏章。
由此,谢明月这个被强召入宫的君后,在朝堂之间、人心之中,也争得了一席之地。
这天,谢明月独自在勤政殿里处理政务。
杨公公匆匆入殿,俯身行礼,随后上前禀报。
“君后,那萧长旭在冷宫中叫嚣不止,一会儿辱骂,一会儿求饶,现在又哭着喊着说自己错了,快要死了,想在死前最后见君后与林公子一面,以死谢罪。侍卫们拿不准主意,便过来禀报。”
谢明月握着朱砂笔的手紧了紧,问:“他被关进冷宫几日了?”
杨公公算了算:“不多不少,正好三日。”
“不过三日,且死不了,还有力气做戏。”谢明月面不改色,“告诉侍卫,照常看管,不必理会。他若是继续叫骂,吵得人不得安生,就进去给他两耳光,踹他两脚。”
杨公公又道:“他还哭着喊着要太医来看看,说肩膀上的箭伤腐烂了,手要废了。”
谢明月冷声道:“跟他说,要是手废了,也不必要了,直接砍了,做成人彘,泡在酒中,还能活久些。”
谢明月话音刚落,殿门外,祝青臣带着林星过来了。
谢明月面上肃杀的表情一滞,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起身,又恢复成原先温和的模样,喊了一声:“夫子。”
祝青臣点点头:“嗯,风寒好些了,过来看看你。”
“好……”谢明月上前扶他,悄悄观察着夫子和林星的神色,有些忐忑。
他怕夫子和林星觉得自己狠毒。
“我还没有病到要人扶着走路的地步。”祝青臣轻轻拂开他的手,看见他的表情,心下了然,淡淡道,“做得好。”
谢明月愣了一下:“夫子……”
“夸你呢,做得好。”祝青臣正色道,“就该这样办,一刀杀了,太便宜他。把他送回冷宫,让他亲身体会一下,没有我们星星救他,他会是什么下场。”
“是。”谢明月笑了笑,心里也有了底气。
祝青臣又叮嘱他:“如今你是君后,你总摄朝政,宫里是你的天下,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必畏首畏尾的。”
“星星心软,你可不能心软,你要把你们两个人的仇,还有天下人的仇,一并都报了。怕什么?有夫子和王爷给你们撑腰,尽管报仇。”
“是!”
*
入夜,烛光昏昏。
李钺架着脚,坐在小榻上,用绸布擦拭自己的长刀,擦得锃亮。
祝青臣躺在榻上,脑袋枕着李钺的腿,正拿着本书看。
两个人都洗漱完了,挨在一起各做各的事,气氛却十分融洽——
“李钺,你压到我的头发了。”
“噢。”
“你又压到我的头发了。”
“知道了。”
“你又……”祝青臣忽然觉得不对劲,捂着脑袋,从他腿上爬起来,“你不会用刀把我的头发削掉了吧?”
“没有。”李钺委屈巴巴,“祝卿卿,你怀疑我。”
祝青臣早就不吃这套了,一把将他按在榻上,上下摸索:“要是让我找到一根头发,你就完了!”
下一秒,祝青臣就从他的身上捻起两根头发。
“这是什么?”
“你的头发。”
“怎么掉的?”
“被你压掉的,不是我削掉的。”
“都让你不要在床上擦刀了,你非要擦刀,你赔我的头发!”
祝青臣气得打人。
两个系统蹲在窗台上。
蓝色系统安慰他:“臣臣,作为古人,你的发量已经很多了。”
“就是。”李钺摸摸他的脑袋,“又黑又长,很漂亮的。”
“你们懂什么?”祝青臣气鼓鼓的,“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开始谋划造反,我每天都在掉头发。”
“那也很好啊。”反派系统幽幽道,“想开点,反正粘在他身上的是你的头发,又不是别人的。”
祝青臣和李钺深吸一口气,异口同声:“你闭嘴,出去。”
“噢。”两个系统默默飞走。
祝青臣最后拍了一下李钺:“睡觉。”
李钺吹了蜡烛,一把抱住他:“睡觉!”
一片漆黑,两个人倒在床榻上,李钺紧紧地抱着祝青臣,像狼一样,使劲嗅嗅他的头发和脖颈。
祝卿卿,香香的。
祝青臣也习惯了,懒得制止他,往床上一躺,就跟束手就擒的小猎物一样,随便他摆姿势。
反正李钺不会一口把他吃掉。
两个人跟小动物一样,抱在一起,依偎着,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之间,殿外忽然传来一声:“王爷、王妃。”
李钺睁开眼睛,双手捂住祝青臣的耳朵,回过头,压低声音,应了一声:“何事?”
殿外,死士回禀道:“冷宫里的那位要跳楼,哭着喊着说对不起君后和林公子,要以死谢罪,君后和林公子都过去了。”
萧长旭?要跳楼?
李钺皱了皱眉,很快就道:“不用管他,他跳就让他跳。跳下去了就给他收尸,没跳下去就把他推下去。”
反正祝卿卿的两个学生已经过去了,都这么大了,总不能这么点事情都料理不好吧?
他和祝卿卿睡得正香呢,别来打扰他们。
李钺回过头,重新抱紧祝青臣。
继续睡觉。
“是。”侍卫应了一声,便要退下。
偏偏这个时候,祝青臣“哼哼”了两声,被吵醒了。
他拽着李钺的衣襟,揉了揉眼睛,问:“出什么事了?”
“没怎么。”李钺随口应道,“萧长旭要跳楼。”
“你不早说!”
祝青臣瞬间清醒,睁大眼睛,“噌”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李钺皱眉:“你的两个学生过去了。”
“那我就更要过去了!”祝青臣要从他身上翻过去,结果笨手笨脚的,被锦被绊倒,直接摔在了李钺身上。
“嗷!”
李钺把他抱回来:“他们两个又不是三岁小孩,去哪里都要你带着。”
祝青臣正色道:“他们两个傻乎乎的,怎么应付得了?万一萧长旭喊一些有的没的,传出去怎么办?”
祝青臣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拽到自己面前:“再说了,你作为他们老师的夫君,也就是师公,不应该重视一下两个学生吗?”
很有道理。
李钺点头,把祝青臣抱起来:“走。”
祝青臣使劲拍他:“没穿鞋。”
“裹着一床被子出去得了,正好彰显一下我师公的地位。”
“李钺,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不是装疯。”
李钺把人放下,祝青臣穿上鞋袜,又披上外裳,便准备过去看看。
*
夜风微凉,冷宫僻远。
祝青臣和李钺并肩走过宫道,脚步匆匆。
远远的,就看见有个人影站在对面宫殿的屋顶上,甚至还能听见萧长旭大吼大叫的声音。
祝青臣蹙眉,小声嘀咕:“他就不能挑个大白天跳楼吗?非要大晚上的扰人清梦?”
李钺搂住他的肩膀,帮他揉揉耳朵,幽幽道:“晚上跳楼比较有意境。”
夜色无边,一个纯白身影,决绝地划破夜空,辜负他的人在底下泣不成声、追悔莫及。
那可真是绝美一幕。
两个人来到冷宫外,谢明月与林星都在。
他们两个显然也是睡着睡着被吵醒的,简单披上衣裳,连头发都没梳,就过来了。
而这时,两个人都抬着头,望着屋顶上的萧长旭。
祝青臣走到他们身边,问:“情况如何?”
两个人这才回过神,喊了一声:“夫子。”
谢明月问:“可是吵醒夫子了?”
“没有,是有侍卫过来通报。”祝青臣也抬起头,看了一眼屋顶,“他又闹什么呢?”
林星摇摇头:“不知道,我和明月也才刚来。”
“侍卫一时没看住,让他爬到了屋顶上,他上去之后,就哭着喊着说对不起我和林星,要给我们赔罪。”
谢明月说得更仔细,但也不知道萧长旭究竟想干什么。
给他们赔罪?
他们一个字都不信。
他们只觉得报应不爽,是他罪有应得。
几个月前,是林星站在城楼上,犹豫着要不要往下跳。
现在,也该轮到萧长旭了。
祝青臣蹙眉凝眸,抬头望去。
只见萧长旭站在冷宫屋顶上,额头上、肩膀上还都缠着绷带。
因他爬上屋顶的动作,伤口早已裂开,鲜血汩汩,浸透了绷带与衣裳,冷风一吹,又凝结起来,肮脏狼狈,看着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正巧这时,萧长旭也看见了他,一声怒喝:“祝青臣!”
祝青臣波澜不惊,认真地看着他,干嘛?
萧长旭什么都没说,又转向了林星和谢明月:“星星、明月,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错了。但祝青臣也不是什么好人!”
师生三人对视一眼。
嗯……如果他们没猜错的话,这一招应该叫“挑拨离间”。
但是……
三人转过头,齐齐看向萧长旭,都想听听他还能说些什么。
萧长旭叫嚷不休:“岐王与祝青臣狼子野心,意图谋朝篡位,我死以后,再无人能与他们抗衡,你们要多加小心。明月,朕许你垂帘听政之权,你要千万小心,保护好林星!”
谢明月和林星表情复杂。
有没有可能,谢明月早就在听政了呢?要你在这儿假模假样地赐他权力?
有没有可能,谢明月早几个月前就在保护林星了呢?还是在你的迫害下保护的呢?
有没有可能,夫子本来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夫子,你本来就没办法和他抗衡?
你现在到底在演哪出?
“是我对不起你们,我知道错了,我会以死向你们赎罪,我死以后,丧礼不过太过奢华,一切从简……”
好家伙,他还给自己安排上了?
“星星,这些天来,我住在冷宫里,想起了很多之前的事情,我想到你帮我去太医院求药,想到你去膳房给我们拿过冬的食物。”
谢明月猛地抬起头,目光冰冷。
你再说一遍?
他回过头,低声吩咐侍卫:“从屋顶后边上去,把人给抓下来。”
萧长旭继续哀求道:“星星,你看看我,你最后看我一眼,好不好?再也没有人像你对我这么好了,你最后看我一眼……”
林星实在听不下去了,攥着拳头,大声质问道:“你到底跳不跳啊?有完没完?我们还等着回去睡觉呢。”
萧长旭愣住了。
祝青臣没忍住笑出声:“扑哧——”
哦嚯,某位渣攻心心念念的“追夫火葬场”演砸咯!
林星非但不配合,反倒催他快点跳。
下一刻,林星环顾四周,一把握住谢明月的手,义正言辞道:“你打扰到我和谢明月睡觉了!你是不是嫉妒我们感情好啊?”
啊?等一下!
祝青臣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他的两个学生睡一起啊?
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怎么不知道?
谢明月反手牵住林星的手,迎上萧长旭不可置信的目光,淡淡道:“原本不愿叫你知晓此事,怕你知道之后,又哭又闹,吵得人不得安生。”
“不过星星说了,那我也便告诉你罢。帝后大婚那日——”谢明月顿了顿,“其实是我和星星的大婚。你对他不好,我便把他接到宫中,借着教规矩的由头,与他同吃同住,拜过夫子,正如同夫夫一般。”
“说起来,我与星星还要多谢你做媒。”
林星同样不敢相信地看向谢明月。
谢师弟,你比我还会编瞎话!
我俩啥时候跟夫夫一样了?
“啊!”
猝然一声尖叫,萧长旭整个人都快背过气去:“你们……你们怎么敢?你胡说!林星喜欢我!你也喜欢我!你们都是我的人!你们怎么能……怎么能……”
“为何不能?”谢明月神色淡淡,“你非良人,星星为何不能选我?”
这时,谢明月派去的几个侍卫也从后面屋顶爬了上去,手里都拿着绳子,随时准备把萧长旭绑下来。
萧长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几乎要被气死。
他竭力平复心情,说服自己:“星星、明月,你们不用这样骗我,我知道你们都不肯原谅我,今生是我对不起你们,若有来生,我一定当牛做马,向你们赎罪,求你们原谅……”
他一面说着,一面闭上双眼,张开双臂,整个人往前倒去。
祝青臣原本还沉浸在两个学生睡一起的震惊中,一听“若有来生”四个字,瞬间反应过来,焦急喊道:“快拉住他!不许他跳!”
萧长旭身后侍卫收到命令,齐齐抛出绳索。
其中一条粗麻绳,准准地勾住了萧长旭的脖子。
一声惨叫,萧长旭被牢牢挂在半空。
祝青臣正色道:“死死拉住!把他吊死也行!就是不能让他跳楼!”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难怪,难怪祝青臣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跳楼这个死法可是最容易重生的死法之一,绝对不能让萧长旭跳楼!
四五个侍卫死死拉住,萧长旭被吊在半空,一张脸涨得通红,两只手死死地拽着绳索,两只脚奋力挣扎,浑然也没有了刚才赴死的慷慨。
什么赎罪?
不过都是演给谢明月和林星看的把戏。
或许他以为,只要自己也跳楼,就能挑拨他们师生之间的关系,谢明月和林星就会哭着求他别跳。
简直可笑。
慢慢地,萧长旭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脸也涨得青紫。
不知道过了多久,侍卫们把他重新拉回屋顶上,拍了拍他的脸,又掐住他的人中。
“回王妃,人好像是晕过去了。”
祝青臣看向谢明月和林星:“说了交给你们处置,就依旧是你们处置。只有一点,别的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让他跳楼。”
两个学生点点头:“是。”
侍卫们把人从屋顶上抬下来,谢明月走上前,低下头,瞧了萧长旭一眼。
萧长旭身上的伤还没好,腐肉恶臭,脖子上又新添了勒痕,和他掐着谢明月的脖子,留下的痕迹很像。
但是说来古怪,他都已经这样了,脸色却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嚇哧嚇哧地喘着粗气,声音巨大。
还有力气爬到屋顶上,不知是快好了,还是快死了。
——回光返照。
谢明月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收回目光,别过头,吩咐道:“把人关回去罢,他活不了多久了。”
“是。”侍卫们把萧长旭抬起来,送回冷宫破旧的屋子里。
一切事情在这里开始,那就让事情在这里结束吧。
谢明月回过头,对祝青臣道:“夫子,都处置好了,回去罢。”
“好。”
祝青臣与李钺走在前面,谢明月与林星跟在后面。
跨过门槛时,夜风吹过林星耳畔,他隐约听见,风送来一声哀求——
“求求你,救救我……”
这是他刚穿越来,萧长旭倒在雪地里,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也是因为这句话,林星软下心来,救了他一命。
可是这回,林星不打算救他了。
如果可以,林星宁愿一开始就不救他。
察觉到他有些失神,谢明月转头看他,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林星摇摇头,“只是有点冷。”
谢明月握了握他的手,是有点凉:“回去睡吧,别理会这边的事情了。”
谢明月转过头,朝杨公公使了个眼色。
杨公公立即会意,停下脚步,转身向回:“传君后令,动手。”
于是侍卫们抬着酒缸与刑具,走进了冷宫。
*
冷宫那边再传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清晨了。
天光大亮。
谢明月端坐在案前,批阅奏章。
祝青臣和林星坐在旁边,正吃早饭。
祝青臣困得连手都懒得抬,吃早饭也要李钺送到他嘴里,他只负责张嘴。
林星问:“老师昨晚也没睡好?”
“对啊。”祝青臣又打了个哈欠,“昨晚那么一折腾,回去就睡不着了。”
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萧长旭那副可憎的模样。
他睡不着,就开始折腾李钺,缠着李钺给他说笑话,还在李钺的胸膛上写字,最后被李钺按在榻上狠狠教训了一顿。
这时,杨公公进来禀报:“王爷、学官、君后,冷宫侍卫来报。”
谢明月抬头问:“何事?”
杨公公正色道:“萧长旭死了。”
谢明月早有预料,但还是多问了一句:“怎么死的?”
“他身上原本就带着伤,昨夜里爬上屋顶,冷风一吹,被抬回去的时候,就发起高热,哎哟哎哟地喊了大半夜,求着林公子再救他一回。”
“后来,侍卫们好心帮他剜去肩膀上的腐肉,还用烈酒帮他治伤。结果,到了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一口气没上来,就倒在了酒缸里,侍卫伸手去探时,已经没气了。”
祝青臣垂了垂眼睛,心下明了。
好心剜去腐肉,还用烈酒治伤。
那是好心吗?分明就是刑罚。
明月最后还是下了决断,该折磨就折磨,该杀就杀。
只是林星不懂得,还问:“对他那么好干什么?让他自生自灭不就好了?”
谢明月怕吓到他,也没跟他解释,只道:“总归他快死了,帮他处理一下伤口也无妨。”
林星皱着眉头:“谢明月,你还是太善良了。要是我,我才不管他。”
“嗯。”谢明月又对杨公公道,“尸体先停在冷宫里,待我与夫子商议之后,再做决断。”
谢明月转过头,唤了一声:“夫子,您看……”
祝青臣沉吟道:“萧长旭本就得位不正,登基数月,搅弄得朝堂不安,天下不宁。既然已经以他的名义下了罪己诏,不如就做得干脆一点,也省得来日有人动了歪心思,想着为他翻案。”
谢明月问:“夫子的意思是,不必认他是皇帝,只当做是乱臣贼子处置?”
“对。”祝青臣点点头,“弑父杀兄,可不就是乱臣贼子么?”
“好,我去安排。”
可笑萧长旭临死之前,竟然还对谢明月和林星说,自己的丧礼不必太过奢华。
他以为这是服软和示弱,能够引起他们的怜惜,结果……
谢明月甚至不想给他办丧礼。
谢明月直接吩咐杨公公:“连带着酒缸一起,拉到宫外乱葬岗去烧了就是。”
杨公公领命:“是。”
祝青臣又道:“不给萧长旭办丧礼,其他人的丧礼却要重办。”
一时间,谢明月与林星还没想到祝青臣说的是谁,只做不解。
只有杨公公似有所感,抬起了头。
祝青臣同样看着他,温声道:“萧长旭宫变时,将留守京中的皇子尽数杀害,又命人将他们的头颅砍下,送给岐王,以示威慑。”
杨公公心头一震,瞬间就明白了。
“岐王没有将那些头颅丢掉,而是交给侍从,让他们好生保管着。如今萧长旭已死,朝堂之中拨乱反正,也该给几位枉死的殿下重办丧仪,给他们正名,让他们尸首齐全,入土为安。”
“萧长旭往外一丢就好,杨公公不必操心,几位殿下的丧仪,就交给杨公公操办了。”
祝青臣记得,杨公公跟他说过,他先前是在皇子所侍奉的。
尽管杨公公竭力撇清关系,但他还是隐约察觉到了。
杨公公对几位被萧长旭杀死的皇子,是心疼的。大抵是相处过,说不定还是看着他们长大的。
逝者已逝,祝青臣没办法让他们死而复生,只能留个心眼,让杨公公再送他们一程。
杨公公微怔,神色动容,双眼之中隐隐有泪光闪过,俯身行礼:“多谢学官,学官有心了。”
“不必客气。”祝青臣连忙起身上前,把他扶起来,“今次事成,还要多谢公公。我与岐王商量过了,待此间事了,便在京中给你老寻一处宅子,派几个人伺候,好让你老颐养天年,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
杨公公摇摇头:“学官思虑周全,老奴再没有什么想要的了。”
“那你老想到的时候再说。我也会叮嘱明月,让他好好待你的。”
“学官真是……”杨公公长叹一声,“老奴何德何能?”
祝青臣宽慰他:“你老也是功臣,有什么配不上的?”
杨公公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再向他行了个礼:“那就多谢学官了。”
“不必客气,你老歇息去吧。”
杨公公下去了,祝青臣回到位置上,一掀衣摆,坐回位置上。
祝青臣对两个学生道:“宫变那日,是杨公公冒死打开北宫门,让我和岐王带着人进来,才能及时从萧长旭手里救下你们两个,否则再拖上一会儿,事情就不是现在这样了。你们两个要多谢杨公公,往后也要记着他的好,好好待他。”
两个学生认真地应了:“是,夫子放心,我们记住了。”
这才是正确对待功臣的方式。
赏钱赏物赏宅子,派人侍奉,好好对待,心里记挂着功臣还有什么愿望,一并帮他圆了。
至于萧长旭……呵。
祝青臣沉默片刻,最后喊了一声:“明月、星星。”
两个学生乖乖坐好:“夫子还有何事?”
“那个……”祝青臣欲言又止,犹豫良久,最后还是好奇地问,“夫子不在的时候,你们两个真的跟做了夫夫一般啊?”
两个学生都哽了一下。
林星迅速否认:“没有!没有的事!我们没有,老师你别乱说!”
谢明月低下头,随手翻了翻奏章:“那萧长旭怪恶心的,总以为我二人喜欢他,为了吓他一吓,所以才那样说,免得他到了地府,还说那些恶心人的话。”
“噢噢。”祝青臣点点头,“没有就没有,干嘛那么着急?”
林星又道:“没有着急!我着急了吗?我哪里着急了?”
祝青臣指了指谢明月:“是有一点着急,你看你谢师弟,他就一点都不着急。”
谢明月颔首,随后继续批奏章,林星吃饱了,在旁边看他批。
祝青臣张开嘴,李钺会意,捏起一块点心,塞进他嘴里。
忽然,祝青臣想起这件事,把嘴里点心咽下去,回过头:“等一下!”
“夫子,还有什么事?”
“萧长旭的尸体还不能丢出去!”
“这是为何?”
“得找几个修为高深的和尚道士进宫来!”
两个学生皱起眉头,不可置信地问:“夫子要为他超度?”
“胡言乱语,我超度他干什么?”祝青臣捏着拳头,目光坚定,“吩咐下去,务必加强法力,让他灰飞烟灭!”
两个学生都惊呆了,啊?
祝青臣认真向他们解释:“你们不懂,这里面的水可深了,防不胜防。万一萧长旭起死回生,回溯时空,或是借尸还魂,你们两个就完蛋了。”
两个学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们好像明白了……”
但又不是很明白。
天底下,真的有起死回生这样的事情吗?
很快的,林星也想起来了。
怎么不可能?
他都是穿越的,要是萧长旭死而复生,也不是不可能。
林星连忙举起手,表示支持:“我觉得老师说的很有道理,我们应该做足准备,绝对不能让他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祝青臣转过头,和林星击掌。
好孩子,尽得为师真传!
既然夫子和林星都这样说,那谢明月也没有意见。
“那我吩咐下去,让他们准备一下。”
这时,一直坐在祝青臣身边,安安静静给他投喂糕点的李钺忽然开了口。
他语气平淡:“请和尚道士还要花香火钱,干脆把他的尸体细细地剁成臊子就完了。”
啊?!
两个学生瞪大了眼睛,祝青臣眼睛睁得圆圆的,嘴巴也张得圆圆的。
“你你你……那你来剁?”
“我剁就我剁。”
李钺顺手把捏起一块栗子糕,又塞进祝青臣嘴里。
这位更是心狠手辣!
第019章 高中穿越(19)【一更】
萧长旭既死,剩下的便是善后。
他的名位,最后被祝青臣定为“乱臣贼子”。
死后不葬入帝陵,更不享后代香火。
冷宫阴森,一卷草席,十来个和尚道士围着做法,咒他永世不得超生,就是他的下场。
几位被他残杀的皇子,重新办了丧仪,追封尊号,百官朝拜。
被萧长旭赶出京城的朝臣们,也都回到了京城,官职与之前相同。
结伴回乡的老学官们回来的时候,祝青臣还特意带着李钺去接他们了。
就在几个月前、他们送别的城门口。
祝青臣远远地看见镖师护送着车队回来,就叉起了腰。
马车还没停稳,老学官们就拄着拐杖,一个一个下了马车,满脸笑意,来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围着他说话。
“小祝啊,你可真是……”
“你是不是早就算好了?那天听我们提起岐王,你是不是就想好了要去找他?”
“你没受伤吧?没伤着哪里吧?看着小不楞登的,也不会武功,竟然还敢学别人造反?”
他们怎么想都没想到,这辈子竟然还有能回京的一天,他们竟然还能等到萧长旭暴毙。
这可真是……
喜事一桩啊!
祝青臣被他们围在中间,扬了扬下巴,一脸自得。
再多夸几句!我爱听!
“真是厉害,青出于蓝,我们都老了,不中用了。”
“我们之前还疑心你别有用心,现在看来,是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先前真是冤枉你了,接到旨意的时候,我们还说是不是在做梦。难怪你让我们结伴同行,原来是为了回来的时候也结伴。”
祝青臣叉着腰,在他们的一声声夸赞中,脑袋越抬越高。
老学官们皱眉:“差不多可以了吧?你可别飞到天上去了。”
祝青臣把脑袋收回来:“再多夸我两句嘛,又不会怎么样。”
“夸你夸得口干舌燥的,够可以的了。”
“那就可以了吧。”祝青臣朝他们露出一个笑容,“我还有事情要麻烦你们呢,史书和起居注都还没修。”
这也是宫变的善后事宜之一。
史书工笔,不能给后人留下话柄。
老学官们一听这话,扭过头就要走。
“好家伙,合着诓我们回来干活的。”
“还是告老还乡好了,走走走。”
祝青臣连忙拉住他们:“别走啊!回来!”
*
善后事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天,祝青臣和李钺在御花园里相看小孩——
十来个四五岁的孩童,由宫人带着,不甚熟练地弯腰行礼:“见过王爷、王妃。”
祝青臣捧着脸,一脸温柔地看着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让他们起来,收到消息的谢明月和林星直接杀了过来——
“老师!”
“夫子!”
两个人脚步匆匆、气势汹汹,大步走到祝青臣面前,把身后的小孩挡了个严严实实。
祝青臣探出脑袋,对小孩们说了一句“不必多礼”,然后抬起头,看向他们:“你们两个怎么了?”
两个人周身气焰瞬间消散,委屈巴巴的。
谢明月缄默不语,林星低下头,小声嘀咕道:“老师要收新学生,我们来帮老师把把关,难不成连看都不让看?”
原来是因为这个。
祝青臣失笑,解释道:“我没有要收新徒弟。”
谢明月与林星抬起头,两双眼睛倏地亮了起来,真的吗?
下一秒,李钺淡淡道:“他在给你们两个挑儿子。”
两个学生都愣住了,震惊地眨巴眨巴眼睛,啊?
“别听他胡说八道。”祝青臣朝他们招了招手,两个人乖乖上前,在夫子身边坐下。
祝青臣屏退服侍众人,拍了一下谢明月的肩膀:“如今萧长旭已死,皇位空悬,朝臣众说纷纭,或让岐王登基,或另择旁支入嗣,推举的是远在西北的康王。”
“夫子与岐王商议过了,这两个法子都不好。”
“岐王不愿登基;康王年过半百,子嗣颇丰,若是让他称帝,你的处境未免尴尬。”
“所以,夫子准备给你挑一个孩子,从小养在身边,你一边教养,一边听政。朝政皇帝,全都牢牢抓在手里,才算安稳。”
谢明月方才听见这话,便已觉得不妥,只是不好打断,待祝青臣话毕,他才急急地开了口:“夫子,我不曾想过这许多,我更没有想过谋朝篡位,我……”
他坐直了,俯身便拜:“还请夫子登基!夫子英明神武,堪当大任,我只做夫子的学生,便知足了。”
“啊?”祝青臣愣住,“这是什么傻话?”
祝青臣回过神,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扶起来:“明月,夫子与岐王不能在京城久留,迟早是要离开的,京城要留给你。”
“夫子为何不能久留?”
“夫子和岐王留在京城,只怕会引起旁人非议,自然也是要回岐山去的。”
“谁敢非议夫子?”
“你不要太有负担,这又不是谋朝篡位。明君临朝,你才好做忠臣;可现在连皇帝都没有,那就只好做权臣了。你若不做,换了个奸邪之辈玩弄权柄,岂非百姓之祸?”
“你是个好孩子,这阵子安抚朝臣、批阅奏章,做得都很好,夫子才放心把此间事宜交给你。”
谢明月张了张口,却再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祝青臣最后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心慈则多虑,心善则犹疑,你回去再想想。”
“是。”谢明月没法子,只得应了。
随后,祝青臣又朝林星招招手。
谢明月迟疑着站起身来,退到一边。
林星上前,祝青臣同样握住他的手背,问道:“你呢?你怎么打算?”
林星疑惑问:“老师是说?”
祝青臣回头看了一眼谢明月,见他低着头正想事情,似乎没在注意这边,便轻声对林星道:“萧长旭死了,我与岐王最多再留一年,待朝政稳定,便要离开。你呢?”
要回现代,还是要留在这里?
若是从前,林星早就哭着喊着要回现代了,可是现在……
他却有些犹豫。
显然,他最近都没再想过这个问题。
林星小声问:“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嗯。”祝青臣点点头,“系统那边说,之前剧情没走完,你作为主角,走不了。现在萧长旭死了,剧情全面崩盘,它可以送你回去了。”
林星还是有些犹豫:“那我……”
祝青臣见他的表情,好像明白了什么:“还不想回去?”
林星小声道:“嗯……”
李钺按着祝青臣的脑袋,让他看向旁边的谢明月。
很明显,是因为这个人,他才不想走的。
祝青臣只好对林星道:“那你也回去再考虑一下,老师不勉强你,决定好了再告诉老师。”
“是。”林星低着头,站起身来。
“星星。”忽然,祝青臣喊了他一声。
“老师?”林星抬起头。
“实在下不了决心的话,可以直接问问他。”
“是……我会问的。”林星点点头,便跟着谢明月走了。
两个学生走了,祝青臣就着李钺的手,吃了一块蜜饯。
他一边嚼着蜜饯,一边问:“你怎么看出来他们两个的?”
李钺没有回答,反派系统幽幽开了口:“‘恋爱脑’总是对恋爱比较敏感,不仅是自己的恋爱,还有别人的恋爱。”
没错,是这个道理。
李钺扬了扬下巴,还挺自豪的。
祝青臣蹙眉。
李钺又问:“祝卿卿,有明君才做贤臣,没有明君就做权臣,牢牢地把权柄抓在手里,谁教你的?我是明君,还是昏君?你又把什么抓在手里了?”
祝青臣环顾四周,见宫人们都等候在远处,便伸出手,抓住李钺的腰带。
“我把你抓在手里了。”
*
当天夜里。
林星抱着自己的枕头被褥,悄无声息地挪到谢明月的床前,朝他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
“谢师弟,我又来了。”
其实,自从萧长旭被关起来,他们就没在一起睡了。
两个大男人,又没有理由,总感觉怪怪的。
上回对萧长旭说的那些话,也是林星胡编乱造的。
谢明月见他来了,没有多问,而是直接缩了缩脚,给他腾出上来的位置。
林星乖乖爬上去,铺好自己的被褥,摆好枕头。
和从前一样,谢明月靠在床头看书,林星躺在旁边,两个人说些闲话。
林星问:“老师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谢明月放下手里书卷,叹了口气:“我还在想。”
“其实我觉得老师说的挺有道理的,我们就是吃了没权力的亏,才会被萧长旭欺负成那样,现在有机会,肯定要牢牢抓住。万一下次再来一个‘萧短旭’怎么办?我们总不能每次都指望老师来救。”
“你说的是。”谢明月垂了垂眼睛,“可我从前想的都是科举入仕、入朝为官,我没想过会……”
“那有什么关系?结果是一样的不就好了?”林星爬起来,认真地看着他,“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我都想支持你当皇帝了!有句话叫做‘从来就没有神仙皇帝’,噢,不是这句,是‘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谢明月打断了他:“星星。”
林星收了声:“不好意思。”
谢明月垂了垂眼睛:“你从哪里听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顺口溜?”
“这是我们那里的家乡话,我……”林星犹豫片刻,“正好我也想告诉你,其实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我……”
林星不知道该怎么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害怕错过他脸上的一点儿表情。
可谢明月神色如常,放下书册,淡淡地应了一声:“嗯,我知道。”
“你不知道,我的意思不是‘我是外乡人’,我的意思是……我的家乡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不知道的地方。”
“我知道。萧长旭临死前说过,你跟他说,你的家乡自由又平等、人人都可以上学。我听见了。而且——”谢明月顿了顿,“星星,你说话有口音,不是大梁任何一个州郡的口音,我听得出来。”
“啊?”林星捂住自己的嘴,“有这么明显吗?”
谢明月点了点头:“嗯。”
“那你怎么不早问我?”
“你不想说,我自然不会多问。”
林星忽然有些泄气,原来他表现得这么明显,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谢明月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发,温声问:“那你现在想跟我讲讲你的家乡吗?”
“嗯。”林星瘪了瘪嘴,“但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你……你想知道哪些事情?”
“那就从你的一天说起罢?”谢明月温声问,“你在家里的时候,都做些什么。”
“我在家里,每天就是上学。我们那里没有皇帝,更没有太监,每个人到了六岁都要上学,我到这边的时候,已经上了十年学了……”
帷帐垂落,在谢明月温和的目光下,林星将自己在现代的一切娓娓道来。
他们就这样说了一夜的话。
*
三日后。
谢明月亲自挑选了一个自幼丧母的四岁孩童,留在身边教养。
幼帝登基,谢明月听政,再加上有祝青臣和李钺坐镇,众皆拜服,无有异议。
朝局算是完全稳定下来。
登基大典之后,祝青臣和李钺便逐渐把手里的朝政事务移交出去,交给谢明月处理。
他做得很好,温和守礼,进退有度,颇有风范。
于是,祝青臣决定为自己的学生做最后一件事情。
他召集了十来个老学官,一起投入起居注和史书修撰工作。
——萧长旭多行不义,自有天收;谢明月临危受命,扶持幼主;林星则是被萧长旭哄骗,明珠暗投。
与其等后人修撰史书时,再随意揣测,胡编乱造,说他的学生和萧长旭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不如把这件事情在本朝就定下来。
反正谁都不能欺负他的学生!
祝青臣帮学生们把往后几百年的路都铺好了。
接下来几个月,祝青臣都窝在文渊阁里,李钺陪着他,帮他研墨洗笔,剥瓜子削水果。
史书快要修完的时候,祝青臣又找来林星,问他决定好了没有,要回现代,还是留在这里。
林星仍旧犹豫不决,说想再考虑一晚上。
祝青臣也没再追问,随他去了。
*
入夜。
林星与谢明月坐在宫墙城楼上。
夜风静静吹过,拂过两个人的衣摆。
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沉默良久,谢明月终于道:“星星,你应该回去。”
林星转头看他:“为什么?”
谢明月正色道:“如你所说,那是个前所未有的盛世,比这里好得多,你应该回去。”
林星转回头,双手撑在城垛上,晃了晃双脚:“那你呢?”
“我会留在这里,处理好余下的事情。”
“我是问,你想让我回去吗?”
“我想。”谢明月道,“就算我再批几百年的奏章、听几百年的政事,也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同样的,换做是我,我也想去见识一下这样的世界。”
林星嘀咕道:“之前萧长旭都说他可以给,你不努力一下就说给不了,你都不想挽留我一下吗?”
“他是骗你的。”
林星哽了一下。
“他这样骗你,你才会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谢明月转过头,目光定定地看着他,“我也想让你留下,可我更不想骗你。”
林星没有想到是这个理由,望进谢明月坚定的双眼里。
他伸出手,按住谢明月的脸。
两个人目光交错,呼吸交融。
夜色如墨,云开月明。
即将唇齿相贴的时候,谢明月按住林星的脑袋,让他低下头来,避开他的目光。
“你要回家,不可以。”
视线错开,一个轻如鸿毛的吻,落在林星的额头上。
比月光还轻,恍若无物。
*
林星最后还是决定回家。
城门外,林星低着头,乖乖跟在夫子身后。
谢明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里是夫子爱吃的蜜饯和瓜果,路途遥远,夫子带着路上吃。”
“多谢。”祝青臣笑了笑,“你有心了。”
“还有这份,是给……”
林星忽然被碰了一下,下意识抬起头来。
只见谢明月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包,站在他面前,温柔地朝他笑,一如初见。
“星星,这个是给你的。有一些用得上的,还有一些吃的。”
林星张了张嘴,除了“谢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明月也不介意,举起包袱:“东西有点多,不太好背,我帮你背上。”
“好。”
林星伸出手,谢明月把大包袱挂在他的肩膀上,又帮他扯紧带子。
谢明月一边帮他整理衣领,一边叮嘱道:“路上要听夫子的话,不要给夫子添麻烦,东西要省着吃,晚上睡觉要是冷,就把衣裳盖在被子上。”
“我知道……”
林星害怕谢明月发现自己通红的眼眶,连忙低下头去,又害怕哭腔被发现,就干脆不说话。
谢明月最后道:“回家以后,要好好念书,好好活下去,不要跟别人说你来过这里,更不要跟别人说萧长旭的事情。”
这里不算是个好地方,他在这里吃了太多的苦,忘了也好。
林星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正常的音节:“嗯……”
“去吧。”谢明月收回手,转头对祝青臣道,“夫子放心,我会留在此地,守好夫子吩咐的一切,星星就有劳夫子送他回家了。”
“应该的。”祝青臣碰碰林星的手肘,“跟师兄道别……”
祝青臣话没说完,就反应过来,他好像又说错了。
可是这回,林星没有反驳,而是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声:“谢明月,我走了。”
谢明月维持着温和的微笑:“去罢,一路顺风,有缘再会。”
一行人翻身上马,徒留谢明月一人在原地。
他负手而立,望着远接天际的十里长亭,唇角笑意一点一点淡了下去,颇为落寞。
在他看不见的石亭里,林星坐在地上,把包袱里的东西一样一样,都拿出来。
“不是,他给我放三大包一模一样的栗子糕是什么意思?我是很喜欢吃栗子糕,但是也没有这么喜欢吃吧?我说这个包怎么这么沉。”
“还给我放了两床毯子?五双毛袜子?我又不是要去南极科考,难道还怕我冻死吗?”
“还有这么长一把剑?他真是疯了?”
林星一边抱怨,一边拆开点心,使劲往嘴里塞。
“夫子,再等我一下,等我吃完,我们就走。”
谢明月不知道他的家乡到底在哪里,也不知道他要怎么回去。
他更不知道,有系统在,送林星回家,只是弹指一瞬间的事情。
他以为要林星像玄奘取经一样,跨越千山万水,历经千难万险,才能回家。
所以他怕他饿,怕他冷,又怕他遇到萧长旭那样的坏人。
祝青臣问过系统,温声安慰他:“没关系的,你慢慢吃,不着急走。”
“嗯。”林星点点头,“那老师,这些不能吃的东西……”
“这些不能带走,我会派人送回去的。”
“烦死了,放这么多没用的东西……”林星捶了两下包袱,然后继续往嘴里塞。
直到塞不下。
林星蹲在地上,含着满嘴的栗子糕,大哭出声:“老师,我想回家,但我想带着谢明月一起回家!谢明月……老师……我要和你们一起!”
祝青臣蹲在他身边,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又摸摸他的脑袋:“对不起,老师也……”
两个系统催促他们:“可以出发了吗?我们都准备好了。”
祝青臣抬起头,红着眼眶,大声道:“不要催,没看见人家正难过吗?有本事把明月也弄过去!”
两个系统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躲到李钺身后:“大反派,你夫君好凶。”
李钺一手捏着一个,把它们从身后抓出来:“知道他凶就快点满足他的愿望。”
*
刺耳的急刹、刺眼的白光,“嘭”的一声巨响。
林星重重地摔在地上,耳边传来的声音吵杂嘶哑、忽远忽近。
“有个学生被撞了!”
“快打120!这是哪个学校的学生?”
“他书包里有没有手机?路过的学生过来看看,认识他吗?”
昏过去之前,林星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老师也没跟他说,回家还要再被车撞一次啊。
等林星再醒来时,已经是在医院里了。
他躺在病床上,一只脚被吊起来,睁开眼睛,眼前是白花花的天花板,耳边是刺耳的监护仪器声音,鼻尖萦绕着的,则是浓浓的消毒水味道。
父母守在他的床边,双眼通红,脸色憔悴,见他醒来,欢天喜地地去喊医生。
老师和同学提着果篮来探望他,叮嘱他好好养伤,不要担心学习,他们每周都会过来给他补课的。
林星无比怀念现代的一切,却也无比怀念古代的谢明月。
可他也乖乖听谢明月的话,没有向任何人提起他。
一个月后,林星转到普通病房,也重新适应了现代的生活。
这天下午,他正躺在床上刷视频。
下一秒,他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
【《替身受心如死灰后》,你欠我的拿什么还?】
【受美滋滋穿回现代!白月光垂帘听政、大权在握!只有攻宝无辜惨死!】
【书龄几十年的老白,看过的“火葬场”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从来没见过哪篇文标的“火葬场”是真的把攻弄死,这篇文害得我都有ptsd了,现在看“火葬场”文只敢看前期虐受的免费章,生怕后期攻又死了!】
【搞不懂“火葬场”文为什么非要搞同态复仇?前期虐受篇幅多点很正常,后期都要结局了,攻受肯定要在一起的,为什么还要虐攻?】
【攻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们这么恨他?】
【你们要他爱上受,他爱了;你们要他向受道歉,他道了。可你们还是不肯放过他!现在好了,他真的死了,你们高兴了吧?满意了吧?你们等着“追攻火葬场”吧!】
【骗人进去杀的烂尾文,退钱!】
林星颤抖着手,打开浏览器,搜索刚才看见的书名——
《替身受心如死灰后》
高中生林星一朝穿越……
是他。
林星忙不迭点开目录——
【……】
【第50章 转机】
【第51章 老师】
【……】
【第60章 回家】
和他的经历都对上了。
而且还有——
【番外一回家以后】
【番外二明月依旧】
林星眉心一跳,直接点进“番外二”,充值购买,一目十行,匆匆浏览。
他离开后,谢明月一个人扶持幼帝,主理朝政。
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幼帝十六岁亲政,同年,谢明月于观星台病逝。
谢明月一生孤独,投身新制,在宫中开办宫学,在海内广设学宫,试图让人人都有学可上,只是争议颇多,收效也不广。
临终之前,他还撑着最后一口气,向新帝过问学宫的事情,确保他死以后,学宫也能继续开办下去。
听闻学宫一切顺遂,他才安心阖上双眼。
他一直在努力实现林星所描述的未来,只是一直没能如愿。
林星盯着手机屏幕,眼眶温热,眼前的字渐渐模糊。
他抱着手机,大哭出声。
谢明月怎么这么傻啊?
他只是随口一说而已,谢明月怎么就跑去开办学宫了?
谢明月不是说办不到吗?为什么还要白费功夫啊?
他们只是活在一本书里而已,这本书完结了,就没事了。
谢明月大权在握,荣华富贵过完一辈子,也就结束了。
可他为什么这么傻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外有人轻轻敲门。
林星没听见,他又加大力气,重新敲了敲。
这回林星终于听见了。
他胡乱抹了把眼睛,抬头看去——
和他差不多年纪、五官相似的男生,穿着崭新的蓝白校服,背着书包,站在门口,带着初见时温和的笑。
“林星,你好,我是新来的转学生谢明月,祝老师让我把今天的作业送来。”
林星愣在当场,久久回不过神。
谢明月看着他,认真问:“我是新来的转学生谢明月,星星,你刚才是在……为我而哭吗?”
医院走廊上,祝青臣和李钺一人抱着一杯奶茶,从反方向离开。
两个系统分别停在祝青臣的两边肩膀上。
“明月可以在这里待多久?”
“很久很久,永远永远。”
“反正小说剧情已经结束了,他不用回去了,这可是两个系统联手给他开的权限。”
病房里传来林星不敢相信的欢呼声,祝青臣和李钺举起奶茶,默契地碰了一下杯子。
这不是烂尾的小说,这就是最圆满的结局。
*
重新回到系统空间。
祝青臣坐在地上,喝完最后一口奶茶,打了个嗝:“任务圆满完成,奖励我也拿到了,现在可以送我回去了吗?”
“这个……”系统欲言又止,“臣臣,你看你来都来了,要不然再多……”
祝青臣马上明白,一挥手:“抬上来!还有什么任务?全都抬上来!”
“好嘞!”系统像古代店小二一样,殷勤上前,“臣臣大人请看!”
话音刚落,熟悉的竹简出现在祝青臣面前,围着他转圈。
“臣臣,恭喜你顺利完成回归任务。现在,你可以随机选择一个小世界标签,进入B级世界。”
祝青臣简单看了一下,几支竹简分别是——
【互宠偏攻】
【非工业糖精】
【攻受都不完美】
祝青臣目光一凝,伸出手,摘下一支看起来有些奇怪的竹简——
【再坚持一下】
“这个。”
纯白的光羽,又一次落在他的额头上。
【书名:折仙】
【时代:仙侠修真】
【标签:追妻火葬场】
【作者有话说:看了几篇虚假火葬场,气得我自割腿肉,标签有且只有“追妻火葬场”,开局火葬场,只虐攻不虐受,大家放心入坑】
玉京山仙尊,沈照夜。
一颗道心向明月,潜心修行数百年,高岭之花,白衣绝尘,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无情道修士。
他有三个徒弟,一个是世家公子,风度翩翩;一个是妖兽化形,桀骜不驯;还有一个,原本是街边乞儿,在冰天雪地里被他救下,收为徒弟。
他对三个徒弟一视同仁,亲自带入门中,亲自为他们挑选合适的心法与剑法,手把手教他们打坐与练剑。
可就在每一个、他自以为师徒情深的时刻,都有三双贪婪渴求的眼睛,在暗中死死地盯着他,要将他拆吃入腹。
不错,他的三个徒弟都对他觊觎已久,日思夜想的,都是如何得到他。
终于,三个徒弟忍不了了。
他们联手设下圈套——
大徒弟假意历练遇险,向沈照夜求救。
二徒弟引来催.情妖兽,与沈照夜缠斗。
三徒弟则在暗中布下天罗地网,在妖兽吐出催.情迷雾之时,将已经脱身的沈照夜推了回去。
几个吐息之后,毒入骨髓。
沈照夜稳住心神,浴血将妖兽击杀,见徒弟安然无恙,又吩咐他送自己去寒潭打坐解毒,这才放心昏死过去。
可他没有想到,自己再睁开眼时,一切都变了。
被他救下来的大徒弟,用捆仙索牢牢地锁住他的手脚,将他钉死在洞府里。
二徒弟端着药膏进来,沈照夜向他求救,却被他死死掐住下巴。
三徒弟最后进来,同样镇定自若,仿佛司空见惯,只是埋怨他们怎么这么早就又开始了。
三个人,三双冰冷黏腻的手,在他身上游走。
沈照夜像一只被按在砧板上的白鹤,引颈泣血。
【作话:前期铺垫一下,火葬场烧起来才爽,大家放心,再坚持一下,火葬场马上就来!】
不知过了多久。
沈照夜被放了出来。
妖族与魔族联手进攻修真界,修真界联手抗敌,自然少不了修为深厚的玉京仙尊沈照夜。
可是,在日日夜夜的折磨下,沈照夜的修为早已经大打折扣。
两军阵前,他提着剑,临风而立,握剑的手却微微颤抖。
三个徒弟站在他身后,三徒弟扶住他的腰,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颤抖,低声提醒:“师尊当心,若是在两军阵前失了态,可怎么得了?”
魔尊亲自出战,沈照夜提剑上前,只两个回合,便败下阵来。
他被魔尊俘虏了,魔尊还发现了徒弟们藏在他身上的小小铃铛,并且将这桩趣事,分享给了妖尊。
堂堂仙尊,背地里竟如此不堪。
折辱他,就像是把整个修真界踩在脚下,无比畅快。
于是,又是一段暗无天日的折磨。
【作话:这两个也会火葬场的,再坚持一下,我已经在脑子里想好火葬场有多旺了!】
沈照夜不肯放弃,一面假意屈从魔尊与妖尊,一面竭力自救。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失败,他终于和修真界取得联系。
里应外合,魔族妖族大败,修真界众修士长驱直入,攻入魔宫。
魔尊妖尊早已撤离,只留下沈照夜一人,以一种极为不堪的姿势,被铁链吊在阴暗的地宫里。
看见熟悉的修士赶到,他又一次放心地昏死过去。
可是再次醒来,一切又都变了。
徒弟们又一次把他锁起来。
他们说,师尊真是不乖。
他们说,他们在外面费尽心思营救师尊,却不想师尊早就勾搭上了魔尊与妖尊。
他们说,那日两军交战,师尊一定是看上了魔尊和妖尊,想尝尝他们的滋味,所以才假意战败,故意被俘虏。
这回,不止是三个徒弟,所有人都这样说。
与他相交多年的至交好友,与他并肩作战的门派宫主,他与之交好的每一个人、受过他救助的每一个修士,都这样说。
他们受三个徒弟之邀,来到他的洞府,享受一场又一场饕餮盛宴。
【作话:可能我想的火葬场和某些读者想的不太一样,但是绝对有火葬场,我已经在写了,只是最近有点忙,打算一口气写完再发,所以先断更几年,坚持!】
一百年以后。
沈照夜被铁链拴着,赶到了玉京山高高的祭台上。
在天地之间,他忽然感受到了天道的召唤。
他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金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披上圣洁的光。
他寿数已尽,即将身死道消。
【作话:坚持下来的读者有福了!火葬场来了!】
魔尊与妖尊匆匆赶来,所有人抬起头,虔诚地看着他:“照夜,你到底爱谁?”
沈照夜身披金光,唇角含笑:“世间大道,我爱众生,自然也爱你们。”
所有人眼中都亮起希冀的光。
可是下一刻,沈照夜又道:“却也不爱你们中的任何一个。”
众人伫立原地,久久回不过神,他们终究……永失所爱。
或许,这就是天道对他们最大的惩罚。
也是沈照夜灰飞烟灭之后,对他们最好的惩罚。
【作话:一口气写完火葬场,完结撒花】
【宿主任务:成为沈照夜的师尊,帮助沈照夜摆脱剧情,心无旁骛,继续修行】
【世界难度:B级】
【任务奖励:现代高产稻苗x100】
“好好好!妙妙妙!”祝青臣气极反笑,连连抚掌,“我终于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叫‘再坚持一下’了。”
下一刻,他变了脸色,霍然起身,伸手召来长剑,飞身而出。
第020章 高岭之花(1)【二更】
迷烟雾瘴,铺天盖地。
沈照夜屏息凝神,飞身后撤,最后脚步轻点,停在林中最高处的树梢上。
此兽名为灵角犀,吐息之间,妖雾有毒。
思及此处,沈照夜不免有些担忧。
他环视四周,喊了一声:“明书!”
“明书”是他大徒弟的名字,此次也是大徒弟历练遇险,捏碎了传音符向他求助。
妖兽难缠,在它释放出妖雾的瞬间,沈照夜便抬掌将大徒弟拍飞,自己也借力飞走。
可是如今,他却不知将大徒弟拍到哪里去了。
沈照夜放出神识,在林中焦急搜寻,却浑然不知,一支长剑悄无声息地飞到他的身后,像是从身后拥着他,温柔缱绻。
下一刻,长剑陡然变得凶狠,猛地向前,狠狠一推。
沈照夜一时不防,直接栽了下去。
脚下浓雾腾腾翻滚,遮天蔽日。
见有人下来,那些浓雾愈发沸腾,干脆化作一条条扭曲的藤蔓,腾起十丈高,争先恐后地伸向沈照夜,顺着他的脚踝,迅速向上攀爬缠裹。
沈照夜下意识挥舞佩剑,剑风划过,浓雾散了又聚,根本无济于事。
为今之计,只有深入雾中,诛杀妖兽。
沈照夜当即打定主意,屏住呼吸,一面握紧佩剑,一面迅速封住自己身上几个大穴。
在浓雾缠上他的手腕的瞬间,一声鹤唳响彻云端——
仙鹤振翅,吹散雾气。
银发雪衣的仙尊驾鹤而来,伸出手,照着沈照夜的衣领一提,便把他提了起来。
沈照夜也机警,稍得喘息,便马上纵身飞回树梢,稳稳站定。
待看清楚是谁救了自己之后,他眼睛一亮,略带惊喜地喊了一声:“师尊!”
祝青臣面不改色,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沈照夜很快又变了脸色,恳切道:“师尊,我的徒弟身陷迷雾、不知所踪,还请师尊救他一救。”
“好。”祝青臣微微颔首,随后拍了一下仙鹤的脑袋,“统统,冲!”
没错,驼他的这只仙鹤,是系统附身的。
他太久没来修仙世界,那些剑诀法术,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所以……
“臣臣,你根本就不是白衣仙尊,你只是一块笨笨的小冰糖。”
“我是我是,你快冲!别让那三个徒弟跑了!驾!”
“又不是在骑马,‘驾’你个头!”
躲在暗处的三个徒弟,见联手暗算沈照夜不成,祝青臣又来了,返身便走。
但祝青臣不想给他们这个机会。
仙鹤长鸣一声,俯冲上前。
祝青臣掐了个诀,伸手一提,死死薅住其中一个徒弟的头发,把他提了起来,提到沈照夜面前。
祝青臣温声问:“好徒弟,你丢的是这个徒弟吗?”
沈照夜看清这个徒弟的脸,微微皱眉,似是疑惑:“明礼,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他的二徒弟。
可是向他求救的,分明是大徒弟明书。
沈照夜还没想明白,祝青臣便下了论断:“看来不是这个。”
话毕,祝青臣一扬手,直接把二徒弟丢进妖雾里。
一声惨叫!
沈照夜震惊:“师尊?!”
“本尊自有道理,你顾好你自己便是。”祝青臣拍拍仙鹤,“抓错了,再抓一个。”
于是仙鹤换了方向,再次俯冲向下。
仙鹤翅膀掠过耳畔,带起强劲的风,几乎划伤面庞。
又一个徒弟被祝青臣提了起来,送到沈照夜面前。
“那是这个?”
“明达?你怎么也在这儿?”
“看来也不是。”
祝青臣随手一扬,把这个徒弟也丢下去。
两声惨叫!
仙鹤第三次出发。
祝青臣揉了揉手腕,掐了个诀,把跑出去最远的大徒孙抓了回来。
“看来就是这个了。”
这回,祝青臣没有再把人带到沈照夜面前,让他辨认,而是直接把人甩进了浓雾里。
三声惨叫!
三个渣攻,整整齐齐。
祝青臣乘着仙鹤,回到沈照夜面前。
沈照夜正扶着树干朝下张望,神色焦急:“师尊为何……”
祝青臣神色不改,声音清冷:“你先前可知道他们三个都在这里?”
沈照夜怔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我并不知……”
是啊,他方才也有怀疑。
分明是大徒弟向他求助,为何二徒弟和三徒弟都在这里?
眼见他与妖兽缠斗,身陷险境,为何不来相助?
就算修为不足、帮不上忙,他焦急搜寻大徒弟的时候,为何不肯现身?
他想不通。
待他回过神来,师尊已经乘着仙鹤飞远了。
“师尊!”
“跟上。”
与此同时,浓雾之下传来三个徒弟的声音。
“师尊,救我!”
“师尊,我好疼!”
“师尊,我知道你在!”
沈照夜回头看了一眼,尚且迟疑:“师尊……”
这时,祝青臣的声音悠悠传来:“你养了三个徒弟,总不能三个都是废物吧?本尊现在要去查清楚事情真相,你可要来?”
沈照夜抿了抿唇角,不再迟疑,对三个徒弟道:“那妖兽已被我中伤,如今不过负隅顽抗,你三人击退妖兽之后,速速回山上寒潭打坐解毒,不得有误。”
说完这话,他便将三个徒弟或撒娇或哭求的声音抛在脑后,御剑跟上祝青臣。
系统仙鹤奋力挥动翅膀,陶醉道:“臣臣,我们俩‘驾鹤西去’的样子好美。”
“啊?”祝青臣震惊地睁圆眼睛,“统统,你是不是很久没更新数据库了?”
“你怎么知道?”系统打开数据库,搜索了一下“驾鹤西去”。
嗯……这个……
系统试图转移话题:“臣臣,我这次给你安排的身份可好了,‘师尊的师尊’,全门派你地位最高,我对你好吧?”
沈照夜与他的三个徒弟,所属宗门名为青阳宗。
青阳宗也算是名门大宗,在修真界中颇有威信。
宗门上下,外门弟子上万人,内门弟子千余人,更有十二位修为高深的仙尊长老,沈照夜便是其中一位,还有一位闭关几千年的镇派老祖——
祝青臣。
祝青臣点点头:“这个身份确实好用。”
想怎么处置渣攻,就怎么处置渣攻,想什么时候处置,就什么时候处置。
比上一个还要自己拉队伍造反的世界好多了。
*
一声巨响,妖兽轰然倒地。
浓雾散去,只留下明书、明礼、明达,沈照夜的三个徒弟,狼狈地站在原地。
三人皆负了伤,衣上染血,用佩剑苦苦支撑着自己,却仍旧不甘心地抬起头,环视四周。
空空荡荡,林中一片寂静。
不知是谁先开了口,紧咬着牙,语气愤恨:“师尊真走了。师尊竟这样狠心,就这样丢下我们走了。”
二徒弟将佩剑狠狠往地上一摔:“差一点儿就成了,那个祝青臣怎么就来得这么准……”
“住口。”大徒弟厉声喝止,但不是出于尊敬,“难道想被他听见吗?”
二徒弟这才悻悻闭上嘴。
大徒弟抬眼,怀疑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两个人脸上:“你们两个,没有走漏风声吧?”
他很明显是在怀疑他们,两个人也急急辩白:“自然没有!”
“那祝……师祖闭关已有千年,怎么会在今日突然出关?”
“说不准是师尊打不过妖兽,所以向师祖求援。”
“区区妖兽,师尊怎么会轻易劳动师祖?就算是求援,师祖又怎么会对我们不假辞色?还把我们也丢进去?”大徒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他又正经问了一遍:“你们两个,真的没有走漏消息?”
两个人也有些急了:“真没有!都是照之前说好的做的,今日之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除非祝青臣有读心之术,可他要是有这种本事,早就飞升成仙了,还闭什么关?”
“或许就是你多想了,他根本就没发现。不行,那妖雾毒性太强,我得赶紧回去解毒。”
话毕,两个人又呕出一口血,强忍不适,捡起丢在地上的佩剑,就要御剑离开。
大徒弟皱着眉头,追上他们,最后问了一句:“尾巴都扫干净了吧?没有留下痕迹吧?”
“你别问了,都料理好了,不会有事的。”
“徒弟历练遇险,向师尊求助,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祝青臣管天管地,还能管到这种事情上?”
“他若问起来,我们就一口咬死,他拿不到证据,能拿我们怎么办?堂堂仙尊,无缘无故和我们小辈计较,传出去被戳脊梁骨的人是他,不是我们。”
“也是。”大徒弟沉吟片刻,微微颔首,“那就这样说定了,这件事情必须死守,一旦暴露,我们就都没机会了。”
“这阵子都要安分些,别再搞那些小动作。等祝青臣再闭关,师尊对我们的疑虑打消得差不多了,另想法子。”
“知道了。那祝青臣也真是碍事,好几千岁了,不飞升也不死,非得活到现在,坏了我们的好事。”
三个人回到玉京山,忙不迭将自己浸入寒潭之中,各自占据一角,开始打坐。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昏黑。
大徒弟率先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
紧跟着,其他两人也清醒过来。
分开之前,大徒弟特意叮嘱道:“记住我白日里说的话,这阵子安分些。”
他话音刚落,忽然,远处天际亮起明灯,似乎有修士正朝玉京山靠近。
三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去,只见两列修士,身着戒律堂蓝衣,浩浩荡荡。
只有最前面的两个修士提着灯笼,后面的人各自佩剑,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蓄势待发。
戒律堂的人来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三人心中一惊,直觉不妙,连忙伸手召来佩剑,严阵以待。
不多时,两列修士就到了眼前。
为首两人抱拳行礼,还算恭敬:“三位师兄,师祖有请。”
三个人对视一眼,大徒弟问了一句:“不知师祖传召,所为何事?”
“今日师祖出关,于大殿设宴,门派同庆。三位师兄不在,我等特意来请。”
原来如此。
三人同时松了口气,收剑入鞘,直接跟着他们去了。
正如修士所说,门派大殿灯火通明,各峰长老、各堂堂主都到齐了,酒宴正酣,其乐融融。
三人跨过门槛,齐步上前,弯腰行礼:“恭贺师祖出关!”
可不知为何,他们甫一出现,原本热闹的大殿瞬间冷清下来。
祝青臣仍旧是白日里那副装扮,白发雪衣,端坐在最高处的主位上,只是垂下来的衣摆上沾染了妖兽的血迹,血迹干涸,凝成暗色的花瓣。
他淡淡地笑着,却不说话,只是双手捧起案上的茶盏,垂下双眼,轻轻抿了一口。
三人抬头望了一眼,撞见祝青臣身边、沈照夜严肃的目光,连忙低下头去,加重语气,恭恭敬敬地重复一遍:“恭贺师祖出关!”
祝青臣依旧带着笑,语气轻缓温和,不疾不徐,却道:“跪下,我要审审你们三个。”
三人正要依言照做,膝盖弯到一半,忽然察觉不对劲,猛地抬头看去。
“师祖这是何意?”
不等他们说完,祝青臣陡然变了脸色,抬手一扬。
强大的威压迅速逼近,压弯他们的腰,一条腿、两条腿,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
他们奋力挣扎,脸涨得通红,最后却连头都抬不起来,只能两只手撑在地上,尽力抵抗威压,不让自己趴在地上的样子太过难看。
“敢问师祖,我等做错了什么?还请师祖明示!”
“师尊……师尊救我!”
只听大殿之上,声色微冷——
“你们三个不会以为,白天的事情,就这样被你们混过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