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他娘是在生病, 但治疗效果挺好的。只要不受刺激,平时都跟正常人一样。”
“是嘛。那、家里住房呢、还有你这户口咋办?他是吃供应的,你要是户口在大队,那得上工挣工分才能分粮。平时上工, 那不还得两地分着。”
“他说有办法农转非, 有合适机会的话给我安排工作。”
“哎呀、那可是太好了。”
一听这条件,大嫂顿时忽略掉男方家母亲生病的事儿。母亲不可能跟着一辈子, 但这条件却是很优越。
“之前三妮咋非要不乐意啊, 这条件多好。人家估计也是母亲病着, 所以才放低条件来农村找。”
“三妮跟那谁早就相好了,所以不管是谁来说亲都会是那结果。”
“傻。什么相好不相好的, 结婚过日子条件才是第一位的。”
成家多年尝过婚姻的人大部分都是这种看法,可未婚的女孩子看重的可不是这。那得是自己喜欢的, 看见就脸红心跳,不见就想的才好。
“打算啥时候办?”
“十一国庆的时候。”
“哎呀, 年底才能结算布票呢。我手里的全换了粮票准备盖房用, 这可怎么好?”
“大嫂您不用忙, 我手里有。我自己准备就好。”
“被褥至少得准备一套。实在不行,我帮你借件结婚穿的衣裳。”
“我有新衣裳,之前一直没穿过。您就不用费心了, 等过几天他来, 麻烦你作为家长招待一下就好。”
“这还用你说, 父母不在了,我是大嫂我肯定管。唉, 就是家里过的太紧了, 委屈你。”
“不委屈。”
上工时跟大嫂闲聊几句,中午回去简单吃了一口后继续织毛衣。她手很巧, 第一次就很快上手。跟着书上教的认真学,昨晚织出了毛衣边,这会儿有织了三四工分,正好一排梅花。
放下仔细瞧,没织错一针。红色的底子红色的花朵,中间一点米白色的花蕊,瞧着非常漂亮。她走针平稳,每一针都松紧度一样,瞧着光滑平顺非常好看。
咚咚咚的上工钟声响起,放下毛衣下午继续工作。隔天周青山骑着车子上门,一大早的男人提着东西出现在她这小窝棚前。
“没必要买这个。”精致的糕点,外头的纸都透出了油晕。这个时期是缺油少肉的年代,糖油混合物可的人们最喜欢的,价格高。
“第一次上门,该有的还是要有。”他的表现代表着对她的态度,不能让她家里人小瞧了。
她出去跟队长请了假,领着男人去了大哥家。大嫂看他长的高大五官端正,热情的将他们迎进屋子。待客的白糖拿出来冲了水,又给煮了几个荷包蛋。
大哥让儿子通知老二和妹夫,一阵功夫家人全都到齐。洛兰是二婚,大家也就见见,谁也没多说什么。洛兰自己乐意,作为哥哥姐姐的只剩祝福。她这么一嫁人,也不用再愁冬天怎么安置她,姐姐来的时候拿了几个鸡蛋招待妹夫。
“可算了了你姐一桩心事,不然白天晚上忧心的都睡不着。”姐夫开口说。
“让大家给我担忧了,以后我结婚自己过日子,哥嫂把心放肚子里。”
客套几句,周青山留在大哥这里吃的饭,将带来的三份糕点给了每家一份,姐姐拿着有些不好意思。离开的时候暗地里跟自己男人吐槽。
“二嫂怎么好意思接这好东西的?气死我了,要不是怕新女婿笑话,我非跟她理论不可。”
“算了。她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二哥闷葫芦不吭声,她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小姨子以后嫁到了城里,得防着她上去占便宜。”
“她敢?”洛梅气哼哼的,“碰上她这样的亲戚真倒霉。别说她了,我妹子这马上结婚,我找人借六尺布票,年底结算了还。”
“六尺啊?”
洛梅跟他过这么多年了,知道他在愁什么。“跟婆婆要布票的事儿就交给你了,这是任务。”
“唉、知道了。”
姐姐姐夫也在琢磨着给她的小家添砖加瓦,定下了婚期这事儿就算正式提上了日程。男人临走给了洛兰一个小小的布包,主动开口解释。
“这是我妈给你的,你自己收着。下周末我来接你,到市里去买结婚用品。”
洛兰看看手绢包,又抬头瞅他一眼:“什么啊是?”
“彩礼。”
“我二婚,这就不用了吧。”
“该有的都得有。”
男人将手绢包塞她手里,笑容中满是鼓励。你不比任何人差,值得最好的对待。不用觉得自己是二婚而矮人半截。
“那我走了,周末来接你。”
“好。”
送走男人,洛兰回了自己的窝棚。进去后关上门,坐在自己的床铺上打开了那个手绢包。厚墩墩的也不知道是多少。
最后一层打开,映入眼帘一张大团结。再仔细看,居然是一沓子大团结,一张零钱都没有。数了一下,整整齐齐二十张。
这么多的彩礼,自己是不是得重新考虑嫁妆的问题。晚上将钱揣兜里她去姐姐家,拐进胡同后猛的被人撞进了怀里。
“哎呀、”
下意识呼痛,这谁啊这么莽莽撞撞的。耳边听到抽泣声,低头一瞧是李家的新媳妇。今年年初刚结婚,如今还大着肚子呢。
“怎么了这是?”她关切的问。
“呜呜、洛兰,他们欺负人。”
系统开心的手舞足蹈,出来找姐姐也能吃个瓜,不愧是它选的吃瓜人。洛兰对它这瓜来疯行为哭笑不得,刚想接着问问情况,院里冲出来一群人,头一个就是李家老婆子。
“跑,跑了你就别回来。小娘皮敢跟老娘叫板,老娘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你拿什么跟我叫板?”
“盐吃多了犯咸。”
哦,洛兰眼睛亮了一下。以为是个软柿子,结果是个小刺猬,也会张口露出獠牙。这话对于这些女人来说分量不大,主要是这种反抗的举动,一下子就把李老婆子给激的更加恼怒。
果然李老婆子抬手拍了下,气的直哆嗦。“反了你了,敢跟婆婆叫板。”
小媳妇躲在洛兰身后,“都来看啊,婆婆打儿媳妇了。大家都来看,李家老婆婆动手打儿媳了。可怜我还怀着李家的种啊,就被他们这么欺负。”
李家仨儿子,这是老大媳妇。婆婆也才刚四十虚岁,且年轻着。小媳妇也挺会,知道怎么拿捏她,开口就说她打儿媳妇,败坏她家风向。
“谁打你了啊,谁打你了。你个女人别胡说。”
李老婆子原计划是以长辈压制,结果如今被小媳妇牵着鼻子走。但这女人反应非常快,冲吃瓜群众嚷嚷后抬手推了大儿子一把。给他一个你上的眼神。
李老大懂得母亲的意思,上前冲着媳妇就来了。月色下男人脸上的怒容看的真切,洛兰下意思的护着大肚婆。
“冷静,冷静,你媳妇怀着孩子呢,有什么话好好说。”
这时代家暴可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十有八九都这样,基本没人管。就算告到妇联也顶多劝几句拉倒,有的女人甚至被丈夫虐待的受不了去跳河上吊。
“我们家家务事,你个外人别插手。”
就这么一句,别说普通人,就是妇联公安局来了也没辙。洛兰被男人往旁边扒拉,身后的女人吓的只哇乱叫。她刚才紧急跟系统买了一盒针,此时悄无声息的递给小媳妇。
小媳妇心里明镜似得,嘴里哇哇叫,但心里不慌。接到针后飞快拿在手里,没等男人动手,她先下了手。
长长的缝被子针狠狠的冲着男人胳膊扎了下去,他刚接触到媳妇,还没动手呢,胳膊猛然间被扎,疼的当即跳了起来。是真的跳,触电一般一蹦三尺高。
“娘呀、你个婆娘居然敢拿针扎我。”
面对婆婆女人采取的是暗中回击,面对自己男人,她采取了明着反击。夫妻家暴,许你跟我动手,没道理我就待着任你欺负。
“李老大,你个没良心的。我还怀着你的孩子呢,你就听你娘的要跟我动手。要打我,来啊,打啊。我娘家亲兄弟四个,堂兄弟七个,你今儿敢动我一手指头,看我兄弟打死打不死你。”
家务事家里人解决,这小媳妇这是胸中有主意,早知道怎么对付他们。一番话震住男人后她欺身上前,带着恼怒的一针再次扎他胳膊。
“打我,你居然敢打我。李老大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动手打怀着你孩子的媳妇,你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李老大一时被她一口一个怀着他孩子给震住了,真的没敢用武力。被媳妇追着往后退,他娘看着狠的咬牙。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自个老婆都管不住。你给我打,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哪个当媳妇的不打能行。”
有这样的婆婆,想过好可真是不容易。洛兰此时借着吃瓜已经移动到老婆子附近,抬手暗中冲着她胳膊扎了一针,疼的她当即跳了起来。
“啊,谁扎我。”
洛兰在她身后,扎完早隐秘进了人群。那边李家老大想反击,就在这时媳妇家俩哥哥一个弟弟赶到,二话不说上手就揍。
“你个怂货,敢打我妹子。欺负我们家没人是不是,老子今儿不卸你一截老子不姓王。”
李家也兄弟仨,可此时除了他居然没别人。那俩也不知去了哪儿。他单崩一个,人家弟兄仨,不用问结结实实的把他收拾了一顿。他媳妇还趁机扎了他好几下,疼的他哭爹喊娘。
“别打了,别扎我,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放过我。”
连三分钟都没要,这家伙已经开始求饶。他娘急的跺脚,干看着没人帮忙。颠颠的跑回家找帮手,结果又单人一个跑出来。
“他大舅哥,别打,别打,有话好好说。”
她作为长辈,那弟兄仨谁都没接话,只一个劲儿的打李老大。他们人多占据上风,捡他肉大的地方下手。不要命,不伤筋动骨,就只是疼。哪疼打哪还无处躲跑不掉,大男人疼的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
“我再也不敢了,就饶我这一回。”
洛兰站在吃瓜群众中间完美隐身,瞧着小媳妇拿针扎人非常的爽。叫你们欺负人,让你们尝尝被打是个什么滋味。
“李家媳妇可以的啊,趁着老二老三不在家跟婆婆起冲突。弄的李家如今连个帮手都没有。”
“这小媳妇一看就不是那软的,娘家也给力。”
“李婆子也是,多年媳妇熬成婆,老想将她当年受的苦撒到儿媳妇身上,可人家不是那受委屈不吭声的。”
“想摆婆婆的谱,可人家不接招。这架迟早要打。”
吃瓜群众都在议论,洛兰听着积分叮咚叮咚的声音乐的嘴巴都合不拢。被人从旁推了一下,一回头是她姐。
“来,这儿看的清楚。”
她姐嗔她一眼:“也快嫁人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爱看热闹。”
“闲着也是闲着。”
“走吧,这也结束了,去我家有事跟你商量。”
“行,我其实也是出来去找你的。”
一场热闹又赚不少,她走路脚步轻快开心不已。到姐姐家后亲姐俩也不客套,姐姐开口单刀直入进入正题。
“我大嫂手里有一套被褥面,我跟她说好了卖给我。现在还缺棉花,你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棉花啊,我能弄到,明后天我给你拿来。”
她之前结婚有一套新被褥,用过两年了但还是挺好的。原计划是就这一套就好,如今姐姐已经给她买到被褥面,那就再做一套。她来就是想商量多加什么嫁妆的,这被褥正好。
“姐,你这花了多少,我把钱给你。”
姐姐拉住她想掏钱的手:“这是姐姐给你的,你收着就好。我原是想着给你扯布做件新衣裳的,如今……”
“新衣裳我自己做,他说下周末来带我去供销社。”
“这样好。”
“姐,我弄了二斤毛线,可是时间来不及,你能不能帮我织毛衣?”
“行啊,我之前帮人织过袖子,我会织。”
手里提着的袋子,将二斤毛线给了姐姐。姐姐身材跟她一样,也不用再量。这时期农村也就这些日常用品做嫁妆,她合计着再跟系统兑换一辆自行车。
从姐姐这里出去,她开始跟系统沟通。“我看大家买的基本都是飞鸽牌,说是叫什么二八大杠。你那里有这个型号吗?”
“二八大杠是男人骑的,女人都是骑二六。”
“什么意思?”
“嗐,你这原来不懂啊。二八、二六是说车子尺寸,男人个子高用二八,女人骑二六的就行。”
“哦,这样啊。说了半天你这有没有这种的?”
“没有。”
“那你有什么?”
“我、”这是被鄙夷了,系统一下子有些急眼。“我这东西可比这时代的好的多,那什么二八二六的早是过时的东西,有什么稀奇。”
“没有就是没有,还给自己找什么借口。”
“谁说我没有,我这里自行车拿出去晃瞎你们的眼。”
“吹牛不打草稿,你拿出来我瞧瞧,怎么个晃眼法?”
“那你看仔细了。”
系统跟个小孩似得,被这么一将立马来了劲。随着话音落地,洛兰这小小的窝棚里顿时出现了许多东西,一下子将这不大的空间塞的满满当当。
自行车、缝纫机、电视机、冰箱、洗衣机……太多的东西洛兰根本不认识,但那漂亮的外观就足以让她明白这些东西有多好。
“这些我可不能用,再好有什么用啊。”
“嗨,我这暴脾气。你等着……”
系统一声吼,将这些收回。洛兰有些悔,刚才该好好瞧瞧那些东西的,都是什么啊,一样样的看着就精致。
“你刚才那些都是什么啊?”
“都是好东西。哼,给你画册开开眼。”
图片介绍,商品具体参数、作用,功能,彩色的图片简介将这些说的清清楚楚。洛兰这回是真开了眼了,拿着那说明书看的目不转睛。
“居然有全自动洗衣机,放进去拿出来就已经干了!还有冰箱、食物在里头可以冷冻一年,冷藏保鲜也能放一星期!这什么电视机是做什么的,是不是就跟电影差不多?”
“羡慕吧,想要不?”
“这些东西什么时候才会出现,才可以用?”
“国外发达国家已经普及。”
“我问的是我们国家。”
“再过二十多年。”
洛兰半仰着脑袋,幻想了一段用上这些电器的生活。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看来生活不止与此,更加有这些解放双手的家用电器。可以不用再洗衣服,可以在家随时看电影,可以有吃不完的肉存放在冰箱随时取用。
娘呀,这日子怎么想想跟神仙似得。
“不慢,再有二十年我才四十多,好日子你等我。”
“哈哈、”系统欢快的乐,觉得这个宿主好阳光,积极向上。遇到这种情况不抱怨现在无法使用,而是开心期待。这乐观的生活态度,注定她的生活不会差。
“那你现在要兑换缝纫机吗?”
“缝纫机他家有,我想要自行车。有了交通工具才能更加随心所欲,如果粮食关系一时转不走,我得来回跑着上工。”
“你、”
“我怎么了?”
“好务实。”
“过日子就得实在,虚头巴脑的能干啥玩意。”
“我刚弄到了二六车,需要一千积分。你账号余额有一千二,确定兑换吗?”
自行车,有票也需要一百五十块左右。这一百五,她累死累活也许三年都攒不下。如今忙活了几个月居然就能兑换一辆,她当即眉开眼笑。
“换。”
“兑换后你可不剩多少积分了,你真的舍得,确定?”
攒钱,这时期好多人都是这个观念,有钱压根不舍得花。系统提醒她一下,别兑换完了又后悔。
“确定。”
系统有些惊讶:“你还真舍得。”
“该花就花,当个守财奴有什么好的。”
“嗨,是我小气了。得,兑换。”
一千积分兑换一辆二六自行车,瞧着那油光水滑的车子,她珍惜的上手抚摸。崭新的自行车,而且还是稀罕的女款。有这个做嫁妆,面子里子都足。
户口粮食关系没转之前,她有这个做什么都不耽误。这里距离市区十多里的距离,路况跟后世没法比,但也是平坦的路面,骑车通勤完全没问题。
系统:衣服呢,不兑换吗?
洛兰:我得先看看货。
系统:本系统出品,那绝对精品。
洛兰:别吹牛,是骡子是马拉出来瞅瞅。
系统:今天我就晃瞎你的眼。哎,不对,得符合时代。
洛兰:哈哈哈、
六十年代,城里流行军装。农村里一天到头有件新的就不得了,好多都是自己纺花织布染色做的粗布衣裳,一洗就掉色。就这能有一件已经非常好,压根不会挑拣什么。
洛兰看着这些衣服,最后挑了一身简约的套装。黑色西裤搭配格子外套,外套是翻领立领两种穿法,衣长到大腿,这一身大方端庄非常出彩。
系统:鞋子啊鞋子,得有一双合适的鞋子搭配才好看。
洛兰:我的积分啊,这些下来估计得倒欠。
系统:哈哈哈、
在系统开心的笑声中,洛兰又给自己挑了双简约的黑色帆布鞋。以为会很贵,结果居然挺便宜。这么一身兑换下来,她那积分还有余额。
开心的将东西暂时寄存在系统,晚上睡觉分外香甜。翌日上工,前婆婆又往她跟前凑。竖着耳朵在听她的八卦。
前弟媳跟她隔空遥望,脸上带着有深意的笑。休息的时候找了个机会到她身边,小声的跟她说情况。
“一家子算计着想看你笑话,洛兰姐你可不能让他们小瞧了去。”
“看我什么笑话?”
“结婚啊。你二婚,对方有工作还是城里人,你陪嫁跟不上他们当着新郎落你的面子。”
实际她那婆婆说的更难听,要当着新郎官的面撕下洛兰的遮羞布。什么二婚女穿着前夫给买的衣裳,什么二婚女带着前夫的被褥。总之一切都是前夫的,他捡了个破鞋。
这么难听的话她没敢直接说,只能这么提醒,相信以洛兰对前婆家的了解,能想到这家人要做什么。
“知道了,谢谢你提醒。”
“没事,不客气。”
女人一边跟她讲话,一边时刻关注着婆婆动向。这么简单的话大概也就不到一分钟时间,发现婆婆小解回来赶快跟洛兰分开。
王老婆子看到自家小儿媳匆忙跑开,但没看到她之前和谁在一起。洛兰远远的望着她,目光中满是冷凝。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人顶着五指印依旧不安分。想来就来吧,谁怕。
地里给玉米锄草培土,这活儿是个偷懒的好活计,小队长一上午到处转悠,生怕大家出工不出力。洛兰挥舞着锄头不紧不慢的干着,下工时路口等姐姐一起走。
“姐、你手里的被面是不是跟我之前那个一样?”
“好像是一样。咱们供销社拢共六种花色的被面,一样的多了去了。咋,你还嫌弃这个啊?”
“不是。”她将得到的消息小声告诉姐姐,“一样的话到时候说不清。这样,你把被面拿给我,我换一个不一样的。”
“你到哪儿换去啊?咱供销社的花色一眼就能认出来,就算跟你现在这个不一样,还是说不清的。”
“我有办法。”
“那好吧。”
当晚姐姐将借来的被面褥子面给她拿来,果然这东西拿出去十有八九撞色。“姐,里子你打算用什么?”
“白布啊。之前奔丧扯给我的孝布我都攒着,缝到一起正好够。”
后世许多地方的孝布都会在使用后丢弃或者烧毁,可这时期却基本舍不得。孝衫孝裤用过后洗净重复使用,丧家扯给的孝布都留起来,可以用来做鞋,做被里什么的。
“拿来,我一起换个不一样的。”
“这还能换啥不一样的?”
“等我换回来你就知道了。”
系统那天给她展示了,琳琅满目的商品是这时期的人想都不敢想的。各色被面花样繁多,里子也很多种类。
条纹、格子、纯白、粉底印花、蓝底印花、布料绵密细腻,花色淡雅漂亮。拿出来一瞧,觉得别具一格,是这时期绝对没有的。
晚上睡觉时跟系统商量,系统倒是很好讲话,同意了她的换购。“小块儿的白布换正块的花布,得额外再加积分。”
“系统,你也太抠了吧。”
“我这不叫抠,我这是在商言商。”
“行,行,听你的。”
散碎白布兑换两块两米宽幅的粉底印花纯棉布做里子,老式的花被面兑换了两条金丝绒的整块被面,她选了比较温馨的淡雅橘色。
将换好的东西和棉花一起交给姐姐,洛梅看着这些从未见过的精致物品震惊的张大了嘴,伸手都不敢去抚摸,生怕自己粗糙的手掌给勾了丝。
“兰、这是传说中的丝绸吗?”
“不是。被面是金丝绒,里子就是纯棉布。”
“什么是金丝绒?”
“一种布料。”
洛梅将视线移到粉底印花的被里上,伸手摸一下光滑细腻。“纯棉布居然这么光滑,感觉像绸缎一样。”
洛兰噗呲笑了,“姐,你见过绸缎?”
“没。不过说绸缎光滑的很,这不就油光水滑的嘛。”
“这就是纯棉,不过是八十支的纱线,所以细腻。”
“哦,真好。”
她也不懂多少支是什么意思,洛兰也是听系统讲解才明白。她们这个时代的棉布最好的也就二十五支,八十支如此精细的工艺目前尚且没有。
“这个好,这个跟谁都不会撞,拿出去独一份。”
“还有枕巾,你看这纱布材料的,多细腻。”
八层纱布枕巾,后世才有的工艺。她选了一对大红色的,上头印着一个个双喜,瞧着喜庆美好。
她目前用的这套被褥是当初结婚时母亲给陪嫁的,当初是一对的,另一套男人死后硬是让婆婆拿走一套给他陪葬了。这一套就是普通的棉花布被面,拿出去十户有八家都用的差不多。
“兰,一套变两套,你手里还有钱啊?”
“嗯,反正结婚是够的,你不用担心。”
“周青山是个好的,没因为二婚而怠慢。兰、”姐姐得知未来妹夫给了彩礼,对妹妹多了一分放心。她这个做姐姐的能力有限,想帮也帮不上多少。如今妹妹得遇良人,清明上坟她对父母也有个交代。
“结婚后好好过。小两口刚开始在一起难免摩擦,他家又是那样的情况。许多事你多担待,别一有事就炸毛。女人啊,就该跟那流着的水一样,放啥容器里就是啥模样。嫁进了人家家,就随着人家习惯生活。”
“我知道。”
“收收你的脾气。”
“我知道。姐、只要不踩我的底线我也是很好相处的,别说的你妹子好像母老虎不讲道理似得。”
“姐是担心你。他家外头传那样,万一真是那种情况,你这……”
洛兰一时没反应过来姐姐说的是什么,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姐姐这是担心周青山的身体,都还年轻呢,万一他真是身体有疾不能人道,那这日子该怎么个过法。之前就劝过她,她自己说的不在意。以后要是再接受不了……
“算了,姐是想说不管你咋姐都支持你。万一他真的是那啥,你也不能真的一辈子守活寡。大不了就是再离,可千万别想窄了。”
嗐,她姐这可真是大力支持了。她笑笑点头没说话,现在说什么都是白说,事实胜于雄辩。等以后她日子过好,大概姐姐才能彻底放心。
大晚上的,姐俩一人一包拿着东西送回姐姐家。她返回的路上一个人独自想着心事,虽然只见过几面,但她觉得依照周青山的做事风格,如果他真如外头所传言的那样身有重大隐疾,绝对不会隐瞒不告知她。
传言就是传言而已,她不信。一向非常准的第六感告诉她,周青山绝对不是那种能做出隐瞒如此重大隐疾的人。
至于那些不一般的东西,系统说这个时代也是有的,不过稀少。就说是从大城市买来的就行,只会让人羡慕。
白天上工的时候前婆婆依旧老在她身边晃悠,想要套出点儿什么情报。可惜都是无用功,周末的时候看到她被男人带着出了村子,气的老婆子恨恨跺脚。
“我儿子没了,她却重新嫁人过日子。老天爷不公。”
大儿媳劝:“娘你别急,等她结婚那天给她个没脸。她有啥啊,一个死了男人的二婚头。”
大儿媳原以为这话婆婆会高兴,哪知道居然触动了婆婆那敏感的神经,回头就淬了她一口。
“呸、”
大儿媳都懵了,这怎么还能生气呢。我又没说你儿子咋地,再说你儿子的确是死了,洛兰她不就是个死了男人的二婚头,我没说错啊。
看老婆子走远了,她气的翻白眼。“呸,本来还想给你帮腔呢。你这德行,老娘才懒得管。”
好么,还没交锋自己先窝里斗起来。这一幕被王家小儿媳看在眼里笑在嘴边,等着上工的时候学给洛兰听。
洛兰那边,被男人骑车径直带去了供销社。今儿是来买结婚用品的,两人先去的布料柜台。
小市区也没什么特别的,棉布花色就那么几种。洛兰没给自己买,而是挑了一匹深蓝的厚实布料,给他做衣裳。
“我有的穿,给你自己挑。”
她回头笑颜如花:“我也有的穿,不用再买。这个布料给你做中山装正合适。再搭配一件白衬衫,肯定好看。”
男人回头笑容充满了暖意。“我带的布票足够,你也给自己挑一身。”
也不问他哪弄来的布票,借的话以后再还就是。关键是这份心,认真对待不敷衍,不因她是二婚而慢待。
布票够用,两人各扯布做了衣裳。午饭他妈妈邀请到家里去吃,进门看到她后非常的热情。
“屋里家具都有,我给准备了一套床单被褥。暖壶、脸盆、茶缸这些同事们肯定要送我就没买。你看还需要什么,我再准备。”
“这些就够了,不用再买别的。”
女人笑着给她倒水:“家里有个收音机,就放在堂屋里,可以大家一起听。”
“行。”
女人觉得未来儿媳挺好讲话,什么都不挑剔,捞面时想到再去买几个新的碗筷,总归是结婚新人用新的更好。邻居家见有那种敞口印双喜的白瓷碗,那个就很喜庆。
午饭招待洛兰吃的臊子面,鸡蛋、豆腐、西红柿,还放了翠绿的菠菜芫荽来点缀,看着颜色漂亮吃着味道也非常好。
吃完饭洛兰去洗碗,女人不让被儿子给推了出去。“我知道放哪儿,我跟她一起洗,您就放心吧。”
“你洗。”
“行,我洗。”
男人笑着往锅里加水,洛兰想拿锅刷被他给抬高了手。对上他漆黑的眸子,男人挑眉笑起来。
“我来洗,你陪我就行。”
忽然间发现两人靠的如此近,近到互相相闻,近到好像脸快贴上他的胸膛。她腾一下红了脸,赶快往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想说什么又没说,脸上如同火烧一样。
耳边传来他的轻笑,然后是刷锅洗碗的动静。她本来就觉得很窘迫,偏偏那个系统还火上浇油。
系统:嗐,这是害羞了吗?
洛兰:……
系统:不是,那个敢亲自去捉丈夫的奸情,算计他们光着丢脸的女人,你居然会害羞?
洛兰:(嘎吱嘎吱咬后槽牙。)
系统:行,行,别恼羞成怒啊,我不说了还不行嘛。
洛兰:叹气。这家伙能赚积分兑换东西是非常好,可这嘴也太碎了。
周青山发现未来媳妇脸上早已如常,可却在默默的咬牙。这是什么情况,是生气了吗?他没做什么吧,难道是讲话太轻佻了?
男人低头边洗碗边反省,将之前所有的场景对话全捋了一遍。自己没做什么过分的动作吧,应该。
一个跟系统生气,一个害怕她生气,两人静默着谁都没说话。他洗碗她控水擦干放起,两人配合的挺默契。
未来婆婆在门口看着这一幕觉得很和谐,又觉得自己儿子有些木。等他送洛兰回家,晚上返回后装作送水进了他房间。
“儿子、男人啊有时候就得胆子大些,主动点儿。”
“我知道。”周青山仰起头,端正的五官一脸正气。他眉宇间带着英气,整个就是一正直的有些过头。
“你知道啥啊你知道,外头都怎么传你的你没听说啊。对女孩子该温柔就温柔,该那啥也得那啥。不然让人误会。”
周青山拧眉,漆黑的眼眸写着不理解。这什么意思啊,什么那啥这啥的?“传言不可信,洛兰同志是位非常明事理的同志,压根没信。你别瞎担心,她不是那种一般的女同志。”
得,这算是母子俩说了个两岔。他娘无奈一笑,也不再跟他掰扯。总不过很快就结婚,未来儿媳看着的确不是那种肤浅的人,相处时间长了自然就都明白。
————
婚期定在秋天,十月一国庆是好日子,可却是农忙的时节。所以洛兰趁着尚未秋收加紧赶着准备嫁妆。她姐那边抽空和她一起做被子,俩人晚上牺牲睡眠一个小时的赶着织毛衣。
她们大队没电,晚上就靠一盏油灯。有些人家为了节省灯油早早熄灯上炕,她姐这边一直点着灯,被婆婆暗中说了一回,洛兰跟姐姐约好晚上到她那边去。
小窝棚不大,但胜在自在,姐俩单独待着想做啥做啥。姐俩缝好了被褥,将枕巾、床单、等都放在一起。那新鲜的布料和花色让姐姐爱不释手,粗糙的手抚摸时都轻轻的。虽然妹妹说了这个不会像绸缎一样勾丝,但她还是十分小心爱惜。
“真好看。这料子多好啊,厚实漂亮。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呢。”
“姐,你喜欢的话,我找人给你也换一条。你也做一条新被子。”
“我就不必了,我结婚时候的被子没舍得用呢。只不过是普通的花布,没你这个好看。但也是新里新边新棉花。”
“我给你换一床和我这个一样的,照样是新里新边新棉花。你喜欢什么颜色的,我给你换。”
“真的?”
“真的。”
不就换一床被子嘛,系统不乐意的话把我的换给你。看姐姐这么喜欢这种叫金丝绒的被面,她想着贴些积分也得满足姐姐。
“那你试试,要是可以的话给我换一床粉色印花的,最好是梅花。”
“好。”
小小的窝棚里点着一支手腕粗的蜡烛,灯芯比一般的粗不少,所以屋里亮堂堂的。姐俩在旁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已经悄无声息的做好了所以陪嫁,连两人的毛衣都织好了。
洛兰的是红色搭配米色的,周青山的是深蓝。女士的是开衫,男士的是v领,好将里头的衬衫领子别出来。
给姐姐换了她想要的梅花被子,姐姐开心的抱着她转圈,抚摸着喜欢的不行。在看到她居然买到了二六女式自行车后更加喜欢,替妹妹高兴。
“真好。我还遗憾换不到自行车票,有了这个这婚礼看谁还敢小瞧。”
不怪她这么想,这段日子大队里的人已经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洛兰前婆家等着看她笑话,她要真的带着从前婆家拿走的被褥嫁人,那可真是让人说嘴。到时候新郎官怕也会不快,两人会被那起子小人笑话。
“我的也给你留下撑场面。王家等着看你笑话,要当众给你没脸。哼,我看这回是谁没脸。”
姐姐将自己的这一床被褥也留下给妹子撑场面,虽然洛兰觉得没必要,但没拂姐姐一番好意。
整整齐齐的崭新毛衣,新被褥、崭新的自行车,结婚前一天洛兰将东西全弄到了小窝棚里,这一整套往这一放,小窝棚顿时都生了光彩。
第十七章
“兰, 洛兰、”大哥喊着声音由远及近,窝棚门开了也没注意看里头,径直开口跟妹子说事儿。“走吧,晚上在我那儿住一晚, 明儿从我那儿出嫁。我晚上在这窝棚里住, 你跟你嫂子一起睡东屋。”
“那,我这东西怎么办?”
此时大哥才看清这小窝棚里满满当当, 衣物被褥他这个大男人还不太在意, 可看到那辆崭新的自行车时, 惊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牛蛋一样的大眼睛转向洛兰,语气惊讶的都不那么顺畅。
“你、你这、你这搁哪儿弄的这玩意?”
“买的啊。”
“哪来的票?”他知道当年父母将彩礼钱都给了她, 可这自行车票可不是那么好得的。尤其是农村,这好像还是个坤车。就更加难得。
“托人弄的。哎哟, 哥你就别计较这些了,你现在说这些是放这儿好, 还是弄到你那边好?”
“当然是弄我那儿。明儿从我那儿出嫁, 这些嫁妆当然得跟你一起出门。明儿看热闹的多着呢, 这些可都是你的脸面。”
大哥说着想去推车,又瞧瞧被褥也挺多。“你收拾你平时用的东西,我先把车子扛回去, 等下让他们几个来拿这些。”
“行。”
大哥家仨儿子齐齐出动, 将这些东西全弄回了大哥家。二哥二嫂也被大哥给喊了来, 看到这些东西二嫂满眼的羡慕嫉妒。
“兰、你这都哪弄的,跟谁借的吧?”说完女人摇摇头, 一副不赞同的样子。“其实没必要, 借的终归是借的。就算一时堵住了老王家人的嘴,可过后事情爆出来, 他们依旧要笑话的。”
“不是借的,是我买的。”
“啊?”二嫂惊的长大了嘴巴。原以为这些东西借也不好借,你能借来也挺能耐。没想到你居然是买的,这都是你自己的嫁妆。
“你哪儿来的钱票?”
“周青山给的。”
行了,人家新婚丈夫给的脸面,你除了羡慕嫉妒也就是羡慕嫉妒了。女人咂咂舌,过去摸了摸女人都爱的被褥衣物。那漂亮的花色,柔软的触感让她心里如同喝了一碗醋。
“这被面真好。妹子,”这回开口居然换了称呼。“你侄子眼瞅也要结婚了,能不能托妹夫也给买两床这种被面啊?”
“行,这是外国货,你准备好钱票。比本地的贵出一半。”
“啊,这么贵啊。”女人惊呼,摸着被面有些不舍。“哎,我们老农民,享受不了这么好的东西。”
洛兰不搭茬,一旁大嫂也不吭声。大嫂家儿子也说了家媳妇,估摸这也就是这一头半年的结婚。她也羡慕小姑子这东西好,可想想也知道好东西肯定好价格。她给儿子攒钱娶媳妇都不太够,可没多余的要这些。
“你买那花布就挺好。来,来,炕上坐,咱商量下明儿估计都有谁来,咋招待人家。”
大嫂作为一家最大的,她开口说正事,二嫂才算不再来回抚摸洛兰的东西。洛兰这是二婚,稍微远的关系全部不通知,不然会被人说嘴要两份礼。表亲也都没给信,估摸着就是大队他们兄妹四家。
“咱们自己人好说,主要是招待新女婿,不能让人看轻了。”
一说出东西,二嫂立马就变哑巴。洛兰早看懂她什么人,大嫂之前已经说家里的鸡蛋拿出来,再杀一只鸡。此时她也不在意二哥那难堪的表情,径直开口表态。
“我还剩十几斤玉米,还有五斤白面。”
大嫂望着妯娌默默叹气:“之前你姐送来二斤白面和一条鱼,再加你这绰绰有余。地里的菜你们不用管,我家自留地的不少,邻居也说萝卜多给送来好多。我再换些豆腐,豆芽已经生好,这些就够了。”
大哥的目光望向老二两口子,你们到底还是不是洛家人,是的话就出点儿东西,明儿一起吃一顿,就当打平伙了。
“我那儿有粉条我给拿来,还有几颗鸡蛋也都拿来。”明儿一家五口吃一顿,总归能吃回本,不吃亏。
“行,那这事儿就这么办。”
姊妹几个商量好小妹的婚事怎么办,二嫂临走还瞅了那被褥好几眼。晚上洛兰跟大嫂睡在东屋炕上,翌日天不亮就早起。
蒜苗炒肉、鸡蛋、腊肠、丸子、拔丝地瓜、粉皮、整鸡、整鱼算是这待客最高级的规格。
在这个物资匮乏,什么都难得的时代,家人也算尽心尽力。一大早大嫂就开始忙活,洛兰想帮忙被她推了出去。
“不用你,你今儿就负责打扮俊俏当你的新娘子。”
“谢谢大嫂。”
“一家人,不说这客套话。”
邻居大娘跟她家关系好,上午的时候过来帮忙。洛兰用清水洗净脸,大娘拿着一根棉线给她绞脸。棉线缠绕做剪刀状,一下下的将脸上的汗毛弄干净。整个过程虽然有些疼,可绞完一张脸却是更加的白嫩细腻。
“瞧瞧,多俊的新娘子。”
“头一次也是您给绞的脸,谢谢您大娘。”
“嗐,跟我还客气啥。哎,希望这回你能婚姻和美,早生贵子。”
脸蛋绞完后有些泛红,等它自然恢复后再次用香皂洗脸,然后抹上雪花膏。她本就眉目如画,这么简单一收拾就好看的很。
“新郎官来了。”
外头不知谁喊了一声,洛兰在屋里也听到了锣鼓声。这男人,还真是挺正式,挺看重这个仪式的。随着锣鼓声由远及近,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进了大门。
部队多年早已养成习惯,在哪里都站姿挺拔如青松。许多看热闹的跟在他身后进了来,其中就有王家好几个。她看到王家小孙子一溜烟跑了出去,没多久王老太也来了这边。
头婚,上午十二点前要将新娘子娶进门。所以新郎官和接亲的一进门大嫂就端上了简单的席面。怕不够吃又下了挂面,炒的鸡蛋木耳臊子。
大家都在等着看新娘子,或者说关注点在新娘子的嫁妆上。当地虽说自古就有彩礼风俗,可如果彩礼全部留下不给一点儿嫁妆,新娘子脸面上也不好看。
王家老太婆认定了洛兰最多就是头婚那些东西,此时在外头已经在人群中开始八卦。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
“拿着我们王家的东西再嫁,再怎么是城里人也不过捡我们家不要的,有什么了不起。”
“嗐,你这婆子都没看到人家嫁妆呢就这么说。你知道人家是用你家东西再嫁啊?”
“就是。那东西给了人家就是人家的,什么你王家的,那是人洛兰的东西。”
两个跟洛兰关系好的女人开口给怼了回去,她们也是刚来,并不知道洛兰准备的那些嫁妆,否则可不是这么轻飘飘的回怼。
“虽然好像是这样,可毕竟是头婚用过的,二婚这么着是不好看。”
“对啊。新郎官还是城里人呢,以后嫁进门说不定也是被人瞧不起。”
俩女人讲话声音不大,话语也没多犀利,可那眼神却是明晃晃的看笑话。跟洛兰相好的俩媳妇干气却没招,院里已经响起锣鼓声,她俩进去帮新娘子穿衣。今儿她俩是喜娘,相当于后世的伴娘。
洛兰没出去听,猜也猜的到外头人会怎么看她。有王老婆添油加醋看热闹不嫌事大,今儿来瞧的人不少。昨晚她哥帮忙搬东西时已经有些晚没人看到,今儿都在猜她是不是真的带着之前的嫁妆再嫁。
“你们就等着瞧吧,她除了从我们王家搬走的被褥,包管连个多余的镜子都没有。”
王老婆子这话太大声,此时又站在洛家老大院子里。这话被洛兰几个侄子听了个正着,年轻人气盛,当即就不干了。
“王老婆子你说啥?”
王老婆丝毫不怯,她今儿来就为给前儿媳难堪的。“我说你们洛家的姑娘,再婚用着我们王家的被褥。”
“放你娘的屁、”
洛兰大侄子说着就要上手,被弟弟们给抬手拉住了。父亲和姑父都交代了,今儿不许惹事。可到底是年轻人,被人寻衅到门上了,万没有憋着的道理。大哥是拉住了,可事情不能就这么算。
“王老婆子,要是我小姑的嫁妆跟你说的不一样,你是不是在我洛家唱段《上花轿》给我小姑贺喜?”
“那要是跟我说的一样,只有之前嫁我王家时那被褥衣裳呢?”
“那我们兄弟输给你,给你白干三天活。”
“哎,这个有意思。王婆子,你那么笃定,跟他们赌。”
“好哎,这个好。鼓掌。”
一众吃瓜群众这回全来了精神,一个个居然拍手鼓动王婆子上。这事儿他们就看热闹,这热闹好像比单独看再婚嫁妆有意思的多。
“赌就赌,你们现在去搬嫁妆。”
王家兄弟隐约感觉哪里不对,可一时间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能眼看着事情到了这一步,王老二甚至已经开始琢磨给洛家这四个小子干什么活儿才能折辱他们。
“等着。”
最大的二十,最小的也十三了,这时期的壮劳力。仨小伙子当即让锣鼓敲起来,顺势四个人进了屋去搬嫁妆。
“哎,看这架势,王老婆你估计要输。”
“是哦,这哥四个这么笃定,王老婆你这回看不了热闹了。”
吃瓜群众看着气氛,已经猜测洛兰这边绝对不是那么寒酸。王老婆被众人说的也开始泛起了嘀咕,可事情已经到这一步,反悔是不可能的。
“哼,别长她的志气灭我的威风。就她个二婚头,不信她能有多好。”
已经在嘴硬,大家也不再多少,事情马上就要有结果。屋里新郎官和接亲的人已经吃的吃不多,屋外锣鼓宣天,放鞭炮的也顺势点燃了,在院里噼里啪啦放起来。新娘子开始穿新衣出门子,嫁妆先行。
“哎,等会儿会不会看到王老婆扭着唱《抬花轿》?”
“我看应该能看到。”
吃瓜群众一副瞧好戏的神情,王婆子刚想开口反驳,听到有人喊帘子起来有人出来了。然后她那反驳的话就被卡在了喉咙里,被自行车震的再也没法开口。
“哇哦,洋车子啊。”
“崭新的系着红布条,看样子应该是女式的。哎,这城里人对洛兰挺好哎。”
“那可不,看今儿这阵势人家也是看重媳妇的。”女人说着还故意瞅了眼王老婆子。“有些人想看人家笑话,没成想自己成了笑话。”
“哈哈、”
男女老少齐声哄堂大笑,王婆子的脸涨的比自行车上的红布条都更甚。这笑声堪比巴掌,让她脸上放不住,恨不能此时有个耗子洞给她钻才好。
“哎呀,看人洛兰嫁了城里人多好,那被褥漂亮的我都没见过。”
“我活四十年了也第一次见。哎呀呀,那么好看融乎,不会是羊毛的吧?”
“羊毛的被面、”好几个女人一起惊呼,女人对于这些还是非常看重的。“听都没听多,真高级。”
“新郎官穿着新毛衣,洛兰是不是也是新毛衣?”
“那肯定的,我之前见她姐拿着毛线。”
“还是城里人好啊,咱们农村结婚我还没见谁有毛衣的。”
“那是。能有新布做件罩衫都好得不得了,可没钱票买这高级货。”
“真羡慕洛兰,一婚更比一婚高。”
这话又准准的戳了王老婆的心窝子,难受的她脸上又开始泛了白。眼见洛家几个小辈将姑姑的嫁妆抬了出去,她缩起脖子,想乘人不注意赶快溜之大吉。
她俩儿子在看到那嫁妆后已经脚底抹油跑了,她晚走两分钟,心里压根没注意儿子们什么情况,一心只想赶快走。
“哎,王婆子你跑什么?”
这么多洛家相好的媳妇姑娘,怎么可能让她在眼皮子底下溜掉。一个女人开口,另一个直接上手,薅草一样拽着就给拉进了院子里。
“赶紧唱吧,《抬花轿》。”
“哦,快唱。”
“赶紧的吧,给助助兴。”
价格贵的锣鼓队才有唱跳节目,今儿周青山原本是想着低调,结果她非送上门给人助兴。《抬花轿》著名的戏曲曲目,正适合结婚的时候烘托气氛。
新娘子准备出门,王老婆子被人架在了火上,已经连黯然抽身都做不到。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锣鼓听从洛家儿郎的指挥,开始演奏起了《抬花轿》这喜庆的曲目。
滴滴滴哒,滴滴滴、嘀滴滴嗒、嘀嗒嘀嗒……
开头这调调重复了三遍,她终于站在场中低着头舞动了起来。喜庆热烈的气氛她成了笑料,这欢快的气氛被推到了极致。
洛兰在屋外喜庆的曲子和众人的哄笑中出了门,王老婆子终于混完了小调,扒拉开众人落荒而逃。之前脑子里好像还在想什么,可在众人的奚落笑话中早已忘了个干净。
新娘子出门,锣鼓声中走向人生的另一段旅程。因为事先沟通过,所以今儿周青山找来了厂子里的货车来帮忙。新人坐前头驾驶室,后头拉着嫁妆和送嫁接亲的人轰轰烈烈的驶向了市区。
“真排场、咱大队第一个用这好车来接亲的。”
“王老婆子还想给她难堪。瞧瞧人家这阵势,这回绝对的高嫁。”
“可我咋听说新郎官好像有毛病,他娘是个疯子。不然咋不在城里找,偏找了个农村的。”
“那谁能知道。咱们看到的就是人家风风光光的婚礼,至于其他,说不准都是嫉妒。”
“哈哈、这话在理。今儿这婚礼风光啊,没给王老婆机会。”
“都别提了,她今儿可是丢大人了。”
“啥情况,快说说。”
送亲队伍早已走远,大队情报集散中心却对这事儿依旧津津乐道。王老婆臊的好几天都不敢出门,一家子冷静后娘几个吵完了又开始嘀嘀咕咕。
且不说他们,洛兰这婚车绕着市区一圈后进了婆家门。周围邻居也被这嫁妆给震了,之前说娶农村人咋样咋样的人,此时居然全反了口。
“周家好福气啊,新娘子进门就给带了这么丰厚的嫁妆。”
“我就说周家家底厚,瞧瞧,娶媳妇肯定没少给。之前给说亲还不乐意,瞧这么好的小伙子这么好的嫁妆,这回后悔了吧。”
都觉得这嫁妆是周青山给洛兰撑门面,之前不乐意嫁的女孩子家人还真是有些不开心,后悔。可事到如今再想这些都晚了。人家新娘子已经进了门,新被褥垫在床上,新娘子被安置在上头平稳的坐着。
厨房里,按规矩小姑子或者小叔子给新人倒茶。既是跟家里弟妹接触,也是作为嫂子给弟妹见面礼。这个环节当地规矩一般都会稍微作弄一下新娘子,此时周家厨房里就在争执。
“不行,放一点儿醋就好,你这酱油、辣椒乱七八糟放那么多怎么行?”周青山大妹妹开口,语气带着不满。
“就是要这样才好,新媳妇进门给她个下马威,让她以后好好侍候婆家人。”表哥表嫂一副为你们好的口气。
“什么新媳妇下马威的,听着这么别扭。我也是女的,要是我结婚敢给我喝这个,我会当场翻脸。”
“做姑娘和做人家媳妇能一样嘛,这样就是让她明白以后得收敛自己做姑娘的脾气。”
“不行。”周俊慧坚决反对:“不管你们怎么说,这水绝对不能给我嫂子。”
“哎,小姑子给新人倒茶过来啊。”
新娘子进门就该给倒茶水过来,这怎么新娘子都在床上坐下了还没动静。喜婆进来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茶盘上放着两杯水,当即将茶盘塞周俊慧手里,拉着她就往新房里走。
“磨蹭啥啊,这么磨磨蹭蹭的,新娘子会多心的。”
被喜婆给小声数落了,周俊慧都没机会解释就被推进了新房。耳房里不算大,但布置的很温馨。窗帘换成了清新的绿竹印花布,桌子上铺着白色的镂空布巾。
“来了,小姑子给新人倒茶来了。”
洛兰自然知道这些规矩,早已备好了红包。看小姑子端着茶盘过来,她的手也伸向了藏在褥子下的红包。
周俊慧在众人的目光中被赶鸭子上架,此时灵机一动将那杯平常的红茶递给了新嫂子。而那杯倒了各种作料的水则被递到了她亲哥手上。
温度合适,洛兰客气的喝了好几口,然后将红包递给小姑子。小姑子含笑道谢。大家的关注点都在这边,全然没注意新郎官那精彩的眼色。
周青山不愧是有深沉的人,就那又辣又咸又苦又涩的水愣是稳稳喝了好几口,脸色也很快恢复如常。快到旁人根本没发现,送亲的洛家亲人都在心里想周家对这新媳妇挺看重啊,以后洛兰看来不会受委屈。
如此两方尽欢,喜房里热闹欢乐。周青山的同事和战友还有上学时的同学开始起哄闹洞房,这环节一般都是为难新娘子。一开始娘家人还挺担心,但看到周青山那么维护媳妇,大家也就放心的离开到堂屋那边吃席。
“瞧瞧,娶了媳妇也变了个样子。以前那么冷的一个人,如今也会替媳妇挡着,自己亲手给哥们点烟。”
“可不,他这态度一出,那些同学朋友都得掂量掂量。”
“早换了节目,改让他俩咬苹果了。”
“这下可该脸红了吧。”
“可不,俩人那脸都跟红布似得。哈哈、”
有新郎官护着,娘家人吃了席放心的告辞离开。新房里跟洛兰打了招呼,姐姐嘱咐她明天回门别太早。
“中午到就好,上午都要上工。”
“好,知道了。”
一场婚礼圆满落幕,傍晚时分闹洞房的也都散去。周青山喝了酒,脸红的也不知是羞的还是喝酒喝的。送走朋友后先去了厨房,找了干净的盆给媳妇打了一盆温水。
“洗洗脸吧,一天也累了。”
“谢谢。”洛兰穿鞋下床,这么长时间过去,她最先要解决的是身理问题。膀胱再憋可要爆炸。
“要去哪儿?”
“上厕所。”
“走吧,我陪你去。”
小两口一起上厕所,免不了又被邻居给打趣。洛兰低着头回了屋子,脱掉外套后拿毛巾洗漱。男人知趣的出了门,给她留下了单独空间。望着家具上和窗玻璃上到处贴着的红双喜,她这心这一刻开始有些失了秩序。
外头那传言应该不是真的。马上到了验证猜测的时刻了,好像还挺激动的。
第十八章
洗漱完铺了床, 男人进来的一刹那脸上泛起一抹浅浅的红。脸盆放在了架子上,毛巾先是大展着耷在上头,然后又拿起来,竖着叠了一下重新耷好。
洛兰噗呲轻笑, 这人还挺细心的, 架子给她留了空。她那毛巾刚才用过后顺手耷在了椅背上,他回头看到了拿过来同样叠好耷在架子上。
这人, 做事一板一眼的, 还挺好玩。新婚夜, 俩人不讲话,做事努力让自己正常。可越是这样越是能看出来紧张。比如、他脱裤子的时候许久没解开腰带。
“噗呲、”灯已经拉熄, 就着窗外昏暗的月色,他那的动静让她忍俊不禁。
“笑什么, 我就是一时手滑。”
“我可什么都没说。”
男人轻轻哼了一下,脱掉裤子后钻进了自己被窝。新婚夜预备了两床被子, 如今各具一方。许久屋里都再没动静, 她忍不住转头去看他。
昏暗的室内, 距离这么近也看不清人脸,只感觉他呼吸均匀,躺着的姿势十分规矩。双手交叠放在腹部, 眼睛好像是闭着的。
“难道外头传言是真的?”她低低的含在嘴里咕哝一句, 还没生出什么异样的情绪, 只是单纯的发表疑问。
“什么传言?”
“哎呀娘呀,你没睡啊。”她翻了个白眼, “干嘛装睡啊, 吓人一跳。”
“你刚才说的什么传言?”
“我几乎没出口,你到底是怎么听到的?”
男人侧身抬起胳膊支撑着自己的上半身, 跟她的姿势一模一样。“别顾左右而言他。”
“嘁、干嘛非让我说啊,不信你没听到过。”
“所以你信了?”
“事实胜于雄辩。”
“我觉得也是。”
本来还觉得有些放不开,这么一番斗嘴后两人好像忽然间拉进了关系。男人一个虎扑直接进了她被窝,整个身体贴了上去,滚烫的好似天然大火炉,让她下意识想出声。可他暗夜里准确的吻了上来,将她所有的惊呼都压回了喉咙。
压抑的喘息带着浓烈的荷尔蒙气息,汗水沿着线条分明的锁骨滚落,仿佛积蓄已久的火种被点燃,他带着她一起燃烧,在她身上四处点火。
洞房花烛、水乳交融,这氛围让窗台的猫儿都受了感染,喵呜喵呜的叫着,跳上墙头去寻找自己的伴侣。
半夜折腾、早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满足又疲累的睡了过去。不出意外,翌日她破天荒的起晚了。
厨房里周家母女在做饭,周俊慧噘着嘴,手上的动作带着不满。她妈回头看一眼屋外,回神给闺女一个白眼。
“干什么又生气?”这孩子的性子太火了些,她都说那么多了怎么还是跟哥嫂闹别扭。
“结婚第一天,妈你看看都几点了她还不起来。她是嫁进门当媳妇来了,还是当少奶奶来了?等我们做好给她端进去呢。”
“小声点儿、”女人拍了闺女一下,这孩子怎么说着说着声音就有些控制不住。“新婚燕尔都是这样,你个姑娘家懂什么。”
“哼,小瞧人,我什么不懂?我昨儿就该听表哥的话给她喝那杯加了料的水,杀杀她的锐气。结婚第一天就这样,不就是给我们这小姑婆婆拿乔嘛。”
“你呀、”女人真是无奈,这丫头总觉得自己大了什么都懂,其实还是小孩子脾气。“行了,别黑着脸你哥应该快回来了。”
“哼、才结婚就被那女人降服了,居然一大早给她送尿盆。气死我了。”
“人家小两口的事儿,你气个什么劲儿。那屋里你哥也用的,他送有什么不行的?”
“我哥才不用呢,之前没结婚前你见他什么时候往屋里提过那玩意。现在不止提,居然还给送。那女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一晚上就把我哥收的这么服帖。”
“等你结婚就明白了。赶快做饭,我去喊你嫂子。”女人解下围裙,临走又回头嘱咐:“不许再噘嘴了啊。”
当婆婆的非常有分寸,说是去喊儿媳吃早饭,实际等着儿子回来让他去叫。新婚夫妻的房间,她个当婆婆的不好进去。
洛兰是被吻给憋醒的,一睁眼就抬手给了他一拳。结果这家伙反应灵敏,侧身完美躲开。迎着她恼怒的眼眸,一贯清冷的眸子带着一丝戏谑。
“该吃早饭了,我喊你三遍叫不醒才不得已才用这办法的。”
听到吃早饭仨字,洛兰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几点了,几点了,你怎么不早点儿喊我?”
被子沿着圆润的肩头滑落,瞬间就让她意识到自己眼下是什么状态。双手急切的去捞被子,对笑的欢快的男人给了个大大的白眼。
“还笑、”
“没事你慢慢穿,妈不会说什么的。”
“出去。”
“好。”
看老婆不好意思,男人从善如流的离开房间,贴心的给她带好房门。洛兰看看时间,拍下脑门赶快起床穿衣。
下地的一刹那腿软的差点摔倒,她扶着床骂骂咧咧的站起来。“老娘就知道传言不可信。”
揉揉酸痛的腿根,龇牙咧嘴后先在屋里走了两圈,尽可能的让自己姿势正常。右手撑着老腰,出门时还小声嘟囔。
“我就不该说那话来着。”
从耳房出去到正房的路上会路过厨房,端着饭碗的周俊慧跟她迎面走个正着。昨儿还很随和的小姑子今儿没吭声,好像有些不高兴。
自己起床晚了,不满意的也应该是婆婆吧。正想着,婆婆从堂屋出来,看她站在这儿立马冲她招手。
“兰儿,快来,吃饭了。”
“哦。”
婆婆已经是那副温和欢喜的样子,她也就放下了之前的想法。小姑子能跟她好好相处最好,不然相敬如宾也能过的去,她又不是跟小姑子过一辈子。
饭桌上婆婆一个劲儿的给她夹菜,今儿特意炒了鸡蛋。周俊慧低着头不出声,吃完饭看妈妈要收拾碗筷,她自己主动上手。
“我来吧。”
周俊芳吃完饭上学去,洛兰两口子今儿回门。周青山的婚假还有一天,明儿就得正式工作。这时期人们对于结婚没那么隆重,更没有什么新婚旅行一说。
婆婆将碗筷放进厨房,什么话都没说再次返回堂屋。看洛兰要出去,她伸手将人拦住。
“我给你俩哥哥还有你姐都备了礼,你瞧瞧还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没。”
“不用都备的。”
“那不行,第一回 可得让娘家人放心。”
一封饼干、一瓶罐头外加一包糖,糖块用纸袋装着,估摸着半斤左右。这些东西都需要票才能买,就是城里人也得攒些时日。婆婆有心了,她心里欢喜就大大方方的道谢。
“谢谢,妈您真好。”
新婚第二天,她依旧穿着昨儿个的衣服。粉紫色的开衫搭配白色衬衣领,黑色西裤依旧笔直垂顺,这落落大方的样子让这个做婆婆瞧着就欣喜。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客气。”
“嗯。”
小两口回门,临走为骑车的事犯了嘀咕。周青山的自行车是他爸之前留下的,有好几年了。洛兰的车子是崭新的,可那是坤车,总不能让媳妇带着他吧。
“要不,咱俩一人骑一辆?”
“也行。”
“哎,媳妇你来真的?”
“我不就是答应你提出的意见嘛。”
“当我没说。这样,我骑你的新车,我带你。”骑女士车子可以,自己带媳妇是他最后的妥协。
“行。”
小两口骑着车回门,洛兰坐在后座上心情美美哒。眼下正是收秋的农忙时节,田野地头到处可见收割庄稼的老农。天地间从花衣服换上了金黄的秋装,一派金色的丰收喜悦。
车子从大路拐上大队的小路,没走多远已经到了她们大队的地头,认识的人都抬头瞅他俩。这时期骑辆自行车比后世开轿车更拉风,一时间收获无数羡慕的目光。
之前跟周青山相亲的许家姑娘就在这片地里掰玉米,她身旁站在的是她那进门就跟她不对付的妯娌。
“后悔了吧。”
“我悔什么,我跟三哥我们俩青梅竹马,我是自愿的。”
“嘴硬。”
妯娌讲话一点儿面子不给,开口直接捅她心窝子。她结婚几个月,因为两家关系跟娘家彻底断绝了关系。她成了无根的浮萍。在这个没有正当理由开不了介绍信出不了门的时代,她被公婆低看。刚开始丈夫还处处维护,时间长了也开始懈怠。
“老话说了,女人活到九十九,娘家也得留只手。你以为男人永远不变呢。瞧瞧,洛兰都骑上崭新的洋车子了。这当初你要是听你爹娘的话,这好日子可是你的。”
这回许三妮没再接话,倔强的地头继续掰玉米。婆家住房紧张,妯娌有挑拨他们夫妻关系的动机,也一再的付诸行动。但这话也的确让她无法反驳,除了倔强的地头干活,她不觉得自己还能做什么。
————
洛兰两口子骑车径直去了她大哥家,原以为不到中午下工估计得在外头等一阵,结果到那边一瞧院门开着,大嫂没上工专门在家等着他们来。
“瞧瞧,多般配的一对。你说回自己家,还客气的拿这些干啥。”
亲戚间的客套洛兰明白,提着属于大哥家的一份进屋。“我婆婆准备的。”
“就是客气,以后可别这么客套了。”
亲戚间就是这样,送礼还来回撕吧。你要真信了下回空手来,保管外头传你抠门,回娘家居然空手。洛兰有些不太喜欢这种客套,但身在局中,这样的风俗非谁一人可改。
洗手帮大嫂做饭,女人将她退出了厨房,说什么都不许她沾手。还真是,一旦出嫁就是客人了,这间她出生成长二十年的房子,再也不是她的家。
十一点了,距离下工还有一个小时。两口子在屋里也无聊,她提出要不要到处转转。“村西种了一片果园,这时节苹果、梨都熟了。”
“走,到处转转。”
在屋里待着有些尴尬,小两口一前一后出了门。这时节但凡能下地的都去挣工分,村子里就只一些老弱,大孩子背着小孩子。
“农村放秋假了吧?”
“嗯。城里没有秋假?”
“没。但学校十一也放了三天。”
“我小时候村里刚有学校,读书的大多是男孩子。我哥他们早已过了学龄,我九岁被我爹送去读一年级。”
“你父母挺好的。”
“是啊,从小对我们姐妹俩很怜惜,说女人这辈子不容易。我姐那会儿十二岁,我娘本来也说让她去读书的,可她觉得自己大了害羞,所以没去。”
“有些可惜。”
“是啊,她现在想起来也说自己那时候太傻。读书识字,至少现在拿着报纸不至于当睁眼瞎。”
两人闲聊着走到了村西头,这边果园外围全部用长刺的荆棘给拦着,踮起脚尖能看到里头枝头硕果累累。今年收成好,不止庄稼丰收,果园里也是大丰收。
“枝头都被压弯了。”
男人点头,看到了红彤彤的大苹果。“你们村里苹果好吃吗?”
“好吃。等过了中秋,果子收获后直接供应城市的。”
“社员们不发吗?”
“今年的情况应该会发,丰收了就会给大队社员们发一小部分。怎么,你想吃?”
“没,就随便问问。”
“啊、”两人正说着话,忽然一声尖利的女人叫喊划破空间传了过来。两人齐齐回头,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洛兰身带吃瓜系统,两条腿已经比脑子更快一步的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哎,媳妇、”周青山不是个爱看热闹的人,想说快中午了别耽误吃饭。洛兰头都没回,在前头冲他招手。
“快走,吃瓜去。”
吃瓜?这系统带来的新词让周青山一头雾水,不过媳妇那么兴致盎然的他也不好扫兴。大长腿不紧不慢的跟在媳妇身后,两人很快到达了事发现场——一大片玉米地旁边的大路上。
叫喊的是村里一个新媳妇,此时她正被自己男人打,一旁围了许多瞧热闹的人。两口子打架,这时期常事,大家都只看热闹却并不上手劝。多少辈子的经验,夫妻间的事儿最掺和不得,要不人家和好了就得把你装里头,你里外不是人。
这个道理很多人都知道,可偏洛兰不清楚。她年轻经见的少,一腔热血对于这种体力悬殊的打架十分看不过去。这要是外人,大家早打抱不平了,可就是因为是夫妻就成了家务事,围着的没一个上手拉架。
“住手别打了。”她伸手去拉男人,让已经快趴地上的小媳妇喘口气。
“别多管闲事,这我们两口子的事儿,跟你们都没关系。”
“不是,她到底做什么了你这么打人,这可是你媳妇。”
“就因为是我媳妇老子才要好好教育她。”男人被她拽的暂时松开了手,可那口气十分嚣张,趾高气昂的。仿佛打老婆是什么正义的事,他多有理似得。
“这话说的,她从小自有她父母教育,她父母说不定也没这么打过她,你个当丈夫的有什么资格这么打人?”
“她、”第一次被质问资格的问题,男人一时有些语塞,结巴了一阵后才回:“她嫁给老子就是老子的人,老子想打就打。”
“呵、她是嫁给你不是卖给你,你当自己是旧社会地主老财呢。这是新社会,人民当家做主的时代。男女平等,没谁对旁人的身体生命有处置权。”
“你、”
男人再次语塞,他比洛兰还大一岁,但家里困难从小没上过学,这些大道理他不会说。虽然不懂,但也听大队干部开会时说过,一时间还真被洛兰给震住了,难道自己真的不对。不管对不对吧,她说自己这样就跟地主老财一样,地主老财可是要被打倒的,这帽子他带不动。
“我可没有啊。就是、”说着他给自己找补,可不能被定性为地主老财。“男人打老婆多常见的事儿,要这样就是地主老财,那咱大队哪个男人没打过?”
“别攀扯旁人,如今在大厅广众打老婆的是你。而且你看你下手多重,你媳妇胳膊都被你打的抬不起来了。我们要是晚一会儿还不知道你要把人打成啥样呢。”
胳膊抬不起了吗,那当然不能啊。小媳妇多精明的人,哪能让自己挨着。但洛兰这么说,她顿时就扶着胳膊哭了起来。
“啊,我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老婆子们一般说这话的时候就该坐下了,她扶着自己胳膊却是没坐,而是冲着洛兰凑了上去。
“动不动就拳打脚踢,他们家男人一个个的都是暴力男。我要早知道是这样,我就是一辈子做姑子我也不能嫁啊。如今都有了孩子,这么挨打这日子可咋过啊?”
老黄家男人还真是爱动手,这习惯村里人都知道。闻言都摇头叹息替小媳妇委屈,一个个开始劝。
“黄老四,你这老动手也是不对。媳妇有啥做的不对的地方两口子好好说,老动手咋能行?”
“就是,女人家身子弱,这么老打都给打坏的。”
“你大伯那媳妇就是这么打跑的。咋,你也想打跑了媳妇打光棍子?”
黄老四梗着脑袋,“哼,她能跑哪儿去?她娘家压根没她的地方,没介绍信她哪儿也去不了。还以为如今是以前呢,想跑就能跑了。”
别说,事物都是有正反面的,这时代想跑还真的是难。系统吃瓜的时候特别雀跃,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却是主动给了洛兰一根细小的武器。
洛兰:这什么?
系统:微型电击棒。
洛兰:这么小?
系统:别小看它小,力量丝毫不小。时间不够电不死人,但非常隐蔽。
洛兰:系统,没想到你挺仗义啊。
系统(傲娇脸):那当然。就这狗男人,既然甩不开,那就得制服。
洛兰:深得我心。
默默的交流完毕,不花一个积分得到了一个小小的如同大号缝被子针那样的电击棒。洛兰瞧瞧身旁的小媳妇,小媳妇趁着人们在跟黄老四说话,小声的跟洛兰交流。
“你那针还有吗?”这是看到她给李家媳妇了。
“有。”趁机将电击棒给她:“怼住男人身体任何部位,按上头那个小圆点。用完得还我。”
“好。”小媳妇武器在手,开始了她的表演。“王八蛋,你是咬死了我没后路所以往死里打我是吧。狗娘养的东西,既然老娘没法活,老娘就跟你同归于尽。”
“啊、”
男人看媳妇冲了上来,下意识反手就去推。可不知道碰到了什么,瞬间身上一阵发麻,让他失去了力气。这力量可比打中麻筋厉害,瞬间就让他失去了力气。
“你打老子麻筋了。”
女人也发现了这东西的力量,简单一触碰就让男人没了力气。这要是搁平时她早被男人一胳膊甩老远了,这狗男人力气大的很。偏上工不好好干活,一身蛮力全用来欺负她。
“咱俩同归于尽,老娘今儿不活了。”
女人说着再次冲了上去,手里的小东西藏在袖子里外人看不到。按住开关就往男人身上怼,也不管是他身体哪里。反正只要挨着他就行。
“啊,老子麻筋、”
“麻死你,麻死你、”
女人抢占了先机,男人被电的浑身无力,心里已经怒火滔天想反击却是有心无力。发现自己的处境后他想到了逃跑,冲出吃瓜群众包围的地方正是洛兰的方向。
“哎,小心。”洛兰嘴里喊着关心的话,实则将他一下子推回了他老婆那边。小媳妇见缝插针,因为没用过这电击棒,光想着得好好教训不能让他跑了,上前一把怼上去伸手就抱住了他。
得,这下用力过猛,自己也被连累了。发现浑身酥麻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东西原来是窜连的,不能挨着。
“松手,快松手。”
洛兰开口提醒,女人赶快松开了按钮。电流消失,身体却还抽搐了一下才停止。娘呀,不怪狗男人都吓的要跑,这玩意还真是厉害。像是雷公电母的力量,一下子就能让人浑身酥麻失去力气。
知道了它的特性,女人赶快松开按钮。男人身上一松,刚想翻身反击,结果女人早已从地上爬起来,右手冲着他手腕就扎了上来。也不知道她手上是什么东西,一下子就让他浑身麻的不止失去力气,更加控制不住的开始抽搐。
“放、放、”说话舌头完全不受控制,结结巴巴的说不好。“娘、啊、”
“你也知道喊娘?”看他这怂下电器的模样女人十分解气,还能开口讲话说明死不了。只要不出人命,家务事没人能把她怎么样,她那胆子也越发大。他求饶她都不解恨,右手控制着开关狠劲电他。
“原来你也知道难受,你也知道疼是吧。所以每天欺负我,动不动动手打我。王八蛋,老娘不活了也得拉你一起下地狱。死东西,你好好抽着吧。”
“啊、啊、”
被电击的时间太长,男人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神跟媳妇求饶。双目望着她满是祈求,再也没了打人时候的嚣张气焰。
“还敢不敢打我了?”
男人说不出话来,闻言只能尽量摇头。周围人看不到她手里的东西,一个个对这情况十分疑惑。这什么情况,怎么只是轻轻压住他胳膊而已,就这么抽搐个不停,跟中邪了似得。
“老四媳妇,你这咋闹的?”
“不会抽死人吧?”
“哎,老四好像翻白眼了。”
“哎,不会真死人了吧。快去告诉队长。”
“告什么队长啊,赶快去找支书吧,要出人命。”
耳边吵吵嚷嚷的,洛兰也发现老四的确有翻白眼的迹象,在小媳妇旁边蹲下。小媳妇听到大家的话也知道不能继续了,赶快松开了开关。趁乱将这玩意塞进了洛兰的袖子里。
系统:两口子互殴,吃瓜积分已到账,请查收。
洛兰:吃瓜挣钱两不误,你这玩意真好使,能不能送我?
系统:这可是最新型的针管型电击棒,当然好使。
洛兰:所以?
系统:可以打折卖你。
第十九章
可以免费用, 又何必非要积分兑换。洛兰也就提了那么一嘴,压根没有兑换的打算。黄老四被大家七手八脚的抢救,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那劲儿用的还真不小, 等他缓过来虎口都破了, 人中也火辣辣的疼。
“支书、你、你可算来了。”
电击的滋味让他心有余悸,缓过来后都没敢让媳妇扶他, 而是朝着被人喊来的支书冲了上去。
“她、她不知道拿的啥, 弄的我浑身发麻没力气。支书你可得给我做主。”
“两口子家务事, 我还以为真出人命了,这不是好好的没事嘛。一惊一乍的瞎咋呼。”
后世还说这是家暴, 这时期人更不在意,只说是家务事,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稀里糊涂的他才懒得管。说完起身就要走, 被黄老四一把抱住了大腿。
“你可不能走啊, 你走了这娘们再打我可咋办?”
“嗐, 你个大男人打不过个娘们,你咋有脸跟我说这话的?放开放开,我一堆事呢没工夫理你们这闲事。”
支书挣脱的时候还踹了他一脚, 然后拔腿就走, 压根没把这当回事, 调解都懒得调解。以往都是他打媳妇,支书知道这种事儿没法管, 所以一贯态度就是只要没出人命他看都不会到现场看。
“黄老四、”他媳妇一声喊, 吓的他一哆嗦。从趾高气昂的施暴者变成如今这副吓破了胆的畏缩样,小媳妇翻身农奴把歌唱, 开心的仰头大笑起来。心里这憋闷的气终于出了,原来他也会害怕的。
“哈哈哈……”
“姑姑、回家吃饭了。”
洛兰侄子来喊,她吃瓜的积分已经到账,当即转身离开。大嫂做饭招待他们,姐姐姐夫过来的时候提着一个小布兜子,打开里头是新鲜的苹果。
“姐,哪来的?”
“大姑姐家院里有棵苹果树,今年破天荒的给拿来不少。说是丰收了。”
洗了俩切开分着吃,这苹果看着红彤彤的却是十分的酸,咬一口酸的倒牙。俩侄子眉头皱着龇牙咧嘴,洛兰回头看周青山,这人却是一丝表现都没有。
“你爱吃酸的啊,那我的也给你。”
被塞进手中,他眼眸里一瞬间的惊诧她没看到。在一家人的目光中他默默的吃了两块酸苹果,剩下的几个也被姐夫一股脑塞怀里。
“妹夫都给你了。”
几个男人在屋里说话,洛兰出去上厕所的工夫,跟姐姐站在一旁说起了悄悄话。她一贯稳重的姐姐满眼闪着八卦的光,原来就没有不爱八卦的女人。
“怎么样?看你这样子,妹夫绝对不是外头传言的那样对吧?”
“姐、你怎么也这么……”
“我怎么了,我这是关心呢。”洛梅抬手用手指点了下妹妹的额头。“我的傻妹妹啊,你是胆子真够肥。你都不知道我为你担心的几晚都没睡好,你自己就不担心啊。”
“我有感觉,我早说过了,传言不可信。”
洛梅拍拍胸口,亲耳听到妹妹说,她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这就好啊。也许只是与生孩子上有碍,被她们给传偏了。如果只是没法有孩子,那这不要紧。抱养就是。”
如今说这个尚早,洛兰对姐姐这操心的命也是乐笑了。洛梅了了心事,放心的下午上工都比平时劲儿大了些。
正是农忙,洛兰没在这里多留,吃了饭两口子骑车返回。自己有车方便,不用等班车。到市区家里的时候下午不到两点,大门口她下来,男人推车往里走,她跟在身后。一进院门就听到有人在吵嚷,一听有瓜,系统顿时一骨碌激灵起来。
系统:快,快,有瓜。
洛兰:急什么,少不了你的。
系统:你倒是走快点儿,那声音好像是你小姑子的。
系统判断没错,周青山也听出是妹妹在跟人吵架,当即加快了脚步。他十八岁当兵离开家,父亲活着的时候因为工作一周才能回来一次,家里就她们母子四个。母亲性子好难免吃亏,也许这是大妹妹性子泼辣的原因。
“我泼水咋了,我家自己的院子我想泼就泼。”
“什么你家的,这是公用的。明明那边就有下水池子你不去倒,每天就往这地方泼水。背阴地干不了长青苔,我妈上回就差点儿滑倒。”
“我就倒,我就倒,我往院里倒个水而已,我老了走不了那么远,要不你每天帮我倒。”
“你、”
周俊慧被南屋女人这倚老卖老的话给堵的没法继续,此时洛兰两口子正好进来。老太太回头看到人,倒打一耙的去拉住了洛兰的手。
“闺女啊,瞧瞧你这小姑子多厉害。姑娘家家的欺负我个快死的老人,不怕老天爷报应。”
新媳妇,洛兰这才嫁进门第二天。要是那性子软的就被她这话给影响判断,毕竟眼下这情况周俊慧站在人家门口,好像上门找茬似得。
“大妈,您今年没六十吧,不到倚老卖老的时候呢。这话等过几年再说才有分量。”
她默默的推开了女人的手,这话绵里藏针,让女人一时间结巴了起来。你这小媳妇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我这么示弱,如何就没激发你怜老惜老之心?反而讲话如此犀利,骂人没带一个脏字,让我胸口好像挨了一击,想反击却组织不出有力的言语。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我是……”
“是什么啊?老话说的好,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唾沫可是有力的,说出口的话变成真的可怎么办?”
“你、我……”
“我什么啊?做人要积德,这院子也不是谁一家的,大家都要走。这一块你自己走的最多。”
“对啊。”周俊慧也开口附和嫂子。“你年纪比我妈还大呢,要是摔了你自己,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少乌鸦嘴,我才不怕。”
正说着话呢,周青山他妈提着菜篮子进来。看自家人跟南屋又发生了争执,当即拉着闺女就往回走。院子里什么都没说,进屋放下菜篮子望着闺女的眼神满是不赞同。
“她什么人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何苦跟她费那口舌。外头咋传你的你不知道啊,这么下去你嫁人不嫁人了?哪个婆家听说你这么泼辣敢要你?”
“我才不怕,她想怎么传怎么传。我就看不惯她,那地上青苔那么厚,她一天天的从来不铲不说,我铲完她继续泼水。那青苔就没干净过。”
“我走路小心些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个快嫁人的姑娘家,名声要紧。”
“你出来进去的都得走那边,万一滑倒了怎么办?”
“我会小心的。行了,不管怎么说,以后别再跟她费口舌,她爱倒让她倒。这院里住着这么多人呢,旁人都不去说,偏你去触霉头。”
这时期法律不健全,院里长青苔的也是常事。这要是摔了还真是说不清,十有十只能自己受着。婆婆的意见是自己小心些,明显小姑子俊慧不是这么想,为这事儿不是第一次跟人吵架。
“妈,你就是太软弱了。要不是你这么软弱,珉山他……”
“周俊慧。”
哥哥厉声喝止,一腔怒火脑袋不清醒的周俊慧停止了话头。看妈妈身形晃了一下,她满脸愧疚的咬了下嘴唇。
“对不起。”
周俊慧说完转身进了她和妹妹的房间,屋里周青山扶着母亲到椅子上坐下。女人好似非常受打击,低着头呼吸粗重,一滴晶莹吧嗒一声砸在手背上。
“妈、”
“没事。”飞快的抹了下脸,她抬起头尽量神色如常。“妈没事,你别担心。忙你们的去吧,我也该去做饭了。”
下午不到三点,这个时间做什么饭啊。洛兰赶快扶住婆婆让她进屋,“时间还早,您先休息一下。”
“没事,我没事,你们回屋吧。”
既然她想自己待着,两口子就没多待。转身离开,系统在脑海中疯狂的蹦迪,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系统:哎,哎,问问啊,吃瓜吃一半多不道德。
洛兰:你觉得这个时候问合适吗?
系统:有什么不合适的?
洛兰:系统就是系统。
系统:你这什么意思,瞧不起我?
洛兰:没。
讲话讲一半,系统跳脚惋惜,可惜如论它怎么撺掇宿主都不肯现在去问。回房后也没去问自己丈夫,而是默默的换了衣裳到院里去洗。
午后时光正好,今儿天气不冷不热,微风拂面吹来清爽的风,让人心情愉快。系统安静了一会儿,没等她洗完衣裳又开始跳脚。
系统:就去问问不行吗?
洛兰:你安静,等合适的机会。
系统:我给你双倍积分。
洛兰:……
系统:三倍。
洛兰:……
系统:四倍。
洛兰:……
系统:哎,十倍都不行啊。那可是十倍,就这一个瓜够你吃好久了。
洛兰:你吃瓜到底所谓什么呢?
系统:为了了解你们人类的思维啊。
洛兰:那你就从人类的感情入手。连什么时候该说什么做什么都不知道,还说什么了解思维。你这样下去,一辈子都别想。
终于清静了,系统自闭的蹲到一旁画圈圈去。收集各种瓜,了解人们各种情感需求和纠葛,完善自身变成一个完美的智能系统。之前宿主一般给五倍就会听它指挥了,可如今这个宿主让它琢磨不透。
洛兰发现这个机械音的家伙居然也会自闭,看那模样好像很苦恼。她摇头失笑没工夫管它,连它到底所为什么都没具体弄清楚,无利可图的事情,她才懒得跟它费心。
蹲着觉得累,她回屋找了个小板凳出来。衣裳洗了几件后感觉有人靠近,一回头居然是刚才吵架的南屋邻居大妈。大妈刚才又撒泼又无赖的,如今脸上早已没一丝那影子。看她回头了和蔼的冲她笑,好像她们是多么要好的关系。
“小媳妇,你是叫洛兰吧?”
“是。”不知道对方目的,以不变应万变。多一个字不说,且看对方到底想干嘛。
“是这样、”大妈居然自己带着小板凳,说着话在她旁边坐下。“我跟你说,你那大小姑子可不是个善茬,你小心着了她的道。大妈看你孤身一人的挺可怜,怕你被人欺负了没地诉苦。”
“你多心了。”
“哎,小媳妇你可别不当回事,那周俊慧在我们这一带可是出了名的小辣椒。你不信打听打听去,哪个女人敢嫁他们家啊。也就欺负你这农村来的孤女。娘家没靠山。”
洛兰停住手头的活计回头,脸上的冷笑让女人心里有些毛。“咋,你不信啊。我跟你说我可是为你好,你留个心眼,被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刚跟我小姑子吵了架,这又跑我跟前离间,大妈,你当人都是傻子呢。”
“不是,你这姑娘怎么不知道好歹?傻呵呵的以为嫁了城里人,实际你男人可是有重大毛病的。”
“别逼我扇你啊。”洛兰一下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指着她。心里恼火的真想给她个大嘴巴子,可她刚嫁来户口还没迁过来,理智知道应该注意形象。可这女人在外败坏她家名声,叔叔能忍婶婶忍不了。
两人几乎并排坐着,她面前放着俩洗衣裳用的大盆。为了方便俩盆里她都装了水,此时一边说话一边已经动了手。哦,不对,是动了脚。
女人本来就被她逼的斜着身子不稳当,她右脚轻轻一勾,女人顿时失去平衡朝着她那洗衣盆掉了过去。
“哎呀,娘呀、”
掉进了那个几乎满盆的水里,一瞬间她就成了落汤鸡。落水后她惊慌的开始扑腾,嘴里还下意识的爹啊娘啊的大喊。院里没人,洛兰就在一旁袖手旁观。这女人嘴太毒,活该用水好好洗洗。
“啊呀,我的娘呀……老娘今儿要了命了啊。”
光是这个小院子就住了四家,外头院子左右前后院子里还都住了许多人。这个时间段虽然大部分都上班,可还是有很多人留守家中的。洛兰从来不做那种默不吭声让人误会的事儿,当即先声夺人。
“哎呀,大娘你怎么摔到盆里去了?别慌,别慌,盆里那么点儿水没什么可怕的,我扶您出来。”
就一个洗衣裳的大盆而已,女人惊慌后已经下意识的连滚带爬的爬了出来。刚才她慌的不行,也根本没注意绊倒她的是什么。
“我、你、是不是你绊倒我,害我摔盆里的?”
“你这、你倒打一耙啊你。我洗衣裳你非过来说些有的没的,让你走你还赖着不走。如今自己站立不稳掉进了盆里,居然还诬赖我?哎,拜托你以后离我远点,你这可真是□□没毛一身都是赖。”
“你、你才是赖……”
“滚、”刚才就冷脸让她心里打怵的洛兰忽然间抄起了搓衣板,“当我是好欺负的是不是。新进门的小媳妇好欺负,连你个邻居都想来磋磨我两下?”
先把大帽子给你扣上,别妨碍我迁户口。我今儿发火全因为你欺人太甚,你自己倒霉是你活该。她看着一副要动手的样子,女人被一阵风吹的浑身哆嗦,也没敢再纠缠,转身打着摆子回了南屋。
她俩这一番交锋,屋里她婆婆在家自然被惊动了。本来还担心她想出来给她帮忙,结果没怎么招呢,南屋那个一向难缠的已经败下阵来灰溜溜跑了。
婆媳俩视线在空中相遇,洛兰先放下了手中的搓衣板。率先冲一脸惊诧的婆婆换了脸上,温和开口。
“娘,您有什么要洗的吗,拿出来我一并洗了。”
“哦。不用,我没啥洗的。”
转身继续洗衣裳,系统虽然还是有些颓废,但还是开口跟她问话。“哎,为什么不问?”
洛兰:你有完没完?
系统:我给你五十倍积分。
洛兰:五十倍是多少?我不会算。
系统:一千积分。(有钱能使鬼推磨,不信这世上有积分换不到的消息。)
洛兰:换个时间段。
系统:为什么不能是现在?
洛兰:别逼我扇你。
系统:呜呜,被宿主威胁了。
洛兰低头继续洗衣裳,没工夫搭理这个抽风系统。这到底是个什么机器,做事只耍手段而不讲人情。看她婆婆和小姑子的脸色,那件事绝对不是普通事件,怎么可以为了积分去故意揭人疮疤。
她手脚麻利的洗完衣裳晾起来,去外头办事的周青山此时也回来了。婆婆在厨房做饭,实际手里拿着一捆芹菜,将叶子放进盆里,杆子扔进了垃圾桶。
身子在魂不在,洛兰进去先从她手中拿走了芹菜。“妈,您回屋休息吧,晚饭我做。”
女人失焦的眼神慢慢聚拢,终于回神。“瞧我,怎么把菜都给扔了。”
“我来,您别管了,回屋休息。”
女人被她搀扶着往外,忽然间看到了周青山。原本呆滞的表情忽然间不受控制,猛的挣开洛兰的手冲到他面前。
“是不是我错了?青山你说,是不是妈做错了?”
看她精神不对,周青山赶快先伸手拉住她。“不是的妈,不是你的错。你别再想,跟你没关系的。”
听到动静出来的周俊慧看到妈妈这样先是楞了一下,紧接着跑来搂住妈妈。“妈妈,妈妈你别这样。都是我不对,是我不好。你可千万别责怪自己,我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都是我不好、”
说着她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打的又狠又急。“是我胡说八道,你要生气就打我好了。好不好?”
女人伸手去拽闺女的胳膊,不让她再伤害自己。“俊慧,你别这样,是妈不好,是妈无能,是妈不好是妈无能……”
完了,刚结婚第二天眼看婆婆这是犯病了。一家人乱成了一锅粥,所幸这回大家都在,及时的拉着女人,没让她到处乱跑。
看那母女俩互相检讨,哭的泪流成河,洛兰回头冲自己男人一瞪眼,“看什么啊,药在哪儿赶快去拿来啊。”
“哦。”
男人去拿了药过来,洛兰已经晾好了水,两口子合力准备喂婆婆吃药。“妈、赶快先吃药。”
洛兰端着水,看老公已经将药放到婆婆嘴边,她紧接着将水杯也往跟前送。女人眼神涣散表情极度自责,早已没了自我意识。被动的吃药喝水,被动的被儿子背着回了房间。
“是我太软弱,是我害死了珉山、”
“妈、”周青山打断她自责的话,看她目光终于被吸引的看过来,又放柔了语气。“跟你没关系,跟你没关系。”
“妈、都是我不好、你打我吧,你骂我吧。”
“俊慧、”这个节骨眼上,小姑子就别添乱了。洛兰抬手制止,小声的跟她讲话。“让妈镇定下来睡一觉,别再刺激她。”
周俊慧下意识点头,平时挺厉害的一个人,如今看妈妈这样也一时间没了主意。听从哥嫂的话不在开口,让哥哥安慰母亲。
洛兰拉着小姑子出来,将卧室门虚掩着,以防有什么事儿可以及时进去。听着婆婆低低的自责,周青山温柔安慰母亲。终于在药物作用和儿子的安慰中,老太太不再吭声,睡着了。
周青山从屋里出来,轻轻的关上房门。面对大哥周俊慧低头认错,周青山暗自一叹,什么话都没再说。
洛兰默默的到厨房做饭,系统已经对这事儿急不可耐抓耳挠腮。“宿主,你真的就不好奇吗?去问问,我给你五十倍积分。”
“今晚让你吃到瓜,五十倍积分你可不许赖账。”
“成交。”说完系统沉默一阵,她饭快做好了,系统忽然来了句。“怎么感觉有些吃亏上当?”
“小气。”
“你说谁小气?告诉你,本系统可是星际……”
“怎么不说了,什么星际?”
“话那么多,你赶快去吃瓜吧,别耽误挣积分。五十倍啊,够你买间房子了。”
不愿意说的洛兰从不硬问,人都有逆反心理,你越想知道旁人越不想让你知道。估计这系统也一样,还是什么时候它兴奋的时候再套话。
晚饭周青山没吃两口,两口子坐着他打开了话匣子。“妈的情况你看到了,有些事儿得跟你说清楚,免得你不好应对。”
洛兰点头,心中沉稳又略带兴奋来了句:积分到手。五十倍啊,一个瓜赚了五十个瓜的积分。手中拥有的越多,她安全感越足。
第二十章
“我爸跟我妈婚后生了我们姊妹四个, 弟弟周岷山跟俊芳只差一岁。我参军走的时候他才八岁,刚上小学。我跟弟弟接触不多,探亲时隔四年再见,他个子比同龄人低不少, 性子也很内向。”
这都是前情, 后续呢,洛兰看他停住了话头, 下意识的开口问“后来呢?”
“他高中的时候……”周青山说着又沉默下来, 好像这段往事非常沉重, 沉重到家里人其实都不想再提起。
“他跟同学打架,第一次被妈妈发现是因为脸颊划破。被追问后说是跟同学闹矛盾起了冲突, 再多就不说了。当时俊慧恼火的说要去找那个同学家长,……妈的意思是让他好好学习, 离那几个孩子远些。找大人不解决问题,遇到叛逆的孩子, 说不定转头更凶狠的报复。”
“你爸爸、那时候已经出事了吗?”这么大的男孩子了, 父亲出面也许更好些。
“那时候我父亲出差不在家, 她认识其中一个同学的家长,知道他们是特别护短的人,找了也没结果。在家给弟弟抹了红药水, 苦口婆心的教导他好好读书, 读书才是出路。跟人打架逞一时高低没用, 除了身体痛没任何好处。”
“后来呢?”
“之后好长一段没再发现弟弟身上带伤,妈也就放下心来。”男人声音低沉, 又默默吐出一口气。“大约一个月吧, 他在学校出事了。妈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气息,听说是跟几个同学打架。”
“怎么会?多严重的打架啊, 怎么会出人命呢?”
“听说是下课在厕所门口跟几个同学起了冲突,企恶裙:吧以四拔亦六久流三制作上传然后打架的过程中不慎摔倒磕在了石头上。后脑勺被撞击,导致的死亡。”
“你是因为这个转业回来的吧。”
“嗯。弟弟成了母亲的心病,提起来自责悔恨就能将她淹没。精神障碍最严重的时候自残,失血过多差一点没救回来。父亲又因翻船失踪,家里不能没有人支撑。”
“结果已经是这样,现在应该劝妈妈想开些。自责悔恨已经不解决问题,她也没想到男孩子打架后果会这么严重。”
“话是这么说……”男人说着沉默了,俊朗的脸上有阴云。低沉的声音和他紧握的双手,无一不在显示他心里的压抑。
“周青山、”看他的样子,莫非这事情有隐情。“岷山真的是摔倒导致的死亡,确定吗?”
“学校给出的结论是这样。”
“如果只是打架发生的意外,那么我们能做的就是劝解妈妈想开些。这种事情,谁也想不到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男孩子打架太常见了,不是大人怎么做就完全能避免的。可是、如果事情有隐情……”
周青山没有再说话,沉默着好几声叹息。洛兰也没再追问,猜测他弟弟的事儿也许没那么简单。他起身抱着被子,准备到堂屋那边去。
“晚上我睡客厅,方便照顾妈。你早点睡。”
“你睡沙发啊?”
“嗯。”
女人卧室门口就是沙发,卧室门虚掩着有什么情况能及时知道。他妈今天这状况晚上肯定得有人守着,她点头默认了他的做法。
男人抱着枕被去客厅,她到厨房去烧水。得把暖壶都灌满,晚上如果需要喝水吃药什么的得有热水。
蜂窝煤打开下面的风口起火很快,烧了热水她提着到客厅去灌暖壶。门口就听到里头有低低的说话声,进去果然是周俊慧和她哥在争执。
“我睡这,我守着妈。都是我不好,我惹的事儿,理应我守着。”
“行了,知道错了以后别嘴上没个把门的。赶快回房睡吧,我守着就好。”
“哥、”周俊慧抱着枕被站在那里没挪窝,抬起的脸上满是自责懊悔。“其实我知道,这种事不是找对方家长理论或者找老师就可以完全避免的。我只是,我只是太心疼……”
“妈更心疼。”
“我知道。”
出了事,大家都在想如果换一种处理方法是不是结果就不会这样。可是忘了,这世上压根没有如果。事已至此,埋怨除了伤害没有任何作用。
洛兰没有插话,默默的给暖壶灌了水后离开。因为家里的事儿心里沉甸甸的睡不着,晚上她独自一人出了院子。
这一片距离小叔子上的初中并不远,当年同年级的人今年应该上高三。下意识的走到了学校门口,此时高三的学生刚好下了晚自习。同学们有的将书夹在腋下有的背着书包,三五成群的走着出来。
门口有提着竹篮卖小吃的人,一个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被红袖章从哪儿冒出来。她站在路边,一个女孩子上前小声的跟她搭话。
“姐姐,卖文具吗?”
她反应非常快,立马点头小声回:“是。你要什么?”
“有没有那种漂亮外皮的笔记本?”
洛兰:系统,系统,有没有外皮漂亮的笔记本?
系统:有(声音漫不经心,好像刚睡醒似得。)。
“有,你要几本?”
“如果是外皮很漂亮的话,我要的不少,我们几个女同学都想买那个,攒钱好久了。”
“那你统计数,约个时间我们再见。”
“周末吧,周六下午四点,我们到那边胡同里。”
“晚上吧,我下午没空。”
“也行。哎,那个,能不能先看看?”
不能光靠你一张嘴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说你的笔记本漂亮,万一只是你以为的,那我们不白走一趟嘛。
“你等一下。”
洛兰:系统,先借一本给我用一下,要最漂亮的啊。女孩子喜欢的那种。
系统:行。哎呀,我真是有史以来最好讲话的系统,如果要打分的话你是不是得给我打满分?
洛兰:是,是。
系统:敷衍。
语气好像十分不耐,但还是给了她一本笔记本。洛兰自己也没看到是什么样子,直接从衣服里拿出来递给了女孩。
女孩手里拿着手电筒,这么一瞧不得了,惊喜的顿时张大了眼睛。外皮光滑好像是皮的,粉色的底色满足了她的少女心。上头的图案是她所没见过的,夸张又精美。女孩子非常漂亮,有一种失真的美。
“姐姐,都是这么漂亮的吗?”
“对。”
“这本能不能先卖我,我给你钱。”
又是一番商讨、交易,这么一本笔记本洛兰得了一块多钱还有三尺布票。哎,这时代,各种票据都是值钱的。虽然她有系统,但钱票这东西是能放到明面上的,有也挺好。
“对了,跟你打听个事儿。”这才是她的关注点。
“你说。”
“你认不认识周岷山?”
“前年年底死了的那个?”
“对。”
“认识,但我们不是一个班的。他在我隔壁,只是见过。”
“他出事那天你在场吗?”
“不在。”
失望,她默默吐出一口浊气,很快又打起精神。没等她继续发问,对方主动开口反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好奇。”
“还是别好奇了。这事儿在学校都不许说的,要不是看你有这么漂亮的笔记本,我也不会说的。”
“这样,你如果能找到当天的目击者,把对方带我面前,我送你一本。”
“真的?”到底只是十几岁的花季少女,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么一个笔记本足矣撩动对方。
“真的。”
“一言为定。”
有了这个线索,洛兰返回的时候脚步轻快不少。小叔子的事情出了后校方极力压事,所有的情况都是校方说的。真实情况到底如何,是否真的只是意外,这些都有待考证。
系统:哎,你为什么对这事这么上心?比你平日吃瓜更主动。
洛兰:废话,这是我小叔子。
系统:嗯?可是,你都没见过他。
洛兰:见没见过他也是我小叔子。
系统:可是为什么呢,人类的感情不是日积月累或者血缘或者男女爱情一见钟情吗,你这好像什么都不是。
洛兰:你可以理解为爱屋及乌。
系统:我懂了。
也不知道是真懂还是假懂,洛兰也不多啰嗦。转身回家的路上顺带上了趟厕所,一出来迎面碰到了人,男人出声的同时打开了手电。
“上厕所怎么不拿手电?一个人大晚上的多危险,以后出来喊我陪你。我要是不在家就喊俊慧或者俊芳陪你。”
平日里话不多的男人一气蹦出这么多,暗夜里她低低的笑。“知道了。”
学校的事儿也没跟他说,她想调查出点儿眉目再开口。晚上男人守在客厅,翌日一早她过来的时候他早已起来。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看她也起来了,他抱着被子准备送去他们住的耳房。
洛兰小声问:“晚上没事吧?”
“没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作用,今天还是有些担心。男人将枕被送回房间后出来进了厨房,洛兰熬了小米粥,将剩余的馒头用蒸笼热着。菜板上切土豆丝,哒哒哒的声音非常有节奏。
“怎么了?”这人站在门口,有话就说啊,磨蹭什么。
“我今天得上班了。俊慧上班俊芳上学,妈一个人在家我有些不放心。媳妇,你能不能请几天假在家?”
“不是说晚上没事嘛。”
“晚上吃的那个是紧急用的药物,强镇定作用的。医生说能不用最好别用,我是担心……”
“可是我已经跟队长说好今儿上工的,早工不去、上下午得去啊。现在正值秋收农忙,要是农闲还好说。”
“是啊。”男人有些为难,“行,那你上工吧,我跟俊慧商量一下,看她能不能请假在家。”
“不用担心我,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两口子正说着话,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周青山身后。声音带着抱歉,脸色不太好,煞白煞白的。她这情况,让人看了还真是不安心。
“妈、要不你陪我去上工吧。地里这个时节好多野菜……”
“洛兰、不行。”男人出声制止,眼眸中写着不赞同不放心。
周俊慧此时也来到了厨房这边,听到哥嫂的话后附和大哥。“嫂子,你别管了,我等下去请假,我陪妈在家。”
婆婆是因为儿子的死受到刺激所以精神出现问题,药物治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不是得让她开阔心情嘛。解开心结、重新去发现这个世界的美好。
“老话说土有生机,是有力量的。我也不是让妈去干活,就是想让她接触下那种热火朝天生机勃勃的场景。”
周俊慧刚想开口反对,她妈拽了她一下后自己开口:“你嫂子说的对。我一直在家里其实也憋闷,现在正是农忙秋收的好时节,出去看看大家丰收,说不定心情能好些。”
“妈、”周俊慧不赞同。“我知道你就是为了不给我们添麻烦。我跟你说,你不是我们的麻烦,我们照顾你是应当的。昨儿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您就别生我气了。”
“妈没生你气。”女人和蔼的伸手抚摸下她额头的碎发,“哪个当妈的会真生孩子的气。我是真的觉得在家憋闷,其实早就想出去走走。地里金黄金黄的都是丰收的喜悦,我好长时间没看到过了。”
“那我陪你去。”
“哎呀,有你嫂子在,不用你。你放心上你的班,妈不用你管。”
洛兰将目光移向丈夫,男人眸中还是带着担忧。端饭的时候跟她小声交流:“万一妈忽然发病,你自己一个人还在上工怎么办?”
“我觉得妈现在挺好的。我带着药,真的万一发病也有我哥我侄子他们帮忙。放心吧,在村里更丢不了。”
老妈坚持说想跟儿媳下地去,周家姊妹仨到底没拦住。洛兰临走带了水壶、药物,又给婆婆带了件外套,在兄妹仨不放心的目光中骑车带着婆婆出了市区。
这时期农业程度高,刚出市区就看到大片大片的农田。金黄的玉米、金黄的谷子、金黄饱满的豆荚、金黄的野菊花摇曳在山野间,金灿灿的瞧着就让人生出一股满足幸福感。
“兰、你们小队今儿收啥粮食?”
“割谷子。妈,那边地里可多小头蒜,你采了咱们回家腌起来,放点儿辣椒,冬天吃味道可好了。”
“行,我多挖点儿。我也可喜欢吃小头蒜,之前一个朝鲜族的大姐教过我做朝鲜族泡菜。那个味道跟我们的腌菜不太一样,我做给你尝尝。喜欢的话我们再做辣白菜,辣萝卜,留着冬天吃。”
“好啊。秋天就是白菜萝卜最多,每年都吃到腻吃的吐,就盼着能多个花样。”
婆婆状态看着非常好,就是眼眸中带着抱歉。她不想给孩子添麻烦,也想赶快好,不想这么情绪不稳定,动不动犯病。
“那就都做一些泡菜,再腌些咸菜。”
婆媳俩一起来上工,小队在地头集合后队长安排了活儿。婆婆挎着篮子拿着个小勾锄挖野菜,洛兰跟姐姐在一起割谷子。
洛梅回头又瞅了眼妹妹的婆婆,回身小声跟妹妹讲话。“你婆婆咋跟着你来地里了?”
“挖野菜啊,回家腌菜。”
“是个过日子的好手。那中午咋办,你俩咋吃饭?”
“我带了锅和馒头,中午做个菜汤,就着吃馒头就好。”
“嗯。昨儿个队里有人说家里没菜了,所以队长先起了一部分萝卜,你的那份儿我给你放在大嫂家,你下工了去拿。”
“好,知道了。”
家里的事儿没跟姐姐说,免得她操心。自己干活不忘时刻关照婆婆,看她一直在这附近没走远,她就继续干自己的活儿。中午下工婆媳俩去了她之前住的窝棚,这边有现成的灶,将锅往上一放就能做饭。
“妈,你一上午挖这么多呢。”一个筐塞的满满,看那架势塞的很瓷实。“除了小头蒜这还这么多大姑菜,咱中午就做这个吃吧。”
“地里野菜可多了,今年是丰收年啊。”
“是。我姐说昨儿小队里分了萝卜,我原还打算中午吃萝卜呢,现在看来不用。等晚上下工再去我大哥那儿拿。妈你找柴火生火,我去提桶水。”
“行,你去吧。”
婆媳俩分工合作,很快做了一锅野菜汤。来的时候挖了一些猪油,此时放进去立马有了香气,野菜也不那么涩口了。
野菜就馒头,吃饱了在窝棚里休息了一阵。下午上工她嘱咐婆婆别累着,割谷子一回头看她坐在田埂上望着远处发呆。休息间隙赶快到她身边,婆婆回头看到她,在她眼眸中发现了隐秘的担忧。
“你看天边的晚霞多好看。出来才发现这天大地大的,我都好久没看过这广阔的景象了。”
“妈、”轻轻喊一声在她身旁坐下,却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要往前看,医生这么说,亲朋也这么说。对不起,我让你们操心了。这一辈子好像太软弱,太软弱是不是不好?”
“娘是一个家的温度,我娘还在世的时候也特温和。”
“梦里希望自己是只刺猬,有温暖的肚皮,也有尖锐的外壳。可我好像没外壳……”
“妈、你不是神仙,你也只是个凡人。凡人没有遮天罩,所以别太苛责自己。”
女人回头,眼睛里有晶莹闪现。她大睁着眼睛不让它凝聚,在儿媳的话语中打开了心扉。依然是难过的,却不是那种尖锐的伤害。而是伤口被清理的疼。虽然也痛,可是却带着一丝慰藉。
晚上下工有些晚,她骑车婆婆在后头给打着手电筒。两人走了大约一半路,迎面碰到男人骑着车子来接。婆婆转而坐上周青山的车,她一个人骑着速度立马提升。
“妈今天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不累。出来看看瞧瞧心里挺舒服的,你媳妇很照顾我。割着谷子还不时分心照看我。”
男人笑笑,等到了家里后两口子去停车,这才小声跟媳妇讲话。“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我们是一家人。”
家里周俊慧已经做好了饭,仨人洗手进屋吃现成的。看妈妈精神很好,高兴的跟她说用小头蒜腌菜,姐俩也放下了心。
“妈、怎么还带回来这么多萝卜啊?”
“你嫂子分的,我明天给做两种泡菜。本来想着得去买辣椒,结果回来的时候你嫂子她姐姐给拿了不少干辣椒。朝天椒也有,二荆条也有。都不用再买。”
“做朝鲜族泡菜需要苹果梨,我明儿到同学家给你摘几个回来。”
“行,做好了菜给人送去些。”
亲朋间就是这样,有什么东西互相赠送品尝。婆婆精神看着恢复了,晚上周俊慧抢着去洗碗。
“嫂子你上工累,家里活儿不用你管,我回来就做了。”
洛兰被推出了厨房,热水洗漱泡了个脚准备出门。她干惯了农活也没觉得多累,出去的时候拿着手电,省的家里那个男人又念叨她。
路上一个人走着,心里琢磨婆家人。婆婆不用说,这么相处下来绝对的和善人。男人下班了就赶快去接她们,孝顺有责任心。男人啊最重要的品质具备了,这就坏不到哪儿去。
小小姑子性子过于腼腆,话都不怎么说。最矛盾的就是周俊慧,冲动,农村人说的麦秸火脾气、一点就着。可这火不持久,起的快熄的也快。能懂得投桃报李,相处起来应该不会难。
心里琢磨着这些,很快到达了跟同学约定的地点。她一再劝婆婆放下,是不想她沉浸在儿子去世的伤痛中。但小叔子到底怎么没的,这事儿不能稀里糊涂。周青山好像也在暗中调查,她觉得从学生下手,也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