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瑶直接笑出声来。
她扶着门,前仰后合地看着闻叶，目光挑剔，如看着什么待价而沽的商品。
“老祖这是要为家族卖身吗？”
话说得难听,但其实就是这个意思,闻叶不曾迟疑道：“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黎瑶脸上笑意顿失，往前一步仰头瞪他,哪怕身高远不如他,却也完全不失气势。
“你凭什么认为，你要和我成婚,我就会欣然答应呢？”她轻蔑道，“你们这些修为高深的男人是不是都这样想当然？谢无极是,你也是,怎么，你要卖身，我就非要做这个买主吗？”
她放肆地抓住闻叶的领口,讲道理，如果不是因为闻家那些破事太错综复杂,她还真是会对这种高岭之花感兴趣，很想挑动他的情绪。
谢无极是个情绪波动非常大的人，简直比黎瑶的想象力还天马行空,她是不可能把握住的。
时间久了，她就会特别欣赏情绪稳定的人，但情绪稳定的人又很难产生什么波动,似乎时刻都那么冷静，与谢无极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如果能中和一下就好了。
啊……这个念头让黎瑶想到谢无极当初的话。
他就要她中和一下自己。
真是渣啊，跟他在一起时间久了，她好像真的在耳濡目染他的渣。
但闻叶这样的人,对他渣一下完全没问题。
“别那么自以为是，趁早打消你的念头，先不说谢无极不可能答应，我自己也不会答应。”
黎瑶松开闻叶的衣襟，闻叶自始至终都很安静很容忍，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他甚至不去整理凌乱的衣领，只看着她说：“你对吾哪里不满，吾都可以照你希望的去改。”
他要是真对她这个人产生了感情，为了得到她的喜爱才这么卑微努力，黎瑶还会动容一些。
可他只是为了自己的家族。
“我对你哪里都不满。”黎瑶冷淡地走开，“你的脸就很令我不满意，我喜欢英俊的男子，就像谢无极那样，你远不属于那种类型。”
她转过头来：“我也不喜欢自负的人，更不喜欢谁对着我自称‘吾’。”
“我并不自负。”闻叶从善如流地修改自称，“至于脸，无极道君风姿世间少有，怕是再如何收拾都难以与其比拟。”
“知难而退是很好的，你好像确实也没有那么自负。”
黎瑶假意赞赏两句，言尽于此，抬脚要走，却被人抓住手腕。
“你再看看我。”
黎瑶奇怪且不耐烦地看回去，刚想说有什么好看的，就不禁愣住了。
眼前的脸完全变了模样。
不再是普通的五官，从眉梢眼角到唇瓣，都精致到了一定的程度。
早在刚见到闻叶的第一眼，黎瑶就觉得他的气质和容貌实在不相符，气质那么高华的人，脸生得太过平淡，总会给人一种怪异感。
可现在这样好看，又让黎瑶觉得更古怪了。
“你拿障眼法骗我就没意思了。”她绷着脸，“我对假脸没兴趣。”
闻叶平静的目光划过黎瑶的眼睛，缓缓放开抓着她的手，冷静地说：“我没有骗你。”
黎瑶皱起眉。
“这才是我真正的脸，你是除我自己之外，唯一见过的人。”
黎瑶着实愣住了。
闻叶睨了一眼房门内，淡淡地作出解释：“容貌过盛总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影响修炼，所以很小的时候，师尊就帮我做了易容的法器。”
他摊开手，白皙的掌心躺着一块玉佩。
“摘掉它就能恢复本来面貌。自戴上它开始，我便从未摘下过，这是这些年来第一次。”
戴着的时间实在太久太久了，以至于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就长成易容后这个模样。
它陪伴他经历了许多波折，师尊的陨落，自我的成长，谢无极的诞生，谢家的变故……
没有人见过这张脸长大后的模样。
闻叶看着她，语气很诚恳：“你可还满意？”
“……”原只是随便挑刺，但被人一一推回来后，又有些不服输。
“不满意。”黎瑶态度更冷漠了，“我对你永远不会满意，你修改容貌是为了避免麻烦，现在又何必为了一个麻烦摘下法器？”
闻老祖是闻家的中心人物，哪怕闻家今时不同往日，也没人敢真的对他们做什么，正是因为有这位大能坐镇。
这些年来，也不单单是因为闻叶容貌普通才没有女子想嫁给他，恰恰相反，他漫长的生命中，喜欢他的女修不计其数，只是人人都知道，闻老祖修的是无情道，不可能给她们回应。
生命只有一次，没几个女子真的会把所有指望放在这样一朵高岭之花身上。
但若是闻叶愿意，甚至主动，也没有哪个女子会真正拒绝他的。
黎瑶这样不断拒绝的还真罕见。
对着那样一张好看得如风似月的脸，黎瑶还能从容地说出尖刻的话语来，真是要感谢谢无极，看久了谢无极的脸，对美人自然会有些免疫。
闻叶真正的脸确实俊美无俦，可比起谢无极来……也没什么人能和他相提并论了。
他生如贞洁的圣子，行事又如堕天的恶鬼，这样极端的反差，令神魔之气凝结于他一身，这三界之内是找不出比他更蛊的存在了。
“闻老祖还是省省力气，别再跟我浪费时间了。”黎瑶再无耐心和他耗下去，“你一个修无情道的，凭什么认为我就会愿意守活寡？你做再多改变也没用，只此一点在我就不会同意。”
这下轮到闻叶皱眉了。
他好像终于遇到了什么难题，在黎瑶要关门的时候，薄唇轻动，慢慢道：“不会让你守活寡。”
“……？”黎瑶诧异地看过去。
“你若嫁给我，寻常道侣会做的事，我自然会和你做。”
他说得很流利，但表情很违和，看他这样，黎瑶嘴角不自觉勾起，觉得很有意思。
“改道重修来不及，我年纪不小了，这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实现的可能，但我会努力做一个好丈夫。”
闻叶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若你介意的是……守活寡，那你不用担心，该做的我都会做。”
“……”
黎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谁要和你做！快闭嘴吧！真是听不下去！”
闻叶似乎也觉得这些话太那个了，自己也有些说不下去，还被黎瑶“谁要和你做”给怼得无可奈何。
黎瑶因他这份矛盾扭曲多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谢无极总是喜欢看自己这副模样，原来乐趣就在于这里吗？
“总之我们不可能，你无情我无义，我们绝对不可能在一起。”
这次说完，黎瑶再不给闻叶任何发挥的机会，直接把门关死。
怕他推开，还叠了好几重结界上去，虽然知道他要真想进来，自己的结界怕是不靠谱，但至少有些心理安慰。
做完这些，黎瑶拍拍手掌转过身，脊背瞬间一僵。
谢无极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坐在那里玩兔子。
是的，团子也醒了，蔫巴巴地趴在他手底下任他把玩，瞧见她终于进来了，立刻投来求救的眼神。
黎瑶赶紧上前把兔子抱过来，安抚地摸了摸头。
谢无极倒也不反对，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单手撑头兴致不错地看着她。
该说不说，谢无极的强大是体现在各个方面的，虽然伤得那么重，还灵力透支了许多，可他就这么躺了几天，便恢复了不少，气色极佳，眉眼含笑，异色双瞳天生优越，极具杀伤力。
黎瑶见他这样，就知道她和闻叶的对话他怕是全都听见了。
恐怕在闻叶踏入这座院子的一瞬间，他就醒过来了。
也是，别人来他可能不会搭理，闻叶来他不可能继续躺着。
这么说来，这些天他哪怕昏迷着，对外界发生的事应该也是清清楚楚。
黎瑶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怎么就没趁着他装死但意识清醒的时候，好好收拾一下这个变态呢？
“你方才对他的态度，很合我意。”
变态说话了，黎瑶眉头皱得比面对闻叶的时候更厉害。
“不过。”谢无极直起腰来，感慨着，“你这样拒绝，他怕是不会死心，还会再来。”
他公平地分析了一下局面：“与独世宫联姻，向世人表现独世宫的既往不咎，自然就能堵住悠悠众口。毕竟，谁敢违背我的意思呢？”
这是最快为闻家消除影响的方式。
闻家已经付出了大部分人的性命和万年世家的颜面，不能再失去更多。
闻叶这个人，更不会容许闻家败落在他手中。
“他被拒绝多少次都不会放弃。”谢无极站起来，“他根本不在意你的想法是什么，从你这里说不通自会来找我。”
“他会想尽办法，不惜一切代价让我同意。”
谢无极摆出一副掌控全局的傲慢样子，让黎瑶觉得特别碍眼。
他这是什么意思？说这些话是为了让她紧张担心，放低姿态去求他别同意这门婚事吗？
他们这些男人是不是认为女人就是附庸，随便他们处置？
闻叶真觉得谢无极可以操控自己的人生吗？
做梦去吧。
一个两个都不是好东西，赶紧同归于尽得了。
可他们若真的同归于尽了，墙外的怪物就该闯入结界，生灵涂炭了。
真该死。
“那你就同意啊。”黎瑶不但不再拒绝，还反其道而行，“谁说我当着他的面拒绝，就真的是不想嫁给他？”
谢无极的傲慢和从容瞬间消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黎瑶很爽，继续刺激他：“我是想嫁给他的，只不过是在利用拒绝来谈条件罢了。你看，他这不就答应了我许多条件，为我做出了许多改变吗？我甚至看到了他从不给别人看的真实面孔。”
“确实很俊美，我这会儿都还在回味。”黎瑶捻了一缕头发，“闻家总比神神鬼鬼的独世宫要安全吧，这次他们死了那么多人，闻雪月都不必出嫁了，应该是很需要人的。我如今的修为也可以独当一面，假以时日，应该能夺取闻家大部分权利。”
“闻叶虽然有不少缺点令我不算太满意，但至少情绪稳定，不会突然发疯，这种一句话，谢无极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她从未见过他这副面孔，就仿佛看见了墙外黑暗之中蛰伏的“真神”，她脊背发寒，但并不那么害怕。
“与其在哥哥身边忍受你的喜怒无常，倒不如留在闻家来得清净。”
她很清楚，她越是表现得愿意和闻叶成亲，谢无极就越是不会放任这场婚事。
谁敢保证闻叶采用的手段不会让谢无极就范呢？
万一呢？
那毕竟是闻老祖，绝对有她不知道的底牌，谢无极也是个神经病，对她有点喜欢又如何？
神经病的喜欢没那么值钱。
这里毕竟不是穿越之前，没什么人人平等自由，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谢无极既是强者，又是她名义上的哥哥，在土生土长的这些人眼中，他还真有权利置喙她的婚事。
对这份兄妹感情也好，那种感情也罢，她都是没有底的，她必须刺激一下谢无极才行。
不过这刺激得好像有点过……
谢无极倏地来到她面前，因为要克制体温，还要克制情绪，他颈间的血管都凸起来了。
他森然一笑，意味深长地说：“这么不想忍受哥哥？”
还不待黎瑶回答什么，谢无极就将她怀里瑟瑟发抖的兔子随手丢进乾坤戒之中，在黎瑶担心兔子时，顺势将她按在了后方的桌案上。
满桌的摆设被扫了一地，他挤进她两腿之间压下来。
“可我倒是很想。”谢无极发疯地低喘，“想让你好好忍受一下哥哥。”
他把“忍受”二字咬得极重。
黎瑶不想的，但她还是瞬间听出了他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