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叶可能真的被满眼的红迷了心。
他发觉自己心跳在加速。
自从筑基开始,他就再也没有过这样的情绪波动。
这剧烈的心跳让他不安，也让他有些失神。
当他牵住黎瑶的手时，这种不安上升到了姐姐,因为他的心跳声已经大到他连乐声都听不见了。
眼前尽是血色的红，掌心的触感温热柔软，闻叶情不自禁地攥紧，能感觉到黎瑶的瑟缩,那种想要闪躲他的意图太过明显,闻叶皱了一下眉,强硬地将她握紧，带着一种死也不会放手的决绝。
可变故还是发生了。
倒不是来自黎瑶,而是来自他自己。
喜袍广袖一振,闻叶脸色骤然冰冷下来,满面厉色地盯着强行冲破袖里乾坤的傀儡。
对方本就只剩下一缕残魂，却还能冲破他的结界，甚至摆脱傀儡师的控制,可见她的决心有多大。
谢夫人是连这一缕残魂都不想要了。
黎瑶感知到外界的变化，想要掀开盖头，但被闻叶阻止。
“不行。”他固执道,“今日你的盖头必须由我来掀。”
……
都什么时候了还做美梦呢,哪怕没这一出意外,她也不会嫁给他的,他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但黎瑶也没坚持,反正不掀盖头,也能透过神识看到外面发生的事。
她稍稍定神，就见到了渐渐幻化出身形的熟悉傀儡。
谢夫人形容癫狂，姿态虽然还有些傀儡的迟钝生涩,但力量比之前大多了。
“闻叶，你为了自己竟然要牺牲我的女儿！我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满堂的闻家族人表情都不太好看，他们显然都认识谢夫人，这可是早就该死的人，今天还出现在这里，谁都要琢磨一下他们的老祖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好在今日因为婚事匆忙，没有邀请任何外来宾客，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也好封口。
黎瑶透过闻家族人的表现，也能确定谢夫人依靠傀儡苟延残喘的事，的确是私下进行的。
她想到对方口中提到女儿，自己好像该说两句？
正思索着如何开口，那傀儡敏锐到诡异地避开了闻叶的灵光，眨眼间消失不见。
……走了。
黎瑶心中暗暗定下，几乎立刻猜到她去了哪里。
闻叶不可能放任她过去，但他也不想松开黎瑶的手，总觉得现在松开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黎瑶善解人意地说：“我和你一起去好了。”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虽然这在闻叶看来，不会比把她留在这里好多少。
“谁都不许跟来。”
最终闻叶还是选择带黎瑶一起去。
他还是更相信自己，自信只要时时刻刻看着她，就不会给谢无极可乘之机。
闻家大部分族人都在他这里参加结契大典，谢无极和闻湘那边寥寥无几。
他们不被允许跟过来，闻叶和黎瑶追上傀儡之后，也就见不到什么闲杂人等。
从一处喜堂到另一处，大体上没有什么改变，布置完全一样，黎瑶初初还有些不知置身何处。
直到她看见谢无极。
这是她第一次见谢无极穿红色。
不知是不是用神识在看的原因，视线特别清晰，视角特别好，黎瑶人有些怔住，神识从他湛然的异瞳往下，一路划过挺拔的鼻梁，来到那一看就很好亲的嘴唇上。
谢无极肯定感知到了她的神识，但他接受良好，甚至微微抿唇，引得正在盯唇的人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傀儡已经先到了，可黎瑶注意不到她在发什么疯，说了些什么，满心满脑子都是男色。
色令智魂，这可真是太糟糕了。
明明是差不多的喜服，穿在谢无极身上和穿在闻叶身上却完全不一样。
闻叶自然是俊美的，亦是高岭之花，难以攀登，让人想要折下他狠狠踩碎。
可谢无极比之更甚。
他整个人说是精致到了头发丝都不为过。
完完全全就是游戏建模，人好像不是真实存在的，眉心逆向的弯月和那一双碧透的异瞳，为他增添神圣与异域的风姿。他挺直脊背，后腰收紧，臀线挺翘，手中握着他长度快赶上黎瑶身高的堕天剑，一呼一吸都压抑危险，清威骇人心神。
可分明如此致命，却也诱惑到了极点。
红色衬得他白到极致，无风自动的衣袍之下，银色长靴微微一转，就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听到她说的了吗？”
黎瑶耳中一热，意识到谢无极在与她传音。
她没有回应，因为确实没有听到。
“好像比起你来，她更在意我身边这个人。”
谢无极身边是谁？
是闻湘。
傀儡护在闻湘面前的样子，几乎昭示着某个答案，但闻叶不容许她说出来。
至少不能是现在。
谁都看得出来，谢无极对黎瑶的感觉不单单是兄妹。
他们本来就曾是一对儿，若这个时候暴露某些事，谢无极不可能继续这场婚礼。
闻叶忍着翻涌的血气，将谢夫人的傀儡打成金光。
“无极道君不会介意的，对吗？”
做完这一切，闻叶询问着傀儡的儿子：“残魂拘在傀儡中上千年，再不入轮回就永远无□□回了，如今你们兄妹都已成家，她都亲眼看见，也该安心去轮回转世了。”
真是完美的解释，让人哪怕不满也不能质疑什么，如果质疑了，就得担上一个不让自己亲生母亲去轮回，意图令生母永世不得往生的罪名。
“婚礼继续。”
闻叶不等谢无极回答就要拉着黎瑶离开，他急迫地想要结契，但黎瑶躲开了他的手。
这还得感谢闻叶刚才处理傀儡放开了黎瑶，不然她还不一定挣得开。
黎瑶后撤几步，在闻叶隐忍地注视下掀开了盖头。
盖头之下是新娘精心打理过的妆容。
没了盖头的遮掩，黎瑶就可以用眼睛去看这喜堂里的所有人。
闻叶就在她面前不远处，再后面是谢无极，谢无极身后是躲避着的闻湘。
闻湘盖头也不见了，就掉在地上，可她无心去想那些。
她望着傀儡消失的位置，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黎瑶收回视线，重新看着闻叶：“你明知我不是真心嫁你，也不会真的完成今日的婚礼。”
闻叶麻木且冷漠道：“盖上，你说的那些无所谓，成亲之后我会好好待你，你总有一天会真心。”
黎瑶可笑道：“到现在你都还是这个态度，闻老祖怕是发号施令惯了，觉得也可以用这种方式得到自己想要的感情。”
闻叶脱口道：“我没有想要的感情。”
修无情道的人，怎么可能承认自己觊觎谁的感情？
但他反驳得太快，倒像是心虚一样，令他自己都皱起了长眉。
喜堂之内的其他人早在他处理傀儡的时候就被赶出去了，现在留下的这几个，听到也就听到了。
他细细描绘黎瑶的眉眼，她冷脸的时候愈发显得艳丽阴魅，偏生她嘴角还勾着，那种要笑不笑轻蔑挑衅的样子，配上嫣红的眉心痣，还有描过妆的眼睛和红唇……
闻叶冷静下来，一字一顿道：“现在盖上盖头，回到我身边。”
黎瑶笑起来：“如果我说不呢？”
闻叶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在这之前，谢无极挡在了黎瑶面前。
他看起来太正常了，一点需要疗伤的意思都没有，黎瑶不确定他真的和闻叶动手的话能不能行。
闻叶可没被行尸耗尽灵力，也没什么被躯壳内东西排斥的隐患，他是巅峰状态，而谢无极……
黎瑶的视线落在他红色衣袖中微微战栗的手上，她心底有些迟疑，谢无极就跟脑袋后面长眼睛一样，传音告诉她：“我很好，不会搅乱你的计划。”
黎瑶迟疑着回应：“你在发抖。”
“啊。”
诡异的一声低吟在心中响起，随后是男人压抑炙热的声音：“那是因为，你现在的样子，真的让我快要忍不住了。”
至于忍不住想要做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黎瑶使劲眨了眨眼，决定还是先去对付看上去像是正常人的闻叶。
“为何要把族人都赶出去？”黎瑶歪头道，“让他们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好吗？闻老祖照过镜子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可比无极道君还要像个暴君？”
闻叶沉默着，好像只要不说话，就不会暴露这些年来最猛烈的情绪。
一个总是克制压抑的人，有一天再压不住的时候，爆发的情感是灾难性的。
“我怎么会嫁给你这样的人？”
“我这些日子在你身边，对你万事服从，这就是想要的妻子对吗？”
黎瑶声线逐渐冷了下来。
“可那不是真正的我。真正的我也从来都不想嫁给你。你使出那么多法子试图逼我和你成亲，那今日我就要让所有人知道，我永远不会嫁给你。”
黎瑶双手结印，喜堂的屋顶瞬间碎裂成烟。
谢无极撑起结界，一丝灰尘和碎石都影响不到黎瑶。
喜堂崩塌之后，只有铺着地毯的位置还勉强可以站人，黎瑶和谢无极与闻湘、闻叶对峙，而废墟之外，所有守着的闻家人都看到了老祖被人唾弃和拒婚的一幕。
黎瑶还不仅仅要这样，她走到谢无极身前意味深长道：“除此之外，还要说一说闻府与世家们千余年前联合起来的事。想必大家都看见了谢夫人的傀儡，本该死去的人，却被你们的老祖留下性命，你们不想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谢夫人的恨意有真有假。
她的话也是有真有假。
撒谎的最高境界就是七分真三分假。
三界需要一个救世主是真，这个救世主被占卜诞生在谢夫人肚子里也是真，谢家主甘心为了三界牺牲自己的家族，应该也是真的。
而谢夫人不愿意自己的儿女遭受折磨，被抢走，这也不像假的。
那假的肯定就是……
黎瑶回头看谢无极，他始终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她随时可以碰到，他也可以很好地保护好她。
这一刻让黎瑶想到了初见时。
他们的邂逅实在太美好，让黎瑶这辈子很难忘记，也没有什么可以再超越那时的画面。
谢无极那时给了她多少安全感，现在就有多少。
闻叶显然是看不下去这一幕的。
他自谢无极和黎瑶到闻府之后，第一次清晰可见地爆发了他的怒火。
“我说过，婚礼继续。”他面无表情，张开灵力编制的网，“为什么就是不肯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