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路老板身影出现在车前,向那人走去,孟词微有些坐不住了。
这个情况下,猛然出现一个人,怎么看,怎么都有些奇怪。大雨封山,外面的人进不来,这人是怎么出现在山下的?如果说他是在封山之前进来的,那就更不对劲了。
昨晚大雨滂沱,山下没个避雨的地方,这人如果在封山之前就在山里,那他最晚昨晚就应该出现。
——毕竟山上唯一落脚处只有槐山豪居。
出现的时间、地点都很蹊跷。
心里顿时警惕起来,孟词微推开车门,也跟着下车。
站上水泥路的山道,雨后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更加浓郁。呼吸间,草木清香混着冷冽的风吹过,带着料峭的寒意。
孟词微迎着风拢紧身上的外套,快走几步,跟上路老板。
她问:“这人你认识吗?”
路老板摇头。
视野开阔,道路那头的人也逐渐清晰。确实是个男人不错,身型高挑,穿白衬衫黑裤,打扮有点像精致小资人士……如果忽略掉他满身泥污的话。
那人看见车上下来了人,站在原地朝他们招了招手,接着小跑几步过来。
步伐加快间,双脚走路姿势怪异更显:他有一只脚带着伤,跑动时身子歪歪斜斜,三步并作两步。
三人碰头,在路中间停住。
男人面容变得清楚,年龄大概也就三十左右,如衣装一样,面容带着些精英式的刻薄冷峻,鼻上架着的金丝眼镜片如蛛丝碎裂。
触及到那人眼神,孟词微一怔。
他眼睛里带着满满哀伤,说话时明显气力不支,断断续续的:“求求你们,救救、救救我的妻子……”
妻子?在哪里?孟词微拧眉向他身后看去,依旧是宽阔平坦的山路,空无一人。
“你……”她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见那男人双眼一翻,身子摇摇欲坠。
路老板眼疾手快地上前,伸手扶住。男人泄去浑身力气,稳稳前栽在他的臂弯,昏死过去。
他鼻上金丝眼镜顺势滑下。
孟词微弯腰捡起,随手揣到兜里,和路老板对上了视线,从彼此眼神里察觉到一个共同的关键词:不对劲。
“什么情况?”高恒远远见着这情况,小跑着过来。他看着不省人事的男人,蹙着眉询问。
“心跳脉搏正常,应该只是暂时昏迷,”路老板空出一只手探上他的脖颈,试探到皮下动脉规律鼓动。他转了视线看向高恒,沉声道,“把他抬到车上,先带回去再说。”
说着,他一手扶住那人,顺势蹲下身,一个使力,将男人扛在肩上,像背麻袋那样,轻松站起。
孟词微看着这一幕,不禁咋舌:这男人看身型大概也要有个一百六十斤左右,路老板说扛就扛,不打半个趔趄。
心中这样想着,她极有眼色地上前,在路老板身后帮忙虚扶着,避免男人从他肩上滑下。
同时,孟词微视线忍不住瞟向路老板因着动作,后腰掀起的衣摆处。
衣裤间那点缝隙露出他劲瘦的腰身,白皙皮肤下,背脊肌肉线条明显……
按下有些躁动的心跳,孟词微默不作声地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摆,盖住那处肌肤。
路老板脚步有着一瞬间不易察觉的凝涩。
感受到她指腹暗戳戳划过肌肤的带来的一丝触感,一触即分。他抿着唇,继续往车边走去。
罗大姐也下了车,远远就看见路老板肩上扛着个昏迷的人。她连忙闪身,拉开后座车门,留出空来让那人躺进去。
路老板低声道谢,将人放在后座上,高恒从另一侧门探进身,将那人头脚摆正。
“这人……是怎么回事?”罗大姐看着那人身上处处破损的衣物,有些颤抖地开口。
几人围着后座车门处,仔细观察着那人,一时都没个结论。
他活像刚从废墟里爬出来的一样,原本版型挺括的白衬衫勾线,破了好几处洞。白净颜色被泥土染黄,满是脏污。
不止这样,他露出的手臂上还有着一道伤,应是石头或者树枝划破的,裂口处沾着大片灰尘,蒙着血迹早就凝成了斑驳血迹,身上也染了不少血印子,好不狼狈。
“不知道,”路老板拍拍肩侧从那人身上沾着的泥土,视线转向路的前方——刚刚发现男人的那地,“下去看看吧。”
罗大姐听着这突如其来冒出的无关提议,用眼神不解地询问。
“应该还有一个遇难的,他刚刚说了让我们救救他妻子。”孟词微接话解释道。
路老板侧目看她一眼,点点头:“他妻子恐怕有些凶多吉少。”
这样的猜测不无道理:确实,这个男人这个模样,估计他妻子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事关人命,几人没有多言,重新坐回车里,高恒和罗文秀紧紧缩贴着门边,在中间给那人留了一个很大的缝隙,足以让他躺得安稳。
车子继续向山下行着,向着男人来时的方向,一路上不见人影。
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没有人的尸体,或许证明着那男人的妻子还活着。但是还有一种更坏的情况:被埋在滚落的山石底下。
路老板神色肃穆,拧着眉加快车速,比前半段路快了许多。孟词微打开车窗,扒着车窗边缘去看两侧道路,仔细着能不能发现人影。
后半程不太好走,路上开始出现石头枯树,拦路截着,水泥路也有了小道开裂。
车速降下,小心避让着障碍物。
越往后,山石和树木越来越多,直到一株高大槐木拦腰将路从中间堵住。
车子停下,这个路况,剩下的路开不过去,只能靠双脚走。
几人下车,路老板上前,隔着槐木横倒的树身向另一头看去,没有动作。
——树身像是一个分界线,另一头的视线远处:泥石,树木从高处一侧山身滑下,在路上堆成一个斜坡,坡度陡峭,像是一夜之间,再造了一座高大山头。
视线不及处,泥石废料依旧高耸着,绵延不绝,不知道堵了多少在路上。
孟词微叹了口气,拧眉走近,被路老板抬手制止。
她顿住,顺着路老板示意的方向,探头向树干那头的地面上看:水泥路裂开一个大口子,一大截的山路向着低处塌陷,水泥面整个翻下,露出底下坑坑洼洼的山石,岩层片片,看起来承重能力不比纸好多少。
“走不过去了,”路老板伸手指着远处那堆山石,“那边都是石头加泥土堆积的,估计不是很牢固……”
孟词微听着,从他沉着的语气中听出意思来:“如果翻上去,恐怕还会引起二次塌陷。”
路老板闷着声,点点头。
高恒和罗文秀也下车跟上来,两人探头看看,也明白了眼前情况。
“这个样子,是不是就是彻底宣告:救援队短时间赶不过来。”罗文秀比想象中镇静许多,她收回视线,语调平平,问路老板。
“十天内估计都悬。”高恒摸着下巴,先一步回道。
孟词微一直观察着他,眼见下,高恒放松了抿着的唇角,似乎是放下了心。
看来路老板说得没错,高恒是真的不想出去。
验证了猜想,孟词微没觉得轻松,反而更提了一层警惕上来。
“不一定。”路老板看他一眼,“山下估计已经开始救援工作,我觉得,最多……十天。”
“是吗?”高恒闻言,呵呵笑道,“十天也蛮长的。”
罗文秀闻言,没带什么情绪地看他一眼,应和道:“确实很长,好好珍惜吧。”
心念一动,孟词微心尖划过一丝诡异感觉,她的话,好奇怪……
还未深想,路老板转头对她说着,拉回了她的神思:“刚刚你在路上看见人了吗?”
孟词微摇头:“没看见。”
“那情况有点糟糕……”路老板拧眉,视线又落去远处堆积的山石。
即使他没继续说,但几人都清楚,这话中的意思:既然路上没看见,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那男人的妻子,或许,就被压在了那片山石下。
如果这样的话,估计已经……死了。
-
这一趟下山来连着收获了三个坏消息。
一是下山路完全堵住,看情况,救援到来的时间似乎遥遥无期;
二是捡到了个昏迷着的旅客,不知道之前遭遇了什么,身体状况看起来非常糟糕,能不能撑到救援赶来还是个未知数;
三是,这个旅客的妻子……以得知的情况来看,似乎已经身亡,并且尸体很有可能就在那堆山石下……
几人沿着塌方处又仔细找了一番,除了落石就是烂泥,半个人影都没见到。
无功而返,坐着车子重新上山时,气氛比之下山的时候更加沉闷。
一个不知道能不能醒来的人,一条人命。这两件事压着,车内空间涩得让人心生躁郁。
孟词微降下一点车窗,冷风灌进,稍微吹散一点心头浮闷。
“别这样吹,”路老板见状,从驾驶侧升上一点车窗,只留一个小缝,“会感冒。”
话里藏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心。
孟词微没发觉,她心里乱成一团,在理顺这趟下山发生的种种。
见车窗合上大半,她没了再降下去力气,靠着椅背盘算着:山下情况已经看到了,救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即使今天中午给高恒抛了一个烟雾弹,但是剩下的时间,保不齐高恒还会怀疑到她身上。
怎么继续骗过高恒,保全自己,成了头等大事。
还有就是,今天突然出现的这个男人。
他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他昏迷之前遭遇了什么?他昨晚为什么没有上山进店?他是不是也是为了传国玉符而来?
一连串的问题,惹得孟词微眉心渐蹙。
这样想着,视线就忍不住通过后视镜往后座看去。
那人还是安安稳稳地躺着,没有任何动静。如果不是他胸膛的微弱起伏证明他还活着,给人的情况,像极了早已死去。
孟词微看了一会,没发现什么异常。
悻悻地收回视线,等那人醒了,一定要找个机会试探一下。
……
她视线移开的下一秒,在众人都没发现的角落里。
那男人的眼睫,很轻微地……
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