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怜易踩着高跟鞋进了休息室,自签完协议,老板就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很久了。
李岩看眼色,清了下嗓子,但没有效果。
郑怜易只好自己开口:“一会儿的交流会您要出席吗?”
没人应话,估计是睡着了,郑怜易松了口气。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像古代给皇帝传话的侍从,那边群臣威逼利诱她一定要办成事,否则没她好果子吃。
可她哪能替皇帝做决定,这皇帝还经常做些让人始料不及的事情。
犹想两天前,郑怜易休假刚结束就收到消息,去a大洽谈合作。
什么合作?她压根没听说。
偏偏李岩还守口如瓶,说她只要摆出平常工作那副架势就好了,越看起来不近人情越好。
……原来她在公司的形象是不近人情啊。
拿到文件,郑怜易才知道老板准备初投八千万推进联合研究中心建成。
这不是定在明年的企划吗?怎么提前了?
匆匆回到公司,陈斛不在,只有李岩在等她。
两人带着初始合同找到对接人。
正事一句没聊。
李岩旁敲侧击道:“最近a大风波不断,事情处理得如何,上头知道听到风声,对投资的事情有些畏手畏脚了。”
负责人顿时冷汗直冒,说已经清算得差不多了,现在只剩安顿好学生这一件事。
李岩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虽说陈总对a大的研究质量很有信心,但董事会对导师学术不端这事还是颇有疑虑,要是学校能快点出通报,我们这边签约也就不用缓了。”
负责人连声应是。
于是李岩话锋一转,半威胁半询问道:“您意思是这两天就能发了?”
“这……”
待人十分和善的李特助居然是位笑面虎。
旁边那位冷着脸,什么话都不说的女总监更吓人,彷佛随时要放冷箭。
负责人连忙说失陪,立刻去问学校意见。
学校表示明天一早就能将通报公告拟好,发到网上。
李岩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他们可以回去准备签合同了。
谈判结束,郑怜易还是云里雾里。
直到今早微博热搜一爆,她才懂。
——老板这是着急维护夫人了。
公司总部八百个小群都传遍了。
还有人做思维导图把整个事件重新梳理过。
省流版就是:总裁夫人被造谣,总裁一怒之下自曝了,法务部预计要加班一个星期。
而背后的操盘人此时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清醒过来。
“什么交流会?”
“人工智能的硕博师生交流会,不过您也可以理解为是变相的人才招聘讲座。媒体也来了好多家,对宣传企业有莫大好处。”
郑怜易知道陈斛熬了两个通宵,从香港飞到盛鸣市和a大详谈合作,今天又赶来峰北签合同,再不休息就要过劳了,但副总嘱托过她很多遍,她只能硬着头皮上。
“上回惠达集团总裁就是亲自开的讲座,虹盛最好是不要落了下风。”
“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我自己想的,您昨天刚上了新闻报道,风头正盛,这讲座由您开,再适合不过。”
“陈眠原话应该是,安排我去出卖色相吧?”
“呃……”
郑怜易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李岩适时插话:“老板,不卷不行啊,惠达近来势头很猛。”
“不想去。”陈斛翘起二郎腿。
“陈副总稍后又来找我跳脚。”郑怜易老实道。
陈副总就是陈眠。
陈眠这段时间替陈斛处理了一大堆公务,都快被逼疯了,陈斛要是这次不去,她有很大概率要杀来峰北市。
陈斛哽了一下:“算了,一会儿时间到了叫我过去,我眯一会儿。”
“不行,您需要遮一下黑眼圈,我正巧带了遮瑕。”
“……”
“发型也需要收拾一下。”
“你又刚好带了发胶?”
“是的,我都准备好了。”
郑怜易开始掏出一个手提箱。
陈斛:“……”
算了。
付莘发誓,她真的不想看这什么讲座。
是原萱和她同事实在想来。
几人走下楼梯,看到空位,猫着腰挤进去。
礼堂里乌泱泱一大群人,闪光灯亮个不停。
确定是高新技术人才的科研交流会?
怎么感觉来的都是小女生,计科院有这么多女孩?
“上市模式决定研发的老大难问题,股票市场与产品并不挂钩,那么谁来搞研发和创新?目前为止虹盛现金流充足,子品牌的流水节节攀升,我们没必要给自己接太大的盘子,按部就班解决技术上的问题,长远地服务于用户,才更能够保持本心发展。”
多媒体演讲台上的成熟男人西装革履,偏分发型太矜贵肆意,侃侃而谈间潇洒沉着,付莘不由地放慢了呼吸。
本以为这么多年,见过他所有模样,不会再有什么特别的感触了,然而事实却是,现在付莘的心跳比以往任何一次见到他都快。
同事:“我去,你…付莘老师你怎么不早说,私底下吃这么好!”
原萱说:“完全看不出来跟烘焙店老板是同一个人,老板的时候也很帅啦,但是谁对西装有抵挡力啊啊啊。”
付莘面无表情地点评:“还是上次那身高定比较帅。”
“陈老板穿什么不像高定?”
付莘想接,穿围裙。
可能是身量太高的原因,家里所有围裙都不合他身。
陈斛看起来心情很不错,抬头看向提问人的时候,微微挑了下眉:“你刚才还问行业的发展趋势和未来发展方向如何,我可能没办法明确回答,因为未来谁都无法保证。”
“但如今虹盛走进千家万户,工业互联网的形成已经证明了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蓬勃兴起,而虹盛拥有多元化的团队,必定是一个能让在座各位发挥才能和快速进步的平台,我们拭目以待?”
他最后几个字彷佛带了钩子,周围女孩子们都“唔”第一声兴奋起来。
“今天的讲座本来不该让我开,毕竟我的本硕专业都和计算机无关。我只是一名商人,要是给经济学院分享几句管理经验,可能还有点谱,面对现场这么多位将来要从事高端研究的拔尖人才,眼下我远不够格,所以我再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吧,接下来有关专业领域的问题,大家就跟我们研究院负责人讨论。”
话音刚落,又举手一大片。
提问同学落座,将话筒向后传递。
付莘刚好坐在他们中间那排,好心帮忙接一下。
话筒一到手,被一声轻笑打断。
“就你吧,穿白色毛衣,这位正在递话筒的同学。”
“欸?”
付莘的动作僵在空中,她有些不可置信看向台上的人。
场内的气氛开始沸腾,许多人转头往后找,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付莘简直头皮发麻。
原萱直接兴奋起来:“我去,你们夫妻俩公然秀恩爱啊。”
真是要死了,话筒没关我的天老爷。
付莘手忙脚乱摁掉开关。
然而于事无补,原萱的话已经顺着信号从音响传出,到达场馆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问题吗?”
陈斛保持着正人君子的说话语气。
他面带笑意:“那就请下一位同学。”
付莘气得牙痒痒,全场就数他心眼最坏,明明早看见她了……
“我有我有!”后排女孩举手。
烫手山芋一般,付莘赶紧把话筒递过去。
“你说。”
“陈总,我是经管学院的研究生,刚才您提到工业互联网,实际上我最近的论文就是以虹盛集团为案例的制造业企业智能化转型分析研究。我想知道,随着国内制造企业竞争白热化,您认为智能化转型的关键是什么,以及所面临的转型环境有几个方面?”
“你的提问范围太宽泛,我大概要答很久,这不是访谈,那我就简短一说,说说刚回国时我所见到的虹盛,以及我决定通过信息通信技术实现传统制造业企业转型升级的观念转变……”
接下来的内容让付莘昏昏欲睡。
要不说他俩结婚三年从不聊工作,明明说的都是中国话,却压根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陈斛的确没讲多久,五分钟内结束了问答环节。
女生得到些思路,因而兴高采烈地道谢。
准备落座时,她想到什么,再次举起话筒:“陈总,我还有话忘了说。”
陈斛点头。
她笑嘻嘻道:“陈总您无名指上的戒指真好看。”
付莘闻言,猛地呼吸一滞。
陈斛下意识垂眸去,然后弯了弯唇角,极轻极快往观众席某处眨了下眼。
“谢谢,你很有眼光,这是我的婚戒。”
四目相对,付莘脸蹭一下就热了。
现场隐隐有躁动之势,有三五人起哄,最后全都聚焦陈斛无名指那处。
“好大一颗钻。”不知谁嚷道。
全场发出艳羡声。
原萱贴着付莘耳朵问:“对哦,怎么没见你戴过。”
“实验室化学试剂太多,不方便。”
“也是。”
陈斛结束发言,按掉话筒,李岩上来递水,两人说了几句话,闪光灯又开始亮了。
研究院的高级工程师上台,开启讲座的下一个环节。
气氛再次热烈。
付莘走了一会儿神,等目光再次聚焦台上,陈斛人已经不见了。
她不免感到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是该空落落。
他一声不吭在全网声明他们的夫妻关系,就像结婚后,没问她愿不愿意,便一意孤行地对外隐藏她的身份。
即便两次都是为了保护她,但付莘没有对此感到沾沾自喜,有时候还会想她真有那么脆弱吗?
陈斛为什么老是觉得她会受到伤害。
“我们走吧。”付莘向旁边的同事们说。
可是没人应话,付莘好奇地顺着她们视线看过去——陈斛毫无征兆地从舞台侧面出现,走向观众席。
周围倒吸凉气的声音不绝于耳。
“卧槽,真的很帅啊,我死了。”
观众的注意力渐渐地不在讲座上了,几乎都在注视他。
陈斛仍然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他弯腰对付莘那排第一个人说:“请你……”
那几个人自动往旁边移位子,付莘身边瞬间多出个空位。
“多谢。”
付莘看着他坐到自己身边,彻底愣神。
“明知道冷还穿这么点。”
他往她手里塞暖宝宝。
“其实也没那么冷。”不过有暖宝宝就更好了,
她努力冷静下来,侧身给陈斛介绍,“这几位是我同事。”
陈斛点头:“你们好。”
原萱笑眯眯:“我们现在该叫你陈老板,还是陈总。”
“都行,叫我名字也行。”
原萱没见过这么接地气的霸总。
“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敢。”
“好奇问一下,你和何聿周如何?”
原萱瞬间垮了语调:“陈总好扫兴。”
陈斛笑笑。
“中午饭怎么解决?”
对付莘说话,陈斛则完全换了个态度。
付莘下午还有实验要做:“就随便吃点。”
“我跟学校领导有饭局。”
“那你去吧。”
“晚上我来找你,正好有话想跟你说。”
“哦,我早点下班。”付莘都不太敢跟他对视,颇有几天不见就生疏的意思。
陈斛看向台上,笑意清淡:“上一次来报告厅,还是听你的毕业致辞。”
“嗯?”付莘反应过来,“你果然来了。”
“嗯,坐最后一排。”
付莘抿了下唇:“如果那时候我看到你的话。”
陈斛低眼看她:“又如何?”
付莘瞳孔闪烁,胸口的心脏不合时宜地用力跳动起来:“一定下台就朝你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