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祝福：吃一堑，长一智
微生柳递给真理医生一个苹果。
两个人此时坐在朝向匹诺康尼跃迁的星舰上。面前是一扇落地的玻璃窗，无垠的光芒发散。
真理医生坐在改造过后的沙发上。一手支着脸，一手翻阅着论文。
他看了一眼微生柳，并不觉得对方是热心到会分发水果的那种人。于是他挑眉问：“怎么？”
“据说砸到头上就会激发莫名其妙的灵感。”微生柳说，语气相当诚恳，“我觉得你看上去想得挺费劲的。”
“……”
如果不是深知这家伙的秉性，真理医生毫不怀疑这是一种嘲讽。
所以他不出意外地问：“你又在看什么书？”
于是微生柳举起封装精美的科普读物。大概是上一位驾驶这座星舰的人遗留下来的。
——《走近大脑：如何让你的孩子赢在起跑线》。
她的表情看起来还蛮认真的。
真是难为她现在三分半钟重新加载一次的记忆，一路坚持着把这本足够有三百来页的营销益智书给读完了。
这种书的受众大概都是些乐于揠苗助长的家长。
“所以？”
“上面说，曾经有位发现了星体引力的天才，就是从掉落到脑袋上的苹果获得了灵感。”
“哦。意思是你想用苹果砸人脑袋？”
“有那么一点意思。”
微生柳手里高高抛起那个苹果。
这个苹果尤其圆润，抛到半空停滞的时候，与遥远窗外的巨大星体重合了。
“假设，是一个拥有31倍频音速的苹果，这么砸到人的头顶。”
真理医生：“假设，当年砸到那个天才的是这种苹果，想必如今的科技还会倒退数个琥珀纪。”
如果向来说话不客气的真理医生用了“假设”这种词语，那么极大可能在现实里发生这种事情的概率小到可怜。
但是微生柳认为有可操作的余地。
“引力弹弓。”微生柳比划了一下，眼神亮亮的，说起她擅长的事情时她总是很兴奋，“我上网查过了。匹诺康尼曾经是一个边陲监狱，被流放的犯人修补忆质，在忆质的作用下，匹诺康尼这一块地方的万有引力常数，格外大。”
“如果以整个匹诺康尼的引力作为弹弓，只要是一个有金属保护着的苹果，也一定能达到31倍音速。”
“然后呢？”真理医生问，“你制作出了一个破坏力极大的苹果，把它砸到我的石膏头上，用于激发我莫名其妙的灵感？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
“用于砸到外面的巨真蛰虫上。”
微生柳这样说着，眯起眼睛对准窗外那个巨大的星体。
星体在蠕动。仿佛活了过来。
很快，那个“星体”长出了手脚，庞大的触须宛如一条漂浮的环行星带，其上细密的绒毛，像星辰粉碎的尘埃。
“有的时候，忍不住会想，这样大的虫子，是否违背了能量守恒定律。”
微生柳上前一步，进入驾驶舱，由自动更改为手动。
“庞大的身躯负担庞大的能量。”真理医生冷静地分析，“我们被盯上了。”
微生柳简单地应了一声。
她坐在驾驶舱前，小小的背影与外面巨大的星体相比格外渺小。
但对真理医生来说，视觉欺骗是他惯用的把戏——否则也不会时时带着石膏头像。
他注视着微生柳的背影。
片刻，开口问道：“你现在，还在与[贪饕]共振么？”
“……”
微生柳保持沉默。
真理医生深吸了一口气。
“我希望你最好不是想要把它吃下去。”
微生柳没有回过头，侧脸专注地观察着外面的巨大“星体”。
她的语气相当自然：“哈哈。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想去吃虫子呢。哈哈。”
真理医生提醒：“你的眼神。是通宵三天的学生结束考期最后一门课业后，回到宿舍看到床的贪婪。”
“过于详细的比喻了，拉帝奥。”
微生柳小声嘀咕，随即她泄气一样地松开手。
仿佛丧失了灵魂。
是一滩空虚的粒子，机械地组成拟态人类的模样。
“好吧。”
微生柳嘀嘀咕咕地在手中的苹果上加固了一层，放置到自己刚刚做出来的发射装置上。
这个发射装置基于[大公无私]进行改造。
她就是一个这样的惰性粒子，能回收利用的东西必然要举一反三。
宇宙是真空的，没有介质便听不到任何声音。
那个红彤彤的苹果悄无声息地沿着既定轨道脱离。
真理医生并不放心。他合上论文，走到微生柳身侧。
便见微生柳神情格外专注，眼睛紧紧追逐着红苹果高速远去的轨迹。
“周围的星体质量不足以让它加速到几十倍音速的速度，也是正常的。”真理医生说，“还有其它办法。不必担心。”
“我在想。”微生柳沉思着说，“这算不算一种高空抛物？”
真理医生：“……”
真理医生语气冷淡：“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代公司为你开个罚单。”
微生柳眨眨眼：“那么我也申请艾丝妲代付。”
眼看话题越跑越偏，那只被无视的，星体一样庞大的真蛰虫，向锁定的猎物开始狩猎。
这两个人完全没有即将被吞到肚子里的自觉。
不过，没关系。
食物也不需要有过多的思想。不久前有个过于跳脱的食物，竟胆敢挑弄它的胃脏，不得不呕吐出一列车厢。
那动静，令它缓了许久。才勉强恢复了食欲。
它现在饿得能吞下整个宇宙。
谨以此星舰，向古老的[贪饕]之神致意。
真蛰虫漫游于银河寰宇，追逐着食物。
它看到那艘星舰的驾驶舱前，站着两个过于渺小的人类。
他们完全没有死亡到来的恐慌，奔跑，或是跪在地上。
真蛰虫多年游荡于寰宇，已有了自己的一套美食品鉴守则。
1、不要惊动有机生命体。剧烈恐慌带来的口感会大幅下降。
2、机械造物无法口嚼，只能先囫囵吞下，再用胃液消化。不好吃，但管饱。起到一个压缩饼干的作用。
3、不要吞吃红发的银盔骑士。会导致腹泻。
最后一条是不久才新增上去的。
距离那艘星舰的距离已经很近了。真蛰虫甚至能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
其中一个相当冷漠，就这样平静地与它对视，手里还捏着一根……粉笔头？
好怪。再看一眼。
于是真蛰虫又转向去看那个青年旁边坐着的人。
绿色头发，人类少女体型，盘腿坐着，同样也在盯着它……
那个眼神。
多年来动物一样敏锐的直觉，令真蛰虫僵在了原地。
它熟知那眼神。
因为它时时刻刻，也是以如出一辙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活物。
填不满的黑洞。无底的深渊。
一股寒意，从脊背拔地而起。
这个人——她是货真价实地想吃了它！
它原本就不富裕的脑子此刻萎缩了。与此同时，某种更为高维的力量将它慑在原地。
它是一个有见识的真蛰虫，从它的体型便可略知一二。所以它能够轻易分辨出那个家伙身上的——
——古老的，不可抵抗的。
它感到自己的灵魂不可抑制地战栗，颤抖，甚至想要匍匐跪地。
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有机生命体身上，竟然会有[贪饕]的气息！
不是。她就吃吧。
这谁能吃得过她啊！-
“啊。怎么跑掉了。”
微生柳可惜地看到那只真蛰虫，在即将靠近的时候，突然一个百八十度大拐弯，看起来很像落荒而逃。
真理医生看了她一眼。
“贪饕。”他提醒说，“那只虫子大概感受到了。”
“我知道。”微生柳说，“我就是在疑惑，它还挺聪明的。知道我现在很饿。”
“你说[贪饕]的令使会互相见面吗？”微生柳突发奇想，“难道不会一见面就彼此开始互相吃掉对方吗？那奥博洛斯的令使岂不是聚一次会，人就少一大半。”
微生柳发散思维：“如果也有个饕餮俱乐部。那里面的成员应该是真的从不见面了。”
真理医生：“或许也有饱腹的时候。”
微生柳失望地“哦”了一声。
微生柳继续思维发散：“如果[贪饕]还在的话……”
她突然有了新灵感。
打开手机，戳了戳黑塔头像。
微生柳：我有一个想法。
黑塔回复得很快。
黑塔：根据你的想法，空间站同样有一套对应的刑法。
微生柳：？
微生柳：空间站没有刑法。
黑塔：哦。你这都知道。
微生柳无视。
微生柳继续打字。
微生柳：你的模拟宇宙可以多加一个命途交错的祝福。
黑塔：？怎么。
黑塔：不要总提一些甲方需求。考虑技术员工复现代码的难度好吗？
黑塔：哦。编代码的是螺丝咕姆。
黑塔：那没事了。请继续。
微生柳：。
微生柳：[贪饕]和[智识]。
微生柳：不知道已逝星神能否复现出来。具体细节在文档里。
她发送了一个笔记。
对面沉默片刻，大概在思考可行性。
黑塔：还算有趣。回头我把你那魔阴身盆栽当作通关奖励，一起加上。
黑塔：再把星喊回来测一下。反正只要给够那什么星琼，她什么都能做到。
黑塔：哦对。这个祝福起个什么名字？没有的话我就随便写了。
微生柳：吃一堑，长一智。
黑塔：……
黑塔：你的仙舟语水平真是越发高深了。
真理医生看完她们的聊天记录。
然后做出直击重心的发问：“开拓者的话，不清楚。”
“但是你。你难道不会是吃一堑，吃一堑，然后吃一堑么？”
微生柳：“拉帝奥教授。你这是偏见。”
真理医生从善如流地说：“行……”
微生柳瞪着眼看他。并不觉得这人突然友善地转性。
“你是吃一堑，吃一堑。”真理医生的语气没有起伏，一碗水端平地说，“开拓者是吃一堑，降一智。”
第72章 见闻：白日梦酒店
使用引力弹弓加速后的苹果，最高时速达到23.2倍音速，落地点误差精度在一米以内。
——这已经不是一个苹果，而是一个定向导弹。
“可惜真蛰虫跑了。”
否则就能直观地实验到底误差范围是多少。
微生柳观察着悬浮屏上的轨迹跟踪，调整了一下角度，让这个红皮苹果开启自动避障功能。
以免不慎撞到哪个无辜的星系，砸出一个坑。
“冒昧问一下，这个导弹——啊不，红苹果，落地点是我们这儿吗？”
这是在匹诺康尼大酒店的前台，听说微生柳和真理医生要来办入住，星拉上三月七一起来迎接他们。姬子似乎正在忙，瓦尔.特先生之前便听说了微生柳的事迹，表示会晚点到，想亲眼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粒子天才。
星一把捂住三月七的嘴，紧张兮兮地说：“大预言家求你别再立flag了！”
微生柳疑惑：“什么叫立flag？”
三月七被星控制着不能说话，挣扎着“唔唔”几声，才挣脱出来：“什么啊！”
“我真怕到时候，”星比划了一下，“有这么高速运转的红苹果导弹进入匹诺康尼。”
微生柳：“……放心好了，目前就是环绕附近的星体而已。”
她们坐在酒店大堂里，面前摆着匹诺康尼特制的饮品，微生柳取下口罩，谨慎地左右观望了一会，才低头尝了一口。
“说起来，一开始就很在意了。”三月七说，“你为什么要带个口罩？”
“大明星嘛这不是。”星嘻嘻笑着，“待会随机采访就把人打包送到选秀场上。”
“下一场双人晋级赛在一周后，你真不打算参加么？”
微生柳：“我必不可能再站上去那个站台哪怕一次。”
星：“你知道的。一般说这种话的时候就离那个场景不远了。”
星：“这就是flag。”
微生柳：“。”
“啊！原来就是你啊！”三月七惊讶地叫了一声，反应过来，“我记得当时推送的标题好像是双人的？不会刚刚那个说话，呃——”
她搜索了一下词汇库，委婉地说：“说话很客观的人就是那个石膏头吧？”
“请尊称他一声义父。”星严肃地纠正。
三月七无视掉星时不时脑神经抽搐的发言。
“是的。”微生柳平铺直叙，“所以你猜他为什么没有再戴那个石膏头。”
三月七：“……噗。”
这时真理医生和一个前台接待员走了过来。
白日梦酒店的接待员一脸歉意，鞠着躬说：“非常抱歉，目前[豪华客房]，[高级客房]以及[舒适客房]已经订购满了，只有[经济客房]有剩余。”
微生柳无所谓地说：“啊，当然可以了。”
“好的。这就为您安排。”接待员再次向她鞠了一躬。
真理医生没有参与女孩子们的聊天，也懒得去喝什么甜甜腻腻的苏乐达果汁饮料——不如说他现在有点想让这家公司的资金链立刻破裂，起码得捉襟见肘到不能再赞助什么真人海选秀的地步。
他随手拧开一瓶纯净水，问：“螺丝咕姆能复现你的那个祝福么？”
“不知道。”微生柳说，“我看看……”
她的话说了一半，原本已经准备离去的接待员忽然浑身一凛，再次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望向微生柳。
微生柳：“嗯？”
“请问，你们刚刚是提到了[螺丝咕姆]先生么？”接待员试探地问。
微生柳：“昂。”
“真是失礼。原来是螺丝咕姆先生的朋友！”接待员的笑容弧度上扬了许多，热情洋溢地说，“欢迎你们来到匹诺康尼！最近新推出了个性化定制服务，智械萌宠体验馆，以及各类商店的新颖套餐~待会会有专人将各类咨询，以及会员专属福利送到您的房间。”
她恭敬地递给微生柳一张崭新的房卡，立刻转身回到前台去办理相关事项。
三月七：“……哇喔。”
星叹气：“这个阶级分明的世界。只有金钱是最好的医美。”
“我们可以一起分享。”微生柳说。
星：“是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
星：“——请对我来一发！”
三月七忍不住吐槽：“……你换个词！太怪了！”-
“所以黑塔怎么说？”
真理医生总有一种随时随地强行硬拉回话题的能力。他继续询问之前关于模拟宇宙的祝福。
“她说在做了。”微生柳浏览聊天记录，“还打算更新一下，新增别的内容。”
关于模拟宇宙，星十分敏锐地询问：“什么祝福？”
真理医生看了她一眼。
“是[贪饕]与[智识]的命途交错。”微生柳说，“不过[贪饕]已经陨落，不知道这个祝福的力量能不能够很好复现。”
这时微生柳卡顿了一下。
三分半的时间重置，额头上散发出一点盈盈的淡绿色光芒，随后她想起之前在星舰上的交谈。
微生柳开始告状：“拉帝奥之前说你坏话。”
星：“哈？”
三月七：“这是多么值得谴责的一件事。”
三月七：“所以我也要听。”
于是微生柳复述了关于这个祝福的名字，以及真理医生发表的“吃一堑，降一智”锐评。
出人意料的，星表现得异常平静，令人不禁感叹她强大的心理素质。
她甚至不屑地笑了一声。
星：“没想到即使是义——一位直率而充满智慧的博识学会的尊贵学者，也会犯下一种思考不全面的错误。”
微生柳好奇地“哦？”了一声，真理医生已经面无表情地坐到沙发的另一端，对星的发言无动于衷。
是一种早有预料的面不改色。
星自信地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性，我其实无智可降？”
“……”
“……”
微生柳沉痛地拍了拍星的肩膀，怜爱道：“别这样说自己。我的朋友。”
三月七：“……伤敌零分，自损八百啊这是。”
微生柳拉过星，转头询问：“拉帝奥，还有救吗？”
真理医生：“自愿放弃治疗的人，不在我的医治范围内。”
三个女孩子热热闹闹地聊着，偶尔星会撺掇沙发另一端的真理医生发表锐评。三月七一开始以为开拓者抽象的壳子下，其实是体贴地想让这位学者显得别那么不合群。
后来发现这位真理医生就是那种乐意一个人孤立全世界的人。
……而星真的只是单纯的抽象。
等到杨叔赶到白日梦酒店的时候，微生柳正跟真理医生打算一起去过安检。
安检员：“尊贵的客人，[谐乐大典]即将开始，安检的力度会格外大一些。请自觉交出一些可能具有杀伤力的物品。”
瓦尔.特走了过来。他步伐稳重，腿脚没有问题，但手中握着一个平平无奇的手杖。
“杨叔！”星挥挥手打招呼，拉过微生柳介绍，“这就是小天才。”
她揽着微生柳，又对微生柳介绍说：“这是我们星穹列车最——有资历，什么都会，不懂的地方都可以向他请教的无名客！”
微生柳很配合：“你好你好！”
同时她看了一眼那根手杖，又看了看安检须知。
“想问一下，你是已经通过安检了吗？”
瓦尔.特：“是。”
“原来如此。”微生柳自信满满，“那我没有携带任何危险的物品。我本人也没有任何的危险指数。”
匹诺康尼真是个好地方。安检的竟然还能过一个压缩黑洞。
真正具有破坏力的物品检测不出来，能检测出来的危险品也算不上真正的危险。
真理医生转头看了她一眼。
几十分钟前，这人才刚刚造了一个引力弹弓。
过去，他也曾研究过对星武器，等到试射成功的那一刻，星际和平公司格外郑重地向他呈递上了邀请。
那个加速到第一宇宙速度的红苹果，此刻仍然环绕在星系轨道。只要微生柳愿意，随时可以实现定向精准对地打击。
无数的人在地面奔跑，而有人一直在天上。
“天下大智共分一石。”星又在开始发表一些言论，“我独占八斗，小天才占有一斗，天下人共分荒泷一斗。”
“嗯？”
星：“共分一斗。”
星：“对不起，串台了。”
三月七语气微妙：“你说的那个大智，总感觉是大智若愚的大智。”
微生柳附和：“略大于弱智。”
星发出强烈控诉：“小天才你变了！”
“年轻人还真是活泼。”瓦尔.特看着叽叽喳喳的一群人，转头望向沉默寡言的真理医生，“幸会。”
真理医生简单地点头。
瓦尔.特：“我想公司的人，抵达这里，不会是为度假而来。这位微生小姐，不知道又有什么新奇的点子？”
他先前听说过微生柳赫赫有名的战绩。
觉得要是将她放任不管，匹诺康尼的未来，真是一眼就能看到头了。
真理医生：“微生柳女士，此行已经的目的很单纯。”
毕竟三分半刷新一次的记忆力，已经降低了不少破坏力……大概。
瓦尔.特：“希望她的行动也跟预计的一样单纯。”
真理医生想起了仍然悬在环星轨道的红苹果。
真理医生：“她尽量吧。”
两个人没有再进行其它的交谈，向那几个聊天的人望过去。
星临走前顺走了不少苏乐达饮料：“真的很好喝！还有联名款。据说海选赛的参赛者都可以把自己的应援照片打印到瓶身上，还有热情的粉丝冲销量打榜。”
三月七：“这么说起来的话……好像确实有一款石膏头的卖得格外好。”
微生柳扯紧了自己的口罩：“我有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想看到这个品牌。”
这时路过一个畅饮的游客，啧了一声：“没品。”
那位游客手中的苏乐达，正是微生柳当时的海选抓拍。
星哇了一声：“这个超难抢的！”
微生柳：“。”
并没有很高兴。
第73章 导航：路径优化
关于苏乐达未经他人允许擅自使用自己肖像用于营业这件事。如果继续追究，必然会被拉去选秀。当时录像带的人中，微生柳露出了脸，而真理医生是格外显眼的石膏头。
所以现在，微生柳戴上了遮脸口罩。
真理医生脱下了石膏头套。
——两个人都有光明的未来。
星在摆弄手机，瓦尔.特他们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知更鸟小姐的死亡很突然。但这时，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砂金指认黄泉小姐为凶手，对获取我们的信任全无好处。”
“虽然答应了他的合作，但不可完全信任他。”
“如果他要绊倒家族，就必须让家族露出一个足够大的破绽。一个可以让公司介入的破绽。希望不会让更多无辜的人卷入这场纷争。”
微生柳听到那个名字：“砂金是谁？”
真理医生：“一个赌徒。疯狂的赌徒。”
“啊。”
“怎么？”真理医生问，“你也想来上一局？”
“只是隐约觉得，我的手气貌似不太好。”微生柳皱着眉头说，“好像就没怎么赢过。”
如果能说出赌运不太好这种话，那么必然经历过许多次赌局。甚至还有可能，曾经是某场赌局的庄家。
“你——”
真理医生审慎地观察微生柳。
——去过茨冈尼亚么？
但这句话他没问出来。微生柳正轻轻晃动着一瓶没开封的苏乐达。
里面澄澈的液体晃荡在剔透的玻璃瓶里，液体与瓶身碰撞，发生清脆的声音。
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香气，掩盖住了什么气息。
“拉帝奥。”微生柳轻声说，“我听到了虫子的声音。”
他们来的路上才遇到了一只真蛰虫。
“嗯。”真理医生说，“我没有听到。你能分辨出具体位置么？”
“沿着我们星舰的轨迹。是一些体型不算大的真蛰虫。但是数量很多。”
微生柳闭上眼睛，她感觉有许多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在脑子里回响。
她听到宇宙在呼吸，虫子的叫喊，尖锐地摩擦过环星轨道。
像裹挟着乌云的龙卷风。
“——它们一路在往匹诺康尼狂奔。”
如果说虫群一路狂奔，只为穷追不舍他们两个小小的食物，那未免也太过小题大作。
而之前他们遇到的那只巨型真蛰虫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向着反方向逃窜。
大概一个答案可以同时回答这两个疑点。
真理医生：“你在与[贪饕]共振。”
真理医生：“未被教化的虫群，没有足够的神智，凭借本能追随高等星神的力量。”
微生柳脸色不大美妙。大概同样想到了这一点。
朝圣呢。这是。
真理医生：“你那个环匹诺康尼的红苹果，应该不久过后就会派上用场了。”
“啧。”微生柳开始设置击落程序。
这时候星他们开完大会，蹦蹦跳跳走了过来。
一下便被凛然的气氛给制住了快活的步伐。
星收敛了步子，乖乖把手背在身后，完全像一个上课突然被抽查的好学生，谨慎地询问。
“不是。就这几分钟，怎么这里突然杀气好重？”
真理医生双手抱臂，旁观着微生柳在屏幕上指指点点，回说：“这家伙在准备驱虫。”
“嗯？驱虫？”
星疑惑地探了个脑袋：“驱虫为什么要用到悬浮屏？”
“……不是。等会？这速度夺少？你说夺少？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个平平无奇的红苹果。”微生柳说，“速度比较快。”
“这驱的得是什么虫子？”星开玩笑地说，“真蛰虫？”
她说完那句话后，真理医生与微生柳抬头对视一眼，陷入沉默。
这种诡异的沉默之中，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活跃气氛的星。
上扬的嘴角一点一点地僵住。
随后眼睛逐渐瞪大，脑袋顶上仿佛顶了个凝实的巨大问号：“……啊？”
“没关系。很快的。”
微生柳设置好轨迹追踪程序，说：“在十个光年以内的时候就会定向打击。”
星：“……十步杀一人？”
微生柳平淡地接过话：“万径人踪灭。”
真理医生：“很好。很有气势。”
星叹为观止，并且开始记下这句话，打算什么时候能用上，以彰显自己的文化水平-
被匹诺康尼的接待员堪称载歌载舞地送回了高档房间，沾了螺丝咕姆的光，她这种远离人群没有社会地位的拟态粒子也有享受资本主义的一天。
豪华的装潢，舒缓悠扬的背景音。
匹诺康尼，果不其然是个纸醉金迷的地方。
那位接待员小哥在推离开房门的时候，递给她一张小卡片，表情暧昧地说：“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这里还会有一些[特别]的服务。”
他特意在“特别”两个字上咬重，格外强调。
微生柳接过卡片。
她低头。
一张色彩绚丽的卡片，用色很是大胆跳脱，纠缠的文字和大大小小的爱心贴合在一起。
她没什么波澜地收下，点头：“好的。”
接待员小哥对微生柳眨眨眼，才体贴地合上房门。
微生柳低头，看卡片上的文字。
【禁忌~人与智械の超绝大脑！砰砰跳动的心脏！一切尽在——人机展览馆！】
【[爱心]深夜妈妈不在家[爱心]，[爱心]一个人寂寞无聊[爱心]，欢迎来到黄金の时刻！】
【附：请低调前往，不要声张~】
……所以为什么一个机器展览要搞得这么隐秘，且大费周章。
微生柳盯了一会，不过觉得这个机器人展览还是很有兴趣的。
她思考。
随后拟态出一件灰绿色的外套，她戴上兜帽，耳朵也藏在帽子里面，口罩也显得不违和了。
下一刻就可以去银行打劫，挑战匹诺康尼的安保系统。
微生柳乔装完毕。
微生柳戴上口罩。
微生柳鬼鬼祟祟。
微生柳打开房门。
“你好。请问。我们见过吗？”
走廊另一端，光影交错之中，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清冷声音。
……不是吧。
这也能认出来吗？
微生柳缓缓转头，见到一个分外眼熟，紫色长发，佩戴一柄长刀的陌生女人。
微生柳的目光一瞬间又被那把刀吸引。
“抱歉。”微生柳说，“我的脑子有点问题，记不清很多事情。可能我们见过。”
那个女人走近了。
她的语调是淡淡的：“我的记忆也模糊不清。”
“我们同病相怜呢。”微生柳这样说，“我叫微生柳。”
“我名黄泉。”
微生柳又想改口：“我叫奈何。”
黄泉：？
“黄泉路，奈何桥。”
微生柳这样说着，好像曾经有人这么教过她，大概是仙舟新交的朋友们。
那柄长刀似乎发出了几声嗡鸣，微生柳的太阳穴一阵钝痛。她手撑着酒店走廊的墙壁，指尖传来毛毯柔软的触感。
随后一阵冰凉。
黄泉的手贴过来，她似乎刚从雨夜中行走进室内，有股潮湿的气息。
“你还好吗？”她问。
那一阵钝痛闪过，微生柳感到自己粒子之间的引力撕裂得很厉害，隔开了更远的距离。在分散。
微生柳：“现在好了。”
她站直，道谢：“谢谢。”
随后便打算离开，手腕却被人抓住。
“抱歉。”黄泉这样说。
她身上的[虚无]气息过于浓重，微生柳怀疑她下一秒就要拔刀。
匹诺康尼，真是个风水宝地啊。
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引力撕裂，一刀斩灭，四分五裂。
比起来她的红苹果竟然显得那么娇小可爱，全无威胁。
微生柳戒备：“怎么了？”
黄泉：“我迷路了。”
微生柳：“……”
这对话仿佛似曾相识。
微生柳：“你要去哪？”
黄泉诚恳地回答，她的语气很淡，现在这种淡，听上去有些呆呆的：“黄金的时刻。”
微生柳：“……一起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电梯。黄泉不爱说话，微生柳也没有话说。
一路寂静。
她们两个，一个失忆得靠脑内记录仪维持正常生活，一个记忆混乱直接用武力镇压。
共同的话题，大概只有病情交流大会吧。
时代变了。
微生柳想，针对她们这种特殊人群，当然可以使用一些先进手段-
人来人往的街道，瓦尔.特持着手杖，仿佛在等待着谁的到来。片刻，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轻叹了一口气。
瓦尔.特：“尊贵的客人，可否出来一见？”
黄泉缓缓迈步走出。瓦尔.特听到声音来源，转过身去。
两人沉默对视。
忽然间，一道机械女声响起。
“已到达终点。检测到您穿过了许多未曾收录的路径，已加入优化中。感谢您的使用！”
瓦尔.特：“？”
黄泉：“啊。是一位刚认识的朋友，她说我会很适合这个。”
不如说，当时微生柳的原话是。
“只要你听得懂话，记得住目的地，它就能帮你导航。”微生柳说，“嗯……听不懂也没关系，这个导航也适配了联觉信标的底层代码。”
“满意请给五星好评哦亲亲。”
瓦尔.特大概猜到了这个软件的作用，沉默片刻，他说：“确实。”
瓦尔.特：“挺适合你的。”-
微生柳的导航，考虑到更新迭代问题，会收录不同用户的路径，用于优化地图方案。
“小天才的东西就是好用。”
星在跑剧情的间隙，满地图找宝箱的时候，早已经丢掉了脑子。
导航说什么就往哪里走。只需要开就行了。
“请直行三百米。”
星转身。随后顿住。
面前是悚然的断面，天台的栏杆防止不慎失足摔落。
“请直行。”导航语音没有起伏。
星：“……”
星：“你看看这是能直行三百米的路吗？？”
第74章 辩论：小鸟or小猫
关于导航的具体使用，微生柳向来对她的创作物品保持着放养的态度。
猫猫糕是，导航是，人工智能回复【柳六柳】，以及系统都是。她包容地纵容它们的野蛮生长。
建立在不要过度干扰宇宙进程的基础上。
所以对于微生导航的路线规划，微生柳并不知情，对自己的软件收到一星评价这件事毫无察觉。
她正在认真观察一只机械折纸鸟。
掏出手机，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拍照的冲动。
这时有个人仿佛贴了上来，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畔，过于接近的距离，让她顿了一下。语调上扬，带着戏谑。
“这么喜欢的话，为什么不买下来呢？难道是手里的本钱已经都输光了么？”
微生柳转过身。
是个狐狸面具的赤脚少女。
联想到先前黄泉第一次见面就贴住她的胳膊。
“你们匹诺康尼的女性，还都挺自来熟的。”
微生柳回忆了一下，这样评价。
据说还有一名忆者，希望她能改掉自己目前对匹诺康尼的偏见。
“哎呀呀，我要伤心了哦~小绿眼睛。”这个火红色的少女故作伤心地晃了晃脑袋，“这么快就把我忘记啦？”
微生柳：“你是？”
“花火啊！我是花火！”花火难以置信，“你不会忘记我了吧？”
微生柳谨慎地回答：“抱歉？我失忆了。”
“我可是送了你一个面具，邀请你参加了一个宴会哦。”花火伸手，在她锁骨的地方轻轻画了一个圈，“虽然你把那场赌局搞得一团糟——你都不记得了？”
坏了。
讨债的。
微生柳表情严肃。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微生柳正直地拍掉花火的手指头，以显示自己的清白，“或许我曾经这样做过，但我没办法证明你话语中的真实性，容我保持质疑。等我找回我的记忆，会对你负责。”
“啧。”
花火难得不乐。
微生柳与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隔着栏杆开始欣赏这只机械仿真鸟。
翅翼结构不错，采用了中空的结构，降低重量，方便更好控制腾飞。
一切还算像样。
就是价格不太美观。
不知道报上螺丝咕姆的名字能不能赊债。
这样想着的时候，面前的景象突然闪过。
线路似乎中断，灯光闪烁，逐渐浮现出人群的吵闹声。
“怎么了？”
“橡木家族的展览，也会出现这种差错？”
“不用紧张，说不定是什么意外的小惊喜！这可是在梦里！我们都是付了钱的！”
灯光明灭，花火在断续的阴影中露出一个微笑。
“当当！是突发事件哦~”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爆炸的声响，微生柳眯起眼睛，发现爆炸的来源正是她刚才盯着的折纸机械鸟。
花火叉腰，慵懒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知更鸟遇害！封锁全场！”-
“这分明是机械鸟。”
微生柳指着残破的零件说。
“管它是什么小鸟。”花火相当自然地拉过她的手，“你不着急跑么？好像有很多人盯上你了哦~”
“大兜帽，戴口罩，看着折纸小鸟死翘翘。”
微生柳：“……”
好像是挺可疑的哈。
但是不是她干的，她为什么要跑。
“你难道想被盘问抓住，然后认出来是参加海选的最具潜力选手吗？”
“……为什么连你都知道这件事。”
花火晃了晃手上的苏乐达，微生柳的大头照就这样印在上面，旁边还有她当时参赛的柳言警句。
——我是一个麻烦的家伙。不擅长社交。
微生柳：“……”
此刻无论是因为直视花火手中的苏乐达，还是真的要面临展览会的追责，她前所未有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甚至是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微生柳麻木地说：“要不干脆让那个红苹果就地更改航向，现在就原地爆炸吧。”
这个世界。
花火：？
微生柳叹了一口气，很有负担地看了花火一眼：“还是算了。”
“我隐约觉得你在想一些毁灭世界的计划。”花火露出一个微笑，“最好不要那样做呢。”
上次直接微生柳直接掀桌，她堂堂一个假面愚者，难得训练出了夺命狂奔的架势。
——谁会下注下到一半突然说把人家的矿石已经尽数收缴。
那场几乎是大家都在挤破了头出老千——绞尽脑汁为了让她赢。
不过，抛开最后算账的时候一帮人阴森森地盯着自己看不说，还挺有乐子的。
花火：“怎么样？跟不跟姐姐一起跑？”
微生柳去看花火。
微生柳【低头】去看花火。对方的脑袋顶刚刚够到她的肩膀，加上头上的发饰。
微生柳：“姐姐？”
这个身高无论说什么都可以被原谅成小孩子的豪言壮语。
微生柳以一个带孩子的心态点头，并且微妙地感受到了与螺丝咕姆同样的心情。
她包容地说：“嗯嗯。去哪？”
花火：“……跟我走。”
可恶！总感觉被低估了呢！-
黄金的时刻。
“我们到了。朝露公馆，橡木家系的要塞。”真理医生说，“星期日就在前面。”
砂金稍显走神，没有认真听真理医生的话语。他在摆弄自己的手机，似乎在确认什么，脸上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意。
真理医生皱眉：“你在看什么？”
砂金：“你怎么知道我有一只猫猫糕？”
他收起家里的监控，看着那只绿色的猫猫糕很聪明地找到了这个镜头，对镜头后面晃了晃尾巴，随后吃掉了送货上门的家具。
真理医生：“……”
他就多嘴问。
两个人走到一座雕像丛生的玄关大厅，发现这里根本没有前进的道路……换句话说，连门都没有。
砂金：“怎么？那位家主的意思，莫非是想见他，连门都没有？”
真理医生：“出于安全考量，机关在这些隐夜鸫雕像里。看来，我们得再解开这个机关——”
话没说完，旁边的墙壁突然响起惊天动地的一声震响，随即木头的碎屑与粉末四溅。这样大的动静，外头的家族侍从仿佛都没有听到。大概已经到了政要处，或许侍从又接受到了什么信号。
总之，只听到一个无论是砂金，还是真理医生，都格外熟悉的声音。
“啊啊，抱歉。”
万众瞩目中，星挥舞着球棒击碎墙壁，横跨过栏杆：“这个该死的导航，好在我总有办法……啊，你们继续、继续，不用管我。”
砂金：“……”
砂金：“朋友。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在……呃，跟着导航找路。”
星露出一个体面的微笑，虽然这个怎么听怎么都不觉得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虽然过程暴力了点……但好歹确实是最短的路径。”
星有种上香祈福然后志愿被调剂的感觉。
真理医生：“不管用户死活的美感——你用的什么导航软件？”
“你们要么？其实抛开有些路要用‘特殊方法’之外，还挺好用的。”
星慷慨地分享，并且眼疾手快删掉了真理医生的语音包。
“真巧。我的朋友，你简直是雪中送炭。”砂金说，“我们正在研究这里哪里有一扇可以通往背后的门。”
“祝你好运。”星挥挥手，“你一直都很好运。”
开拓者来去如风。
真理医生看了一眼星挥舞球棒砸出大洞的墙壁。
他陷入思考。
这就是阿基维利的开拓命途么？
如果没有路，就【开拓】出一条路来。
砂金在研究这个导航。
建模很精细，甚至连红绿灯的等待时间，人流量都标注了出来。可以看出制作者的建模能力。
唯独真理医生在看到这个导航名字的时候挑眉。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微生导航。”砂金说，“很难不联想到她吧。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景下见到这个名字。有点期待见到她的场景了。”
真理医生不置可否-
黄金的时刻。
朝露公馆外。
关于为什么朝露公馆内没有过多的工作人员，原因是他们大多被调用在外面，用以苏乐达的海选环节。毕竟赞助商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为什么这里也有海选会场。”
微生柳现在见不得“苏乐达”，“选秀”，“真人”这几个词。
“嗨呀。这可不是我安排的。”
花火探头观看了一会，对台上的几个人使了使眼神。
“欢迎大家来到苏乐达的路边采访环节！幸运地被选中，我们将剪辑精彩片段，放到先导片里！”
这个主持人抑扬顿挫的强调与之前的那位一模一样。某些不好的回忆浮现上来，微生柳下意识扯紧了口罩。
“请听题——这是一个堪比落水问题的辩论。你站在一家展览馆前，面前是一只价值昂贵的机械小鸟，和一只活生生的小猫。而这时发生了火灾。”
花火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微生柳。
价值观念。她想，每个人做事，都会出于固有的价值观念。
理性与感性。
自私与道义。
虽说她做事全凭个人喜好，但探索别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人群开始讨论起来。拿着话筒的工作人员在附近走动，忽然，扛着摄像头的大哥对准了微生柳，与此同时，灯光和人群的视线，同时转向了她。
微生柳：“……”
有一种果不其然的预料。
话筒被递到微生柳手上。
微生柳咳嗽了一声，努力更改了音调，以免让人认出来，但还是下意识回答：“我选择救火？”
“……”
全场寂静。
片刻。他们起立。
微生柳茫然地眨眨眼。
——雷鸣般的掌声！
第75章 茨冈尼亚：火灾
朝露公馆内部。
砂金正在捣鼓这个导航。指出的路径直通内部，甚至机关应该怎么解都标注了出来，像是生怕别人看不懂一样。
真理医生：“这可真是，连砂金都能看懂的导航。”
砂金：“什么叫作‘连’？”
真理医生：“连：介词。表示包括在内，算上。”
砂金：“……”
他啧了一声，拧开门把手。旁边的墙壁上停着一只通体乌黑的乌鸦，没有眼白的眼珠子紧盯着底下的人。
“我很好奇。”真理医生倚在门边，看着砂金的动作，天花板的灯光映射到他的麦穗头饰上，语气冷淡地问，“你是怎么认出来，微生柳去过茨冈尼亚的矿场？”
真理医生已经清楚。
最开始，微生柳因为嗜睡而使三光年以内的联觉信标同时暂停响应十分钟。
后来他借调了负责人，以公司的身份插手进入空间站。了解到微生柳声称是由于有个闯入者干扰到脉冲磁场。
虽然她因为嗜睡错失了最佳的恢复频率节点，同样应该担负相应责任。
但——
“你是故意去进入她的实验室？”真理医生问，“听说因为伽伦德V星的资产回收问题，还写了不少事故报告？”
“是进到了实验室，才确认的她是谁。”
砂金的语气漫不经心，仿佛潜入微生柳的实验室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如果微生柳的安全防护不是信号脉冲磁场，而是激光射线之类的热武器。你打算怎么办，用你的两条不算太长的腿跑吗？”
“想必连饿了三天的食草类动物，都知道不要去吃色彩鲜艳的蘑菇。”
砂金：“风险越大，收益越大。”
砂金：“更何况，教授你还不清楚我的行事作风么。”
真理医生看了他一眼，神情还算冷静。
他简短评价：“疯子。”
“事实就是。我好端端站在这里。没有因为触发安全警报而丢掉我的性命，伽伦德星V号的资产，也没有因为联觉信标的失灵而丢掉。”砂金根据微生导航的指引，打开了通往朝露公馆的大门，“我不过是多写了几份报告而已，还确认了她是谁。你知道的，我这人运气向来不错。”
“至于我怎么认出她的——虽然没有见过她的面容，因为她是一位心地善良得闪闪发光的女士。”
砂金选择性忽略掉之前碰面时转头看到微生柳发表“娱乐节目比处理尸体还要麻烦”的言论。
真理医生“哦”了一声。
他也只是替人带话，领着砂金去见星期日而已。看上去完全不在意的模样。
“最近总有人提问。如果基因的演化遵循既定的规律，那么为什么生命之间，表达出各有不同程度的智慧。”
真理医生突然转移了话题。
砂金：？
真理医生走到砂金前面带路，他的胳膊还夹着一本书。这副学者气息，与朝露公馆豪华的装饰风格相当出挑。
他继续平淡地说。
“其中之一的主要原因，便是在某些环境下，基因的突发特性不受自然规律的调控。”
砂金：？
“真是令人惊叹。人类克服了基因的本能——多么伟大的自然选择，只是为了去吃一个野生菌子。”
“……博学的教授，你下次不妨把骂人的话说得更明白些。”-
救猫还是救一件价值昂贵不菲的机械造物，这是一个广为流传的经典问题。
财富与人文的碰撞，生命与价值，远方与近处。
“如果没有足以自保的能力，那么我的建议是尽快逃离火灾现场。如果作为我自己的答案，那么我自然是选择救火。”
“狡猾的小绿眼睛。”花火瘪嘴说，“你这样不就是在钻空子了嘛。”
微生柳诚实地说：“只要解决问题就好了。”
“你以为自己能解决所有问题吗？”
花火说到一半，顿住。
显然是回忆起之前她邀请那场茨冈尼亚的赌局，微生柳直接掀桌的震撼场景。
……算了。
好像对方真能干出来这种事。
虽然现在暂时失忆，与预想的有些偏差。但勉强希望对方真如她所言，能解决掉问题。
苏乐达的工作人员来得快去得也快，简直像是演员落幕。微生柳奇怪地张望一会，随即发现他们表情似乎有些凝重。
“对……对，有个不知名的灰发游客，打穿了朝露公馆的墙壁。”
“找不到人，她不知道怎么搞的……简直比下水道的老鼠都了解公馆的构造！一下子就把我们的人甩开了！”
“她是怎么知道哪里的摄像头停用的！难道我们内部人员已经被渗透了？！”
听上去貌似遇到了麻烦。微生柳多看了一眼。
花火凑到微生柳面前：“怎么？你也想帮他们找人？”
“没什么。我就听听。”微生柳说得毫不心虚，镇定道，“这也跟我没有一点关系吧。”
花火：“……”
可能真的没有关系吧。
微生柳：“你要带我去哪。”
花火：“见一个人。”
微生柳：“谁？”
花火：“即使你没有失忆，大概也不会记得一枚小小的棋子吧？”
花火：“把火灾都灭掉的人，当然不用去管猫和机械鸟最后都变成了什么样子了。”
微生柳停住。感受到对方的弦外之音。
“嗯？”
“我亲爱的大庄家呀。”
花火笑眯眯地说，气音笑着，也像是某种隐含无奈的叹息。仿佛在模仿某人的语调。
她最擅长的就是扮演，想象别人的角色。
“还记得你手中剩下了几枚筹码么？”-
「即便【假面愚者】也会严肃地歌颂他们追随的星神——因为祂永远不会放弃你，永远不会令你沮丧，永远不会抛弃你，永远不会让你哭，永远不会同你道别，永远不会用谎言伤害你。」
——艾斯·里克利，艾普瑟隆Ⅻ星系流行巨星。
“Never gonna let you down——嗨呀，一不小心就唱起来了。”
“别瞎唱。”
“嘁。真没劲。”
“没版权呢。你唱什么唱？”
“这地方荒凉得要死了。唱唱还不行？”
“你知道被困在孤岛后，最佳的救援方法是什么吗？”
“？什么？”
“唱起这首歌。不出意外的话，三天后就会有律师函递到你的手上。”
“……”
某个时刻。
银河驿站的某处酒馆，一个客人点单。
女酒侍中断了与同伴的交谈，笑眯眯地盛满酒。她个子不高，酒吧的柜台里放着收好的狐狸面具——毕竟扮演酒侍这个角色的时候，可不需要戴上什么多余的面具。
圆桌边，其中一个学者模样的青年正在鉴定网络热门螺丝族。
一群人正为“螺丝族到底是否是一个真正优雅内敛的族群”而争论。
真理医生第一次在星际的荒漠里见到微生柳的时候，同样也是花火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她。而不是愚者们传颂的寓言故事的里，在此之前她已经设想了千百种这个人的模样。
那时微生柳还没有名字，随便走进一家野生酒馆，便与这个荒漠星球上的雇佣兵产生了单方面的冲突。
这可比平时的小打小闹有趣多了。
当初她第一天工作的时候，便被本地的雇佣兵围拢，第二天，他们“哎呀哎呀”地捂着伤口离开了。
从此乐子都少了不少。
毕竟，一个能安安稳稳开在混乱，荒芜地界上的酒馆，有眼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寻常。
花火忍不住笑：“噗嗤。”
“你笑什么？”
“我笑。是因为我生性便爱笑。”
花火记住了那个翡翠绿色的，很出挑的眼睛。
并在第二次偶然遇见的时候，她慷慨地将自己的面具借给她。
“喏。”花火向微生柳发出一个邀请，“听说你正在发愁，也想要去参赌茨冈尼亚的原矿石？”
对方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过那个狐狸面具。
“我可以去。”那双绿眼睛平淡地注视着她，“当然，也可以不去。”
花火敏锐地察觉到空气里似乎有什么电磁的波动。在她说出表明有拒绝倾向句子的时候。
“就当帮我一个忙？代替我去逛逛。逛逛也不亏嘛。”
花火语气诱惑，坚持着把面具递到她的手里。
“就当交个朋友~我叫花火。”
“微生柳。参加赌局有什么注意事项么？”
微生柳言简意赅。
她一边听着花火对那场赌局的背景介绍，一边一心二用，应付着脑内系统的话语。
“任务事件：取得发动机的基础燃料。”
“任务要求：赢下茨冈尼亚全部的原矿石。”
“提示：可与星际和平公司[市场开拓部]合作，主管奥斯瓦尔多·施耐德，P47级。”
微生柳。
花火记下对方的名字：“为什么要叫生柳？好怪的名字。”
“你当然也可以这么叫。”微生柳心平气和，“但一般人通常是叫我微生。”
花火：“……”
花火：“行吧小微生。本来我去就是为了给人递邀请函的，只是这样也太没有意思了——你听说过埃维金人的历史么？”
“我只知道茨冈尼亚的矿石。可用作星体发动机，和虚数脉冲定向导弹的燃料。”
花火：“……”
这家伙好像一脸平淡地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可恶。
她的玩偶炸弹好像被比下去了！
花火按下心中愤愤。先简单讲述了茨冈尼亚的历史。
茨冈尼亚-IV位于德涅斯-普鲁阡-多瑙三大星系交界地带的无主星区，由于天体长期处于多颗电子飓风以及游离天体的作用下，表面的气候糟糕到难以居住。
但茨冈尼亚人却在这里顽强地生存着。
埃维金与卡提卡，两支拥有着跨越数个琥珀纪世仇的氏族。
这里死寂荒漠，氏族世仇，尚未开化的人民……一直是开拓部悬而未决的三大难题之一。
最近，星际和平公司[市场开拓部]新上任的主管奥斯瓦尔多·施耐德。似乎对茨冈尼亚的矿石很感兴趣。
花火：“哪个地方来着……好像是仙舟人有句古话——那些压缩包超链接一样的话基本上都是他们在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花火：“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呢……还是一场没人控制得住的大型火灾呢？”
“哎呀哎呀，原来火已经烧起来了呢。你知道的，矿田总会吸引嗅觉灵敏的商人呢。奥斯瓦尔多·施耐德点燃的这把火，多的是有人想来趁火打劫。”
“所以——”
花火探询般地去注视微生柳生机勃勃的绿眼睛：“此刻，你站在一场来势汹汹的火灾前。面前是许许多多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和一整个星系，价值高昂到足以让四面八方的势力，都来疯狂争夺的矿石田。”
“你最后会选择的。究竟是什么呢？”
系统的电子音终于念完一长串任务详情和注意事项。
发布的任务相当直白。
是想要她与星际和平公司达成合作，并且掠夺全部的茨冈尼亚矿石。
很多时候，微生柳都不明白这个小东西的动机。虽然是从她身上剥离出来的，但显然跟她本人的意识是完全独立，一个完整的分裂体。
偶尔看在好歹是自己的创造物，她会回应几句。
她认为它目前的主要矛盾是想的太多，而拥有的知识太少。
总算消停了。
微生柳略微侧头，面向这个火红色的，奇怪而又热心的女孩子。
微生柳是在伽伦德V星的一处繁华街道的十字路口处，偶然遇见花火，随后被拦下的。
伽伦德V星虽然与茨冈尼亚一样，位于德涅斯-普鲁阡-多瑙三大星系的交界地带。但它的气候却比茨冈尼亚好上不少，当地也拥有明确的职能划分，主要盛行由星际雇佣兵组织的社会体系。
只要钱给够，包揽全银河的活。
这是一个富裕的星球，但缺乏本土资源。
因为地域因素，近水楼台。
伽伦德V星的当局者对茨冈尼亚的原矿石势在必得。
至于其余来自各处星系的商贾，政要，一般情况下，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伽伦德V星作为居住的地方。
一时间这里人声鼎沸，观众已经入场，等待一场空前的盛宴拉开序幕。
被端上桌的，自然是茨冈尼亚本身。
一只待宰的，流着油水的肥羊。
街上弥漫着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高悬的灯光照在花火的脸上。
她的声音很俏皮，也像一种迷幻的霓虹灯。
“……你最后会选择的。究竟是什么呢？”
微生柳：“啊。机油。”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蓝莓味的么？”
花火：？
花火：“你已经饿到这种程度了吗？”-
在微生柳语出惊人的询问下，花火顺利地忘记了去追究那个火灾问题的答案。
最后花火还是邀请微生柳一起在街边的露天餐厅吃了一顿饭。享用完一顿美食之后，她将狐狸面具替微生柳系上。
花火端详一会，点评说：“这个红配绿啊……”
微生柳相当敏锐地抬眼去看她。
“哈哈。好看的。”花火生怕这家伙一拽面具就不干了，“我想想，给你再乔装一下？”
她最为擅长表演。而面相是一切的基础。
顺手捏个脸的事。
微生柳的头发颜色逐渐变淡，耳后出现几缕黄金色泽的挑染，面具覆盖住她的面容，只露出一双翡翠绿色的眼睛。
因为她的表情实在太过纯良，因此花火着重强调了眼尾。
微生柳时常犯困，眯起眼睛打哈欠的时候，看起来便更像是一只懒洋洋的，狡黠机灵的小狐狸。
而不是一块走神的发呆木头。
“果然还是这样比较有愚者的样子嘛。不然感觉很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玩闹呢。”
花火很满意自己的手艺。
微生柳：“过家家有时候会比你们富有逻辑。”
花火欣然接受：“多谢夸奖？”
两个人前往伽伦德V星的野外郊区。据说是一场小小的拍卖会，当作前菜，用以给等待的贵人们开胃。
这一场盛大而夺目的宴会。实际上只是为了瓜分油水。也有一些自觉分不到主要大腿的小星系，为了攀上公司的高枝，选择跟风去拍奥斯瓦尔多·施耐德的马屁。
“拍卖的是什么呢？”
微生柳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后，脑子不自觉开始转动，一边思考一边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权势政要不缺财富与地位，吸引他们的只有资本。而真正的重头戏在之后的原矿石，现在自然不会放出来。如果是正常的交易，不会设置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市街中心更适合他们铺张浪费的奢靡习惯。”
“劳动力。”
微生柳确认：“廉价而性价比极高的劳动力。茨冈尼亚的人口。”
“很聪明嘛小微生。”花火踮起脚，附在她耳边，“我还以为你们这种专心搞研究，跟大机器头混的人一点也不懂这些呢。”
“你似乎很了解我？”
微生柳看了她一眼。
花火就嘻嘻笑起来。
她们进入拍卖会场。这里的灯光并不是很亮，只有墙壁上挂着几盏明灭的蜡烛。场地很大，人被分散得很开。
蜡烛跳跃的火焰，映照着一个个泛着光的金属铭牌，上面雕刻着数字编号。
微生柳大致扫视会场一圈。
数量近千。
即使是这样稀疏的人群密度，也免不了冲撞与磕碰。前方似乎有一名贵族小姐丢失了自己珍贵的耳环，而侍者匆忙道歉。
“我怀疑是你们展示商品的时候，没有关好，让他伸出了多余的手。”这位贵族小姐趾高气昂地说，“我确信是在那之后才发现我的耳饰不见了。”
微生柳严肃：“我怀疑她没有基本的推理能力。”
要怎样才能够在笼子里，并且让对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偷走耳饰？
但贵宾的要求，当然是不会怠慢的。
侍者躬身道歉，随后转身吩咐让人将那件“商品”带上来。
蜡烛的灯光明灭，照到编号为“35”的金属铭牌上。那个埃维金人被带了上来。
即使埃维金（Avgin）意为甜美的蜂蜜，但显然，在这样昏暗的场景，看不出他有任何与蜂蜜有关联的地方。
站在旁边看热闹的不止微生柳她们。同时也有一位身材高挑的妩媚女性，手腕盘着一条嘶嘶作响的小蛇。
她语气懒散：“真是任性的要求呢。”
“钻营取巧，口蜜腹剑的埃维金人。”贵族小姐说，“做出什么我都不觉得奇怪。倒是这位——莫非战略投资部终于难以忍受日复一日的坏账？”
这位贵族小姐显然是想要与施耐德打好关系。
花火：“战略投资部，似乎与开拓部的关系不怎么和谐呢。”
微生柳围观片刻。
随后抬眼，不经意间对上笼子里那个埃维金人，隐匿在阴影里的视线。
“来者不善啊。”
微生柳若有所思地说。
花火：“……”
花火大人友情提醒。
“你才是来者。”
第76章 名词：筹码
微生柳是以[愚者]的身份进入拍卖会场，而花火对外的说辞是微生柳的贴身秘书。
“所以你们愚者找乐子的时候还会随身携带一个安分守己的秘书？”
“设定啦！设定！”
花火自称是为了递一封邀请函而过来，在进入会场之后不知道去哪闲逛。
在这起耳饰窃失事件发生的时候她正好赶回来。大概假面愚者的天赋之一，就是不会错过任何一个乐子。她逛了一圈回来，手里端着一个盛满甜点的盘子，递到微生柳面前，活像打猎回来的食物。
会场的甜点很精致，但光线不足，也看不清造型。
不知道这种精致到底有什么意义。
微生柳挑了一杯香槟。郁金香花形的玻璃杯，盛放着金色的醇香液体。杯身倒映出一点奇异的光芒，微生柳看了花火一眼。
在听到微生柳“来者不善”的言论后，花火“啧”了一声提醒：“你才是来者。”
微生柳不太在意，没有说话。但有人替她接过话头。
“来者都是客。”
那个[35]号的埃维金人突然开口。他的声音不怎么像被关在囚笼里的待沽商品，更像是招待客人的主人家。
在场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看他。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天生便具备这种吸引视线的能力。35号盘腿随意地坐着，卷边的囚服被他穿成了素净的白衣。微生柳在蜡烛的明灭中看见他宝石一样璀璨的眼睛。
“我想你至少搞错了一件事。”贵族小姐扫了他一眼，高傲地说，“认清自己的身份。”
“就算只有劳动的价值，漂亮的玩具受到的青睐也会更多些。”那个把玩着黑蛇的女性说，“这位小姐的耳饰在你的手上么。孩子。”
“我确认没有。”35号彬彬有礼地说道，但是语气很狂妄，“我相信我能够创造出远超过一个耳饰的价值。”
“哦？”很明显，那位应该是[战略投资部]的女性被引起了兴趣，“是吗。”
反差。
微生柳冷眼旁观。记下。
利用这种反差带来的注意力。他在推销自己。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微生柳隐约觉得黑暗中，那条蛇的样子变得大了一些。
她看到蛇类的竖瞳，因为过于昏暗的环境而放大，以允许更多的光线扩入，帮助它在低光条件下看清猎物。
35号举起手，手腕的铁链当啷作响。工作人员搜了一遍他的身，随后恭敬地对贵族小姐说：“确认没有找到您的耳饰。”
贵族小姐的表情相当不耐烦，这时35号坐回了自己的玻璃囚笼，这种仰视的角度似乎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见的角落。
“小姐。”35号突然转向了微生柳，“能否请你稍微转一下身呢？”
微生柳看了他一眼：“可以。”
她让出身位。
被遮掩的烛火映照下，一个蝴蝶形状的耳饰静静悬挂在砂质的墙壁上。看起来似乎是它的主人走路时不小心刮蹭到了上面。
“我刚刚无意间发现了这只漂亮的蝴蝶。”35号说，“希望它的主人能带它回家。”
丢失的耳饰找回来了。贵族小姐看起来却并不是很高兴，她带着仆从一声不吭地走掉了。那位玩着小蛇的女性像是注意到了他。
“那么，期待我们在拍卖场上再会。”她这样说了，随后慢悠悠地离开逛会场。
小小的冲突转瞬即逝。35号同样被带走。微生柳露出在面具之外的眼睛亮了一下，她看见不远处，那位贵族小姐随手把耳饰丢进路边的一个垃圾桶里。
微生柳平静地浅抿一口手中的香槟。
“很出色的把戏。”
“在目睹了刚才的场景之后，一般人不应该对35号留有深刻印象吗？”
“是么。”
“你为什么是这个反应呢。”
“你之前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就是去见的他吧。”
微生柳语气笃定，是陈述而不是疑问。
“哎呀。被发现了呢。”花火咧嘴一笑，端起一个小蛋糕，咬了一嘴的奶油，“我是在哪里出了差错？”
“光线。”
微生柳晃了晃玻璃杯里的香槟。烛火折射过，在那个墙壁上留下影子。
“耳饰反光，在你来之后。光线不一样了。”
“看来下次得注意一下了。这种小细节还是很难考虑到。”
“还有高度。”
“……诶？”
“那位小姐比你高。如果剐蹭到了耳饰，也不应该是在这个高度。考虑到你的身高，也能体谅。”
“……没在生长期好好长高真是不好意思啊。”
“不客气。”
“你不想买下他吗？”
“之前那位是[战略投资部]的工作人员吧，级别应该不低的样子。你这么帮他在别人面前留下了好印象，她肯定是要买下他的——是势在必得的表情啊。总之也跟我没有关系吧。”微生柳说。
“那可不一定哦。”
“嗯？”
微生柳低头去看花火。
花火一副手握剧本，预料到之后剧情的胸有成竹，语气轻松地说：“他费尽心思，还拜托了我，为的就是在公司的人面前露个脸。”
她话锋陡然一转：“可怜的小孔雀，被关在囚笼里的小孔雀——但是他根本没有成为拍卖会商品的资格啊！他这种都是低价出售的滞销货啊~哈哈哈哈哈。”-
相信花火在对35号出言嘲讽他没有成为拍卖品资格的时候，也没想到回旋镖会有扎在自己身上的时刻。
“只有持有行星资产证明的贵宾才能拥有竞价资格。”
侍从语气恭敬，但言语里没有回转的余地。
“您是我们特邀的嘉宾，可前往观众席观看。”
想必很难在花火脸上看到这种表情了。微生柳有点想笑，她拍了拍：“走吧。”
花火哼了一声。
“还是说你比较想当观众？”
“观众自然也可以……想象一下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把结局炸他个五彩斑斓。”
微生柳在侍从震颤的瞳孔中捂住花火的嘴，拉着她走远，礼貌一笑，委婉地解释：“这孩子性格比较跳脱。”
“唔唔唔！”
两个人很快离开了入口。既然花火没有去观众席的意思，她们便去到外场随意在逛。
“早知道就准备一张行星资产证明文件了。”花火说。
“所以你真的有么？一颗行星？”
“当然——是假的啦！”
“比起拥有行星资产证明，还是引爆一片星系简单一点。”
“这话你还是当着拍卖会那帮人去说比较有意思呢。”
“我应该是有分寸的。”
花火明显被这句话噎住了一下。两个人路过了垃圾桶，同时看见了之前被贵族小姐扔进去的蝴蝶耳饰。
“可怜的小孔雀，大概现在还在想象自己被买下的场景吧。可惜美梦越大，失望越大哦。”
“……那你为什么还要帮他。”微生柳语气微妙。
花火走近了微生柳一点。
戏谑的眼神停留在她身上，像在思考如何将蛛网外的动物拉下水。
她歪头，对微生柳眯起眼睛笑：“你觉得呢？”
微生柳：“……”
微生柳品味了一下，随后冷静地告知：“你知道的。我没有钱。”
花火大手一挥，语气很像是地摊小商贩在劝人打包带走：“嗨呀！都说了是便宜货了！”-
虽然进不了拍卖场，但是外场的展品还是可以随便看的。毕竟大多数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听说内场有奥斯瓦尔多·施耐德，便上赶着进去。
花火要求去看35号，侍从将她们带到一间不算特别大的接待室。微生柳怀里被塞了个抱枕，茶几上是侍从端上来的甜点心。
很明显的，两个人都被当作了小孩子。
35号被带进来的时候，内场传来一阵喧嚣的震声欢呼。对方想必在之前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脚步声没有之前听得轻快。
他走进来的时候，微生柳手里正捏着一个筹码装饰品，雕刻精细，花纹繁琐。
这个地方真是将排场写得明明白白。
系统在她脑子里催促任务进度。
“提示：请与奥斯瓦尔多·施耐德联手合作，并赢下茨冈尼亚的原矿石。”
微生柳把玩着那枚筹码，脑海里与它进行交流。
“认真的吗？我可是连进入内场的资本都没有哦。”
“……”
“能进来就不错了。”
“……”
其实认真想去做的话，总会有办法。但比起在这个地方玩骰子，不如去学路边的街头艺人拉会小提琴。她已经学会一闪一闪亮晶晶了。
片刻，系统肯定地说：“三天后，你会成为庄家。”
也不知道它莫名其妙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
微生柳支着脸心想。
“……所以我应该感谢的是这位小姐？”
“是吧。可是花光了她的积蓄哦~”
“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
微生柳听到他们的交谈，把手中的筹码扔回盘子里，脸色很平静，语气随意：“叫我庄家。”
花火“哇哦”了一声：“很有野心的称呼呢。”
筹码在陶瓷盘里骨碌碌转动了一圈，最后停在某个位置。微生柳思考着系统的动机，没太在意他们在说什么。余光只看见35号的脖颈，红色的印记，纹着他的商品编码。
他的头发是浅金色，身上的衣着也很素净。那个商品编码在过分白皙的肌肤上，是整个人最浓烈的颜色。
“那么，这位尊敬的‘庄家’。您买下我，是想要获得什么？”
“三天后，我会成为庄家。”
微生柳随便说了一句。
她没有认真去看过他的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只记住了眼睛，而第二次扫了一眼商品编码。
“那……容我提问一下，您现在手上，有多少筹码？”
微生柳指了指茶几上的盘子，里面躺着一个毫无用处的装饰品：“这是一个。”
随后她说：“你算一个。”
第77章 宇宙通用赫兹：432
因为各地星系的大人物都汇聚于此，伽伦德V星最近热闹得非同寻常。三步有烟花，五步有表演。
这样喧嚣的场合，实在难以让人静下心来。
“你说什么？”35号问。
花火重复一遍：“我说，你真是个好苗子，要不要加入酒馆？”
两个人走在人群嘈杂的街道上。昨天他还是绞尽脑汁要从囚牢中出去的奴隶，今天换了身衣着，便能够在街道上行走。
牵着气球的小孩子笑闹着从他身边经过，街道上都是温馨和热闹的场景。
花火丢给他的衣服是高领的，遮住脖颈的商品编码，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目光。
35号扯了一下衣领，漫不经心地回应说：“酒馆是什么地方？”
“面具是酒馆的入场券。”花火说，“听好了，只要戴上面具，你谁都是，也谁都不是……大概是生物进化的本能吧，小孔雀，你有一项天生的才能。”
花火嘻嘻笑：“你真会演~”
“这句话听上去可算不得什么夸奖。”
“你还待在这里是为什么呢？总不可能真的要帮她成为庄家吧？她也说了是开玩笑的。现在你可是拥抱了难得的自由哦？”
“让我猜猜……是即将被端上桌的茨冈尼亚？”
35号停了下来。
他看了花火一眼，表情绷得很紧。
“我向我的星神发誓，你看上去想狠狠踢那些当权者的屁股。”花火说。
“她在哪？”
35号问。
“你不会是指望‘庄家’吧？”花火建议说，“指望她不如现在就把剩下的筹码花掉去买个气球，放飞你的梦想，祈祷有什么路过随意实现人愿望的星神。”
说话的时候，之前那个卖气球的小孩子已经卖给了一位装束普通的游客。
交易完成的下一刻，那个造型可爱的气球突然在人群的上方爆炸，吓到了周围的一圈人。小孩子在巡逻队的追赶中，一边逃跑一边爆发出尖锐的讽笑声。
这里是伽伦德。一个由雇佣兵建立起来的社会体系。
繁华是它的表象，混乱和弱肉强食才是它扎根生存的骨头。
“哎呀。”花火语气里没有任何抱歉的意思，“不好意思，你的梦想完全炸掉了。”
部分人没见过这场景，发出惊呼声。本地人对这一幕司空见惯。
比如广场中央拉琴的艺人。
面前摆着一个空的琴盒，里面装了零碎的几个钢镚，警笛声和他拉的一个高音重合在一起，有种奇异的听感。
艺人面前有一个学徒模样的人。她拉开弓。
架势摆得很到位，手法看上去也相当专业，在她拉开琴弓的下一刻——
“我觉得我的耳朵刚刚遭受了一场霸凌。”花火说。
那个学徒还戴着面具，狐狸的耳朵尖尖，一眼就能认出来是谁。
“哟小庄家。”花火走上前，熟练地取下耳塞，“在练什么？”
微生柳：“你刚刚听到了。觉得如何？”
“是一种很强烈的感受。”
“什么？”
“我活该长了耳朵这种器官。”
“……”
微生柳沉默一会，说：“我们评价一件事物，不要注重它的外观。”
“这是我找到的宇宙通用赫兹，能够实现无视星系之间的虚数能量进行传播。发送超距的实时讯息。”
“虽然可能听上去有点刺耳。”
花火：“是相当刺耳。”
“一个宇宙通用频率，432.6赫兹。”微生柳无视花火的发言，继续认真地说，“它在发散，是无限螺旋上升的。过一会就能飞到月亮上去。”
“然后？”
“这是我的第三个筹码。我许下我的愿望。”
微生柳显然听到了之前花火与35号的交谈。她看了一眼35号。对方正驻足在人群之外，是一种混杂着试探，打量与观察的眼神。
微生柳相当一本正经地说，35号难以分辨到底她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漂浮在银河里，希望有哪个随意实现人愿望的星神捡到。”
“……”
“即便是我也要说一句……”花火叉起腰，“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点乐子也没有、毫无价值的东西！”-
一段承载部分信息的通用频率赫兹。
吵吵闹闹的频率，如同小猫挠门一样敲开紧闭的空间。
月亮的背面，祂缓缓睁开眼睛。
浮于表面的加密系统是一段不和谐的噪音。
祂轻抚去。露出里面的讯息。
“亲爱的V。”
祂念出这之上的字迹。
亲爱的V：
展信佳。
之前与你提过的‘系统’，正要求我去做一个任务。事实证明，选择与外界进行能量交换，如同自愿踏入一片层层将人吞噬的沼泽。
在很早之前，我便产生了一个疑问。
个体的思想，可以跳脱出认知的局限吗？
那之后我想到了这样一种实验方法：抽离出自体自身，放弃此前所有的思维逻辑，跳脱出这副躯壳，进行思考。
为此，我去邻近两颗虚无的湮灭行星进行了实验。
很高兴，我成功了。
我与一把屠戮过万千生灵的长刀进行了共振。我听到无数的泣血之音。尽管还没有模拟出独立的思考，但这真是喜人的一步。
现在，我打算进行下一步的验证。
如果与简单物体进行的共振不能让我模拟产生思考。那么，更高级一点的智慧生命呢。
繁育的虫群？螺丝星的智械？巡猎的狐人？寰宇之中的星神……
又或者是，死去的星神？
思来想去，以目前我贫瘠的社交范围，能够帮上忙的人实在不多，只有两三个。
我们从未谋面。
但我知晓你，正如你知晓着我。
如果我真的能够与你共振，劳烦届时请替我交换下列宇宙空间坐标。相信你会看到一场很棒的花火表演。
[伽伦德V号星，106，23’，18’]
[茨冈尼亚-IV，106，47’，53’]
微生柳
于人群喧嚣处-
黑塔空间站。
这段承载信息的波被二级密码处理过。普通人就算捕获到也只能听见一段噪音。
“听了会让人后悔长了耳朵这个器官”，花火如此评价过。
大概这是宇宙中所有时刻里，黑塔与花火难得反应一致的时候。
“我为什么刚刚没有突发性耳鸣？”
黑塔面无表情地收录下这段音频。
螺丝咕姆与她的意见截然相反：“很美妙的频率。”
“你们无机生命的审美真是无可救药。”
黑塔一边说着一边将这段波放映到操作台。
通常情况下，432赫兹被普遍认为是在数学上与宇宙模式最吻合的频率。有种说法是，万物是由波和振动构成的，其中432赫兹与银河里所有能量运动的修复频率一致。
与光、时间、空间、物质，与生物、重力、磁力、DNA代码、意志的特性一致。
与寰宇的一切共振。
螺丝咕姆：“银河中，人为生成‘432’赫兹频率的次数，本琥珀纪统计以来，数量为138。”
螺丝咕姆：“而传播范围大于三百光年的次数，数量为0。”
螺丝咕姆：“这是唯一一条。我认为具有研究价值。”
“知道了知道了。”黑塔啧了一声，她看到显示屏上的频谱分析图，“哟呵，还设置了明文加密？”
对于天才俱乐部的任何一位成员来说，解开一道谜题比凭空中头等彩票还要令人感到兴奋。
“发送波信号的人有点水平啊。”
黑塔把螺丝咕姆一同拉了过来：“你负责这块量子密钥。”
她随手开始进行前置演算。
已经很难遇到着这种挑战性的题目了。
但在才解开前置序列的时候，黑塔兴致勃勃的眼神，很明显地萎靡了下去。
螺丝咕姆：“提问：你解出了什么？”
黑塔：“发信人，微生柳。”
——那便不难理解了。
“听你说她之前觐见大机器头的时候还跟祂共振了。”黑塔想起听到的传闻，往后一靠，干脆利落地坐到了工程椅上，“我还没见过她。这个描述怎么看都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螺丝咕姆保持着沉默。他隐约感觉手头这个量子密钥的编译风格与微生柳有细微的不同。
与微生柳的接触中，虽然不敢说有多了解她，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个随波逐流的人。
然而这段量子密钥，有一种古树生长，根脉横纵的复杂。常常是在底层发现的密钥，要从上往下，遍历整个网络结构，才能推测出一个字符。
因此黑塔才会看一眼就把这块量子密钥交给他。
这种数据量惊人的计算，即使是人偶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黑塔已经离开。
三个系统时之后，螺丝咕姆解开这段密文。
他看了一会，开始编写一封邮件。
片刻。
艾丝妲看到了邮箱里的一份空闲房间申请报告。她的工作邮箱通常并不会有这种杂务。
艾丝妲狐疑地看了一遍，才发现落款竟然是螺丝咕姆先生。
她急匆匆地赶到操作室，推开舱门的时候看到螺丝咕姆正收拾着什么。
“螺丝咕姆先生？”艾丝妲询问，“这么晚了，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务吗？”
“受人之托。”螺丝咕姆彬彬有礼地说，“我将去监管一位客人。请腾出一间她可以居住的房间。谢谢。”-
距离茨冈尼亚的赌局开始，还有两天三小时。
微生柳站在酒店的露台，借着夜幕中绽开的烟花声遮掩，拉起她丑陋不堪的小提琴。
背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过身去。
阴影里，渐渐显露出一个消瘦的青年。根据微生柳的指示，他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
微生柳在35号面前轻快地打了一个响指。
是从花火那里得到的灵感。
“听说过么——艺术就是爆炸！”
第78章 异象：流星雨
“如果说有什么威力巨大的武器，那么导弹一定是其中之一。”微生柳比划了一下，说，“‘砰’的一声，别说伽伦德星了，整片星系都有可能炸翻。”
她描绘的场景很壮阔辉煌，很像那种给员工画大饼的无良老板，发表一些对未来恢弘的蓝图。
——两个人缩在一家杂货店外面的标牌前面。
35号听从她的指令换了一身便于夜行的衣着。他似乎对这种偏僻的角落适应良好，完全没有挑剔的表情。这对一个前不久还算奴隶商品的人来说，确实是正常的。
商店已经打烊，展览台的灯光还照耀着珠宝的装饰。五光十色的戒指，耳饰，腕表摆放着。微生柳看了一会，又看了一眼35号浅金色的头发。
“感觉会很适合那些东西。”
“你想买么？”
微生柳思考了一会，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口袋。两个人蹲坐在阴影里，手中不能说是捉襟见肘，只能是身无分文。
之前路过有广场上的小提琴大叔，见到面面相觑的两人。
夜风萧瑟。
看起来实在有点可怜。
艺人大叔向他俩面前扔了几个铜币，并语重心长地对微生柳告诫：“就当是为了我的耳朵，也为了你的生机。放过小提琴吧。”
微生柳：“……”
这里的人完全没有欣赏品味。她明明调出的是最和谐的频率。
35号笑了一下。
因为是以[愚者]的身份在伽伦德星上行走，微生柳没怎么取下过花火给她的狐狸面具。
虽然看上去很像是过家家的小孩子。特别是两个人都不是那种健硕的成年人的体型，35号年纪应该也不大，刚从囚笼里出来。即使这几天勉强填饱了肚子，也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是很容易招惹抢劫团伙的组合。
艺人大叔友情提醒：“这附近可不太平。住的都是些大人物。大人物们有雇佣兵看守着，咱们这些小鱼小虾，还是早点回家安全。”
“多谢你，好心的先生。”35号道谢说，“我们会的。”
其实也不难察觉到，周围黑暗里隐藏的那些虎视眈眈的视线。一个由雇佣兵建构成的体系，以及一场盛装的宴会即将开场，在这样暗潮汹涌的环境里，总是掩藏着利益纠葛的杀机。
高处没有月亮。月亮据说是极其罕见的一种卫星，游走在银河之中，上面流传着许许多多的神话与故事。
但是此刻，有许多的星星。
寂静的星光里，出现某种枪制武器上膛的机械声。
35号看了微生柳一眼，似乎想要提醒她。
“虽然可以更改掉味觉系统，果然这样还是太麻烦了。”微生柳在烦恼明天的早餐，“酒店供应的免费早餐实在有些难以入口。”
“他们来了。”
35号低声说。绚丽的眼睛注视着大张旗鼓走到他们面前的敌人。
花火毫不掩饰曾向35号递过酒馆邀请的事情。虽说表面上是以微生柳的名义，但她一直清楚，其实是花火对35号格外关注。
星神的团伙拉人都还怪礼貌的。
天才俱乐部是递邀请函，酒馆也是递邀请函。
践行[欢愉]的都是乐子人吧。
微生柳对愚者有一种刻板印象，擅长表演，谎话，戏弄……之类的手段。
“值钱的货，交出来。”雇佣兵扛着漆黑色的武器，带着面罩说。
“朋友，我们实在是没钱了。”35号给他展示自己空荡荡的口袋，“蹲在这里，只是为了看看这些商品饱一下眼福。”
“大老远的，跑到这边来闲逛？”雇佣兵哼了一声，“说出去鬼信。”
“也没必要编谎话。我们两个的身体素质，想必一眼就能看出来吧。”
雇佣兵走上前，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们，微生柳正在撑着脸发呆，眼神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至于另一个小白脸，只是穿着。雇佣兵对他们装模作样的打扮很是不屑，本来一开始就只是来观察一下附近的可疑人员，最后发出了嘲讽：“这种地方，可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岂止是有点菜啊。”
微生柳完全在状况外：“嗯？什么点菜？哪里开饭了么？有菜单？”
“……”
雇佣兵：“送你上天去吃枪子儿差不多。”-
“这场赌局将在两天后开启，同时捆绑售卖的有茨冈尼亚的矿场开发权。”微生柳说，“注意到那片矿场的开发工具是连锁式的机械，很容易引爆。”
35号：“……很惊人的注意力。”
“我知道你来自茨冈尼亚。”微生柳绕着头发，一边思考一边说，“你应该也知道并不是出于我的意愿，把你买下来的。”
是欢愉的愚者。
“但你没有走。”
“你有你的目的，我同样也有我的。”
微生柳手里盘着从拍卖会场顺手带走的第一枚筹码。
是一个无用的装饰品，漂亮的外表是它唯一的价值。
“我要参与这场赌局。开局三枚筹码，成为茨冈尼亚的庄家。”微生柳的绿眼睛盯着35号的，“你呢？”
他们之前并没有过多交流过，反而是花火与他待的时间比较长。算下来这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而每次见面都是如此匆忙。
片刻，35号问：“你要茨冈尼亚的矿石，做什么？”
“放生吧。”微生柳不确定道，“毕竟我没有毁灭世界的意愿啊。能照着做已经很给面子了。”说实话，如果不是路上碰到了花火，她来都不会来的。
系统在她脑子里开始弹出一系列警告。微生柳习惯性屏蔽。
要说需要有什么帮手的话，其实可有可无。毕竟一开始是抱着过来看看的随便心情，微生柳最感兴趣的还是关于“共振”的事情。
依托于不同种类的物体进行模拟思考，到底能不能超出认知的局限。
与V共振，她没尝试过。但想必规模应该很大，她需要一个可以让V降临的，能够随意发挥的场地——至于这个场地是一片隔绝外界的封闭洞天，还是伽伦德星的某个赌局，其实没有多少区别。
所以当她描述想要把这场赌局当作烟花炸掉的时候，语气是云淡风轻的。
对面35号的神情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坚持自己的本心，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是在不放心我会放生么？”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的本心是什么。”
说到这里的时候，35号蹲坐在打样商铺的面前，语气略显一点迷茫。
微生柳转过头去看他。街边没有路灯，只有橱窗里展览台的灯光，朦朦胧胧，侧面一半是阴影，一半是细碎的金发。也不是完全胸有成竹的样子。站在十字路口，其实也对未来一片迷茫。
“我知道你不是愚者。那位愚者邀请我加入酒馆，把银河当作一场引人发笑的喜剧。拍卖场的人劝说我找一个好卖家，起码能活命。开拓部的那帮人点燃了我故乡的火苗，却不打算控制它。”35号慢慢地在分析，像是自嘲一样笑了一下，“也只有你算是跟我毫无利益纠葛，我才会来询问你的意见。”
他把自己描述的像是一个无时无刻不在揣测人心的恶人。
“看上去原来还是个小孩子啊。”微生柳感慨说，“不管怎么说，你的人生经历已经比大多数人都要丰富了。”
“……”
“如果你非要问我存在的意义。每个人的答案不会是相同的。本心到底是什么，不知道也没有关系。”
“……如果，我是说如果。”
“请讲。”
“如果一个人的好运，是由周围所有人的不幸换来的……这到底是一种赐福，还是一种诅咒？”
“人改变不了的事情太多。你只是恰好被选择了最具有戏剧性的概率。”微生柳说，“哪怕是现在走在路边捡到一颗导弹，虽然概率小，也并非不可能。就像一根分叉的枝桠，造型独特，但它就是能够这样崎岖地生长出来。跟其它的叶子没有什么不同。”
35号蹲坐在原地。静静地听着微生柳的话。
商店的橱窗灯光电量告急，闪烁了一下终于黯淡了下去。
失去灯光照耀的珠宝们静静地躺在丝绒盒子里，反射出夜空中的光亮。
标签上的价码高昂得吓人。
“有的人生来就是幸运儿。”35号看向展览厅上的宝石，“有的石头生来便可以卖出高价。”
“而克里珀的石头很硬。”微生柳回忆了一下，“感觉咬是咬不动的，只能一口气吞下看看能不能消化这样子。”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35号站起身来，他打量着橱窗里的石头：“茨冈尼亚的矿石，只能为它带来一场灭不掉的大火。”
“哦。很有趣的角度。这样说起来，星星也算作是石头。”
微生柳仰头，夜幕中是满天的星星。它们发着光芒。
忽然之间，浓重的夜色里，发出些许的惊呼声。
“天啊！快看！是流星雨！”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快！许个愿！”
“那帮天文爱好者怎么没算出来？我就说天气预报一点都不准。”
“你许了什么愿？”
“嘘——说出来就不灵了！”
璀璨的流星几乎点亮了整个天空，它们是真的如同纷纷扬扬的大雨一样降落在伽伦德星上。
燃烧过后的星星，也只是一块石头。
不如说，一颗燃烧着的石头，也可以被称作星星。
至于这些石头上面携带着什么……
微生柳站起来：“我想我们可以合作。”
第79章 方式：转运
在作为卡卡瓦夏的时间里，他如同一只被赶上跑步机的仓鼠。命运裹挟着，在催促着他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只是不知疲倦地跑着。
在身为35号的时间里，他开始不顾一切地发挥自己的才能。
是母神的赐福也好，命运的诅咒也罢。是筹码也好，是庄家也罢。
——而成为砂金。
砂金站在匹诺康尼的街道上，脸色苍白，他捂住额头，脑中繁杂的思绪混乱。回忆的过往在他面前交错。
星期日，这位橡木家族的家主，为他施行了[同谐]的圣洗。
这次会面从来不是什么谈判，也不是审讯，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私刑。
没收了他所有的东西，还要他给予[知更鸟死亡]的真相。
“脸色很差啊。”真理医生走到街道上，语气嘲讽，“还是说，这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两个人随便交流了片刻，真理医生丢给他一个医嘱便离开了。
砂金静静地在地上坐了一会。黄金的时刻，这片梦境，拥有一片充满星星的天空。
大概人在临到死亡的时候总会回忆起什么过往。
一颗燃烧的星星，是一块石头。
砂金站了起来。
还不是死亡的时刻。
他开始向路人分发礼金，套取自己想要的情报。
他已经在梦中死亡过一次。和一位自称“娱乐节目比处理尸体还要麻烦”的小姐一起。
凶手是一只面目可憎，但实际上只是个具有交通工具作用的迷因。
目的地是一片梦中的流礁。
最后被一位神明送回了原本的住处。
他要再进去一次-
“我亲爱的大庄家啊，还记得你手里剩下了什么筹码吗？”
花火语气上扬，声音酥酥麻麻的，像什么发牌的荷官。
微生柳正直地与她保持了距离：“一人参赌，全家遭殃；众人参赌，难奔小康！”
花火：“……”
花火冷漠：“哦。”
微生柳被花火拉到街边的一条长椅上，嘴里叼着一根蓝莓味的棒棒糖，手上的屏幕显示着虫群的轨迹，以及环绕匹诺康尼的红苹果轨道。按照既定的时间，大概再等上几天，它们就会因为[贪饕]的共振而疯狂吞吃掉匹诺康尼。
在那之前，微生柳会将红苹果精准降落在它们的虫群中爆开。
“所以你真的不记得了吗？”花火又问，“那个场面还是挺壮观的。流星雨啊，轰轰烈烈的砸在地上。”
“天上掉下来一群石头有什么好看的啊。”
微生柳抿了一口棒棒糖，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她明明确实地在跟[贪饕]共振，但却丝毫感受不到一开始的饿意。难不成是她的某个粒子群又膨胀了？
“还真是相当类似的说法……”花火撇撇嘴，“可惜了啊，没有看到小孔雀以为你也被砸到的那副表情。”
“什么？”
“很有趣啊~虽然他拒绝了酒馆的邀请，但欣赏了一出很好看的烟火表演——确切地来说是流星雨，总之还是不亏的。”
“烟火表演，流星雨？”
微生柳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两个词非要关联在一起的话，也不是不行。
“是抄袭了我的点子诶，没有向你要版权费已经算好心了。”花火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现在转头又把我忘得干干净净——好伤心哦。”
“那真是对不起了。现在需要给你打钱吗？”
“你们天才俱乐部的家伙都这么没有幽默感吗。”
“哦。哈哈。”
“……不会笑可以不笑的。”
“我的幽默人格还没有模拟好。”微生柳实话实说，“主要是可参考对象太少了。调用出来是残缺的。”
“比如：你知道一个倒霉的人如何转运成一个好运的人么？”
“嗯？”
花火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有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见面兜的一大圈，都只是在故意逗自己玩。
花火参考砂金：“当所有倒霉的人都死掉了。”
“是tRNA。”
“？”
花火的表情卡顿了一下，有种正在加载的茫然。眼神都变得清澈了许多。
“tRNA。它的重要功能之一就是[转运]，在这个笑话中，与倒霉转变成好运谐音。也在合成蛋白质的过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主要是将氨基酸从细胞运输到核糖体——”
“好了。可以了。”花火面无表情地打断她，“不用再说了。你们读书人的话听得我头疼。”
微生柳捕捉到关键字。
微生柳继续问：“那你知道，我们这种读书人，为什么运气一直不好么。”
这倒是事实。
花火想。
她们之前在茨冈尼亚，微生柳声称自己有三枚筹码。然而，当她真的用花火给她的几个铜币上了一场赌局的时候，连本带利，输得精光。
猜大猜小，最为常见的一种赌桌。
在真正的赌局（茨冈尼亚）到来之前，这种活动只多不少。盛会楼下，每天都有这样的活动。
入场的贵宾们拥有三十起底的本金，无伤大雅的小赌局。
进场后，微生柳兴致勃勃地挑选了猜大猜小的赌局，将之前“我要成为庄家”的豪迈发言抛到脑后。
荷官将押注的牌面发到每位贵宾的手上。
“选……选小吧。”微生柳皱眉思考说。
二分之一的概率能蒙对。
那时她对自己的运气还相当没有自知之明。
花火在外头逛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原本放在银筒里的三十枚本金，只剩下了看上去可怜得稀少的三个。
“真是三枚筹码呢。”花火笑眯眯地嘲讽，“好厉害啊。一次都没有猜对哦。”
微生柳：“。”
猜对一次是二分之一的概率。
输成她这样子是二分之一的二十七次方……大概是一亿分之一的概率。
花火：“幸好你不玩什么抽卡游戏，什么有一半的可能性会歪掉up角色……那得是多大的毅力才能坚持玩下去。”
“啧。”
这种纯看运气不调概率的游戏是不会长久的。
微生柳收拾收拾自己仅剩的筹码，摇晃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声音。
荷官微笑：“请下注。”
会厅装潢华丽，筹码鎏金的色泽闪闪发光。随后，响起同样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
“大庄家，你的手里还剩下几枚筹码？”
微生柳转过头去。
璀璨华丽的灯光下，前几日还屈居于囚笼里的奴隶换了一身昂贵的行头，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现在几乎在闪闪发光。
“好亮。”微生柳说，“有被闪到。”
她晃了晃手里可怜的几个筹码，给对方看：“喏。都在这里了。”
荷官适时地询问：“请押注。”
35号：“全押。”
语气很豪横。
周围不明真相的观众发出几声惊叹。
随后纷纷定睛一看。
——三枚。
“……”
“所有。或一无所有。”35号对周围发生的一切看上去都从容不迫，他语气随意，“要相信自己的手气。大庄家。”
微生柳：“……”
微生柳：“……唯独这点我不苟同。”-
“运气这么差，大概是老天都看不过去了吧。”花火随便编了个理由，“你们这样的读书人，总会付出对应的代价。”
微生柳：“不对。”
“因为我们这种读书人。”
微生柳重复一遍花火的话，取下嘴里的棒棒糖，她不擅长做表情，语气也没有起伏，冷静地陈述着，用一种讲解宇宙公理的超绝态度说。
“当然是[赌输]的人。”
花火：“……够了，可以了，不用再讲谐音梗了。”
你们智识。
花火：“受不了了你这该死的幽默感。请你正常一点好吗？”
“好的。”
微生柳刷新了一下自己的人格模型。
她活动了一下肩膀，这时候三分半的记忆清零。额头上的观测粒子群闪烁了一下。
加载之前的对话后，微生柳看了花火一眼：“说过了。这个模型的参数还没调好，只在冷笑话方面有所精进。”
“……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素材和灵感啊？麻烦讲一下好吗。我让悲悼伶人帮忙去看一眼。”
“好像是有人跟我说过我不够幽默，对话起来像是一个冷淡的机器人。于是我想进行一些优化。”
“不要把你的脑袋瓜放在这种事情上好吗。也不是什么领域你都要做到最好的。放弃欢愉吧。”花火沉痛地说，“难以想象智识和欢愉交错在一起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还能说出这种话。
微生柳：“啊，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刚好新编的一个祝福就是吃一堑——”
“诶？有人在说话吗？”
微生柳：？
花火无视掉微生柳谴责的目光，看到远处熟悉的人影，惊喜地叫了一声。
“啊！是小孔雀呢！这里一个熟人都没有啊，我还是找他去搭话玩玩吧！他看起来在分发什么宝石哦。”
说完她就迫不及待地跑了。
仿佛背后有准备讲冷笑话的博识尊在追。
微生柳：“……”
微生柳痛心地望着她的背影：“不懂得知识的可贵。自然也不懂得，知识的恐怖。”
微生柳继续捣鼓红苹果的自动制导算法，争取在可控范围内将伤害降低到最小。
在埋头苦干的时候，面前突然伸出一只拿着宝石的手。
黑色的手套，镶嵌着五光十色的珠宝，递到微生柳跟前。
“这些宝石送给你。”
微生柳：“？”
不知为何，这种莫名其妙被人上赶着送钱的行为好像自己碰上过不止一次。甚至已经有种熟悉的错觉。
微生柳抬眼。
砂金看清她的样貌，挑了一下眉。
翡翠色泽的绿眼睛，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
“又见面了。”
他说。
第80章 见闻：怪味跳跳糖
“不好意思。失忆了。”
微生柳指指自己的脑袋，叼着棒棒糖抬头去看这个被花火称作“小孔雀”的人。
眼睛很漂亮，全身亮闪闪的，带着五光十色的珠宝和戒指。面色略显苍白。
微生柳有一双堪称洞察的眼睛。她盯了一会，然后皱起眉头：“同谐？秩序？”
“很敏锐啊。”砂金笑眯眯地说，“微生小姐。”
“都这样子了就不要再做什么表情了。”微生柳难得正经地说，“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去看医生。”
“附近会有那种医生治好我吗？”
微生柳思考了一下：“确实没有。”
“所以咯，不如就这样随便逛逛。”
“随便逛逛，是指见到一个人就去撒钱吗？”
真是奢侈的爱好啊。
砂金笑了一下，收起装满宝石的口袋。他在微生柳旁边坐了下来，相当放松。
很多电影的开场白总是以天气开始。
“今天天气不错啊。”
微生柳抬头。匹诺康尼的梦境里是虚假天空，夜幕里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星星一闪一闪。
“你见过流星雨吗？”砂金突然问。
“我不知道以前见没见过。”微生柳严谨地说，“总之，目前是没有见过的。”
这时一颗流星适时地从两人头顶划过，转瞬即逝，像是一个人的生命。
两个人安静地看了一会。
随后砂金说：“我想看一场流星雨。”
微生柳努力跟上他的思维：“是那种……从天而降信用点的那种流星雨吗？”
“不是那种了。”砂金把那袋装满宝石的袋子全塞进微生柳怀里，“这些都送给你了。”
“诶？”
“你知道的，在陌生的地方见到熟悉的人，总是有种亲切感。”砂金语气轻松，带有他一贯的梭.哈，“更别说，你曾经送给我一场流星雨。”
说特意送给他可能不是个恰当的词语。这人惯会花言巧语的。但微生柳谨慎地保持了沉默。毕竟也看得出他真的是在濒临崩溃，强弩之末的感觉。即使是她也有最基本的临终关怀。
“抱歉。”微生柳遗憾地说，“我记不起来，也不能解构你身上的星神气息。”
“不必在意。”
砂金耸耸肩，随后看到微生柳低头去看手里的那堆闪闪发光的宝石——他打碎了自己的基石，混在这里面。
随后眼睁睁地看到对方浮现出某种类似“好馋”的表情。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是……这些能吃吗？”她一脸诚恳地询问。
砂金：“……？”
微生柳勉强克制住自己。
退一步讲，当着人家的面把礼物吃下去大概不太礼貌。
砂金莫名想起那只差点把自己家给吃没了的猫猫糕。
他的表情有点凝重。
“怎么了？是又不舒服了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最近好像被那种贪吃的小怪物给包围了。”
“？”-
真理医生带着一位紫色头纱的女士找到微生柳的时候，她已经吃完了一根棒棒糖，看起来红苹果的规划路径也做好了，怀里抱着一大堆宝石和棒棒糖坐在长椅上发呆，看起来像是什么拍卖会的广告牌。
还有人路过在拍照，几个小孩叽叽喳喳：“爸爸妈妈我要吃那个棒棒糖！”
隔壁售卖糖果的老板一直在感激地向微生柳递眼神，一边向她怀里的那堆宝石里加棒棒糖。
真理医生觉得自己仿佛是去接一个在游乐园玩得过头了的幼稚园小孩子。
有种下一秒掉头就走的冲动。
那位忆者反而轻声笑了一下，慢悠悠地走上前：“你好呀。”
“嗯？你好。”
“我的名字是黑天鹅。”黑天鹅微笑着说，“是微生柳小姐吧。听说你最近在为自己的记忆而烦恼。”
对方叫出了她的名字。微生柳看到人群之中的拉帝奥，明白这是他找到的人。
“啊啊。是的。是我。”
“我们换个地方谈一下，怎么样？”
“当然可以。”
微生柳从长椅上站起来，几块宝石掉到地上，她低头捡起来，就当先替砂金保管着。
“这是那家伙的东西吧。”真理医生看了一眼微生柳手中快要溢出来的砂金石，和棒棒糖夹杂在一起，竟然也没什么违和，“你们见过了？”
“砂金吗？是的。他以前认识我？”
“他本人一直声称你曾经做过他的庄家。”
“想象不出来我参与赌博的样子……总感觉会输得很惨。”
“怎么？”
“我的运气。是连抓九次牌也摸不到一个胡了的组合。不抓第十次是因为青雀不忍心让我继续玩了。”
“可以想象。不过那家伙的好运就没输过。”
“嘶……这样啊。”
微生柳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那感觉一定跟吃怪味跳跳糖一样刺激。”
黑天鹅问：“怪味跳跳糖？”
微生柳从那堆宝石和糖果里扒拉扒拉：“刚刚那个老板塞给我的。”
她打算递给黑天鹅尝尝，这时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一双手，毫不客气地夺走了那个色彩鲜艳的糖果。
几个人都抬起头去看这个不速之客。
“嗨嘿嗨！有吃的怎么能不叫我！”
开拓者从天而降！
开拓者拆开色彩鲜艳的塑料包装！
里面露出的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糖果，散发出一股不妙的气息。
她旁边跟上来的三月七对众人打招呼：“抱歉啊……开拓者她就是这样子的。”
“能理解。”微生柳点头，“毕竟是才几个月大的星核精。”
星：“……”
星：“你说这话我就不大高兴了。”
“你真的要吃吗？”微生柳提醒，“这是怪味跳跳糖。”
三月七：“别管她啦……感觉开拓者是会在冬天去尝尝铁栏杆上的雪是什么样子的人。”
微生柳：“可惜这里没有灯泡跳跳糖。”
三月七：？
微生柳：“灯泡形状的跳跳糖，因为口腔结构与电灯泡的光滑材质。所以一旦吞进去，通常情况下，很难取出来。”
真理医生：“还是不要给匹诺康尼的医疗系统增添什么稀奇古怪的案例了。”
但是现在星的表情看上去也好不到哪去。
“是什么味道？”黑天鹅饶有兴趣地问。
星的脸皱巴巴的一团，像一个干瘪的核桃仁。
“感觉幻胧和虫群在我舌头上举办一场跳舞派对，然后两个人打起来了。”
“啊……哈哈，那我还是不吃了。”
三月七谨慎得后退了几步。
微生柳：“这样说起来，我想尝尝。”
黑天鹅重新打量了一下她。
但凡是记得从前经历的微生柳，喝下过机油改造的酒精饮料，万能合成机的苏打豆汁儿，有过断绝味觉神经的经验。
也不会这样在尝到的下一刻就绷不住。
“还说我呢。”星笑起来，举起不知道从哪里薅到的镜子，对准她，“看！”
三月七：“……噗嗤。”
黑天鹅：“很可爱的表情呢。”
真理医生客观评价：“我认为照着这张脸画画就可以成为下一个毕加索。”
片刻，微生柳终于平息自己抽搐的脸部线条，问：“什么是毕加索？”
于是星掏出几幅曾经给义父……啊不，尊敬的拉帝奥教授欣赏过的几幅经典画作。
微生柳观赏一会，陷入沉默。
微生柳：“很抽象。”
三月七对比了一下：“很形象。”
真理医生：“很像。”
微生柳：“。”
她这不该有的好奇心。
微生柳：“其实味道不是幻胧打架，也不是虫子开派对。”
她瞄上了在场唯一一个看起来好骗的三月七。
微生柳：“其实是照相机卡擦卡擦在口腔里蹦来蹦去的感觉。”
三月七：“啊？”
微生柳挑了一个看起来颜色没有那么跳脱一点的：“你尝尝。”
三月七：“不是，等会？”
微生柳认真地看着她：“之前那个味道是很奇怪，不过也算作十分新奇的体验了。这一颗味道没有很奇怪，主要是它的口感很独特。这可是好不容易拿到的。据店家说是隐藏款，平常都很珍惜地放在货架的最高处。”
是因为卖不出去吧。
真理医生看了微生柳一眼，没有戳破。
不得不说，这个关于“珍藏品”的说法很好地哄骗到了三月七，她迟疑地拿起一颗。
黑天鹅弯起嘴角：“小可爱，也给我挑一颗，怎么样？让我见见你的口味。”
“好啊。”
微生柳欣然应下，选了一颗紫色包装的糖果，递给黑天鹅。
三月七迟疑地看了一会黑天鹅，对方优雅地拆开包装，随后吃了下去，轻微地皱起一点眉毛。
随后微生柳转向真理医生。
真理医生：“……”
微生柳目光灼灼。
微生柳：“大家都吃了。”
真理医生：“没必要的从众。”
微生柳：“没有吃掉匹诺康尼和这些宝石就是因为有这些口感新奇的糖果救我一命。”
星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她直觉感受到了某种危险，但是整个人还是很茫然地问：“啊？什么？吃掉什么？”
真理医生无视星，冷淡地望向微生柳：“那我当然不能浪费你宝贵的粮食。”
微生柳：“从前可没见过你这么体贴。拉帝奥。”
真理医生：“就当我突如其来的大发善心吧。不必客气。”
不得不说，这个人是相当油盐不进。
微生柳观察一会跳跳糖的工艺。
“是将二氧化碳气泡封存在糖浆里，溶解后释放出来，才形成了独特的爆裂声和刺激感。”
星又要了一颗，抿进去的时候尝试说话，结果说出来的话也劈里啪啦的。她没忍住，自己把自己逗乐了。笑的声音也跟跳跳糖的声音混在一起。
“你瞧，是不是笑起来很好听。”微生柳继续推销。
真理医生：“听起来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