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之后,温棠欢强装镇定,揣着一副只要我认为无事发生就是无事发生的脸推开房门。
然后就看到倚在门边的男人。
薄妄带着无框眼镜,平板的光落在镜片上,将他的轮廓镶上了一层禁欲的边。
温棠欢心跳一下就快了一拍,不自觉捂着自己的胸口:“……你到底是不是想把我吓死?”
薄妄视线微垂,看着他紧紧攥在胸口的手,喉结微动:“王妈的饭做好了,怕她上来打扰你,所以我在这里等着。”
温棠欢脸一瞬间门就红了,气呼呼地:“我没有!薄妄你是不是话题不往那方面扯你浑身有虫爬?”
薄妄看着他气得要冒烟了,转过身:“你是九岁还是十九岁,都结婚了还纯着?”
“闭嘴啊!”温棠欢捂着耳朵就往楼下跑,气冲冲地到桌子旁边时,才发现王妈正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欢欢,怎么啦?生病了怎么还气鼓鼓的。”
温棠欢咬咬牙,没忍住咳嗽一声:“没什么。”
王妈先给他盛了一碗粥,余光里瞧见另一袭人影走来,蹙着眉:“哎呀,小孩生病的时候已经够难受了,做长辈的难道不应该哄着些?”
薄妄入座的手微顿,淡淡地掀起眸。
王妈给温棠欢倒了一杯温水,又把他的药放在一边:“欢欢乖乖吃药,王妈给你弄冰糖雪梨。”
温棠欢惯会得寸进尺,可怜巴巴地点头:“还是王妈最好了。”
他眼睛天生漂亮,仰头看人的时候最容易让人心疼,王妈摸摸他的脑袋,再抬眼看薄妄的时候都有一丝不满。
见人转身去了厨房,男人矜重地挽起袖子,将碗边的筷子拿起:“大少爷还真是本事,工资是我开的,人倒是向着你的。”
“那薄总你还不反省你自己?”温棠欢小口地喝着碗里的粥,“你要进娱乐圈,一定是路人缘差到极致,没多久就销声匿迹的类型。”
“嗯,所以我从商。”
“怪有自知之明的。”
感受到狗男人凛冷的视线,温棠欢迅速埋头喝粥,在王妈把冰糖雪梨端出来之前,乖巧地把空碗捧给她:“我喝完了,想喝甜水。”
“诶。”王妈心都化了,“但是要先吃药,不苦,我们欢欢一闭眼吞下去了。”
“放心吧,我可不像某些人,吃个药还叽叽歪歪的。”温棠欢说完,仰头就把药片吃完。
苦是真苦。
薄妄看着大少爷五官瞬间门拧成一团,整个人苦得蜷缩了一下,但还是维持着表情管理。
灌了大半杯甜水之后才若无其事:“多大点事。”
说完,脚步匆匆地上楼了。
温棠欢反锁了房门靠在门面,抬手捂着自己还在扑通扑通的胸口,越发觉得不太对劲。
刚刚出门的时候他被薄妄吓了一跳,然后这里就一直在不停地跳。
他本来以为这是受惊吓之后正常的反应,但是下楼,吃饭,和王妈对话……只要他视野所及之处见到薄妄,这颗心就慢不下来。
像是有一头疯掉的鹿在里面横冲直撞。
……不对劲。
犹豫了一会儿,温棠欢走到床上,捧出手机开始查资料。
[正常的晨x是特指在清晨的47点,不会出现在傍晚。]
百科上说这是一种自然现象,无需多虑。
可是,不对。
时间门不对,地点不对,意识到这些后产生的情绪也不对。
他在睁眼的时候,确实是有很强烈地,想被薄妄拥抱的情绪。
……那不只是一种生理现象。
他的反应,到底只是意外还是对薄妄的条件反射?
温棠欢苦恼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本来就蓬松的发间门登时蹿出了几个方向不一的小绵羊角。
他倒在床上,乌青的大眼睛盯着天花板。
所谓实践出真知,要不他主动去试探……个锤子!
要是真让薄妄误会了,结果走火了怎么办?挨火燎的可是他啊!
温棠欢经验太少,一颗脑袋实在想不明白这件事要怎么解决,只能在床上苦恼地打滚。
然后滚着滚着就发现一道人影站在了床边,正定定地看着他。
薄妄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还在生病的大少爷抱着枕头,像小狗在泥地里扑腾似地卷来卷去。
刚走到床边,大少爷就不卷了,一瞬定身抬头看着他。
还没等他开口,小寄居蟹咻地一下钻回被窝造的壳里。
然后就是被子里闷闷的抗议:“我不是把门锁了吗?你怎么还进来了?”
狗男人走路总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他的抗拒总是很明显,薄妄垂下眼,敛过瞳孔上的暗芒:“温棠欢,平常也没见你这么怕我,怎么总是一惊一乍的。”
被子团没说话,他便压住了跟前这一团,低声:“你是怕我,还是怕我对你做什么?”
被戳中心事的温棠欢:“……”
“薄总,既然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那你不如去继续看你的基金股票,你们大总裁不是分分钟都千万上下的吗?”
薄妄循着他的声音,准确地找到脑袋藏着的地方,然后轻轻揪开。
温棠欢支顾着压被角,压根没留意被子中间门,猝不及防就被薄妄拨了颗脑袋出来。
四目相对。
他呆滞了片刻,下意识想用脑门顶走跟前的男人,却被薄妄反应极快地用掌心抵住脑袋。
下一秒,男人便俯身压落,温棠欢反应更快地揪起被角挡住他的唇。
电光火石间门,对峙了八百个回合。
直到后面,似乎是薄妄厌倦了这种小学生式的打闹,一下扣住温棠欢的手腕将他压在床面。
温棠欢有些喘,又感觉心跳加速:“薄妄你发什么疯?”
“不知道。”男人俯身压下,曲压的膝盖落到温棠欢的双腿之间门,徐徐逼近:“你越躲就越想亲。”
“……”温棠欢气笑了,一边咳嗽着一边愤怒地把被子抓进手里,“感冒了你也亲,你是真百无禁忌啊?”
薄妄好耐心地看着他:“病刚好的人有抗体。”
“不行!我现在头疼得要命,你别再闹了。”温棠欢别过脸咳嗽,嘴巴慢慢抿起来,表情落上一丝丝委屈,“我真的很不舒服,解决不了你的……需求。”
薄妄看了他一会儿,轻压着他手腕的指尖慢慢松开,抽身时揉了一把他凌乱的发:“那就好好睡,别在这里瞎折腾。”
听着有让步的意思,温棠欢在他起身之后,飞快地把刚刚推在一边的被子卷回来,又像回归寄居蟹的状态。
然后他就在紧紧放出一个角落的被子中,瞥见薄妄转身走到门边。
“我待会还有个商务会议要开,”男人轻轻抬起手腕,看着上面的表,“十点前回来,在这之前睡着。”
还命令他睡觉!
温棠欢张嘴想反驳时,人却已经离开了卧室。
被子团安静了很久,一颗白蓝凌乱的脑袋猛地蹿出来。
“呸!狗男人!”
但虽然嘴上硬,温棠欢洗漱之后没多久,晚饭之后的药便起效,他很快就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手机上显示的是下午两点。
温棠欢睡眼惺忪地下楼的时候,客厅只有王妈在。
王妈见到这颗懵懂的脑袋,惊讶道:“诶,少爷你还真的起来了?”
温棠欢茫然地啊了一声。
“刚刚薄总来电话,说这个点你该醒了,让我给你备吃的。”王妈笑着道,“先生还是听劝,昨晚说了他一句,今天就那么体贴了。”
温棠欢:“……”
如果狗男人的体贴是让他睡前醒后见不到人,那确实不错。
延时的午饭之后,温棠欢收到了经纪人宋柔发的信息,问他身体好点没。
[柔姐:ro’r的合同还有八个月就到期了,公司想跟你们聊聊后续的巡演还有续约的事情。]
温棠欢一个激灵,迅速拿出手机翻看他的银行卡。
……之前有部分薪酬入账,数字可观,但看着还不是很有安全感。
他后半辈子只能跟钱相依为命了,哪天温淮真混出头了,而温继天又把企业作没,娱乐圈就真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思来想去,温棠欢还是回了条信息:
[又欠老子钱:差不多了,会议什么时候开始?]
宋柔没想到温棠欢会带病来开会,提早半个小时在公司楼下等着。
看到黑色的卡宴停在跟前,她主动地上前替温棠欢拉开车门:“不着急,会议还有二十分钟才开始呢。”
温棠欢自然知道这是公司在迁就他,推了下墨镜:“没关系,早结束我早回去休息。”
“欢欢还在生病呢?”宋柔着急道,“那你应该直接跟我说呀,你可以在线上。”
“来都来了。”他笑了笑,摁住电梯的开门键。
宋柔愣了一会儿才发现温棠欢是让女士先进去,心跳快了一拍,低着头从他身边过。
很快到达十三楼,声桐的老总今天刻意把最大的会议室留给ro’r,温棠欢刚出电梯就看到几个部门的负责人在会议室门口等他。
推门而入时,先看到的是位置正对着门口的周桓浅,然后是门边摇着椅子在打游戏的迟未亭。
瞧见他屏幕上的是什么,温棠欢眼睛眯了眯……你个狗东西有完没完了,又见缝插针地破我记录?
迟未亭很快就跟温棠欢鄙夷的视线接上,眉骨微扬,显出了一丝挑衅。
但在听到温棠欢低声的咳嗽时,呆滞了一秒,立刻帮他拉开椅子。
“你生病了?”
温棠欢朝他敷衍一笑:“生病了也能用新纪录虐你。”
迟未亭:“……”我这是在关心你好吗?
安静了许久,迟未亭做作地清了清嗓子,把手机放到会议桌上,指尖敲了敲,又摸了一瓶矿泉水,明明很显眼但自以为很低调地扭开瓶盖,然后递给温棠欢。
温棠欢:“……你小动作再多点?”
周桓浅坐在离温棠欢最远,却能直接看到他的位置,故作寻常地支着脸看阮笙,余光里却尽是门边那两个窃窃私语的人。
……迟未亭什么时候跟大少爷关系那么好了?
阮笙被他向着自己却明显没有他的视线盯得有点毛毛的,没忍住往队长那儿靠。
牧奕默默地把会议室里复杂的气氛收尽眼底,轻轻拍了拍阮笙的后背。
“这次让你们先回来,是想说一年前策划的巡演已经定下来了。”老总坐在会议桌的最中间门,含笑看着温棠欢,“当初你们签了三年的组合约,还有八个月就到期了,如无意外,刚好就是在巡演之后。为了团体规划,公司第一次询问你们的续约意向。”
另外四人都没有开口,谁都知道,只有温棠欢在这件事上有绝对的决定权。
大少爷施施然抬起眼皮,看着宋柔给他递过来的企划案。
“除此之外,公司还是想将初步发展计划跟你们说说。”
团综,新专辑,世界巡演……非常圆满可口的一张饼,但只要ro’r不爆出任何丑闻,声桐是能一项项办到的。
可是,这只是提高知名度,完全没提钱的半个字……只是想用这些套着他么?
ppt播完之后,老总温柔地看向温棠欢:“欢欢,你有什么看法呢?”
“哦,”温棠欢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在翻着策划,随手一合,“挺好的,我考虑考虑。”
话音刚落,老总的笑一下就僵了。
这份策划就是专门围绕温棠欢定制的,大少爷是他们核心的摇钱树,声桐说什么都想把他保下来。
见没人再说话,温棠欢缓缓起身:“如果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大少爷的去留他们自然是不好说的,老总连忙给了宋柔一个眼神。
宋柔了然,转身跟上:“欢欢……你是想不续了吗?”
“嗯,没想好。”温棠欢低头看着手机,“柔姐,最近有什么薪酬高的通告吗?”
“啊?”宋柔愣了一下,“你最近缺钱吗?”
大少爷从前都是随心所欲,出演节目只看热度和名声,从来是没考虑过钱这方面的事。
“嗯……想换车了。”温棠欢找了个合适的理由,“有吗?”
宋柔眼睛微亮,从前大少爷一直是以玩票的态度,在圈子里留下许多不敬业的话柄,刚刚他没直接答应续约,她还以为是大少爷腻味了。
没想到大少爷也有事业心向上的一天!
“有有有,《我梦》第一期录制很不错,节目组打算再次把迭整个团都邀请过去,给你开的价格是上次的三倍,你要考虑一下吗?”
“《我梦》?”温棠欢微微偏头,哂笑一声,“他们居然还敢邀请我啊?”
宋柔点头。
不仅是敢,而且还十分迫切,甚至是相当讨好的意味。
温棠欢想了想,露出笑容:“钱给到位了,什么都好说。”
他需要钱,工作,更需要避开霸总。
宋柔的动作很快,谈价钱,签合同,敲定档期,转眼就安排好了一切。
办好一切,已经是晚上八点。
温棠欢上车之后就把目的地定在了自己的别墅。
司机犹豫了一下:“大少爷,不回城南那边吗?”
温棠欢懒散地抬起眼皮,淡淡地命令:“城南是薄总的别墅,我要回家,这有什么冲突吗?”
到底还是少爷的命令最大,司机还是调整了路线。
淅淅沥沥地,又下起了雨。
温棠欢靠着车窗,生病的身体还犯着懒,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直到听见司机试探的声音,他才恍惚睁开眼:“到了吗?”
“到了,可是……”司机看向别墅的门外,那里竟然立着一道人影。
黑伞挡住了身影的半身,只能看到一双修长的腿。
温棠欢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这个背影很陌生,他没有什么印象。
司机找了伞走到车窗边,低声:“需要我先去把人赶走吗?”
温棠欢想了想,摇头,推开车门:“我去看看。”
因为之前被薄妄要求住在城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所以温棠欢给别墅的佣人放了假。
眼下别墅里漆黑一片,这站在门口久久不退的人影就莫名有种惊悚。
司机撑着打伞,敲落的雨珠沉闷又厚实,温棠欢眯了眯眼睛,低声:“随时准备报警。”
“是。”
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温棠欢开口:“请问……”
话还没说完,撑伞的人侧过身,是一张温润淡然的笑脸:“温少,你回来了。”
雨声簌簌而落,碎在脚边的冷意沁在裤腿上。
温棠欢紧紧地站在原地,蓦地有种……早知如此的感觉。
……站在门口的人段清羽。
可能是在第一次见面之后,他已经消化完对这个人的情绪,所以再在什么不合常理的地方见到他,也觉得果然如此。
温棠欢淡淡地笑开:“段先生怎么在这里?找薄妄吗?那你来错地方了。”
“不,我找你。”段清羽仍是一副看着纯然无害的样子,带着笑容慢慢走向温棠欢,“不知道温少爷方不方便,请我进去喝杯热茶呢?我在这里……”
“不方便。”
“……等了三个小时。”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消寂在雨中。
温棠欢的拒绝果断又干脆,却没让段清羽的脸上落下半分难堪。
他似乎是料到大少爷的脾气如此,柔柔地笑着:“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无论是第一次见面还是现在,大少爷似乎都……很怕我?”
黑色的伞在雨中前行,轻易就走到温棠欢跟前。
段清羽徐徐俯身,半张脸不避讳伞隙之间门滴下的雨珠,认真地问:“我们难道……有什么过节吗?”
段清羽的目光并没有表露什么直白的攻击性,但里面潜藏的情绪却让温棠欢不适。
过节?
大哥,你在剧情里把未来的我从三百米高的大厦推下去了,你觉得这仅仅算是“过节”吗?
温棠欢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不紧不慢:“有什么过节,我跟段先生素不相识,只在薄家见过一面,怎么会有过节呢。”
他侧目扫了一眼,司机便很懂事地退后,替他跟段清羽拉开距离。
“也正是因为素不相识,所以我才不方便请段先生进门。”温棠欢笑着拿出手机,当着他的面找出薄妄的号码,“段先生如果没有落脚的地方,我想有更合适的人帮我处理。”
段清羽看着他明显的拒绝,轻笑,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巾帕,轻轻拭过脸上低落的雨珠。
“大少爷,这次我来找你,是薄老授意的。”他嗓音不重,咬字却很清晰,“你应该能明白,这次拒绝了我,还有下一个更难缠的人出现。”
没关系,没有人会比你难缠。
温棠欢在心里默念三遍无意招惹,厄运走开,才回头:“谁都可以,你不行。”
然后,那串号码便拨了出去。
而下一秒,段清羽的细长的指却骤然落入了温棠欢的视线之中,然后触下了挂断。
电话甚至没有来得及拨出去。
“温少应该知道,薄妄的父母离世的理由。”他仍是不温不火地笑着,“在薄老的眼里,不对等的家室,远比正确的人要更重要。”
即便那个穷小子全心全意对待薄妄的母亲,但带来的下场不过也是一场绝望的火灾。
寒门出贵子,也不代表有了这么一个特例,就能让其他人也变成“贵人”。
“所以,他调查过我,调查过温家,综合所有……认为我还是不如段先生。”温棠欢浅浅地笑着,“这些话,你是觉得我不知道吗?”
看着段清羽眼中一晃而过的些许错愕,温棠欢眉眼稍弯:“段先生,我可能比你想象中要了解你,所以我认为,我们之间门没有谈话的必要。”
天边落下一簇耀眼的闪电,温棠欢克制着自己对雷声的恐惧,弯眸浅笑。
“放心,我也没觉得薄总多喜欢我。他在薄老面前选择维护我,不过是因为讨厌别人安排他的婚事,插手他的人生。”温棠欢脸色静然,“他只是讨厌你们而已,你们为什么要把原因归结在我身上?”
话音落定,他就发现段清羽的神色变了些,视线越过他,落在身后。
温棠欢眼睛微眯,回头的时候,才发现墨色的宾利停在不远处。
薄妄撑着伞,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