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初静勾着眼尾, 唇边的笑容深了些:“等着回来跟你们一起吃呢。”
这话说的,好像她是多重要的家庭成员似的,段江离想, 怕是想跟秦萍过除夕是真,至于自己, 多半是初静最近太闲了,又想回来给她找不自在了。
因为是除夕, 庄园里并没有多少人,所以今天的饭菜是秦萍自己做的,都是普通但寓意好的家常菜,她从下午一直忙活到了晚上, 这也是段江离认为今天初静或许会回来的原因所在。
毕竟就算是过年, 也不缺厨师,实在没必要她亲自去做,之所以如此, 显然是为了初静。
段江离在等待途中就进厨房煮了点元宵填肚子,这会儿还不算太饿,但她依旧很有胃口, 因为今天秦萍做的菜并没有去思量会不会重油重盐, 很多食物, 一旦开始顾忌健不健康,味道似乎就会在人的潜意识被大打折扣。
比起名义上的父母, 初静和秦萍看上去反而更像是母女, 至少段江离相信如果感情能具现化的话,她们俩的感情一定比对别人要多一些。
初静面对秦萍时也与面对其他人时差别很大, 她当着秦萍的面发疯的频率都比其他人少了一半。
她们之间涌动着温馨美好的氛围。
只是许多陈年旧事在日复一日中早已变成了化解不开的怨恨,于是那点慰籍便也不能成为治愈的良药, 只能让人偶尔会觉得,这个世界好像也不是太糟糕。
初静今天吃的也比平常要多一些,或许是室内温度有些高,苍白的容颜也难得多了几分暖色,笑眯眯地从包里掏出塑封好的红包:“秦姨,新年快乐。”
“诶!”秦萍也笑着,从兜里摸出一个福袋,“这是我去庙里求的,希望阿静喜乐安康。”
初静笑着接过:“还是放枕头下面?”
“对!这家庙很灵的……”
接下来便是一连串很具有迷信色彩的话,看得出秦萍是真的很信,初静安静的听着,冰雪般的容颜似乎蒙着一层朦胧的薄纱,有种神灵在满足信徒愿望的错觉。
她微垂的长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没有丝毫不耐烦,偶尔接上两句,美好得像是一幅画。
怕影响初静休息,秦萍并不多言,很快便收了话头,絮絮叨叨将桌子收拾好。
守岁这种事情,是不适合初静去做的,总让人觉得她如果坚守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得住进医院的错觉。
初静朝段江离招手:“过来。”
段江离有种果然来了的‘安心’感,初静伸手摸了摸她的眉骨,指尖一点点从眉心往下,明亮的光线洒在那张挑不出瑕疵的容颜上,幽幽地说:
“本来想今天带你去见个老朋友的,”她轻幽的声音带着几分缥缈,神情温润悲悯,“但想想,见了也没什么意思。”
段江离一动不动:“阿静,我有点听不懂,他……是谁?”
初静眉眼缠绵着最动人的柔意:“你命中注定的爱人。”
段江离觉得荒谬,她没事吧?她还有给人乱配姻缘的习惯?
初静俯下-身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拥入怀里一样,眼底流淌着暗色,“但是我舍不得,我放弃了,江离,你说你要怎么补偿我呢?”
她幽幽地,“我总是太心软。”
段江离:“…………”没话说了。
如果不把人弄死就算心软的话,那初静确实算是个心软的人。
她跟初静对视着,心情复杂地问:“阿静想让我怎么补偿?”
初静摩-挲着她的脸颊,指腹慢慢落到脖颈:“江离喜欢胸链吗?”
段江离:“…………”沉默。
胸链作为身体链的一个分支,是一种很性感的配饰,比腰链、腹链都要更加的性感一些,一般穿在吊带抹胸外面,穿一些领口比较大的衣服时,则会穿在里面,会不自觉让人将视觉中心转移到胸口。
圈子里一些穿衣风格比较大胆的女孩们会选择这类穿搭单品,段江离倒是没有过,谈不上什么喜欢和反感,只是觉得有些太张扬了,没有合适的场合能穿。
原本段江离是不觉得这有什么的,能让人美貌加分的饰品总会有值得人欣赏的地方,但此时被初静提了出来,就总有种古怪的感觉。
而且她是要自己怎么穿?穿外面还是穿里面?还是只穿胸链?
好一会儿,段江离才回答她:“我现在去买?”
她犹如温顺的羔羊般,漂亮的眼睛蒙着一层秋水,盈盈动人。
初静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我房间里有。”
段江离对此倒是并不意外,初静既然开口了,那肯定是有所准备的。
她跟在初静身边上了楼,初静屋内的格局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因为到了冬季,地上都铺上了厚绒的白色地毯,让人进来时都不由被晃了晃眼。
有些时候,白到一定程度不仅不会让人觉得干净舒适,反而会让人觉得不适。
初静指了指衣柜底下那一栏,“就在那里。”
段江离闻言便走了过去,将柜子拉开。
未拆封的胸链被装在密封袋中,链子上遍布着细钻,金色的链条反射着奢华的光,袋子下方是一条吊带。
默了默,段江离将吊带也拿了出来,才发现下方同样压着一件饰品,看上去像是腰链,坠着花纹繁复镂空铃铛,下方同样压着一件衣服,旁边的小格子里还摆放着计生用品。
“…………”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段江离将抽屉推回去,捏着衣服扭身看向初静。
她单手支颐着下巴,漂亮的眼睛浅浅的半眯着,眼神深处幽光难辨。
见初静并未对她拿出衣物的行为做出表态,段江离便当作是她默认了,拿着东西退出了初静的房间。
室内的温度让段江离哪怕穿吊带也不会感到寒冷,低胸的吊带裙很短,短到让段江离觉得自己迈的步子稍微大一些就会走光,还有紧,不知是她冬日长膘了还是尺码本来就小了。
十字型的胸链,中间的吊坠正好坠在沟壑处,两边的链条包裹住圆润饱满的胸部,两侧的链条流苏细细的垂下,链接到腿环,走动时令人有些不适,刚好从裙摆下方暴露出一点来,以至于让人不自觉产生出色情的联想。
段江离抿了抿唇,胸链到腿环的设计让她只能将其穿到衣下而无法穿到外面,这种组合款的胸链穿着并不舒服,但看着却格外性感糜艳。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段江离眉梢微动,她在夏季从不避讳展露身材,但从来都没有这么刻意的卖弄过……风情?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感觉好奇怪,也不觉得初静会喜欢这种搭配,她太清心寡欲了,像那种就算有人什么都不穿在她面前搔首弄姿她都不会有感觉的类型。
既然都穿上了,段江离自然也不会扭捏,直接推开卫生间的门走了过去。
初静勾着唇,浅浅的弧度,缱绻而危险,鼓起掌来:“果然很漂亮。”
段江离本来就是个顶尖的美人,长相好,身材也完美,她出现的场合,总难出现跟她平分秋色的人,但任何美人只要遇上了初静,就好像平添了几分暗淡。
老天带给了病痛,同样也让她成为了无可替代的造物奇迹。
初静起身走过去,绕着她转了一圈,手指勾着段江离胸前的吊坠,下一秒,她陡然一把抓住,直勾勾地望向她,轻柔地嗓音意味深长:
“江离以后一直这么穿好不好?”
段江离眼睫轻-颤,眸光压着暗影:“阿静喜欢就好。”
初静唇角象征性的牵了牵,她背过身去,淡声:“陪我出去走走吧。”
段江离没说话,默默跟上她。
初静推开门走向阳台。
大风,大雪。
巨大的榕树被皑皑白雪所覆盖着,旋转向上的楼梯都堆了一层积雪,栏杆下还有一些被冻住的冰凌。
从阳台往外看去,便能看到被雪拥入怀里的山林,清清冷冷,毫无生机。
段江离不自觉打了个激灵,从温暖如夏季的室内陡然来到零下几度的室外,实在让人感到不适。
初静趿着毛绒拖鞋,顺着楼梯走进风雪中。
段江离下意识拉住她手腕:“阿静,会感冒的。”
太不要命了,J市的冬天是真的会冻死人的,半年时间,段江离见证过初静每次气温一有变化就打针、吃药、住院……频繁得犹如流水线一般的流程,气候还算宜人的时候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当下了。
更何况,哪怕是为了自己,段江离也不想让初静走出去,阳台好歹是还有一些遮挡物,外面又有什么?
初静并不回头,明明是众所周知的病美人,可从她身上却总是找不出一点病态,力气也大得出奇,段江离根本拽不住。
她不得不跟着初静下了楼,楼梯上的积雪并不厚,但却依旧让段江离感到寒凉刺骨,温暖的室内并不需要如何注意保暖,此时自然也就连脚上穿着的鞋也起不到任何保暖作用。
漆黑的夜色下,灯柱也时明时不明,初静却似乎很熟悉这里的道路,脚下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
雪很快落满了初静的肩头,苍白如雪的容颜几乎与四周的环境融为一体,雪发雪肤,瑰色如魔。
第 42 章
越是完美绝伦的造物, 越是会让人有一种虚幻、不真实的感觉。
明明就握着初静的手,但段江离仍然觉得她们像是处在两个空间之中,她神情清冷如霜, 外界的低温似乎对她来说没有一点影响,可她浑身却都是冰凉的, 仿佛一具尸体。
大雪纷飞,她朝着树林中走去, 越走越深入,重重叠叠的树干挡住了风雪,枝丫在黑暗中交叠着,宛如张牙舞爪的恶鬼。
段江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对这种不是野外胜似野外的地方她向来都是敬谢不敏的, 以前在野外露营时都是尽量只呆在营地附近。
——她向来都不喜欢不确定性太大、危机难以预测的地方。
尤其是夜晚,对没有夜视能力的人类来说出现在这样的环境中潜藏的危险实在是太多了。
但初静却似乎一点都没有这样的认知,踩着积雪走在其中, 深冬的野外并不适合绝大多数动物的生存,这或许是唯一值得段江离安心的。
可太冷了。
要不是一直都在活动着,段江离甚至觉得自己会直接失温。
好在这段路并不长, 毕竟不是真的野外, 庄园附近所有的一切都是通过大工程精心设计的, 自然也就没有身处野外的危险。
很快,初静停在了一个洞穴前, 背风的洞口前并没有堆积太多的积雪, 走进去才发现,这是个在山体里人工开凿的洞穴。
里面气温不低, 有着淡淡的硫磺味,似乎是附近有天然温泉, 以至于有种温暖如春的错觉。
贵族权贵们占据的庄园多数都是旧时宅院,这些被皇家、大官用来游玩、隐居的山林里头都多少有些特殊之处,或是有天然温泉之类的自然奇迹,或是某个名人曾经的隐居之所,再不然便是被某些大师盛赞的风水宝地。
到了现代,权贵们依旧逃不脱这老一套,毕竟在权势进无可进后,也会追求各方面与其他人区分开来,以此来彰显自己的独特。
所以这里会有这么个地方,段江离并不意外,陡然到来的温暖让她情不自禁舒了一口气,不然再在外面待下去她真的会失温的。
有些人喜欢在冬季下水挑战极限,但段江离就是个身体健康的普通人而已。
洞穴里有好几条通道,墙上刻着莫名的符号指名道路,不是自己人很难看得懂,段江离跟在初静身后,看她熟门熟路的顺着通道来到了目的地。
这应该是慕家留下的地下基地,毕竟洞穴中四通八达的道路明显是一个很大的工程,不是一两年就能建造好的,如果是初静做的话,那些无孔不入的情报人员不会一点风声都不透露出去。
刚来J市的初静根基不稳,是不可能像那些扎根百年的大家族一样底蕴深厚,这样的大工程总会因为人多口杂而透露出些风声出去。
初静带她来到了一个很开阔的平台,平台下方离地面有两三米的高度,像是山里的幽谷,外面呈现出一个漏勺形状,干燥的杂草铺在地上,一只橘色的大猫趴在上面舔着带血的宽厚虎掌,像是个糖霜虎皮蛋糕。
西伯利亚虎的长相并不是虎圈中最凶悍的,它们的大脸盘子和敦实的身影总让它们看起来多了几分憨厚可爱,但此时却一点都看不出来,眸光沉沉,还带着刚刚捕猎归来的杀气,让人只觉寒毛都竖起来了。
但见到初静后,冷酷的猎手一下就变成了柔软的大猫,它兴奋的叫了一声,立即围着初静转了一圈,看得出来很高兴。
段江离已经有一阵没有看到大猫了,不知道是不是初静每次出远门前都会跟它道别,每次初静一出差,大猫也会跟着消失,根本不会来庄园附近溜达。
她甚至觉得大猫就是一只半野生的老虎,每次初静一不在,它就会从山上跑出去,成为威震山林的山大王。
大猫愉快的将半具熊尸拖到初静面前,难以想象它究竟是在哪里捕猎到的,庄园附近根本不会有除了大猫以外的危险生物。
而且老虎一般也不会捕猎熊,它们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毕竟野生动物为了避免受伤,只会去捕猎有把握的猎物。
血肉模糊的尸体看上去很不忍直视,段江离听见初静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平稳轻柔:“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大猫压了压耳朵,又不要。
它默默把尸体拖到了一边,避免挡着初静的路,初静走到洞口,看着被纯白的雪掩盖了一切痕迹的深谷:“知道这是哪里吗?”
不等段江离回答,初静就已经自问自答起来,“这里是慕家的乱葬岗。”
“被野兽咬死的下人,不听话的属下,碍眼的、有仇的人,都会被丢到这里来。”
她弯起眼,笑吟吟的,目光却像是无形的刀刃:“你喜欢这种处理办法吗?”
“无声无息,一条生命就这样简单的消失了。”
段江离怔了一下,才说:“还好有初静在,不会再有人遭遇这些了。”
她看不惯这些,段江离很明显的感受到了这一点,但段江离的内心对此实在生不出什么感想来,自从二十几年前权贵高官们联手废除了死-刑后,他们私底下的行为就一直很肆无忌惮,所以会有这种地方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无期徒刑,对他们来说并不是折磨,进去了照样能够享受,没了威慑,自然也就因此没了很多顾虑。
而作为特权阶级,段江离也并不能共情底层,权贵不都从来如此吗?有什么可稀奇的?
“不会吗?”初静莫名笑了一下,寡淡着眉眼看着这深谷。
她真的很讨厌很讨厌这个地方,但是每次一下大雪,她又会想到这个地方。
那天慕寒尽玩腻了默默感化、循序渐进的攻略游戏,因为他看不到希望,就把她带到了这里。
那么多只饿虎在深谷中虎视眈眈,平台上来了很多慕家、和慕家关系亲近的人。
他们贪婪的、恶心地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英俊的皮囊,都散发着腐朽的恶臭。
这张脸如同原罪一般,仿佛注定为权贵们的手里玩具。
这是个进行了很多年的游戏,一开始由谁发起的不得而知,他们将打扮好的少年少女带到这里,恐吓那些宁死不屈的人,如果不想让自己在意的人丧生虎口,就在规定的时间里,勾引在场中的人其中之一,只要他愿意接过这个烂摊子,就能拯救那些她所在意的人。
初静怎么会看不懂这种恶心的游戏。
他们将各种道具摆在架子上,要看铁骨铮铮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尊严尽丧,就是要看她们忍着屈辱求饶、打碎她们所坚持的一切。
但其实一切都早已注定好了,早已商量好的少爷小姐们根本不会对别人的猎物下手,最终猎物还是要爬向自己最厌恶的人,祈求他的怜悯。
她的老师,她上学时的班长,曾在懵懂年龄向她递过情书的学妹,曾帮助过的陌生人……
他们神通广大的找齐了所有跟她有过牵扯,有过善意的人。
尖叫,恐慌,哀求……无数双眼睛盯着她。
慕寒尽说:“阿静,选一个吧,我知你不会那些讨好人的手段,那里有催情的药,它会教会你的。”
短短一句话,被突然抓过来的人就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慕寒尽的手下防备着初静去死,却唯独没有想到,那些与她牵扯不算深的人,会突然冲下平台。
饿了好几天的老虎,不会放过到嘴的食物,人类早就是它们食谱中的一部分了。
可它们都被虎王压制住了,那只因为靠近初静,被弄瞎一只眼睛的老虎试图跳上平台,却因为>形的平台构造无功而返。
慕寒尽阴下脸,又很快笑道:“没有用的,小乖,你不配合,他们还是会死的。”
是的,他们还是会死的,他们就是要斩断她过去曾牵扯过的一切,要她一切只能攀附于一人,如果条件允许,他们恨不得她的记忆中留不下任何‘无关紧要’的东西。
初静没有说话,她静默的站在原地,终于,她抬脚走了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兴奋、怜悯、恶意……
初静蓦地笑了一下,自从被带来庄园之后,她就不笑了,像尊高贵清冷的雕塑,谁也无法捂热一块石头,剔透的眼眸,盛着细碎的星光,如同山巅融化的雪,一瞬间便是春暖花开。
慕寒尽晃了晃神,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她就拿走了放在桌上的枪。
“慕少!”
几名黑衣保镖焦急的呼喊着。
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幕,慕寒尽黑沉着脸,语气沉沉:“小乖,放下木仓,我不会容忍你第二次。”
初静知道这是没有用的,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安全极为看重,能被他随意放在一旁的木仓,不是杀伤力不足的玩具,就是没有子弹。
这么多人,除了他的心腹,不会有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人具备杀死别人的能力。
刺耳的木仓声。
不是初静开的,而是她中弹了。
段江离想也没想便从黑衣保镖手里夺过木仓械,朝着初静开了一木仓。
“寒尽,你没事吧?”段江离的目光带着真切的关心,仿佛于她而言,对方是比她生命还要更重要的存在。
腕骨被击中,几滴鲜血迸溅到脸上,但木仓没有丢,迅速被完好无损的手接住了。
初静调转木仓口,冷冰冰的木仓械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她扬着唇,一滴血珠顺着雪色的长睫滴落,颓靡妖冶。
慕寒尽脸色一下就变了:“不要!”
第 43 章
好生气啊。
最让人难以接受的, 从来都不是来自于仇人的恶意,因为早知他们的恶,所以也不会对他们抱有任何期待, 就算他们做出再突破下限的事都不会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这就是他们能干出来的事啊。
但有那么一种人,她平时与你关系亲厚, 她对你的感情不似作假,可到了关键时刻, 她立马就会权衡利弊,然后毫不犹豫的抛弃没有价值的你,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选项。
初静能够接受段江离成为默不吭声的旁观者,不畏强权的总是少数人, 她理解旁人的退缩、怯弱和顾忌。
在帮慕寒尽前, 她隐晦的向她提醒过离开这个国家,这就足够了。
她并不无辜,可世界上总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初静不会因为罪魁祸首太强大,转而就迁怒到别人身上。
没有谁欠她的,她只是会因此感到有些难过而已, 只要人还有在乎的人、在乎的事, 这些情感就是避免不了的, 知道之后斩断这些,不要放在心上就好了。
可是她主动说会帮她的, 她只是太弱小了, 只能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
初静信了。
怎么会不信呢?她们是同门师姐妹,她隐藏的爱慕, 初静也并非全然没有察觉。
但段江离没有挑破,初静便也当作不知, 但她并不会将之视为困扰。
对方的爱并无亵渎之心,少年慕艾,人之常情,克己复礼,无愧于人。
这样的情感,初静虽不会回应,却也不觉得是一件多令人烦恼的事情,或许等哪一天对方放下了,多年之后再回想,也会觉得这是件美好的往事。
然而有些人是不能踏进爱河的,他们一旦一脚踏进了爱河,如果不能取得好的结果,就不会再上岸,宁愿被淹死,然而他们被淹了,不会期待救援,也不会安静等死,只会忍不住拖所有人下水。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不是什么惧于权势,不是什么被逼无奈,是自知没有希望后毫不迟疑的‘废物利用’。
利用她搭上了慕氏,利用她制造了谣言,利用她成功让慕家默认了慕寒尽和她的关系,也让慕寒尽相信,她是真心爱慕于他。
有权有势的人,面对真心爱慕自己又并不反感的追求者,总不介意给出些自己并不看重对对方而言又是实实在在有用的利益。
初静知道这个世界并不美好,但她也从来都不觉得有多黑暗,可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竭尽全力扑灭她身边的光。
这张脸成了原罪,他们总是因此就将她高高捧起,捧得太高了,又心理不平衡,觉得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怎么还真把自己当神了。
他们好像没有正常的感情一样,不是呆在一个极端,便是呆在另一个极端。
正常情况下她不会爱上任何人,那就让她变得不正常。
所以他们总是选择在她情绪变幻最激烈时趁虚而入,越是徘徊在生死边缘,有些情绪就越是容易被挑拨出来,误把错误的认知当成爱。
初静不明白,不爱一个人难道也有错吗?
不会因为感情而催生出嫉妒、自私、偏执,难道也有错吗?
直到很久之后,初静才看明白,段江离不是得不到就毁掉,她就是个疯子,步步紧逼,只为了能够攻破堡垒。
喜也好,悲也好,她就是要以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让初静永远永远都记住她,她要初静见山不见恢弘,见海不见壮美,她要初静一生都只看得见一个名字。
在危险压抑、黑暗环绕的境地里,唯有爱与恨,会是黑暗中令人坚守的一抹光。
失魂丧魄,遗恨侵蚀,初静真的忘不掉,释怀不了,这是以爱之名的屠杀,段江离是她见过内心最扭曲、最割裂、最狡诈的人。
所以好生气啊,她竟然成功了。
她放不下,忘不掉,再也无法平和的看待这个世界。
眼底闪过一抹极其复杂、晦暗的色泽,可她的容颜看上去依旧那样的出尘脱俗,犹如谪仙。
初静牵起一抹笑,声音温柔极了:“跳下去。”
段江离愕然:“什么?”
“我说,跳下去。”初静苍白的脸上荡漾着几分暖意,冰凉的指尖勾着胸前的吊坠,“江离会听话的,对吗?”
段江离动了动唇,一股浓郁的檀香味在平台上弥漫,她吸了一口气,踌躇的站在洞口边缘。
雪白的积雪掩盖了一切痕迹,看不出下面离平台有多高,J市已经下了好几天的大雪了,下面的积雪可能已经堆积有一米多厚了,但当重物砸下去如果着陆的姿势不正确的话,或许就是死亡的结局了。
跳下去?
段江离迟疑,她还没有到视生死为无物的程度。
容不得她迟疑,大猫已经轻手轻脚的来到了她身后。
面对猫科动物,最不应该做的便是背对着它们,这会激起它们本能的狩猎欲望。
它猛地跃起,宽厚的虎掌冲着段江离的后背便是一推。
猛然受到冲击,段江离大脑空白了一瞬,她下意识蜷缩起来护住头部,但还没等她做完这些,整个人便已经陷入了厚厚的积雪中。
冰凉刺骨的雪包裹着她,腿部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什么刺穿了一样,段江离挣扎着要站起来,又有些使不上力。
初静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塌陷的积雪遮挡了她的身形,只有乌黑的发丝在一片白茫茫中格外显眼。
大猫蹭着初静的大腿邀功,初静摸了摸它,按下一旁的机关,平台缓缓下降。
有大猫在前面开路,初静走得并不困难,大雪掩埋了深谷中的罪恶,但这些也不过掩耳盗铃,雪一旦被扫开,地面的森森白骨便暴露了出来。
很难想象在如今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层层叠叠的骨头在这里堆积着,分不清属于人还是属于动物,宛如一个恐怖的万人坑。
初静走到段江离面前,她看着实在可怜,骨刺刺穿了她的小腿,鲜红滚烫的血液染红了白雪,脸色因为疼痛而变得苍白,不自觉冒着冷汗,在原地瑟瑟发抖。
她脸上的笑容深了深,蹲在段江离面前,冷寒的指尖点了点她鼻尖:“你还好吗?”
段江离抽着冷气,冻得直打颤,温热的血液一离开皮肤就好像要被冻住了一般,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不敢真的哭出来,零下的温度,任何液体暴露在空气中都很危险。
仙神一样的容颜,悲悯的神情,浑身上下都找不出丝毫戾气,与她的行为太割裂了,仿佛一个完整的灵魂被分割成了两半。
“冷。”段江离颤栗着,冻得声音都在打颤,她也分不清是冷的还是疼的,大概都有吧,都在不停的刺-激着她的神经,备受煎熬。
“没关系,很快就不冷了,”初静剔透的粉蓝色眼眸情意绵绵,“我会融化你的。”
段江离:“…………”
初静捏了捏她的脸:“为什么不笑?你不是说只要我开心就好吗?”又伸手扯着向上提拉,语气饱含深意,“要我帮你笑吗?”
怎么帮?
段江离有些悚然,她怯怯地牵起唇角,鼻头红红的,温热的眼泪在眼眶中已经快要溢出来。
初静情不自禁的凑近了一点,微凉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面上,拽着胸链,使她的身子贴了过来。
段江离伸手抱紧了她,她身上向来冰凉,在此时却成了唯一的热源,那点微薄的热量犹如饮鸩止渴般,让她渴望得到更多的温暖,只能不停的收紧,往她怀里钻。
初静唇边轻轻勾起一抹笑,抚着她乌黑的长发,突地向下拽,嘴唇贴了过去。
她的神情安谧专注,出乎意料的亲吻得并不凶狠,反而缠绵柔情,段江离被冻得僵硬的肢体,都因此有种要软化的感觉。
果然如她所说,在融化。
漫天飞雪下,她干净、纯澈,也是引人堕落的本源。
那种天生的神性,带着与生俱来的与凡尘的格格不入,如同被邪-教-徒崇拜的神明,有着让人疯狂的原罪。
皎白与混沌交织。
明知是不会将任何人放在眼中的神明,依旧吸引着无数人前仆后继。
如天边之月,高山之雪的神明,在施舍着她那点可怜的悲悯,垂怜着污浊的人。
心脏在不合时宜狂跳。
段江离近乎晕眩地看着初静,被冻得僵硬的身体,传来近乎扭曲的、可怕的悸动感,不自觉轻-颤着,叫人分不清是因为什么而颤抖。
初静不再流连于她的唇,缓慢的、缠绵的移到了下巴、脖颈……
在眼中滚动着、迟迟不愿落下的眼泪,也控制不住的溢了出来,一切都好似水到渠成,春过雪消,情不自禁的让人忘记危险沉沦其中。
段江离一阵失神,思维像是短暂的与身体失去了联系,等回过神来,一切都仿似幻想一般,充满了古时志怪小说一般的黄粱美梦。
初静戳着她的脸,惊奇地看着她:“真叫我惊讶,你是……发-情了吗?”
她用了一个对人来说,算得上是侮辱性的字眼。
段江离别开脸,柔嫩丰润的红唇紧抿着,苍白的脸上却反常的带着晕红,她沉重的呼吸着,瞳孔微微有些涣散。
分不清是身体疯了,还是被冻到出现幻觉了。
她的身体实际上应该是已经感受不到触碰,冻得快失去了对外界的感应了,可她的大脑却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危机,沉溺在了初静的眼神中
那虚假的、迷幻的、蕴藏着不存在的情感的眼睛里。
第 44 章
零下的温度让段江离沾着泪珠的眼睫都凝了霜, 颤巍巍的,乌黑的发丝像是坠着一粒粒雪白的珍珠,如同被从温室中被带到酷烈环境的玫瑰, 腴润娇嫩的的躯体随时都会衰败枯萎,埋葬在这漫天飞雪当中。
初静伸手, 爱怜的抚摸着她冰凉的脸,幽声道:“小可怜, 你还好吗?”
她的神情是那样的真诚悲悯,语气是那样的温煦云诡,但荒谬的是,任何人都无法从她身上找出一丝虚情假意的成分, 仿佛她是真情实意的悯惜你所遭受的一切, 让人乖谬难言,连怨愤都生不出来,只有发自内心的畏怯。
段江离已经有些失温了, 僵着手拽住初静的衣袖,哀求地望着她。
她毫不怀疑,再在这冰天雪地呆下去, 她是真的会死的, 事实上, 她现在已经感受不到腿上的痛楚了,失去了对双-腿的掌控。
它们埋在雪堆中, 仿佛即将成为雪下被掩埋的白骨中一员。
初静眼尾勾着一抹诡色, 她笑笑,一把将人拽到近前, 抱了起来。
段江离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初静相信如果自己再不采取措施, 她埋在雪里的手会毫不犹豫捡起一块断骨朝她刺来,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动手,纯粹是因为大猫的存在,不过真到了紧要关头,她是不会顾忌大猫的。
直到死亡的最后一刻,她都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初静站起身,周围的温度对她来说似乎没有多大影响,她浅声唤道:“大猫。”
“吼!”
在周围望风的大猫听见初静叫它,立马冲了过来,但眼看到了近前都没有减速,叫段江离情不自禁闭上眼。
三四百斤的庞然巨物压在身上,就算原本没有事的身体也该有事了。
初静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只见大猫四脚着地,加速一个甩尾,猛地挤开段江离,并顺势一倒,将脑袋歪进了初静怀里。
段江离:“…………”
故意的吧?这绝对是故意的吧!
初静拍了拍大猫的脑袋,将段江离拉起来抱到大猫的背上,老虎的身体结构注定了它们不能成为坐骑,不仅人会不舒服,老虎也会不舒服,但冬季的大猫毛发厚实,膘肥体壮,却是个再合适不过的床垫。
大猫不情愿的甩了甩脑袋,但有初静盯着,到底没将段江离甩下去,慢吞吞朝着洞口走去。
这个自然形成的深谷是个天然的深坑,除了鸟类几乎任何哺乳动物掉进来都只有等死一条路可走,唯一出去的通道便是慕家开凿出来、将猛兽放出来的地下通道,连接着繁-殖各种猛兽的地下基地。
比起国外家庭豢养得温顺得几乎没有野性的猛兽,慕家更偏好将动物培养成凶残的猎手,吃人、吃同类、吃兄弟姐妹父母,甚至还专门豢养着患有狂犬病的动物来打击竞争对手,要不是后来慕家的动物产业做得太大,怕被人怀疑到自己身上,那各种因为野生动物携带的病毒而死亡的权贵恐怕每年都会冒出数十起来。
之所以会有这个地下基地,当然不是为了培育出合格的宠物型猛兽,而是为了历来所有权贵都忍不住去追寻的一个目的——长生。
为了避免被人察觉,也为了熟能生巧,一开始自然是在动物身上进行基因编辑最好,大猫便是那个基因编辑的产物,不过整个项目都只有大猫这一个存活的个体,且不具备繁衍后代的能力,但它们一开始的目的确实是实现了——大猫拥有了突破种族界限的寿命。
虽然通过各方面的检查,大猫仍然是个半成品,但这依旧给这个不被看好的项目注入了强心剂,在初静重生前,已经有数百人死在了这个项目中。
可惜……
嘲弄的笑容出现在初静唇畔,她抚摸着段江离的长发,像是在摸一具冰冷的尸体,从长发一路往下,轻轻落在她的腰肢上。
段江离坐得并不稳当,跟骑马不同,马在有马鞍等工具的辅助下,平地行走时是很稳当的,但老虎却不行,但好在四周的温度逐渐上升,让她的体温也开始跟着回升,目光便不自觉的打量起四周来。
跟地道上面的环境不同,地下通道被各种材料铺平,泛着机械特有的冷光,明亮的白炽灯照亮着通道,两侧每隔一段距离就有摄像头的存在,让人很怀疑暗处是否隐藏着杀伤力极大的武器,一旦有陌生人闯入就会立马发起攻击。
不过初静显然没有带她参观这些的意思,很快就回到了风格原始的地洞中,泥土的腥味和硫磺味弥漫在四周,大猫行走在其中,温度越来越高,地洞也开始变得湿润,白蒙蒙的雾气在洞穴中弥漫。
是温泉。
段江离脑子里快速闪过这座庄园的布局,她确信自己应该是不在山庄附近了,庄园虽然很大,但所占据的山头在j市并不起眼,不过山头后便是连绵的山脉,属于自然保护区,平常鲜有人烟。
因为这个原因,很少有人关注这个山庄,毕竟富豪们对自己的安全还是很在意的,山头连接着野外就导致附近总会有野生动物跑过来,用来度假都怕晚上睡得不安稳,所以J市周遭的庄园交易市场很少有人关注这里。
她垂眸看了眼腿上的贯穿伤,因为温度原因,没有及时处理的伤口此时已经不再流血了,断骨仍然卡在上面,但好在是从侧面穿透的,并没有伤到骨头,以段江离浅薄的医疗知识来看,似乎除了可能会留疤以外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毕竟这种低温环境下,似乎也没有病菌生存的空间,感染的风险不算大?
但段江离依旧焦躁,她又不是医生,这种心理安慰式的认知并不能改变结局,可初静现在依旧没有回去的打算,她又上哪里去找医生?
她的脑子有些乱,以至于并没有注意到雾气缭绕的温泉色泽并不对劲,但很快她就顾不得这些了,大猫竟然没有在温泉前停下来,而是直接走了进去。
段江离下意识拽住初静。
“别怕,”初静噙着笑,“这是药池,只有慕家嫡脉的人才能进入的地方。”
段江离嗓音沙哑:“什么药池?”
“抵抗各种病毒侵害身体的,”初静有问必答,“就是有个小小的缺陷。”
慕氏研究基因这么多年,自然也是出过一些对人有益的成果,虽然做不到延长寿命,但身体强健、免受大多疾病困扰却不是问题。
段江离闻言倒不意外,各大家族在投资自己上都从来不会吝啬,段廷龙每年也会花费上亿注射生命科技的Ⅱ型长生药剂,据说是能够延缓细胞衰老以此达到长寿的目的,不仅如此,他还养着几个器官供应体,以避免真的出现什么意外时找不到合适的供应器官。
不过段家只是个二流家族,也就是在段廷龙吞并了段夫人家里的企业后他才能负担得起这些,所以段家也只有他能享受得了这些,但如慕家这种顶级世家,嫡系很多都是从小就会开始注射这些。
当然,外界传得神乎其神的一些说法段江离是不太信的,顶尖家族确实把持着许多好东西,可要说他们突破了如今科技的局限拥有了跨越了时代的科技产物那是不太可能的,毕竟他们也不是没有对手,真出现了这种东西,那些老东西早就因此而开战了,哪来的如今的世界和平。
段江离眸光变幻不定,她突然怀疑,初静当初那么疯狂的对慕家开战,是不是就是为了慕家暗地里的研究成果?
初静身体是肉眼可见的不太好,被各种病症折磨,还有被当下科技断言的活不过六十的不治之症,换做谁面对这些都会不甘吧?更别提她还掌握着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的资源。
这似乎也解释了她明明脆弱得像是瓷娃娃,又为什么会拥有与这些截然相反的旺盛精力、不符合常理的力气。
是这样吗?
段江离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试图将已知的杂乱线索串成一条线,但没等她理清头绪,就被当下的情况打断了思绪。
难以言喻的痛感刺-激着她的神经。
很难形容那种疼痛,仿佛将每一块骨头都打碎,然后重新续接,再打碎、再续接,宛如没有尽头一般连绵不绝,让她本能的、控制不住的要逃离这个药池。
段江离一点都不觉得痛死会是种夸张的说法。
但没有用。
初静就站在岸边,一旦她有想上岸的想法,初静就会把她按回去,段江离甚至被迫呛了几口水,这下连五脏六腑都跟着痛了起来,面色惨白,宛如要死了一样。
“乖,很快就好了。”初静面带疼惜地看着她,仿佛是真心实意的为了她好。
她并没有诓骗于段江离,这确实是慕家嫡系和对家族做了巨大贡献才有资格享用的东西,只不过他们都得先建立耐受,花费数年时间让身体适应,毕竟慕家人又没有受虐症,没有谁会对自己这么狠,虽然缺陷无法避免,但想办法将缺陷降低到自己能接受的程度总是可以的。
段江离摇着头啜泣着,气喘地咳了咳,娇生惯养的人,纵然对外人对自己都足够狠,却难以抵抗这种深入骨髓的酷刑,就像很多人都以为自己能够在刑讯逼供下咬死不松口,事实上却是连第一轮都抗不过去就会全都交代了。
她看着实在可怜又狼狈,克制不住的悲鸣起来,弥漫的雾气让初静圣洁的容易更添了几分缥缈的仙气,始终就那样看着她,清清冷冷的笑,太上无情般的漠然。
段江离最终也没能从药池里逃出来,反而因为剧烈的疼痛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界限,直接痛昏了过去。
第 45 章
大猫游到段江离身下顶着她, 避免她沉下去,压着耳朵,虎脑因此变得很圆, 重新露出水面时不禁动了动耳朵,控制住想甩头的冲动。
作为猫科动物中少数不排斥水还很喜欢水的生物, 大猫并不理解段江离在药池中的行为,猫科动物对疼痛往往都有着绝佳的忍耐性, 更别提除了一开始下水的几次外,大猫后面并没有感受到下水后有多不舒服。
它将湿漉漉的大脑袋搁在岸边,望着初静。
初静低头打量着段江离,乌黑稠密的长发披散在她背后, 惨白的脸, 朦胧的雾气中身上的那一抹红灿亮得耀眼,包裹着曲线婀娜的躯体。
舌尖轻轻划过上唇,勾着一抹清冷的弧, 初静温声道:“大猫,把她带上来。”
“吼!”
大猫小心的落爪,不让背上的人掉下来, 初静伸手摸了摸她滚烫的脸颊, 箍住她柳叶般的腰将人抱起。
她漫步到一旁的暗门, 推门走了进去,用宽大的浴巾擦了擦段江离身上的水, 玩味的拨弄了一下她胸前的胸链。
片刻后, 初静剪掉她身上红霞似的吊带裙,闪耀的胸链挂在她身上, 是欲与美完美结合的阿佛洛狄忒。
初静幽幽地看着眼前妖冶的风景,眼神露出幽暗。
她快要忍不住了。
想看她坠下悬崖, 想看她垂死挣扎,更想……杀死她。
但是不可以的。
粘稠的恶意将她包裹,初静柔下眼神,糜恶得冶艳,涅白的指尖点了点段江离鼻尖,慈悲惜怜地看她:“这么可人,谁舍得伤害你呢?”
温柔到寒悚的语气,若是被人听见了必然会因此怵然,菩萨低眉似的神情,歹毒疯狂的心,是恶鬼都畏怯的癫妄。
她帮段江离穿上袍子,抱起对方,转身便看到大猫健壮的前肢扒着门,湿漉漉的毛发像松针似的炸开,毛绒绒的耳朵贴着脑袋,将一颗本就巨大的头颅显得更加硕大。
她不禁挑眉,笑了下,抬眸瞧它:“大猫,你在做什么?”
在害怕……
大猫前肢落在地上,怂怂地伏低身子叫了声。
猫科动物多少都有点神经质在身上,哪怕再通人性,两个不同的物种之间也不可能做到心意相通,初静并不在意,关了门,温声对它道:“这两天就别出去了,生病了就不好了。”
大猫发出喷气声告诉初静自己听到了,见她走远,连忙溜回巢穴,吃了口肉压压惊。
……
…………
“咳咳……”
喉间的痒意让段江离不自禁咳嗽起来,从黑暗中重见光明,她近乎自然而然的眯起眼一边咳嗽一边观察起四周来。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消毒水味……
垂眸看了眼身上的病号服,段江离苍白无力的手按了按太阳穴。
还好,醒来是在医院而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
深深吸了口医院香甜的空气,喉间的痒意却挥之不散,一杯盛着温水的手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段江离抬眸望向她,对方正以一种欣赏地眼神看着自己,让人为之怵惕。
她双手接过水杯,汲取着杯中微薄的热量,张扬的眉眼怯弱的敛着,小口的喝着水,色泽浅淡的唇因此蒙了层水光,灯光下闪熠发亮。
初静-坐在床边,抚摸着她的乌发,病弱的玫瑰花瓣都打着蔫,竭力收拢着身上的刺。
段江离问:“我的腿……?”
“好着呢,”初静勾着眼尾,笑笑说,“创伤面积不大,就算留疤也不会明显。”
段江离:“…………”
不应该会留疤的,只是穿透了皮肉而已,又不是被剜去了一块,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和研发的药物,只要从伤口诞生之初就开始注射药剂,到愈合时痕迹便能浅得几乎看不见。
圈子里一些对容貌不满意的人去整容时,都会注射immaculacy系列的药物,这样开刀的地方在愈合后就很难被看出来,犹如天生。
虽然注射一支就要一百万,还需要连续注射到病愈,但高昂的价格并不能阻止众人对它的青睐。
“医院里的immaculacy缺货了吗?”灯光下,段江离的猫眼含着一汪春水,像只袒露肚皮的狮子猫,温软喑哑的嗓音巧妙问她。
“没有哦,”初静微笑地看着段江离道,“但是你不能注射。”
“……是我惹阿静生气了吗?”段江离眼底的光冷了点。
“怎么会呢,江离最听话了,”初静眸子里充满了笑,“immaculacy会与你体内的药物冲突,不适合注射。”
“…………”不祥的预感。
她哑声,“什么药?”
“当然是药池里的啊,”初静歪了歪头,“江离想的是什么?”
当然是成瘾性的药了。
圈子里的权贵想彻底掌控某个人时,往往会选择通过药物手段来达成目的,那些药物与du品几乎没有差别,是很难靠单纯的意志力抵抗住的。
它们之间唯一的差别不过就是不会折磨注射人的皮囊,毕竟人要是变得不好看了,权贵们也会觉得败兴。
“没什么,”段江离抱住初静的腰,嗫声,“我只是太害怕了,以为阿静要抛弃我了。”
毕竟只有失去兴趣的宠物,才会无所顾忌的下手。
“怎么会呢?”初静温柔的抚着她的发,“江离这么乖,谁会舍得丢下?”
段江离扯了扯唇角,倦怠的将头埋在她腰间,实在有些精疲力竭。
也许是被注射过麻醉或镇痛类药物,这会儿她倒是没觉得腿上有多不适,非要说不适的话,除了对昏迷前的情景心有余悸、太阳穴隐隐作痛外,就是胸前了。
那个胸链竟然还在!
上面镶嵌的碎钻压在身体上实在谈不上舒服,并不适合戴着在床-上休息。
初静撩开她的发,露出她纤长盈润的颈项,宛如高贵美丽的白天鹅。
而她想要做那个拧断天鹅脖子,啖其肉的恶鬼。
指腹轻轻摩-挲着,激得段江离一阵颤栗,分不清是害怕还是单纯的不适,初静脸上笑意浓烈,愈发幽暗地眸光盯着她。
伸手牵掣住段江离的前颈,食指抵着她的下巴,段江离被迫仰头,眸中溢出泪珠,哀哀唤她:“阿静。”
虽然初静向来都稳定发疯,可这一次是不是有些太频繁了?
“嘘。”
初静凑近她,鼻息喷洒在她后颈,惹得她不禁打了个颤,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寒凉的贝齿咬住了她的后颈皮,像是要碾碎一般。
“呜……”
段江离只觉得她积压了半年的疯都在一夕之间爆发了,但她明明这半年间也没有安分过,只是没有这一次这么过分而已。
段江离被锻炼得十分坚韧的神经,这会儿也实在有些扛不住,她这都不是阴晴不定了,而是神志不清了吧?
受什么刺-激了?
她捏紧床单,以一种极其难受的姿势后仰着头,段江离忍耐的皱着眉,眼中不由溢出生理性的泪水。
“老板……”
林助理推门而入,看着眼前的场景声音不由卡了一下,慌乱的关上门。
这是她一个小助理该看的吗?
林助理实在没有想到开门后会看到这样的场景,毕竟病房的门都并没有关严实,谁知道会看到这样刺-激的场景。
这这这这合适吗?
她颤着声对屋里说:“老板,时间到了,再不走就晚点了。”
林助理觉得自己要被发配边疆了,她现在跟老板说自己什么都没看到老板会信吗?
但林助理发誓,自己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只是那个场景太让人脸红心跳了。
面带泪痕的美人红着眼眶,艳若桃李,被迫仰着头,身心都被完全掌控,雪白的发丝与她的乌发纠缠着,黑与白的极致对比,难以言喻的色气在空间里涌动着。
老板看着清清冷冷的,标准的禁欲系,没想到私底下竟然会这么欲,好狂野,感觉下一秒就要把她拆吃入腹。
天哪,那位段小姐不会就是因为……太激烈才住院的吧?
甩甩头,林助理努力将那些信息甩出去,看了眼手机上的行程安排和时间,不禁有些着急。
是不能拖延的公事啊,真的很想进去把老板拉出来啊!出错了是上百亿的损失啊!为什么都在路上了突然要过来一趟啊!
初静没有被突然的变故惊到,安抚性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唇角勾着:“好好养病,我先走了。”
段江离眸子里荡荡漾漾的盈着水雾,仰头看着初静的背影,心中冷静的想,她该离开了。
人的阈值是会被不断提高的,她并不觉得之后初静会收敛,妄图改变一个人的思想,比改造自己还要困难得多。
走到门口时,初静突地回头,段江离心头一跳,下意识攥紧床单。
初静微笑,眼眸弯弯:“江离想自己开个公司试试吗?等回来我教你。”
她璀璨的粉蓝色眼眸与人凝视对望时,有种难言的悯怜深情,冲她温柔的笑着,回头时唇角的弧度还没有压下,带着点小心机暴露的狡猾。
直到病房的大门被关上,段江离都没能回过神来,良久,她蓦地闷笑一声。
哈~
真有意思……
第 46 章
初静并非只是随口说说, 还很快就将开公司的事情落实了,段江离很确定这一次初静总算不是在坑她了。
她通过迂回手段注册了几家公司,名义上, 法人代表和老板乃至股东都找不到段江离头上,这基本算是全世界资本的常规操作了, 他们不仅让自己的消费大多经由各种皮包公司报销,并且通常都准备好了资产转移的门路。
也就是说, 未来公司就算破产清算,也不会影响她本人,财产由她继承,债务却由别人接盘。
基本生意做到十几亿以上的人都会去做这样的准备, 这样就算破产了也能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初静为了霍氏忙活了这么久,其实主要忙活的并不是打击霍氏目前经营的项目,而是为了切断这个资产转移的缺口。
这是很难做到的, 正所谓狡兔三窟,越是顶尖的家族在这方面做的准备工作就越多,所以慕氏被初静解决后她才会让人又敬又畏。
毕竟这种资产转移的门路事关身家性命, 尤其是慕氏这种在J市扎根百年的大家族, 各方面都根深蒂固, 几乎只能随着国家一同走向灭亡这一种可能存在,初静创造的却是一个奇迹。
当然, 如果说个人花销通过公司还能算是合法薅羊毛的话, 那后一种玩法对社会对国家来说就是毒瘤了。
牢是法人坐,债务另有人担, 但这些被推出来的倒霉蛋也没有资本去还钱,到了最后, 破产公司的实际老板依旧潇洒,倒霉的则是得不到补偿的债权人和拿不到工资的打工人。
各大银行基本都有因此而起的烂账,随着资本在国内盛行,这种情况出现的也开始频繁起来,不是体量大到一定程度的企业,多数都会选择在兜不住事发后破产跑路。
如果没有人制止乱像的话,段江离觉得或许Z国也会变成H国那样因为财阀把持着国内百分之九十的产业,导致这个国家已经快亡国了。
嗯……它们国家去年出生的新生儿仅有两万多,虽然他们国家的总人口数也不到一亿,但这个数据依旧很可怕。
然而财阀们自然不会因此就停止自己的行为,资本是没有国家这个概念的,更何况,就算如此,受苦的也不是他们,反而H国的财阀已经因此在深入研究克隆人和强制婚配、社会化抚养以及买卖人口来为自己培养‘工蚁’了。
对此其它人都并没有因此产生什么负-面的看法,更别说因此警醒了,各国资本权贵们都在默默看着H国财阀的操作,如果他们这种做法成功了,那毋庸置疑,所有资本都会开始效仿,如同封建社会时的结构一般,蚁王蚁后高高在上,兵蚁维护着‘秩序’,工蚁勤勤恳恳的为了这个制度献上一切。
但这一切都需要经过三四十年才能证明结果如何,离现在生活在当下的人都太远了,所以哪怕有人通过翻墙到外网知道一些H国的事情,却也并不会因此就联想到自己。
段江离对此就更没想法了,她当然知道那样的未来对她也是没有什么好处的,但那又怎么样呢?世界生来就是不平等的,人和人也是不平等的,弱肉强食、丛林法则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就算真的有那样的未来,也不过是将这一切展现得更赤luo而已。
就如同如今的她面对初静,并没有什么不甘、仇恨、怨恨,无论是对初静还是段廷龙,段江离都是真心实意的没有觉得他们的行为有什么问题,她现在唯一搞不懂的就是初静究竟想做什么。
真的很有意思啊,看上去她与这世界上的财阀、资本没有什么两样,可有些时候,又总让段江离联想到一些历史上的群体。
现在初静所做的一切就更让段江离搞不懂了。
先让她在股市中锻炼,培养出还算不错的承受力、洞察力和大局观,再通过公司去实际操作,这么一通流程走下来,只要当事人资质不算太差,基本就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了。
若不是清楚初静那疯疯癫癫的性格,段江离险些都以为初静有养成的爱好了。
毕竟圈子里确实有少部分人爱这么玩,拿出个几千万开个公司让情人拿去玩,不过做生意这种事确实是没法强求,只有少部分人才能抓住这个机会,等金主玩腻了,自己也不亏。
但问题是,这种事情拿出个几千万已经算是极限了,而按照初静的玩法和期望,运气不好的话能烧十几个亿进去。
虽然不管弄破产几个公司最后都影响不到段江离,可想也知道,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这时候没找你算账,未来也是会的。
真的看不明白。
但段江离并不打算拒绝,并非笃定自己能吃掉糖衣扔掉炸-弹,就是单纯的、特别想看初静要做什么。
人骨子里就有作死的基因在,越是未知,越让人恐惧,也越让人情不自禁。
当窗外的雪已经停下,夜幕降临时,段江离身上的感知也开始恢复。
不知道是药池的作用还是心理因素,段江离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开始变得很敏感,病号服摩擦着身体时有种轻微刺痛的感觉,但将衣袖翻折后却发现用料做工都没有问题,也没有线条,皮肤更没有泛红,手摸上去更没有什么感觉,仿佛刺痛是一种错觉。
神经也在隐隐作痛,仿佛是还记得先前那番痛不欲生的滋味,腿更是疼得明显,但或许是之前体验过更难以忍受的痛苦,段江离这时候反倒没想过去吃止疼药。
毕竟身体是有耐药性的,这种东西还是留在关键时刻比较好。
但忍耐性的提高,并不代表段江离可以将这一切都视为无误,精神因为疼痛很难集中,时不时大脑便会控制不住回忆起那种痛彻心扉的痛楚,以至于坐立难安,出了一身汗。
这样是不行的,身体得不到充足的休息最后难受的还是自己,她努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一开始仍然会时不时走神,但很快就渐入佳境,让她一度忽略了腿上的伤口。
直到初静到来,才打破了这种状态。
她发完疯之后就变正常了,清冽的眉眼隐隐带着一种生来就有的悲悯温柔,将带来的保温桶放在一旁,犹如一个普通的探病家属。
“饿了吗?先吃饭吧。”
或许是这两天的工作让初静的理智重新占据了主导,段江离观察了一下,确定她似乎不打算整什么幺蛾子。
事实也果然如此,很正常的餐饭,甚至考虑到是带给病人的缘故而做得滋补又清淡,段江离尝了一口,并不是庄园厨师的手艺,这也不奇怪,厨师又不是只有庄园才有。
她确实饿了,跟谁过不去也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生理和心灵上的双重没胃口buff也不能阻止段江离填饱肚子,更别提味道确实不差。
初静笑意吟吟:“看来你很喜欢。”
段江离点头。
初静问:“你明天想吃什么?”
时间在一问一答中很快流逝,初静正常的时候还是很乐意跟人演温情脉脉的,段江离一边回答,一边在心里计着时,推测着她这一次能忍多久再发疯。
可惜这次没等段江离确认自己猜对没有,护士先上门换药了。
因为用的是可吸收线,段江离腿上被缝合的伤口并不需要拆线,帮她缝合创口的医生手艺也很精湛,至少保证了伤口愈合后不会留下丑陋的蜈蚣状疤痕,至于旁的段江离已经不指望了,毕竟没有注射药剂干预,不留疤是不可能的。
第一次换药时段江离便已经觉得伤口惨不忍睹了,或许是因为没有及时处理的缘故,又或许是当时是摔伤的,伤口周围都是青黑一片,看上去十分不忍直视。
以段江离的心里承受能力来说,这还不至于叫她崩溃,反而每次换药都能平静的观察恢复情况,这一次也是如此。
“咦?”
因为淤青渐渐淡去的缘故,本来的肤色也逐渐显露出来,然而不知是不是皮下有瘀血的缘故,青黑褪下后,肤色上就显露出了颜色不算深的红。
这些红巧妙的分散着,又并没有扩散的很远,看过去犹如一朵玫瑰花瓣般重重叠叠。
段江离问换药的护士:“这是什么?”
护士眨了眨眼,按压了一下,温声道:“不用担心,只是普通的皮下出血而已。”
段江离眯了眯眼,不再多言,普通的皮下出血呈现出的明明更多的淤青、乌黑的样子,再巧合也不可能这样吧。
更别提,别的地方都不出现,刚好就出现在了两边缝合的创伤处。
在看到腿上淤青时,段江离就觉得它们太密集了,但也有想过会不会是昏迷时磕到了,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等护士走了,段江离不禁问初静:“是阿静做的吗?刚好把伤口遮住了,看上去很好看呢。”
初静不禁抚摸上她的脸,“我就知道江离会喜欢的。”
“这是怎么做到的?”段江离婉顺的贴着她的手,好奇问。
这并不是刺青,看着也不像是染料,反而有些如同胎记一般,是从皮肉中透露出的色彩。
初静笑眯眯地:“是胎记哦。”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红胎记好像是会扩散的?”段江离实在没想到,初静那次发疯能整出这么多幺蛾子出来。
第 47 章
“不要怕, 边缘整齐的红胎记蔓延速度是很慢的。”初静张口便又说了一个坏消息,听得段江离眉心不由跳了跳。
她不知道那些权贵养着的研究院究竟都研究出了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竟然还想办法制造出了人为胎记这种难以言语的东西。
要知道, 胎记可并不是个好东西,并不仅仅是会对外表产生影响, 还有可能发生病变,红胎记便是容易出现结节以及很容易在受伤后长时间的出血不止。
另外, 胎记的形状是很自由的,如初静这般能天生白化病能白化得反而像是造物主恩赐的才是少数,像红胎记有百分之八十都长在脸部颈部,可想而知对一个人的外表、身心的影响有多大。
而这种被研究出的人工胎记似乎能控制形状和位置, 大概是能够戳中一部分人的xp。
毕竟有些人觉得世界上根本没有完美符合自己审美的人, 把情人带去医院连整二十几次的事情不是没有,可想而知会有多少人对这种胎记感兴趣,反正这种东西就算对健康有危害也危害不到他们自己身上。
段江离再一次疑惑, 初静究竟是跟哪个研究院有所牵扯?还是全盘接收了慕家研究所的成果,不然怎么会拥有这些目前市面上还并没有流通的科技造物?
不对,好像已经流通了……
段江离突的想起, 去年某部通过小说改编的电视剧, 其女主被称为天选女主, 因为她的背部有着跟文中女主描写一致的火凤胎记,长相不差, 学历也不算低, 以至于凭借那部剧一跃成了顶流,粉丝更是封建迷信现场, 吹女主如果放到古代那必定是天生的皇后命。
她记得这么清楚纯粹是这个人给她签约的公司带来了极大的利益,并且不出意外凭借着这个无可取代的记忆点还能捞金捞上个几年, 甚至圈子里某些比较迷信的,也确实透露出了点风声要到了那个女星的八字去算命格合不合,据圈子里八卦的小姐妹说,今年春节已经去见家长打算领证了。
段江离突然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她不禁看向初静,猫眼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阿静,这个胎记可以消除掉吗?”
段江离可以想象到,如果她以这种有‘胎记’的形象出现在社交场合中,会造成怎样的冲击,毕竟她从小到大没少出席过各种宴会,她有没有胎记大家都是清楚的,必然会因此传到那一家耳朵里。
虽然她并不清楚这是哪家设下的骗局,但段江离一点都没有了解的兴趣,她只知道,如果这件事由她揭露出来,那家人肯定是不会感谢她的,反而会暗中记恨她。
毕竟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私下偷偷联系?为什么要堂而皇之打他们的脸?害他们故意丢了这样一个大脸,成了圈子里众所周知的笑柄?
封建余孽型的家族,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宁愿打肿脸充胖子、装瞎子,也要护住自己的颜面。
初静贴向她耳边,低声呢喃道:“当然可以,只要停药,几个月内就消失了。”
“副作用呢?”这么简单就告诉了自己答案,段江离总觉得还有后招等着自己。
初静歪头,“一个胎记而已,能有什么副作用?”她眸色晦暗,“江离带有偏见看我,我好难过。”
她捂着胸口,“江离总在伤我的心。”
段江离:“…………”好无言以对,别说她之前做的那些事,就算没有那些,她也很难带有正面的情绪不去怀疑她的目的动机。
她沉默,突的把手放到初静心口。
初静弯了弯唇,露出一抹莫测的弧。
“江离是想非礼我吗?”她的目光移向段江离的腿,一脸遗憾,“可是医生说了,江离需要静养。”
段江离眨了眨眼:“阿静骗人,你明明一点都不难过。”
很早就想这么做了,一个人怎么会没有活气呢?怎么会就那么像披着人-皮的鬼呢?从地洞中回来时段江离就在想了,顶尖家族既然都有保证家中子嗣从小就健康聪颖的办法,那初静是不是也通过科技手段解决了自己身上的问题?
她仔细回忆过国内几个顶尖家族,后代子嗣竟然真的没有出现过几个纨绔,这不是家教好不好就能解决的问题,而是各方面待遇的提升本身就注定了对意志力的瓦解,如历史上知名的明君,少有从出生起就一帆风顺的,大多都是幼年时期经历了很多事情,才能在掌权后掌控住一切。
而顶尖家族的子嗣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父辈将他们庇护在羽翼下,根本不会经历什么风雨,哪怕从小接受的就是精英教育,也不代表着当事人一定能够变成精英。
资质平庸这种事情本身就是天生的,再精心教导也提升不起来,可那些顶尖家族的子嗣,却似乎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一般来说,家业通常都是由长子继承,哪怕私生子再多,一般也影响不到婚生子的地位,可是能跟顶尖家族联姻的女性,本身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也不会生下太多孩子,万一出生的这几个资质都不好怎么办?
但神奇的是,这些家族就像是得天眷顾一般,每一代的继承人都很优秀,这一点只是慕寒尽因为性格原因在圈内格外出名而已,可并不代表其它家族这一代就不行了。
两个同样优秀的基因,未必就会将自己优秀的一面都遗传给孩子,段廷龙那么多个孩子,找的情人大多也都长相、学历、情商都不差,可他的孩子同样也有长相平庸、性格不忍直视、资质也难堪大用的孩子,那些孩子也没有像段娇那样有后盾,但一点都不影响他们骄横,无论母亲怎么循循善诱都屡教不改。
在这之前,段江离对这种现象是没有过多关注过的,那不是她该操心的事。
而初静呢?
人类本就是在一步步踏进神明的领域,段江离偶尔都会鬼使神差的想,初静真的还是一个人吗?
这次算是得到了一点验证吧,初静还有正常人该有的心跳,不然段江离偶尔真的会生出一种她非人的错觉,脑洞大开的想着她体内也许有一大半器官都变成了机械造物。
毕竟人造器官在如今并不罕见,人体并不神秘,也并非无可替代,脑接芯片甚至都已经在一些国家的军队中实行了起来,如果无法实现肉-体长生,段江离也相信很多资本大鳄会毫不犹豫的摒弃孱弱的血肉,选择机械长生。
以初静的疯狂而言,段江离觉得自己的这种推测也并非全无可能。
初静噙着一抹笑,目光从她身上扫过:“那说明江离不用心,才会察觉不到我在难过。”
段江离并不反驳,但如果一个上位者的情绪能够轻易被察觉,那她迟早会被掀翻的,她察觉不出才是正常的,她是对人的情绪感知比较明显没错,可这又不代表着她跟某些神医一样,看一眼病人就知道她哪里有问题。
她要有那能耐,早就把段廷龙拉下马换自己当家主了。
……
…………
日月如流,转眼J市的冰雪便到了已经开始消融的时候,段江离腿上的伤口也愈合了,并没有出现增生,但玫瑰胎记却是留了下来,段江离日日观察也没见它有淡化的趋势。
然而她也没有服药,段江离很确信这一点,初静不至于在这件事上搞遮遮掩掩的手段,从她一开始主动透露就说明了她的想法。
或许是时间太短了吧,段江离并不是很在意,现在离夏天还有一段时间,并不会暴露出来,就算真的到了夏天还没有消失,也可以用遮瑕之类的化妆品掩盖掉。
这个年节过后,国内圈子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倒是帝国从去年起就传得沸沸扬扬的继位风波彻底尘埃落地,老国王将在今年春天退位,将王位绕过了几个被看好的王子,反而隔代传给了孙子辈,一个在政治斗争中父母双亡的十九王子的长女西格莉德。
西格莉德拥有一头黑色的卷发,在帝国王室普遍金发的特征中格格不入,幼年时期多受排挤,当然,在帝国黑色和金色都属于贵族的象征,西格莉德倒是没有因此遭受太多质疑,只是有些时候与众不同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这本跟段江离无关,只是初静的母亲嫁给了帝国的王子,因此老国王的传位典礼初静也是有资格参加的。
初静一开始起家并非在国内而是在帝国,有着一个王室做后盾让她并没有像其它商人那样在帝国寸步难行,不过后期初静选择入驻钟氏而舍弃原本从零开始创立的基业,曾经段江离还不太理解,现在想来应该是里面一开始就掺杂了太多利益交换,反而可能没有钟氏来得不受掣肘。
毕竟钟氏被初静打怕了,根本不需要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钟氏就会随着她的意志而转动。
更别提,那个公司最后竟然落在了西格莉德手里,很难不让人怀疑两人是不是很早之前就勾结在了一起。
而更让段江离没想到的是,初静竟然打算带她一起去。
要知道,这样的场合帝国更多的是邀请的各国政要、总统高官,留给商人的位置很少,国内几个顶尖家族肯定是有份的,而段家就算是段廷龙也得费一番功夫才行。
第 48 章
段江离总是很难理解初静的脑回路, 但她并不打算拒绝。
全球如今现存的王室有二十几个,但唯有帝国的王室仍然拥有着与曾经一般无二的超然地位,仍旧掌控着对帝国的实际掌控能力。
也因此, 帝国的加冕礼没有人会不给面子,毕竟总统可以下台, 首相能被木仓击,而帝国的统治者却永远都只会是王室。
帝国的加冕礼一直都严格奉行着传统, 只在春季百花盛开时举行,因为新王登基时会相应的放出优惠政策,如同Z国古时候的大赦天下,是以自古以来这天便是从上到下都万众瞩目的一天。
段江离跟随初静乘坐私人飞机过去, 很快就到了帝国的首都。
帝国皇室的加冕礼向各方都发出了邀请函, 但因为人数原因,邀请函上也写明了希望大家都能乘坐商业航班,以免造成机场拥堵和影响航班起降。
帝国算不上是个小国, 所以大多数都不会拒绝这个建议,但依旧有部分国家的官员享有特权,只是段江离没想到初静竟然也会在这类人中。
甚至下了飞机后, 还有专门的车队迎接, 将她们带到了一座城堡。
段江离由衷的意识到, 初静在帝国呆的那些年或许不仅仅只是开创了公司,只是因为帝国极度排外, 导致国内并没有听到太多风声而已。
毕竟如果只是一个普通商人的话, 怎么想都不可能得到这种待遇。
甚至,他们还称呼初静为‘阁下’。
在帝国, 只有拥有爵位的贵族才能被如此称呼,甚至看他们的态度, 初静的爵位还不低。
段江离的帝国语学得一般,作为一个在国际上以排外闻名的国家,除了旅游以外大多数二代们都不会选择来到帝国。
故而自然也不会有人放着适用范围更广的语种不学而去学习-帝国语,所以她也就能听得懂一些日常用词,还是最近恶补出来的。
因此直到到了城堡,段江离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似乎是初静的城堡。
与其它国度不同,帝国首都的城堡不允许外人购买,只接受皇室赐予,数量稀少,很多新兴贵族甚至只能选择住在庄园里。
虽然无论从舒适度还是别的方面来说,其实庄园往往比城堡更好,但在帝国城堡才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一个贵族如果没有城堡甚至是要被耻笑的。
比起国内住的庄园,城堡的采光实在算不上好,仿古的蜡烛灯照亮着城堡,看着就有一种压抑的、阴沉的氛围。
段江离觉得初静应该不太喜欢这样的环境,毕竟这里并不‘白’,但外界几乎没有地方住了。各大旅馆除了被皇室清场用来接待客人的以外,其余小旅馆也被各国游客给占据了,想找个合适的地方住都难。
一切都是初静安排的,段江离不关注这些,也无权置喙,为了倒时差,早早便上楼休息。
但不知是不是身处异国他乡的不适应,没能睡上太久段江离就醒了过来,拿出手机一看,晚上九点。
她下楼觅食,隐隐约约听见说话声,从楼梯向下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最近一上网必定能看到的脸——西格莉德。
在老国王宣布继承人前,西格莉德并不为人所熟知,大众普遍看好的继承人选中也根本没有她的存在,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挤掉自己的叔叔们上位的,甚至还让他们在社交媒体上保持了缄默。
西格莉德有着一张标准的西方美人的面孔,碧蓝如洗的眼眸宛如深邃的海洋,段江离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礼貌的退去,并不打算偷听。
帝国的下一任继承人造访,必然会跟随着许多守卫,她可不想被当成可疑人员。
不过,仅仅是刚才那零星的几眼,段江离就已经得到了不算少的信息。
帝国的下一任继承人,西格莉德,她看初静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
西格莉德并未察觉有人曾下来过,她更好的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忧愁地叹息着:“老师,我有些不安。”
初静淡淡笑着:“不安什么?”
“我不知道我是否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老师,帝国会因我而毁灭吗?”西格莉德看向初静。
初静看着桌上的烛火,眉眼平静:“我只知道,宁可痛苦,不要麻木。”
前世今生,她一直都是如此践行着的。
“……您说得对。”想到过往的遭遇,西格莉德平静下来,帝国从未变得文明,表面的荣光下早已是暗潮汹涌。
商人无法接受自己所获得的利益三分之二都要用来打点贵族,民间有幸出国的年轻人正试图掀起一场场起义,其中或许还夹杂着某些贵族对王室的虎视眈眈。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西格莉德都清楚,帝国需要一场变革,王室限制不了帝国人民获取外界的一切,走私手机的案件层出不穷,他们不会永远都只看得到帝国的一切,且习以为常。
王室试图让科技只掌握在上层人手里,不让底层接触信息,甚至将手机等与外界沟通的器械视为违法犯罪,但不断有人将从帝国首都所看到的一切带回去,他们不会永远都被蒙在鼓里。
毕竟,帝国这么大一块肥肉,不是排外就能让其它国家不觊觎的。
历来变革者都不会有好下场,背叛自己的阶级会让她举世皆敌,而她帮助的人也不会感激她,他总会死的,正是看到了这一点,他们才默许了她的上位,因为她从来都不是老国王认可的继承人,但他们需要她帮他们躺雷,让真正的继承人接收一个安全的、甜美的果实。
但没有关系,西格莉德心里想着,她死去时,会把老东西心爱的继承人和叔叔们都带下去一家团聚的。
毕竟,他们早已不是亲人,而是生死仇敌。
理想遏制着她的欲望,谈完正式,西格莉德才忍不住问:“老师,她是你的爱人吗?”
初静笑了笑:“你觉得呢?”
西格莉德心想,她要是知道就不问了,从初静将她从慕家手里拯救出来时她就知道,初静跟普通人是不同的,她的眼中万物皆可怜,所思所想总叫人琢磨不透。
初静没有教过她政治,也没有教过她争权,可初静让她看到了一个难能可贵的东西,让她的灵魂得到了升华。
这样一个人,西格莉德很难想象什么样的人才会成为她的爱人,她与所有人之间都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西格莉德没有再问,她只是有些忍耐不住内心的欲望,但问出来之后,一切涌动的情绪又莫名其妙平静了下来,想了想,她说:“慕氏的残余势力我已经找到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出现在我的加冕礼上。”
初静颔首,唇角扬起别有深意的弧:“不用阻拦。”
西格莉德惊诧一瞬,便点头应下。
……
…………
一直交谈到深夜,西格莉德才离开,加冕礼的举行在五天后,初静并未出去交际,也没有去见名义上的母亲,反而带着段江离在首都逛了一圈。
作为帝国的首都,大街上反而看不到多少腐朽的痕迹,该有的公共设施一样不少,流浪汉也早早被驱赶,道路两边都用鲜花点缀着,一派繁华,看上去与所有现代化的城市没有任何区别,顶多就是古建筑多了一些。
但细节处仍然处处暴露着封建,比如帝国至今还遵循着什么阶级穿什么衣服,在国外他们管不着,但在国内,如果有人逾越了却是要被送上法庭的。
可以说,帝国是个比国内还腐朽的圈子,但也正因为这种强权,帝国反而拥有着全世界最知名的医学公司,因为他们并不禁止拿贫民做人体实验。
无论国际上如何谴责,他们都死猪不怕开水烫,加之各种利益的交换,也多得是高官权贵帮他们遮掩,毕竟医学想要发展离不开人体实验,自愿捐赠的大体根本不够,帝国是各种疯狂的想法能够实现的地方。
只要能够得到帝国贵族的支持,那么无论多丧心病狂的想法,都是有实现的可能性的。
在初静之前,慕家就一直与帝国来往密切,所以在初静暴露出药池时,段江离才不觉得惊讶。
能在帝国混得那么如鱼得水的家族,说没有同流合污,谁会信呐?
加冕礼当天,直到初静穿上伯爵规制的礼服时,段江离才知道她得到的爵位。
镶有白色毛边的红色丝绒礼服,华丽又庄重,礼帽上有着金银色的镶边,雪白的发丝被盘起,眉眼因此显得更加突出。
这种古典的礼服,让初静身上的非人感显得更重了,情不自禁就能让人联想到复苏的恶鬼、拥有漫长寿命的吸血鬼。
两人到来时,会场已经来了不少人就,加冕礼有外场和内场之分,全程直播,内场来的都是高官政要,外场则是通过各种渠道得到邀请函的人。
但尽管如此,对众人来说也并非白来一趟,毕竟他们本质就是来扩展人脉的,阶层太高的反而攀附不上,外场正合适。
路过外场时,段江离看到了段廷龙,不知道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段夫人再度缺席了,然而这样的场合并不适合带情人来,所以最后跟在段廷龙身边的竟然是段娇。
不知道是有人教过她还是最近一年的遭遇让她成长了,现在的段娇看着倒是成熟了不少。
第 49 章
很多人都试图以婚姻来实现阶级跨越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为这确实是一条成功的捷径。
段廷龙努力了一辈子也只能在国内当螃蟹,一到了国外不能说寸步难行,但也确实得谨慎做人。
而她仅仅是靠着初静的提携, 就得到了以往连面都见不到的国际人物的联系方式。
内场出现的人体量都算不上小,因此任何一个新面孔都值得注意, 段江离注意到他们似乎对初静都不算陌生,不过远算不上友好。
略略一想段江离就明白了, 慕氏是Z国四大顶尖家族之一,且这些年一直隐隐有压其它家族一头的势头,没有谁不想成为第一,乃至一个国家的无冕之王, 而能做到这种程度, 其关系网必然是错综复杂的。
可初静这一动手,却不知道无形中影响了多少人的布局和利益,自然会对初静有敌意。
Z国作为一个人口大国, 历来都有很多国家的资本将目光移过来,很多扛不住的企业,早早就变成了外资。
段江离暗暗记住几个情绪不太对劲的人, 能这么明显的展露出情绪, 可见损失确实惊人, 也不知道慕氏私底下究竟涉足了什么产业,会让被影响到的人连表面风度都不顾及了。
内场除了官媒以外, 是没有媒体记者的, 所以众人也没有表现得过于矜持,氛围并不肃穆。
帝国并不是一个神权国家, 三百年前便将神权打败,此后加冕礼就都不在教堂举行, 而改为了王宫。
中午十一点时,加冕礼正式举行,接近三百人的乐队奏起庄严的乐章,内场的人也各司其位。
随着老国王将代表权利的权杖和王冠都交给西格莉德,这场盛大的加冕礼也正式结束。
不过真正的热闹,却才刚刚开始。
加冕礼之后,王室会一连举办七天舞会,以此来欢迎新王的到来和给予贵族充分的投诚时间及利益交换。
这些就与初静没什么关系了,她的爵位更偏向荣誉性质,所以不在此列,但宴会肯定是要参加的,谁都不会嫌自己的人脉多。
晚上的舞会并不分外场与内场,亮如白昼的大厅里,杯觥交错,政商界名流云集。
初静被西格莉德叫了去,现场只剩下了段江离,但她的身边却并没有因此变得冷清,如众星捧月般站在名媛夫人中,得体矜持的笑容,犹如灿烂的春光。
“怎么什么好事都让她占了啊!”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一众名媛看着段娇不加掩饰的神情,不禁默契的离她远了些。
一个下午的时间,足以让初静和她身边人的资料都摆在她们面前,看在段江离和段娇好歹有些血缘关系没准能曲线救国份上她们才凑过来的,没想到会这么拎不清。
她们还以为段家派段娇到帝国潜伏这么久,就是为了利用初静的关系网打开局面呢。
真晦气,原来是个脑子不清醒的。
段娇并没有发现周围名媛的疏远,她受不了,她过得这么惨,消费还受限制,爸爸不给她多余的钱,妈妈每次也是钱一要多就挂电话,害她在帝国被别的名媛们看不起。
她都这么惨了,段江离却过得比以前还好!
凭什么啊!
那个钟初静是眼睛瞎了,脑子不清醒吗?!私底下玩玩也就算了,怎么还把她带到这种场合上来!
段娇瞪着眼,但她根本接近不了段江离,这种场合也容不得她下黑手,更别提段廷龙离开之前还特意警告过她,再接受不了,她也只能老老实实的。
她也不傻,段夫人从来不管公司的事,就是个泥塑,她以后要是想拿到公司只能看段廷龙的脸色,自然不能在对方没死之前就忤逆她。
段江离注意到段娇的视线,但并没有在意,这是帝国王室举办的宴会,就算真有人能下黑手,也绝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她面不改色的跟众人交谈着,几个大国的官方用语段江离都有着能够日常交流的水平,因此也并不存在什么沟通障碍,正杯酒言欢间,异变陡生!
大厅的灯光一瞬间突然全部都黑掉了,紧随而来的便是激烈的木仓击声。
人群发出一阵惊慌的尖叫声。
感受到未知的液体迸射到自己身上,段江离不动声色的蹲下,脱掉高跟鞋。
局面对她来说很不利,灯灭前她身边围了不少人,这导致她此时根本无法后退,好处是有她们当肉盾,她受伤的风险无疑小了很多。
只是刚才的木仓声已经让一部分人失去了理智,选择了在黑暗中移动,段江离凭着记忆试图躲到桌下,但没有成功。
这些袭击舞会的恐怖分子似乎进行了周密的布置,且携带了精良的装备,让他们在黑暗中如临白昼,段江离只觉后脑骤然一痛,从短暂的晕眩中回过神来,身上便已经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剂,口鼻皆被捂住。
短暂的挣扎被淹没在人群的混乱当中,段江离不由想到被叫走的初静,是巧合吗?
无从得知。
大厅很快便重新恢复了光芒,只是场面却显得十分凌乱,不知是混乱中被中伤还是主要的打击目标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身上还有踩踏的痕迹,王室迅速出来收拢残局,将来宾都一一安排好。
这场事故,必然会成为接下来连续一个月国际新闻的常驻嘉宾,让原本喜庆的氛围也因此蒙上了一层血色。
这注定了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初静听着来人的回报,神色平静得连一丝起伏都没有,压下眼中的暗涌:“那么陛下,我先告辞了。”
西格莉德颔首,偏头看向身边的人,唇角带着莫名的笑意:“记得处理干净一些。”
一场意外,政敌不慎被误伤,只能怪他命不好,不是吗?
西格莉德可没兴趣陪他们慢慢玩,将宝贵的时间都浪费在勾心斗角上,只要明面上找不出破绽,群龙无首的情况下,谁又会为了他们出头?
……
…………
深夜,初静收到了一个视频。
画面中,女主角看不见脸,也没有声音,只能看到一头色泽柔亮的长卷发,苦苦挣扎,拼命逃跑。
初静挑了挑眉,关掉手机上-床睡觉。
另一头,一片黑暗中,段江离听到明显说话经过变声的人说:“头儿,没有回应。”
另一个人口吻沉着:“急什么,对面肯定在查信号发射地,该急的不是我们。”
“你想让阿静开救我?”段江离平静道,“那你们恐怕要失望了,我不过是阿静养的小宠物罢了。”
领头人瞥了段江离一眼,没搭理她,谁家玩物能被带到这种场合来?
知道劫匪们不会信,但段江离相信,他们很快就会信了。
“头儿,会不会是那几段视频里出镜的人露出了破绽?”有人按捺不住。
“哪来的破绽?身形可是找的最像的,亲眼看都不一定能看出毛病了,怎么可能视频里就出问题?”
段江离:“…………”没准就是看到了视频,初静这才晾着呢。
毕竟人家癖好特殊,就好这一口。
不拿段江离本人来拍视频,劫匪们也是有考量的,正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慕家的渠道都被打击得差不多了,这次孤注一掷都还有人联系他们让他们‘顺便’清理一些人,可见渠道被渗透得有多厉害。
刚好初静被叫走,那剩下的就全靠自由发挥了。
一艘沉船,没必要太尽心尽力,免得自己也被记恨上。
当然,首领也知道自己一旦被抓住,肯定是逃不了一死,但只要不把事情搞得太糟糕,那逃跑之后也就不会被不惜一切追捕,到时候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就能活下去。
唯一可虑的就是那号称连总统昨天拉的屎是什么颜色都知道的情报组织,但……
不着痕迹的瞥了眼跟自己生死相交的兄弟,首领想,金盆洗手自然得连自己人都瞒着,不然迟早是会被发现的,到时候结果不过就是从为这个人卖命变成了替另外一个人卖命罢了。
那多不值得。
首领老谋深算,也极沉得住气,商量完毕后,就立马安排了几个人看守,自己回去休息了。
其实看不看守区别并不大,段江离眼睛被挡着,根本看不见东西,手脚也被捆缚着,虽说之前已经搜身过了,可富豪为了自己的安全谁知道留下过什么后手,自然还是这样比较放心。
毕竟以如今上层享有的科技水平,谁也不敢保证会有什么肉眼发现不了的东西。
甚至这群人还用金属探测器等东西在段江离身上扫了一通,尤其是她留下了不明显疤痕的腿部更是被关注的重点。
往体内埋定位芯片已经是上层的常规操作了,据说某些实验室这几年都开始研究脑接芯片了,能够传输信息,让人几分钟内就学会一套拳法,可见绑架这一行确实是越来越不好混了。
他们的防备,却是苦了段江离,但作为被绑架的,这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虽然初静精神不太正常,可这不代表她就会来救人,段江离冷静的收集信息,为自己的逃跑做准备。
第 50 章
首领没有想到钟初静竟然会真的一点行动都没有, 这着实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
要知道他们也不是随便听到个绯闻八卦就胡乱绑人的,而是经过周密、详细的调查的,确认两人关系稳定, 绝非逢场作戏才如此,尤其是前段时间调查的人发现钟初静竟然隐秘的为了段江离开办公司, 这才让段江离彻底入了他们的眼。
毕竟拿对方不重视的人去威胁对方,那不是搞笑吗?
可偏偏钟初静人际关系实在简单, 父母就不说了,一个早不知道在哪儿了一个都再婚了,她宁愿站在西格莉德的阵营里都不愿意帮继父一把,可见关系有多疏远。
只有段江离是一个突破口。
但谁也想不到都已经一个星期了, 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 钟初静竟然都没有试图去寻找过段江离,这就让众人觉得很棘手了。
在一个地方停留得越久,他们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 他们这一次可不仅仅只是针对了钟初静,还顺手接了好几个私活呢!
这让众人都不禁有些焦躁:“首领,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首领来回踱步, 凝重道:“再试试, 最后一次。”他看了看表, “今晚十二点没有回应,我们就立马撤退。”
众人闻言不禁松了口气, 帝国可是私刑明面上都不禁止的国家, 未必比其它不禁木仓的国家好多少,他们也不放心呆在这里, 见首领有了决定,都不由轻松起来, 将目光移向段江离。
段江离被看得心头一紧,除了伙食不太好以外,她这几天其实没有遭受过什么虐待,毕竟在他们眼里她还是很重要的,可段江离知道这种局面很快就会失去了。
他们这次谈话连变声都没有,一点也不避讳她,可见已经下定了决心。
一群亡命之徒要逃离追捕时可不会心地善良的放跑俘虏,而是会选择杀死俘虏。
好在,她这几天也不是白白浪费光阴。
同一时间,初静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照片。
这一次,是段江离的正脸。
她的衣襟上染着血,唇瓣是没能及时补充水分的苍白干燥,没有看向镜头,只能看到眼角的泪珠。
下方还附带了一个地址。
或许是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这一周以来对方并没有每天都发送信息给初静威胁她,反倒除了第一天以外就再也没联系过她,就等着她主动上钩,可谁知她竟然真的完全没有理会过,显然,现在他们的耐心耗尽了。
初静敛着眸子,唇角微微扬起,苍白的白炽灯打在她脸上,如仙似魔。
……
…………
天空应景的下起了暴雨,不停砸落在废弃工厂的铁棚上,让众人心底都不由蒙上了一层阴霾。
虽然他们并不迷信,却也认为这并不算是一个好兆头。
大雨虽然能掩盖痕迹,可同样也会妨碍他们行动,毕竟这样的大雨天鲜少有人出门,他们人数不少,一旦行动起来别说事后了,当下都很难不被注意到。
潮湿阴冷的空间内,破旧的厂房内还漏着雨,厂房尽头,有些零星的雨点砸落在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段江离咳嗽了一声,小声问询:“可以将我换个地方吗?”
无人理会。
段江离又小声问了一句。
这次终于有人注意到她了。
离十二点只剩下十几分钟了,钟初静仍然没有回应,因此众人也对此不抱希望了,如此一来,段江离自然也没有必要关注。
但刨除这些而言,她依然是一个值得他们关注的女性。
无论是从长相还是身材来说。
都是朝夕相处的同伴,撅个屁-股都知道要拉什么屎,首领不由皱眉,警告了一句:“彪子,别误事。”
“头儿你还不知道我吗?速战速决,肯定不会耽误事儿的!”被称作彪子的大汉嘿嘿一笑。
首领:“…………”
跟其他亡命之徒不同,首领是有妻有子的,并不是掌握在主家手里的那些,而是暗地里他自个儿找的,毕竟就算见惯了生死,偶尔也会有想体会平凡生活的时候。
虽然她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她们眼里老实本分的丈夫、父亲背地里干的什么勾当。
“你想要做什么?”段江离下意识后退,挣扎间,绑在眼睛上的绑带落了下去,她眯起眼,看到了厂房中站着的几个大汉,旁边还有一群人随时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她带着水色的眼眸让彪子不禁眼前一亮,虽然早知她长得好,可也没想到眼睛暴露出来后会增色这么多。
段江离眯着眼,尽量适应许久未见的光线,记住了厂房几个灯管的位置,瑟缩的蜷缩在椅子上。
彪子兴奋的上前。
段江离漂亮的猫眼微微眯起,犹如盯上猎物的猫科动物,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过来。
众人都不认为一个娇小姐能进行什么有用的反抗,但他们很有兴趣观赏这一幕,只是彪子熊一样的身躯将椅子上的段江离挡了个严严实实,以至于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段江离手上绑着的绳子不知何时竟然松了开来,猛地抬起双-腿给彪子来了一下。
伴随着彪子的一声惨叫,椅子也翻转到了地上,段江离接住因此掉出来的手木仓,另一只手微微活动,就如同变戏法一般,腿上的绳索也掉落了下去。
众人见状,不禁愣了一下,实在是她这几天表现得都太温顺了,跟以往遇上的那些千金夫人没什么差别,让他们下意识都放松了警惕,慢了半拍才把木仓对准她。
她看上去那样的柔弱,身上都找不出多少肌肉,也看不出训练的痕迹,谁也想不到她竟然能这么快就让彪子失去了行动能力,尽管这也有彪子粗心大意的原因,可这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办到的。
段江离漂亮的猫眼泛着冷光,毫不犹豫抬手便是砰砰几木仓,顿时便让厂房陷入黑暗,于此同时,几声木仓响也同时袭来,全然不顾还在段江离身边的彪子。
对亡命之徒来说,同伴的安危远比不上自己的安危重要。
一群人凭着记忆蜂拥而至。
仓库乱成一团,木仓击声频繁响起,甚至还有手榴弹爆炸的声音,惨叫声也接连不断。
段江离冷静如初。
段家的子女,都是受过被绑架后该如何自救的专业训练的,毕竟段家的子女那么多,并不会出现其它豪门那般因为是独苗苗而舍不得下手的情况,反正这个废了还有那一个。
而段家的子女也很清楚,要是他们真的被绑架了,段廷龙是不可能会救他们的,找专业人士来训练他们,都已经算是对方难得的父爱了。
段江离学得比他们更早。
毕竟她母亲原本背后的家族可不是什么体面、无害的家族,堪称当地最大的恶势力,敌人多得数都数不清,自然得从小就学起,段廷龙后来开展的那些自救训练,人手甚至都是从原本江家所掌控的地下势力中抽调的。
不过身手再好,也不可能一次性对付那么多的人,说到底她又不是什么被专门培养出来的杀人机器。
可这群人身上带着的好东西不少,杀伤力也足够,偏偏他们自己投鼠忌器,可段江离却没有顾忌。
自然,他们顾忌的也不是段江离,而是怕影响到自己,毕竟都是亡命之徒,要是一不小心没把同伴炸死,同伴一怒之下朝着他们投掷炸-弹怎么办?
彪子还好说,谁都知道他必死无疑,自然不会有所顾忌,可之后就不一样了。
大雨倾盆,木仓声不断。
初静-坐在密不透风的防弹车上,唇角扬起冷戾的弧度。
这样大的动静,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下也没有完全被遮掩下来,然而四周的人却没有丝毫进去查看的想法,摆明了不在意同伴的死活,只在意自己的任务。
转瞬即逝的闪电下,用特殊涂层涂抹的防弹车也反射-出了一点不明显的光,立即便是木仓声大作。
初静开门,找到掩体遮挡自己的身影,毫不犹豫向着发声处攻击。
她的步伐犹如鬼魅一般,就那样在黑暗中走进了仓库,很重的血腥味,大雨带来的泥土腥气都遮掩不住,狂风骤雨不停的击打着铁棚,什么都看不见,没有人敢打开手电,怕自己成为最显眼的目标。
声音会暴露位置,灯光也会暴露位置,黑暗中作战,本就是他们最擅长的本事。
“江离?”
一声木仓响。
初静眉头都没皱一下,准确无误的调转木仓口-射击,一声木仓响,再无声息。
宛如死神一般,没有人能阻挡她的步伐,好半晌,走到仓库尽头。
血腥味更浓了,伴随着刺鼻的硝烟味。
“江离?”
安静,极致的安静,没有呼吸声,也没有心跳声,仿佛所有人都同归于尽了。
黑暗中,只能听见一阵脚步声,准确无误的停在一具尸体前。
初静蹲了下来,扑鼻的檀香味萦绕在浓郁的血气中,凭添了一抹邪意。
冰冷的器械抵在眉心。
初静噙着笑:“江离不欢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