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县令人都要麻了,看着涌动的人群,听着堂下百姓的哭诉,他的脑袋瓜子嗡嗡的,心里十分郁闷,京城中分八县,勇毅侯府属于巽县管辖,你们到我这坎县干啥?好吧,这几个百姓是他辖下的:“你们五家的意思是,勇毅侯府派下人将你们的儿子拐了去,要卖去甘州?是么?”
“是的是的,大人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我可怜的儿哦!”
堂下哭成一团。
卫县令一拍惊堂木,嚎哭的几名百姓瞬间梗住,改为低低抽泣。
卫县令:“我且问你们,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说勇毅侯府派下人将你们的儿子拐了去,你可知道具体是哪个下人?你们又怎么知道要卖去甘州。”
“人家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
“他们家下人说的要带到甘州。
“他们……“
卫县令不得不又一拍惊堂木,指着一名十来岁的汉子:“你来说。”
“是,大人,那下人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只听别人喊他王庄头,我们的儿子就被他们藏在庄子里。”
卫县令:“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他们那里经常雇佣人干活,我、我也去干过,就看到了我丢的儿子。”
卫县令蹙眉直觉有哪里不对:“卖去甘州的话,也是你干活的时候听到的?”
男子指了指身边的一名妇人:“不是我听到的,是他家婆娘去做工的时候听到的。”
妇人道:“是,是真的,他们说要把孩子都送去甘州。”
卫县令:“为何是送去甘州,你们可知道?”
“我、我知道,那庄子的主人是勇毅侯府的二奶奶,她娘家就在甘州。”
这就对上了,卫县令点点头给了班头签子:“去庄子上将那王庄头带上来,那里的孩子也都带过来。”
“是。”
班头带了点了有十来个衙役,骑快马去庄子拿人。
王庄头这边早得了信儿,其他人乱成一团,王庄头虽然也紧张害怕倒也有些底气,这会儿他十分佩服孟蝶,从育婴堂建立起的那一天开始,他们的手续就齐全的不能在齐全。
将装着各种手续的小匣子捧在怀中,王庄头带着育婴堂所有的孩子跟随班头来到县衙。
班头十分高兴,原本以为这是个苦差事,去勋贵的庄子上拿人,倒霉的别说拿人,自己不被揍一顿就是好的,要不然他也不能点好十个衙役跟着。没想到这边这么配合,这么讲道理的人家,说不定是被几个刁民给讹了。
“儿子,我的儿子。”
“我的宝儿啊!”
……
王庄头一行人刚一现身,五户人家就将自己的孩子从一群小孩中拽了出来,抱住之后放声嚎哭。
“竟然真的是拐子,这天打雷劈的。”
“呸,还以为那个什么二奶奶好心,卖给咱们那么便宜的汤菜,原来是要做更坏的事儿。”
“哎呀,你这一说可不是,那么好的荤腥就卖二十文,心里没鬼能卖的这么便宜?”
“以后再也不去他家吃了。”
“能是什么好人?让几个寡妇在那里掌勺,瞅瞅她们那样儿,一个个眼睛勾搭勾搭的,一看就是个不安份的。”
“对,说不定她们的男人就是被她们给气死的。”
“这种天打雷劈的摊子,砸了去。”
“对,砸了去。”
……
听着越来越大的咒骂声,卫县令的脑袋再次嗡嗡的,他重重的一拍惊堂木:“肃静。”
无论是堂下哭嚎的几家人,还是外面谩骂的百姓,瞬间不敢多言,全都乖乖闭嘴。
“奴才王忠拜见大人。”王庄头是奴籍。
“有人状告你们拐卖人口。”卫县令一指被几家人牢牢搂在怀中的孩子:“那几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何会在你们的庄子上?还不从实招来。”
“回禀大人,我家主人心善,命奴才等人在庄子上建造了一座育婴堂,大人,这是建造的批文。”王忠从小匣子中拿出几张纸。
旁边的班头接过,双手呈现给卫县令,庄子在京郊的南面,归离县的辖区范围,这单子上的印信就是离县的公章,卫县令自然认得:“去年十月建成的。”
“是。”
卫县令:“那这些几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人家有父有母的,怎么会在你们育婴堂?”
王庄头也很迷茫:“大人,这几个孩子我们收养的时候,他们都说是孤儿,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呸,这就不认账了。”
“什么狗东西。”
“人家有好好的爹娘,你偏要说是孤儿,咒谁呢?”
“大人,您可要明察啊。”
“大人,明察啊。”
“可不能信他片面之词。”
“凡事都要讲究证据,绝不能随便他怎么说。”
看热闹的人中也有读书人,会试考完榜没放,这些读书人这会儿读书也读不进去,正闲的无聊,这种告勋贵的事儿他们最喜欢了,如今两两都来凑热闹。
听着越来越不像话的声音,王忠深吸一口气大声到:“大人,奴才有证据。”
卫县令:“哦,证据呢?”
“大人,育婴堂收养孤儿,按照我们大易朝的律令,都要去县衙登记,当初我们育婴堂收养这五个孤儿的时候也去县衙登记过的。”王忠又从小匣子中拿出几张纸。
班头接过交给卫县令,卫县令先扫一眼后面的印信确定真假,确实都是真的。
“大人,这五个孤儿,其中个是在离县范围内收养的,一个在巽县一个在酉县,当初我们收养的时候都有请县的户书过目盘查,最后由主簿核实盖章。”
卫知县沉吟一下吩咐衙役:“拿我的名帖,请县的户书以及主簿过来一趟。”
“是。”
那几户人家傻了眼,啥啥啥?这是啥意思?怎么回事?
“不会是官官相护吧?”
“那可是侯府,官比知县大人可大多了。”
“这可怎么办?”
“别瞎说。”人群里有读书人解释:“那几个幼童都已经能说话了,户书登记、主簿核实的时候必然会单独同他们问话的。”
“那万一侯府的人带他们过去的时候给吃了药呢?”
“幼童无故昏迷,衙门定然会派大夫看诊,必须要幼童清醒才能真正的登记核实,并且幼童也需要按押手印的。”
周围的百姓还是有些似懂非懂,不过看这些出来解释的读书人浑身正气,看起来就不是坏人,而且他们知县大人也很好,前些时还罚了一个大官的儿子呢,所以这件事真的有可能不是拐孩子?
就在围观者疑惑纠结的时候,一户人家的男人颤抖着声音:“大、大人,我、我不告了,侯府把孩子还给我们就行。”
哗——这话一说,外面再次沸腾,不告了?你有理你怎么不告了?这不是摆明了心虚么?
卫县令正看王忠新呈上去的文书呢,一听这话将文书放回桌子上,一双丹凤眼上上下下打量说话的汉子,见对方头越垂越低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心里就谱了。
然后他又看向另外几户人家,女人比男人胆子更小,几乎是他的目光刚一过去,那几个妇人就都心虚的低下头。
外面围观的百姓也都看到了几户人家心虚的样子,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不会是讹侯府吧?”
“我怎么瞅着像是诬告?”
“谁家能把自己的孩子扔了?”
“不一定是诬告,但是侯府那边应该也没有拐卖人口,说不定是一场误会。”
“也有可能,有那调皮小子被家里大人揍了一顿之后,有离家出走的。”
“对,人家侯府好心以为是孤儿,结果……”
“不可能。”一名读书人斩钉截铁的反驳:“最开始这几户人家说他们在庄子上看到了自家孩子,正常情况下,他们看到离开家的孩子,应该急忙相认或者直接找庄头。”
“不错,常兄说的在理,如果侯府这边说的情况属实,那么就完全不存在什么误会,这几户人家就是诬告,打算讹诈侯府。”
这个读书人话音一落,明显能看到堂上跪着的两名妇人,身体一个激灵面上越发的心虚。
……
也就在这时,几名衙役领着县的户书和主簿来了,六人一起给卫县令见礼,主簿也是朝廷命官,名主簿得了座位,名户书也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他们不用跪下可以站着回话。
卫县令:“那几名孩子,勇毅侯府的下人说他们是孤儿,育婴堂收养的时候曾带着他们去你们那里登记,你们瞧瞧,当初登记的可是这几个孩童?”
其中一名户书只扫了一眼立刻道:“回禀大人,其中有一名孩童正是卑职登记的。“
卫县令:“哦?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名户书一乐:“大人,要说看脸卑职还真一时半会儿分辨不出来,小孩子么长的都快。卑职之所以一眼就能认出,原因在于那小儿右手上有烫伤的疤痕,形状宛如鸡爪,卑职印象格外深刻,在登记的时候也特别写了这个特征。”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几名幼童的右手,那户人家的汉子下意识的用手遮住自家孩子的右手,这一举动简直就是此地无银百两。
这时其他两名户书也纷纷点头:“回大人,正是这几名幼童。”
卫县令:“既然如此,你们当时是如何登记的?他们明明都有父母。”
几名户书互看一眼,离县的户书率先回话,他这边有个幼童都是他经办的:“回禀大人,这名幼童分别是去年腊月初十,腊月十八和腊月二十六王庄头带到县衙的。”
“王庄头说,他在路上遇到名娃娃,因只看到小孩没见到长辈,怕遇到拐子就上前问他们家在哪里,想给他们送回家去,结果娃娃们说没有家,王庄头就带他们来到了衙门,说是育婴堂想收养。”
“卑职依照律令将小娃娃单独带到内堂问话,我问他,家在哪里?他说没有家,我又问他,爹娘在哪里?他说没有爹娘,我又问他,可还有别的亲人了?他说没有。卑职便派衙役去王庄头捡到幼童的地方去打听,看看这附近有没有谁家丢小孩的。”
“结果是没有,都说这幼童是突然出现在那里的,卑职这才登记,又请主簿大人审核无误,王庄头将幼童领回。”
“卑职还记得,腊月十八收养的那个幼童其实是腊月十七王庄头送到县衙的,只不过是傍晚,衙门马上下值,故此我做主留了那小童在县衙住了一晚,我们县令大人知道了,还问了几句话,那幼童也说没亲人了,我们大人看其可怜还请家中娘子为小童准备了饭食。”
过程清清楚楚,说得更是明明白白。
卫县令给班头使了个眼色,班头冲着衙役一挥手,衙役们立刻行动,七手八脚的将那几个小童从他们父母的怀中扒拉出来。
“孩子,我的孩子。”
“儿子,那是我儿子……”
卫县令狠狠一拍惊堂木:“肃静。”
没动手的衙役立刻用自己手里的杀威棒点着地面,这一下别说那几户人家长辈吓得瘫坐在地上,被衙役们抢到手中的孩子更是吓得想哭又不敢哭,颤抖着小身子蜷缩着一团。
卫县令眼底闪过一抹不忍,不过他知道现在在审案,不能做出谁弱谁有理的事儿来:“你们几个小童,还不从实招来为何当日说没有亲人了?”
几个小童吓得抽抽搭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个经手名的户书走到一名小童面前:“你当时为什么说没有父母了。”他语气并不多严厉,但是面容十分严肃,成年人的身材,站在只有五六岁的小童面前,十分具有压迫感。
小童刚一张嘴,户书瞪了一眼,小童赶紧把哭泣咽了回去,抽抽搭搭的说了实话。
事情很简单,育婴堂那边收留孤儿,因着伙食好当时就有很多人羡慕,觉得这些孤儿真是好命,遇到个大善人,不过那会儿最多有人酸溜溜的说几句,倒也没人起歪心思。
直到庄子上请了一位先生,庄子里佃户的孩子能跟着认字也就罢了,那些孤儿竟然也能跟着读书认字,这一下子不少人可算是掉进了醋缸里,自家孩子都没能识字呢,凭什么那些孤儿能?
有些人这时候就说了,说这些孤儿现在这么好运被善人收养,那也是他们拿父母亲缘换的。这个说法一出,嫉妒的人瞬间就没那么的嫉妒了。
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想的,有一户人家的男人,自认自己脑瓜子灵活,他赚不到钱都是别人眼瞎不懂得赏识他,只要给他机会他肯定能一飞冲天。
有着聪明脑袋瓜子的男人知道了育婴堂,立刻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他可以把自己的二儿子“扔掉”,让育婴堂那边养活,等将来长大识字出息之后他在认回来。
横竖是他的种,说破天去,老子和儿子相认谁也不能阻拦。
原本他家婆娘不太同意,他就说儿子要是好好学,说不得将来也能科考,到时候给你挣个诰命呢,这一下女人也同意了。
最妙的是那庄子经常招人,他们可以去打工,还能就近看儿子,就当儿子去了亲戚家串门。
越想越觉得这个计策可行,当即他们就教小儿子说谎,告诉他们的儿子,无论谁问都说没有家没有父母没有亲人。
确定儿子学会之后,夫妻二人立刻将儿子扔到王庄头经常路过的道上,然后眼瞅着王庄头给他们小儿子肉吃,还给裁了新衣裳,简直不要太美滋滋。
脑瓜子聪明的男人很有几个朋友,他成功之后就与他几个朋友说了,朋友们一听一致认为这是好事啊,当即各家约定好日子,纷纷把自家儿子扔了。
听完这些小童说的,卫县令那张脸黑得简直能滴出水,围观的百姓更是群起哗然。
“挨千刀的,怎么就能这么缺德呢?”
“那勇毅侯府的二奶奶惯是个大好人,我就说她不能做这种事。”
“是啊,他们家那汤菜特别便宜,就是为了照顾咱们贫苦的老百姓。”
“一碗菜就二十文,过年的时候还又多给加一颗蛋呢。”
“侯府来人了。”
“侯府来人了!”
围观的百姓纷纷扭头,就见来了一辆马车,赶车的车夫正在努力往人群里面挤,一边挤一边喊:“让一让,让一让,我们是勇毅侯府的。”
“孙叔,我就在这里下吧。”
“露微姑娘,这到处都是人,腌臜的很,您还是在里面坐着吧。”
“不碍事。”
马夫拗不过,只好停下马车拿了脚踩凳放在地上。
露微掀开车帘从里面下来,围观的人吸了口气小声议论着。
“这该不会就是那位二奶奶吧?”
“看起来到真是慈眉善目的。”
“肯定不是。”
“你怎么就知道不是呢?这长的多俊呐!”
“没穿绫罗绸缎。”
“人家梳的是姑娘发髻。”
……
水泄不通的人群眼看露微走进来,缓缓给她让开一条路,露微垂着头往里走,一直走进大堂里这才转身冲着百姓们福身行礼:“多谢各位让路。”
这一下子弄得不少百姓都有些脸红。
露微来到堂上目不斜视,略微提了一下裙子跪下:“奴婢露微拜见县令大人。我家主人正是被告。”
卫县令看着堂下跪着的露微,一身青色棉布衣裙干干净净十分利落:“你所为何来?”
露微不卑不亢:“回禀大人,我家主人得知有人状告她的消息顿觉五雷轰顶,当即就厥了过去,奴婢们好一通忙乱我家主人才慢慢转醒。主人醒来之后泪如雨下,不明白她一片善心,怎么落得这么个结果,故急慌慌打发奴婢来询问情况。”
卫县令长叹一声:“你起来回话吧。”
露微这才起身,规规矩矩站在堂下。
卫县令暗暗点头,勇毅侯府倒是有规矩的,看下人便知主人品性:“现已查明,这几人诬告侯府诬告你的主人,他们原是想将儿子扔到你家主人好心开办的育婴堂学些字,学成后他们再认回来,后又听说你们要将人送到甘州,便想将儿子要回,又想着原本的算盘落空,故此想要讹诈侯府,再拿些银钱弥补他们的损失。”
“损失”二字卫县令咬得格外重,还冷冷的瞥了一眼那几户人家。
露微惊喜的抬起头:“这么说来还我家主人清白了?”
卫县令:“正是,贵府主人心善,她受委屈了。”
“多谢大人明察秋毫还我家主人清白。”露微当即跪下拜谢,王忠也跟着称谢。
“你们快起来吧。”对露微和王忠和颜悦色,卫县令看向那几乎人家的时候,换上了冷厉:“尔等欺瞒官府诬告侯府,每人仗责十下,以儆效尤。”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们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大人饶命啊,我就是一时贪心,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大人饶命啊……”
衙门的十棍子可不是闹着玩的,绝对能打得你皮开肉绽。
围观的百姓纷纷叫好,还全嚷嚷着一定要打狠一点。
这边刑仗完毕,露微赶紧抓住县令退堂前的一刻重新跪下:“启禀大人,奴婢亦想要告状。”
本想喊退堂的卫县令……
卫县令:“你有何冤屈?想要状告何人?”
露微:“大人容禀,奴婢想要状告这五户讹诈的人家。共有两件事,第一件他们把孩子扔到我们育婴堂,一扔就是两个多月,这其中的吃食花费奴婢想要追讨。”
围观的百姓原本都想要散去了,没想到露微这一跪,顿时留下脚步听露微说什么。
露微这一开口,围观的人瞬间分成两派,百姓赚钱不易,把自家的钱看得比天大,同样他们认为别家的钱也比天大,认为追讨有理。
不少围观的读书人蹙眉,觉得露微有些咄咄逼人,不过几两银子罢了,侯府还差这点儿?想是这么想,说倒是没人敢说,实在是露微的诉求属于合情合理。
卫县令点点头:“诉求合理,你先起来回话。”
露微谢过后看向王庄头:“王庄头,麻烦你算一下这几个孩子在我育婴堂的花销。”
“是,大人,诸位。”王庄头立刻一笔一笔的开始算:“我家主人请了教字的先生,每月八两银子,一共有十六个孩子跟着学习,这样约等于每人每月半两银子,两个月每人一两。”
“读书认字自然少不了笔墨,由于他们都是初学,为免过于浪费我们买的笔墨纸砚都是最便宜的,两个月每人消费大概是二两多银子,姑且算二两银子,这些庄子里都有清晰账目,随时可以查阅。”
“我家主人说幼童处于长身体的时候,这时候如果吃不饱,长大之后那身体就亏虚的厉害,补都补不回来,故此育婴堂是一日餐且顿顿有荤腥,春节期间更是有额外加餐。
“又因为今年天寒,每人用棉布做了两身厚厚的棉衣,现在开春每人又新裁了两件春装。”王庄头长叹一声:“被抛弃的孤儿们一无所有,全都得重新置办。吃喝加衣服等也算二两银子吧,这些庄子上也有账目随时可查。”
卫县令点点头:“这么说来这几个小童每人花费大约五两银子。”
王庄头:“回大人,是。”
卫县令:“你们几个可听清楚了?每家五两银子还给侯府,服是不服?”
刚刚被打了棍子,哪怕这五两银子好像要他们的命一样,他们这会儿也不敢说不服,全都表示愿意拿银子。
“多谢大人。”露微话锋一转:“这第二件事便是要向那几家人追讨精神损失费。”
“精神损失费?”这是个新鲜的词汇,卫县令过去没听过,但这不妨碍他理解其含义。
露微:“大人,我家主人一贯心善待人以诚,从未想过竟遭如此横祸,耗损她多少精神?刚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家主人立刻就厥过去了,会不会留下什么毛病还未可知,这好事做得真是伤心又伤身。”
卫县令顿时有些纠结,露微说的有道理吗?有的,代入一下侯府那位二奶奶,卫县令只觉得脑门子突突的,恨不得揍死这几家人,我这边费心费力花着银子做好事,你那边还讹我?泥人还有分土性呢,你们这种人真是打死都不可惜。
可是大易朝律令中也没有这个精神损失费啊,他不是意气用事的书生,随心所欲就可以了,他堂堂朝廷命官,一县父母官,他必须公平公正奉守大易朝的律令。
卫县令这边碍于自己是朝廷命官左右为难的时候,随心所欲的书生开了口:“精神损失费?我们大易律令中没有这一说。”
露微转身看向说话人所站之处:“这位爷说的是,我们大易朝律令确实没有精神损失费一说,但是大易朝杂律第二百五十八项第五条也曾明文规定,苦主若有诉求可酌情判之。”
万万没想到一个下人竟然能对朝廷法令张口就来,别说说话的书生,就是正在纠结的卫县令都高看露微一眼,心中对侯府的评价瞬间也上了一个档次。
卫县令:“姑娘说的有道理,大易朝律令却有此规定,既然要精神损失费,姑娘准备要多少呢?”
露微一笑:“既然他们当初想省下银子,让我们育婴堂养他们的孩子,两个月花了五两银子,就按照这个来吧,每家每户再赔我们五两银子。”
说话的书生没吭声了,这个赔偿在他心里不过份,原本他以为露微要狮子大开口呢,结果一家才五两银子,这个价格十分厚道。
书生觉得不过份,那五户人家顿时嚎上了,便宜没占到不说还被打了一顿,搞不好十天半月都很难下床,还要五两银子赔给侯府。
听说都有账目他们不敢说什么,这一次他们可听得清清楚楚,大易朝没有这个什么损失费,他们绝对不能给,五两银子够一家子两个月的嚼用呢。
“大人,我们知错了我们没钱了。”
“这位姑娘您就醒醒好吧,是我们不对,这打也打了罚也罚了,您就给我们一条活路吧。”有两名心思活路的妇人冲到露微身边,抓着她的裙摆苦苦哀求。
“大人,我家真的没钱了。”
……
“知错了?”露微冷笑一声:“真的知错了直接把孩子带走也就是了,竟然还反污蔑我家主人,你们分明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今日不给你们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以后你们定然还犯。”
“姑娘,我们这次真的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一名妇人不停的磕头,很快她的发髻就散了,刚又挨了打脸色本就惨白,与穿着精细棉布衣着整洁又面罩寒霜的露微一对比,竟是显得露微咄咄逼人。
围观的人就有忍不住的说:“他们已经知错了,姑娘就醒醒好吧!”
“醒醒好?”露微当即满脸讽刺:“今儿我给她醒醒好,明儿她再污蔑我们侯府,又是拐卖人口又是仗势欺人的,谁来给我醒醒好,给我家主人醒醒好?”
卫县令看着露微:“露微,本官看你并非真心想要精神损失费,是想出气么?”
露微:“大人明察秋毫,奴婢确实不是想要精神损失费,不过奴婢也不是想出气,若是想出气,大人判他们仗刑的时候,奴婢大可以不服判决请大人严惩。”
“奴婢之所以一定要钱,只因为想给这几户人家一个痛彻心扉的刻骨教训,让他们知道占便宜不可取,无赖更不可行。”
“姑娘姑娘,我们知道错了我们知道错了。”
“是啊是啊,姑娘,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围观的一名书生道:“他们已经受到了惩罚。”
露微:“受到了惩罚?打他们棍子不过是诬告侯府的惩罚,占便宜甚至想借机讹诈可没受到惩罚。”
“姑娘,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大人,您再打我们几棍子好了,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卫县令看向露微。
露微摇摇头:“奴婢只要银子做赔偿。”
“你们侯府又不差那点钱。”
“你家主人能养那么多孤儿,还差那点儿银子?”
“对啊对啊。”
“你干嘛非得要钱?”
露微看向围观的众人:“我家主人确实不差那点钱,我坚持要钱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让他们记一辈子就只能要钱。”
“俗语说的好,打蛇打七寸,他们扔孩子是为了省钱,他们诬告我家主人是为了讹诈钱财,也是为了钱,可见银子在他们心中何其重要,堪比心头肉的存在。
“只有挖他们一刀心头肉,他们才能彻底记住这个教训。也能以儆效尤肃一肃这不正之风。”
……
堂内堂外一片静默,不少人看着露微的眼神都不对了,看这姑娘长的好,人一开始也温温柔柔的,怎么、怎么这会儿瞧着有点儿泼?
“姑娘你这未必小题大做了,他们几户人家不过就是一时贪念,如今挨了板子想必已经知错了。”
露微打量一眼说话的人:“这位老爷头戴儒巾身穿圆领青袍,想必也是位读书人,难道说忘了四史之一《国志·蜀书·先主传》中的一句话不成,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便是乡野之中也有俚俗语,小时偷针大时偷金,今日不能灭一灭他们这种无赖讹诈之风,他日岂不是人人效仿?”
这书生火气顿时上来了:“怎么会人人效仿?你这分明就是诡辩,这种事情一查便知。”
露微:“一查就知?那奴婢问老爷,在偏僻之所一名老丈摔倒,您看到之后您是扶还是不扶?”
“自然要搀扶而起。”
露微:“那老丈反咬一口就是老爷撞了他,他才会摔到,必要您赔偿,您又如何解释?”
“这、这、这……”那名读书人面红耳赤又气又急。
露微:“他甚至还可以说,不是你撞我的你干嘛要来扶我?你说你善心,证据呢?还是说老爷准备剖心明志?”
书生瞠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露微怼完了书生再次跪下:“大人,若是不能肃清这股奸狡不正之风,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那才真是无赖心喜好人寒心呐。”
堂内堂外所有人目瞪口呆。
好一会儿卫县令回神颔首:“民风淳朴方能路不拾遗国强民富,这几户人家虽是小恶却也委实另善人寒心,长此以往为求自保谁又敢行好事?”
卫县令当堂宣判:“每家每户赔偿侯府五两精神损失费。”
“大人,我们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大人……
卫县令一拍惊堂木:“不得咆哮公堂。”
露微叩头:“谢大人。”说完站起身从衣袖的口袋中拿出两锭银子高举过头顶:“大人,这里有五十两银子。”
围观的百姓一愣,难道说这是给大人“偏帮”侯府的谢礼?
卫县令倒是稳稳的,从没有人光天化日下行贿:“这是何意?”
露微:“大人,听闻这几日风沙颇大,槐花胡同那一片儿有些年久失修的民宅窗瓦俱碎,不少百姓无钱修葺,这五十两银子,再加上这几户人家统共赔我家主人的五十两,充作他们修葺房屋之用吧。”
卫县令点点头,看了一眼主簿:“登记了,派人去修缮那里时所有花费一笔一笔写上,张贴在府衙外,诸位乡亲也能共同做个见证。”
“是,大人。”
卫县令看着露微十分满意:“你家主人良善,希望此事不会对她造成影响。”
露微:“大人请放心,我家主人常说,祖宗余德我们才能得沐皇恩,为朝廷效命为圣上尽忠本就是份内之事。圣上爱民如子天下皆知,她虽是深闺妇人也愿意尽一切所能为圣上分忧。”
高!实在是高!卫县令对露微是刮目相看。今天这事儿轰动到满京城皆知,最快今晚最慢明日圣上必然知晓,这一番话想必圣上也定然能听到。而这番话又有谁不爱听呢?
“退堂。”
“恭送大人。”
县令离开,露微又冲着几位作证的户书和主簿行了一礼,等这些人都离开她才迈步往出走,临走冷冷的瞥一眼那几户人家:“你们的银子我拿去做好事,也算给你们积德了。”
看马车在近处等着又对王庄头道:“父母有罪婴儿无辜,何况育婴堂的孩子,不要让庄子上的人因为这件事牵连他们,认为他们让主人不虞。”
王庄头:“姑娘放心,我会调停好的。”
露微点点头这才上车离开。
卫县令想的不错,根本不用等到晚上皇帝就知道了这件事,确切的说,这边有人状告侯府拐卖人口,那边皇帝就知道了有这么回事。
今天算是个小朝会,小朝会指的是,皇帝同四位阁老六部尚书一同商议最近两日出现的棘手问题,今天工部尚书不在,他是本次会试的主考官,没放榜他还在批卷。
往日商议事情一个搞不好就是一整天,今天却是格外的顺利,几件事很快商议完毕,皇帝一看时间:“传膳吧,诸位爱卿也留下一并吃了。”
“谢陛下。”
等着饭菜端上来这么个功夫,皇帝想起了早晨听到的事儿:“勇毅侯府那件事怎么样了?”
身边的大太监林楚立刻道:“回禀陛下,刚外面人传话说已经审清了,是几个刁民不但不想养自己的儿子,还想讹诈侯府一番。”
皇帝:“嗯?不想养?怎么讹诈?”
“说来好笑。”林楚当即就把公堂上发生的一切,活灵活现的学给皇帝听,林楚觉得陛下听了肯定高兴,瞧,那嘴角翘上去就再没下来。
皇帝满心高兴:“难为她一个深闺妇人还有这般见识,好一个要肃一肃这不正之风,刁民委实可恶。”
户部尚书冉鹏飞最有发言权:“有几个府县年年收不上来税收,最开始我还以为那里土地贫瘠百姓生活不易,后来还是那些县令知府告诉我不是土地贫瘠,是那里懒散之风盛行,有些人宁可卖儿卖女就是不肯好好种地。简直可恶至极。”
首辅乔万鸣也道:“岂止,有些地方的男子会让妻子出来故意勾搭过往行人,然后他带着一帮兄弟去“捉奸”,简直令人发指。”
皇帝摇了摇头:“所以这勇毅侯府能看到这一点属实难能可贵,尤其还是一介深闺妇人。林楚。”
“奴才在。”
皇帝:“命太医院洪太医去勇毅侯府。你再告诉她,她的所作所为天下人都看得到,公道自在人心,莫要伤心委屈。”
“遵旨。”
皇帝吩咐完,这边正好摆饭。
林楚立刻吩咐下面的人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