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翌日清晨, 阳光照进窗户,洒在柔软的床。
商铭容从舒缓的轻音乐中醒来,一眼就看见墙上的婚纱照。
路观澜捧着一束新鲜的郁金香, 走到窗边, 放进盛满清水的水晶花瓶。
清新的花香弥漫卧室。
路观澜坐到床边:“老婆醒啦。”
商铭容对她笑一笑:“嗯。”
路观澜俯身吻她的嘴唇:“再躺一会就起来好不好?我让小任送鹭鹭去上美术课了,今天是你复诊的日子, 我约好了医生,我们早上十点半得到医院。”
“嗯嗯,好。”
吃早饭, 路观澜做的三明治。
一人一个早餐水果。
路观澜打开水果刀, 拿起微风苹果, 商铭容伸出手:“我来。”
“哦?”路观澜把苹果给她。
商铭容熟练地削皮, 一条完整的果皮掉进小盘子。
她把削好的苹果给路观澜, 再削第二个。
路观澜咬苹果:“你的削皮技术进步神速啊。”
“有吗?”商铭容挂上笑脸, “好吧,我承认是我偷偷练习了。”
路观澜戳她脸颊:“我的老婆怎么这么可爱!”
取车, 准备出发。
商铭容坐进副驾驶, 弯腰帮路观澜系安全带。
路观澜包住她的手背, 眼眸温柔:“今天怎么这么乖?还知道帮我系安全带。”以前都是她先帮商铭容系好的。
商铭容弯眼:“因为我在学习怎么当一个好太太。”
路观澜亲吻她的脸颊:“你什么也不用做, 只要在我身边, 就是最好的。”
去医院的风景看过好几遍。
这一回,路途的时间好像以前更漫长。
脑神经专家复诊室。
医生按照惯例询问商铭容问题:“最近有新的记忆点唤醒吗?”
路观澜陪商铭容坐在沙发,温柔地看过来。
商铭容面色平静,做出思考的表情,回答:“没有。”
医生提笔记录, 继续引导:“最近生活习惯有没有改变?比如口味,喜欢的声音、颜色?或者有没有以前不讨厌的, 现在变得不喜欢?”
商铭容留出半分钟的时间,装作认真思考,然后回答:“没有特别的改变。”
路观澜关切地咨询医生:“医生,她以前没有恐高的症状,但是我们昨天去了盛京塔摩天轮,她有明显的冷汗、晕眩,这个会是精神方面的影响吗?”
“有可能,如果不是天生的恐高,成年人突然产生症状很大可能受过相关的刺激。”
医生问路观澜:“在你对病人的了解里,她有过和高处相关的刺激经历吗?”
路观澜想了一会,摇头。
商铭容低着头,安静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
“梦里有相关场景,算吗?”路观澜忽然问。
商铭容颤动睫毛,抬起头。
医生重点记录:“梦境是大脑对接收的现实信息的整合,对失忆患者而言有很重要的分析意义。”
路观澜连忙把商铭容反复做的噩梦详细地告诉医生,医生提取梦境的几个关键意象:高楼、穿校服的少女、坠楼、奶奶、猩红。
医生又问了她们一些问题,讲出他的分析:“梦里病人奶奶的猩红形象,和现实病人奶奶的病因能够对应。以此类推,病人很可能经历过类似坠楼的事件。这段经历可能是引起大脑保护性失忆的关键。不过梦境的机制很复杂,也不能完全肯定病人现实中存在过类似经历。具体的分析我建议你们挂一个创伤心理门诊,我有个师妹在这方面很有造诣,需要的话推荐给你们。”
路观澜打开微信:“好的,谢谢您主任。”
商铭容开口:“观观,我不想看心理医生。”
路观澜收到医生的名片,添加了好友,转过身来:“怎么能不看医生呢?”
她摸摸商铭容肩头的卷发:“你昨晚睡着了在我怀里发抖,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吗。”
商铭容诧异,不记得昨晚有做梦,也不知道睡着钻进了路观澜怀里
商铭容暗自叹息,看来失忆这一年,潜意识操纵她变得幼稚任性,即使恢复了记忆,依旧习惯依赖路观澜。
她不知道心理医生的能力有多强,会不会看出她已经恢复记忆,在撒谎,为了尽可能不暴露,她暂时不能看心理医生。
路观澜担心她,她也不能辜负好意,一番思索,她跟路观澜商量:“观观,我有你陪着就好。今天复查过了,我不喜欢医院,等过段时间再看心理门诊,可以吗?”
商铭容拉拉路观澜的衣角,像个不安的小孩,乞求的眼睛亮汪汪。
路观澜听她说“我有你陪就好”,心就软了,哪里还看得她可怜巴巴的模样,急忙捞住她往怀里搂:“好,等你感觉好些了,我再陪你看门诊。”
轻轻吻商铭容的眉梢:“笨笨不怕,我陪着你。”又吻她的鼻梁和唇角:“我爱你。”
回家以后,路观澜用毯子把沙发铺的软软的,找了很多电影,和商铭容窝在沙发里,抱着她的胳膊,让她选影片:“对不起,昨晚看电影我睡着了,今天我们再看一遍?还看泰坦尼克号?还是别的?”
商铭容才发现,家里多了许多鲜花,除了窗台上鹭鹭种的铃兰,玄关柜、餐桌、茶几,还有很多地方,都摆了温馨的小花束,它们缓释着淡淡的清香。因为医生说,家里增添新鲜的小物件,能舒缓病人的情绪,路观澜都仔细地记下了。早上路观澜还在主卧放了轻音乐。
路观澜真的特别紧张她恐高以后的情绪,小心翼翼地呵护她。
商铭容拿着路观澜递进她手里的遥控板,按键:“嗯我想看以前你最喜欢看的那个。”
路观澜双手环过她的胸前,十指交叉,轻轻搭在她的肩头,“怦然心动?”
“嗯。”按键点来点去。电视里开启了会员家庭影院,商铭容第一次用,不太熟练。
路观澜笑着把遥控板拿过去,切进搜索栏:Flipped .
“你很喜欢里面的一句台词。”商铭容看到熟悉的电影名字,她陪路观澜看过很多次,最后一次是大四的情人节。
路观澜熟练地背出国内一位作家的译文:“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①
春天已经来临,和煦的春风从花园吹进明亮的客厅。
路观澜抱紧商铭容,笑着对她说:“以前你照亮了我,现在让我做你的彩虹呀。”
微风拂面,商铭容眼波颤动,心中仿佛打开了窗扉。
曾经那个胆小的爱哭鬼,现在是这么自信,这么耀眼。
即使被她伤害,路观澜也从未放弃。
路观澜爬上了高楼,要拉她一把;路观澜披上了阳光,要温暖她;路观澜把生活涂满色彩,要用爱和幸福浸润她。
商铭容真切地感受到,她渴望的爱不是感动、不是怜悯,而是守望与扶持。
真正的幸福,是爱的交互。
*
接下来几天上班,路观澜都会下楼,亲自过问商铭容的工作安排,删减了不必要的练习和外勤,饭点也不让她去食堂,接她到总裁办公室的小套间,在厨房给她做点简餐,或者点她爱吃的外送。
路观澜在套间里放了一个多功能烤锅,煎黄油口蘑、海参锅贴,ᴶˢᴳ还能烤雪花牛肉,涮小肥羊。
她给商铭容配了一只兔子图案的手提袋,里面装着碗和勺。
真就端着小碗,每天上总裁办恰饭饭呗。
商铭容碗里夹进来培根卷芦笋,路观澜柔声说:“笨笨,这周末去看心理医生怎么样?”
商铭容扒拉杂粮饭:“我还不想去,再过短时间可以吗?”她还得想想怎么应对心理医生,干脆这几天买几本心理书看看好了,知己知彼嘛。
路观澜蹙眉,语气担忧:“真的不用吗?笨笨,我下周要去意大利出差,不知道几天才能回来。你的精神还是不太好,我担心我不在没人照顾你,你会难受。”
商铭容觉得这些天她的表现和失忆时没有不同,只是心思沉了,经常放空思考。没想到路观澜对她的情绪观察这么细腻,还是不放心。
商铭容咧嘴,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我真的没事!有鹭鹭陪着我呢,我想你了会给你打电话。”
又说:“你要早点回来哦。”
路观澜凝视她少许,垂眸,把她搂进怀里抱了会:“有时差的,你乖乖睡觉休息,等我电话就好。”
……
三月末,天气越来越暖和。
不知道欧洲气温怎么样,商铭容查了意大利未来半个月的天气和湿度,给路观澜的出差行李里添了合适的衣物,还有鼻炎喷剂和胃药。路观澜嗜甜,讨厌苦味,商铭容给她买的胃药是小儿专用的果味颗粒,药效很好,而且更温和。
大学的时候和路观澜出国学习,路观澜水土不服,除了鼻炎、胃疼,眼睛也一直流泪。异地急性过敏和晕车一样,几乎是好不了的,现在虽然路观澜经常出差,体质也不会有变化。想到这,生理盐水和晕车贴也得给她带上。
是的,路观澜总会忘。
收拾好衣物和常用药,商铭容检查路观澜自己准备的化妆包。
化妆品和护肤品装的满满当当,商铭容往里面添冷敷凝胶和隐形脚跟贴。
路观澜爱穿高跟鞋,有些鞋子是很漂亮,但不一定合脚,尤其是展会时品牌方有要求,再疼也得忍,所以路观澜的脚上有时会有伤痕。不知道出差会不会遇到这种情况,商铭容都提前给她备好。
临行前,路观澜发现行李箱上多了一块吊牌,纯银雕的独角兽,还用彩宝装饰了独角和马鬃,背面雕刻着路观澜的英文名。
路观澜惊喜地问商铭容:“笨笨,这是?”
商铭容看到吊牌,低眉:“Fairy艺术中心不是新开了一家珠宝手工店吗,上次我去走秀的时候做了一块行李牌,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路观澜托着吊牌细细摩挲:“嗯做的很漂亮,如果是只像笨笨一样可爱的小兔子就更好了,下次去艺术中心,我们一起做只兔子。”
“好。”
“但是这个我也超喜欢。”路观澜踮脚搂她的脖子,覆上她的娇唇,轻轻啄,细细吻。
商铭容眸子沉了沉,闭上眼睛,迟了半分才抬起双手,抱住她的腰。
路观澜用舌尖敲敲她的唇缝,商铭容被动地张开一线,路观澜转动脑袋,不停地加深。
深吻绵长,气息不匀了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嘴唇。
路观澜抚摸商铭容的后脑勺,蹭着她的前额,湿热的鼻息洒在她脸颊:“我的笨笨变得好体贴哦,给我带了衣服,药,还有脚跟贴。”
身前承受着一个成熟女人的重量,商铭容慢慢往后退,后背贴到墙壁。
她略微扬头,路观澜深情的面容淡出她的视角。
商铭容挑着可爱一点语气说:“我有进步啦。”之前她有告诉路观澜,她在学习做好太太。
“嗯,进步好大。”路观澜又给了她一枚香吻,“元气少女越来越有社会人的成熟气质了嘛。”
“真的?!”如果还在失忆状态,听到路观澜夸自己成熟,她应该是这种高兴的语气。
“真的,我都舍不得出差了。”
路观澜向前蹭,小蛇似的缠紧她:“要不我把你打包带走吧?”
商铭容想了想,回道:“好耶,那我这能算带薪出国游吗?”
路观澜戳她鼻尖:“哼,想得美,不说你有工作,鹭鹭还要你带呢。”
“是哦。”商铭容做出傻傻的笑容。
路观澜摸摸她的手臂,目光宠溺:“像旅游还不简单,想去哪,下次放假我带你去。”
商铭容笑眯眯地转过脸,借做拿水喝,从墙壁和路观澜的夹缝中走出去。
“那我问问鹭鹭再决定哦。”她说。
路观澜以为她又害羞了,忍住没再从后面抱她,“好呀,我的大小宝贝一起决定。”
这段时间商铭容的状态不好,在那方面不热情,她们都没有亲密过。
路观澜心疼老婆,但是难免有点寂寞,心里痒痒的。现在快出差了,等回来再跟笨笨好好温存。
*
路观澜周二早晨的飞机,商铭容请了半天假送她。
任秘书看到路观澜行李箱上的独角兽吊牌,笑道:“这是商小姐送的吧,好可爱。”
商铭容好奇:“这怎么看出来的?”
任秘书说:“路总的箱子是定制的,不容易弄混。以前我给路总加过吊牌,她说不好看,摘掉了,也不爱用。所以我想,如果不是商小姐送的,肯定入不了路总的法眼。”
路观澜轻咳:“小任,今天话有点多哦。”
任秘书连忙道歉,带脸上笑意更盛:“抱歉路总,是我失言了。”
广播提醒国际航班的乘客开始安检。
路观澜整理商铭容的衣领,轻轻压平她的衣襟,眼里满是缱绻:“上班不要太累,注意休息,如果又做噩梦或者不舒服,直接打电话给人事请假,多休几天都没事。这个天气容易出汗,你要注意穿衣服,小心感冒。想吃什么用什么大胆买,不要替我省钱。照顾好鹭鹭,我每天会抽空在你白天的时候打电话。”
商铭容也准备了一堆叮嘱的话,想到以她失忆的状态说出来会有点怪,便只乖乖点头:“你要早点回来,我和鹭鹭很想你,等你电话。”
“我会的。”
路观澜望了眼安检通道,那边已经开始排队。
往常商铭容送她,都会给她“再见吻”。算起来,这小半个月商铭容从来没有主动吻过她难道笨笨在那个什么心声论坛上学了欲擒故纵之类的?哼~
国际出发的vip厅人很少,路观澜转向商铭容,踮脚在她耳根呵气:“这回怎么没有‘再见吻’了?”
商铭容迟缓片刻,低头,嘴唇轻轻碰了碰路观澜的脸颊。
随后,两片温热的唇瓣用力贴上来。
路观澜搂住她的脖子深深接吻。
管你是不是欲擒故纵,挨亲!
第 42 章
震耳的轰隆声从头顶飞过, 晴空朗朗,商铭容目送路观澜乘坐的飞机飞向高空。
直到飞机远去,离开她的视线, 商铭容才转身, 从金色的阳光下走进建筑的阴影。
中午,商铭容回到公司, 到路观澜的办公室,把套间里剩下的食材都用光。
上周她还坐在套间的吧台,看路观澜给她榨果汁。当时路观澜说鹭鹭的生日快到了, 她答应给鹭鹭做小裙子, 把成品拿给商铭容看, 问哪里需要改。
现在, 那条漂亮的小公主裙就挂在床边的衣架, 商铭容吃着自制的三明治, 看着它,回忆这一年来路观澜对鹭鹭的每一分关怀。
路观澜把车钥匙留给商铭容, 下班以后, 商铭容开着路观澜常开的那辆蓝银谢尔比到学校接孩子。
鹭鹭跟同学道别, 兴高采烈地扑进商铭容的怀抱:“妈咪!”
商铭容笑着抱抱她。
鹭鹭问:“妈咪, 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
今天路观澜刚走, 鹭鹭就念叨了。
商铭容说:“妈妈说时间不定,应该不会太久。”
鹭鹭盯着她看。
“怎么了?”商铭容牵着她,低头问。
鹭鹭眨巴眼,摇摇头。商铭容摸摸她的头发。这孩子,又有心事了。
路过街头的小吃摊, 鹭鹭想要旋风薯塔,商铭容看着浑浊的老油犹豫了一下, 还是买了一根小的给女儿。
鹭鹭仰头:“妈咪,你不吃吗?”
“嗯,你吃就好。”
“哦”鹭鹭低头,“我觉得以前跟妈咪一起吃的比较香。而且最近妈咪都不怎么陪我玩捏黏土了。”
商铭容弯腰:“那你喂妈咪吃一口。”
鹭鹭开心地举起薯塔:“妈咪吃。”
商铭容吃了一点点,和鹭鹭贴贴脸蛋:“对不起宝贝,最近妈咪工作有点忙。待会回家陪你捏只小兔子?”
“我想学独角兽,那个有点难。”
“好,我们一起试试看。”ᴶˢᴳ
独角兽确实挺难的,鹭鹭还想捏一对翅膀,羽毛的纹理要一根根雕出来。
一个晚上做不完,快九点了,商铭容收拾黏土,带鹭鹭洗漱睡觉。
鹭鹭踩着小板凳刷牙。
镜子里,小女孩脸蛋红润,鹭鹭比起刚回国时长高了,气色好了不少。
商铭容给女儿梳头发:“宝贝,住在这里开心吗?”
鹭鹭含着泡沫点头。
“喜欢妈妈吗?”
“喜欢!”
“那如果,妈咪是说如果哦,妈咪要去别的地方工作,不能和妈妈住在一起了,你会怎么办?”
“唔妈咪必须去别的地方吗?你现在不是和妈妈一块上班吗?”
“就像鹭鹭会换学校一样,妈咪也是会换公司的呀。”
鹭鹭低下头,把漱口杯放到格子里。
她皱着小巧的眉毛,想了很久,说:“妈咪,我觉得你又变了。”
商铭容担忧:“又?”
小朋友一脸深沉:“以前我说不想离开温哥华,你说回盛京好,就没有坏老外敢欺负我们了。到了盛京,你说不能进大公司、不能出镜,你在盛京也没有朋友,可是没多久,你居然说不认识我,也不记得国外的事,还带我找到了妈妈,进大公司当了模特。现在,你又要变。我不是觉得你不能变,老师说人都会长大、会改变,但是妈咪,我们有妈妈了,我们是一家人,你不能和妈妈一起换工作,到同一个地方上班吗?”
商铭容动动唇,解释的话到嘴边改了口。她亲吻鹭鹭的额头,“妈咪是说如果,一种假设,妈咪不是一定会换工作。只是妈咪有妈咪的工作,妈妈也有妈妈的工作,在同一家公司不代表不会变动。但你记住,不论发生什么,我们永远是一家人。妈咪问你的这件事不能跟妈妈说哦,不然她会担心的。”
“噢,我明白的。”鹭鹭哼一声,擦干净嘴巴,钻进小被窝,“我没有爸爸,只有妈妈,谁都不能抢走我的妈妈,妈咪也不能!”
商铭容温柔地弯弯眼睛,帮她掖好被角:“好,谁也不能。我关灯咯?”
鹭鹭靠在床头:“妈咪,你可不可以帮我拿一下妈妈给我新买的新书《逃家小兔》,我想看会书再睡觉。”
商铭容转身找书:“好,但是九点半必须睡觉哦。”
“嗯!”
几个月没人住的次卧亮着灯。
商铭容躬身在角落整理从国外带回来的东西。
她翻开老相册,从第一页往后翻。
父母陪伴的岁月像五彩的泡泡,留在最美的童年,而后破灭。
她的指腹停在一张泛黄的相片,慈祥的奶奶踩着缝纫机给她做艺术节表演用的服装。
往后翻,还有奶奶的花园和小菜田。奶奶种的樱桃很漂亮,拌上白砂糖,酸酸甜甜。
红红的樱桃,看在商铭容眼里,像血一样鲜艳。
她还记得父母残骸的认领现场,年迈的奶奶顶着通红的眼圈走进警戒线,掀开白布看了眼,走到她身边,把手放在她肩膀,字字如铅:别怕!你还有我这个老太婆!
商铭容心潮汹涌,耳边回响奶奶的安慰,脑海却浮起奶奶入棺时久久无法闭合的双眼。
放下相册。
商铭容打开文件盒,分门别类地整理英文资料,登录许久没用过的招聘网,搜索招聘。
她收藏了几个舞台美术设计的岗位,制作新的作品集,调整简历。
键盘声哒哒的轻响。
门忽然推开。
商铭容合上电脑,转身,鹭鹭探头进来,举着商铭容的手机,是她刚才忘在鹭鹭床头的。
手机亮着,显示视频通话中,鹭鹭笑着摇晃手机:“妈咪,妈妈打电话来啦!”
扩音孔传出路观澜柔婉的嗓音:“宝贝跟妈妈亲亲。”
鹭鹭把嘴巴贴上屏幕:“妈妈啵啵啵!”
“宝贝真乖。”
“我知道妈妈还要和妈咪亲亲!”
“哇,宝宝怎么这么聪明!”
“我把手机还给妈咪啦,大人亲亲小孩子不能看的,我明天还要上课,回去睡觉觉。”
“宝贝晚安。”
手机交到商铭容手里。
路观澜那边是下午,阳光灿烂。
商铭容抬眸,和屏幕里的她对上眼神。
好像有霓虹的斑点洒进眼睛。
路观澜眉眼柔顺:“抱歉,电话晚了点,还没睡吧?”
视线穿越一万多公里,目不转睛。
“还没有。”商铭容看清她周围的环境,“在开会?”
“嗯。”
“你到那边还没休息过吧?”
“嗯,要跟着他们的安排走,时差没办法。”
说着,路观澜拿起鼻炎喷雾晃一晃:“谢谢天下最好的老婆给我准备的喷雾,一出差就难受的鼻子终于有救了。”
商铭容不禁扬起唇角:“有用就好。”
旁边有人跟路观澜说了什么,镜头抖动,很快稳住。
画面从白皙的腿滑到裙摆,再掠过饱满的衣襟,颀长的脖颈,现出路观澜清雅的妆容。
“笨笨,休息时间快结束了,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嗯?”商铭容凑近屏幕,认真。
路观澜翻转镜头,对准身前的会议桌。
一张纸,两边向里弯折,光线照射,投影一颗心。
“Ti amo.”路观澜轻轻说。
意大利语:我爱你
视频时长九分钟。
挂断时间一百三十九分钟前。
寂静的深夜,商铭容坐在黑暗的房间,微弱的台灯照亮她脸上的泪痕。
喀哒,喀哒,食指不停敲击鼠标。
她把刚刚收藏那些职位删除。
按着DEL,光标一格格往前推,编辑到一半的简历逐渐消失空白。
盛京时间凌晨零点。
米兰时间下午六点。
商铭容给一万公里之外发了条短信。
【早点回家0^0】
路观澜的提示音是特别的,冰块当啷的清响。
【这么晚,怎么还没睡?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在想我?】
商铭容点开表情栏,在一排小兔子里找了一只发过去。
小兔子嗯嗯.jpg
一秒后,商铭容收到一条语音。
嘈杂的会议声里,一声轻轻的“啾”。
——听听我吻你的声音,它在说,我也好想你。
*
鹭鹭掰着指头数,妈妈出差了六天,终于要回家啦!
为了接妈妈,鹭鹭专门穿了最喜欢的草莓花边裙。
商铭容带着孩子到机场接路观澜。
停在地下停车场,抱鹭鹭下车。
眼角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商铭容回头望,停车场里满满当当的车,不时有旅客经过。
商铭容有点疑惑,感觉刚才是有人在后面盯她们。
带着孩子不敢马虎,她多了个心眼,牵着女儿上电梯,打开散粉盒假装补妆,用镜子看后面的人。
商铭容看清尾随的人,目光诧异,蹙眉。
等到了航站楼,商铭容和鹭鹭先转弯,然后猛地折返。
正好和尾随的路康年撞个正着。
只要商铭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路康年。
“爷爷!”鹭鹭声音很甜。
路康年轻咳一声,和蔼微笑:“鹭鹭,来接妈妈?”
鹭鹭点头:“嗯!爷爷也来接妈妈?”
路康年不自然地瞄商铭容:“啊,对,我接我女儿。”
路康年曾经胁迫过商铭容,商铭容对他虽然谈不上深仇大恨,但恢复记忆后对他保持着本能的警惕。
“路叔。”商铭容礼貌地问好,“你也来接观观?我们一起吧。”
路康年没有回答,轻轻点了下头,跟在她们后面,不近也不远。
飞机还有半个小时才着陆,鹭鹭跟商铭容讲动画片,路康年坐在旁边,孤零零的。
沉默许久,路康年趁着空当问商铭容:“你和观澜怎么样?”
商铭容浑身透着疏离:“你又想做什么?不管我们如何,我都不会再被你左右。”
路康年焦急:“不!你误会了!我只是想看看鹭鹭。”
商铭容沉吟片刻,没再说话,路康年满脸慈爱地看着鹭鹭玩平板。
三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等到广播通报航班班次入港,路康年起身说:“我先走了,观澜也不想见到我。”
商铭容也跟着他站起:“你来这一趟到底是为什么?”
路康年看看她,又看看鹭鹭,闷声:“等女儿,看外孙。”
商铭容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困惑。
路观澜不知道鹭鹭是她的亲生女儿,路康年那辈看重亲缘,按理说不该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这么亲近。
难道路观澜先前说鹭鹭是她俩的孩子,路康年真的信了?
也说不准。毕竟年纪越大越喜欢小孩,路康年应该是来偷偷看路观澜的,碰巧遇见她们母女。
vip通道放行,陆续有乘客出来。
商铭容和鹭鹭等在出口,远远地看见vip服务员推来银色箱子,独角兽吊牌闪烁银光,紧跟ᴶˢᴳ着,深蓝色的阔腿裤走出转角,往上是珠光白的缎面衬衫,路观澜弯着红唇快步走来,耳垂的蓝宝石前后摇摆。
鹭鹭飞快地跑过去:“妈妈!”
路观澜抱住女儿,贴贴脸,“宝贝,妈妈回来啦,有没有想妈妈?”
“每天都很想!”亲亲妈妈。
商铭容看着她们,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路观澜牵着鹭鹭走过来,商铭容迎上去。
正面的大拥抱。
商铭容的耳朵背后微微发痒,路观澜在她耳根的隐秘之处印了道口红。
“亲亲我的漂亮老婆。”路观澜声音很小,“笨笨老婆。”
商铭容低头:“我是笨笨,你是漂亮老婆。”
路观澜笑出声,轻轻戳她的脸颊。
鹭鹭围着妈咪和妈咪蹦蹦跳跳:“妈妈,刚才我们在机场看到爷爷啦。”
路观澜惊讶:“他来干嘛?”问鹭鹭:“爷爷跟你们说什么了吗?”
“爷爷说来接你,还说想看我。”
路观澜狐疑地看向商铭容,商铭容点点头。
路观澜又问鹭鹭:“妈咪跟爷爷说了些什么?”
鹭鹭开心:“妈咪说,我们一家人过得很好。”
路观澜笑靥如花,抱住女儿和妻子:“对,我们是快乐的独角兽和小兔子之家~”
车钥匙回归一家之主。
商铭容陪鹭鹭坐在后座,路观澜插钥匙,问:“宝贝们想吃什么?”
鹭鹭化身小小显眼包:“妈妈,我们回家吃,妈咪学了新菜谱,每天苦练,厨艺终于恢复到以前在温哥华的水平了!妈咪说要给妈妈露一手~”
“是吗!”路观澜新奇地转头,看向商铭容,“我可以吃到你失忆前的手艺了?”
商铭容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失忆前什么水平,但我觉得比前段时间的好吃多了。”
朝女儿挤眼:“对吧鹭鹭?”
鹭鹭举起胳膊:“对!但是仅限简单菜哦!比起妈妈的厨艺还是差远了!”
路观澜:“哈哈哈哈!”
商铭容:“”
在加拿大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商铭容在家准备中餐便当,磨练了几年的厨艺,算不上特别好吃,也算凑合。
但鹭鹭说的没错,仅限简单的家常菜。
一些盛京特色的酱肉丝、桂花蛋,和一些柳霖特色的柠檬鸭、啤酒鱼。
早春的气候温暖宜人,路观澜在花园里铺上野餐桌布,商铭容做好菜,从厨房端到花园的桌上。
摆盘,倒果汁,一家三口围着圆桌坐好,开饭,干杯。
路观澜每道菜都夹了一口,幸福地弯眼睛:“好吃。”
歪头靠在商铭容肩上:“进步很大!”
竖大拇指。
“我要给你发奖金。”
商铭容放下筷子鼓掌:“谢谢路总!”
路观澜走进厨房,开储物柜。
商铭容跟过去:“找什么?”
路观澜挑了瓶威士忌:“终于回家了,休息两天,我们喝点。”
鹭鹭喝果汁,商铭容跟路观澜喝酒。
新开的威士忌下去小半瓶,商铭容喝了三分之一,大部分都是路观澜闷的。
“你再喝点。”路观澜还想给商铭容倒酒。
商铭容把她按住:“你都上脸了,咱俩总得留个人照顾鹭鹭。”
“哦,是。”路观澜晕乎乎地趴在她身上,“对不起,回家了,我太高兴”
“嗯呢,我知道。”
商铭容搂着她上楼,把她放在床上躺好,然后去陪鹭鹭准备第二天上学的文具,带她洗澡刷牙
忙到晚上十点过,商铭容才洗浴。
穿上浴袍走出浴室,房间里弥漫沐浴露香味的水汽。
床头亮着柔和的落地灯,路观澜靠在床头发呆,长发服帖的散在雪白的肩颈。
她看过来,双颊酡红。
“我等你好久了。”嗓子有点哑。
商铭容轻轻嗯一声,关灯,平躺在床的边缘。
温暖的黑暗里,被子发出细微的声响。
飘来淡淡酒香。
一只温软的手穿过被窝,握住商铭容的手。
“笨笨,你今晚离我好远。”
路观澜把她拉进胸膛:“我想抱你。”
第 43 章
加速的心跳声在商铭容的脑袋和胸腔里乱跳。
蚕丝被的笼罩中, 路观澜翻身覆下来,商铭容身前一团温软,感觉自己像张薄纱, 盛了块刚蒸熟的甜酒米糕。
“观”
热唇落下, 商铭容的声音被路观澜吞进肚子。
路观澜只是用嘴唇浅浅地撞了一下商铭容的唇瓣。
接着,她和她的唇缘厮磨, 语气略显娇嗔,细听之下还有丝委屈:“笨笨,你知不知道, 你大半个月都闷闷的, 我想好好抱抱你, 又担心你不高兴这次出差, 我在国外好想好想你啊, 你可不可以让我多亲亲你, 抱抱你?”
她的一只手抚摸商铭容的脸颊,另一只盖在被子里, 隐隐传出摩挲丝绸的沙沙细响。
商铭容呼吸错乱, 安静地顺从。
同样的温暖, 同样的酒香, 同样热情又克制的亲吻, 商铭容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毕业的那个夜晚。失而复得的记忆让她产生奇异的荒诞错觉,沉溺浪潮的同时,又陷进黑暗的罪责。耳畔交织着婉转的声音,记忆深处又不停暗涌奶奶暴病前的责骂。
商铭容闭着眼睛,脑海里闪现各种美好和痛苦的画面, 巨大的矛盾像利爪扼住她的咽喉,仿佛窒息。
无间的热雾里吹进一丝凉风, 路观澜忽然停住,用拇指抹掉商铭容眼角的泪珠,商铭容才发现自己哭了。她没有出声,在路观澜的俯看下微微颤抖。
路观澜沉下眸子,眼神自责,躺到商铭容身边,动作轻柔地拥住她:“别害怕,我爱你。”
商铭容抬起双臂,回抱她:“我知道,我不怕你。”
路观澜一下一下地抚摸她的长发:“那是我让你不舒服了吧?对不起累不累,我们休息了好不好?”
“好”
商铭容紧贴路观澜的颈窝,鼻尖轻轻蹭她脖子薄薄的肌肤。
路观澜的发丝很松软,飘散出杜松子的清香,渐渐抚平商铭容难受的心情。
谁也没有再说话,卧室里只有两人放缓的呼吸。
商铭容收紧双臂,环抱路观澜的腰,在心中默默道歉:我没有害怕你。
我爱你。
我爱奶奶。
我只是,还没能原谅自己。
*
晨光明亮。
纱帘半掩,床边的水晶瓶里换了当季的三色堇。
商铭容掀开被子,坐起身。
闹钟响过了,不知道是不是路观澜担心吵着她,给关了。
身侧是空的,摸一摸,床单没有温度。观观很早就起床了吗?怎么不叫她
商铭容找到拖鞋,下床,小臂碰到睡裙下摆的小口袋,里面有点硬。
什么东西?
商铭容伸手摸进口袋,原来是颗糖果,最古老的扭结式包装。
她把糖果拿出来,糖纸鼓包的部分有一条白色的贴纸,用粉红色的金粉笔写着:My sweetie~
商铭容弯起嘴角,没有洗漱,拿着糖果去开门。
嘭!
噼啪!
门打开,外面炸开两道响声,商铭容顿住,五颜六色的彩纸从高处降落。
鹭鹭穿着路观澜亲手缝制的公主裙,手里握着礼花炮,兴冲冲地问商铭容:“妈咪!妈咪!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商铭容弯腰抱起女儿:“当然知道了,今天是我宝贝的生日!”
“耶!”鹭鹭搂住商铭容的脖子,兴高采烈地说着,“妈咪,妈妈说早上我们去动物园看大熊猫,下午去嘉年华,晚上在大酒店吃生日蛋糕!”
楼下传来路观澜的呼唤:“鹭鹭?吃早饭了!”
鹭鹭拍拍商铭容的后背,示意要下去,商铭容弯腰放下她,鹭鹭跑下楼梯:“鳕鱼蛋羹我来了!”
“妈咪醒了吗?”
“妈咪起来啦!我给妈咪放了礼花炮,嘭嘭!”
路观澜穿着围裙走上来,给鹭鹭戴上小围兜,“快去吃吧。”
然后抬头,对商铭容微笑:“笨笨,早安。”
她款步走来,踮脚给了商铭容一个早安吻。
商铭容抱了抱她,摊开手心的糖果,低声问:“这是你放在我口袋里的吗?”
“嗯。”路观澜从围裙口袋里摸了摸,又在她手心放了一颗糖。
商铭容拿起来看,同样的糖纸,白色贴条上写着:Forever!
——你是我的甜心宝贝~永远!
商铭容眼波流转,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微笑,温温柔柔。
失忆以后路观澜一直把她当大小孩哄来着。
能在爱人面前像小孩一样撒娇的感觉真的很妙。
路观澜倾身过来,抱住商铭容轻轻摇晃,“对不起笨笨,昨晚我喝酒没节制,有点粗鲁,吓到你了。”
商铭容敛眸:“我真的没有害怕啦ᴶˢᴳ,只是有点点疼。”
路观澜心疼:“对不起,笨笨。”当时她有点醉,动作比较重。
商铭容轻声说没关系,低头,缓缓靠近路观澜饱满的红唇,快要吻上时,她稍微抬脸,轻轻吻了下路观澜的脸颊。
路观澜看向她,眼里有些迷雾,旋即笑着来捉她的唇。
“怎么不亲嘴巴?”路观澜吻了一通,问她。
商铭容笑得纯真:“那你要告诉我,想要我亲你哪噢。”
路观澜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刷牙吃饭。”
鹭鹭在楼下说:“妈咪不听话!我看见妈妈打你pp了!”
路观澜笑出声,商铭容从楼梯探出头,问:“你不听话,妈妈有没有打你的pp?”
鹭鹭立马收声,握着勺子往嘴里舀蛋羹,认真吃饭,特别乖。
路观澜勾着商铭容的手指,跟在她后边慢悠悠地走,“鹭鹭有时候很乖,有时候很淘气,你说她随谁呢?”
商铭容带着路观澜这条小尾巴进浴室:“乖的随你,淘气随我。”
也许路观澜会觉得,鹭鹭跟她住的时间长了,变得有点像她,但实际上,鹭鹭就是遗传有她的基因,认真、踏实、努力,这都是鹭鹭从路观澜那继承的优秀品质。
至于从商铭容这继承的就是喜欢结交小姐妹,时不时的淘气。
鹭鹭很喜欢大熊猫,觉得它们圆圆的,憨憨的,很可爱。
今天过生日,她穿的是路观澜亲手设计的裙子,裙摆上就有熊猫的印花。
逛动物园的时候,鹭鹭在熊猫馆转圈圈,让裙摆飘起来,路观澜给她和大熊猫拍漂亮的照片。
路观澜还给商铭容拍了很多,商铭容挑选一些,想洗出来。
路观澜好奇:“怎么突然想洗照片?”
商铭容笑道:“我从国外带回来两本老相册,有一本还有空页,我想继续记录时光。而且我失忆了,总担心会忘记更多事情,想多留些纪念,摸得着的照片比存在内存卡里更踏实。”
路观澜挽住她,贴紧,“你别担心,医生说你的身体已经痊愈了,不会再有损伤至于恢复记忆,顺其自然就好,你不要有压力,我和鹭鹭都陪着你呢。”
商铭容抱住她的手背:“嗯,我明白。观观,谢谢你。”
路观澜靠上她的肩膀:“一家人,说什么谢谢。”
*
动物园人多,嘉年华人更多。
下午,明媚的太阳高高挂在蓝天。
泊好车,商铭容和路观澜牵着鹭鹭走到嘉年华大门,检票口的队伍拖得老长。
天气暖和了,家长都爱带小朋友出来玩了。
好在这家嘉年华是轩辕的产业,细分下来属权还在孟心眠名下。
打个电话的事,连绿卡的钱都省了,工作人员来招待她们,直接走内部通道。
能行方便,这也是路观澜选择来这家嘉年华玩的原因。
刚进大门,鹭鹭就看中了湖边的一座面部彩绘屋,要在脸上画卡通的小熊猫。
商铭容抱着她坐到高脚凳上,让彩绘师给鹭鹭画熊猫。
鹭鹭看着彩绘师背上的闪灯翅膀,眼睛都亮起来了:“漂亮姐姐,你的翅膀是从哪来的呀?”
彩绘师笑着指向斜对面的鬼屋:“最近鬼屋搞活动,完成特别挑战可以送仙女翅膀。小朋友,你可以叫你妈妈帮你赢翅膀哦。”
“哇!”
鹭鹭叫来妈咪和妈妈:“我想要仙女翅膀,晚上切生日蛋糕的时候,戴着一定很漂亮!”
商铭容和路观澜相视一笑,抱抱女儿:“好。”
鬼屋的恐怖系数不大,但是鹭鹭年纪太小,工作人员不允许她进入,招待她们的经理便主动带孩子到儿童岛玩,等她们忙完了再来领孩子。
鬼屋前面有不少人排队,前面的人刚好是一组,放行进去,商铭容成了下一组的第一个。
路观澜趴在她后背,笑着问:“害怕吗?”
商铭容实话实说:“有一点。”
路观澜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那你待会把我抓紧一点。”
嘉年华有十来年的历史了,这座鬼屋在嘉年华也快十年了。
中规中矩的内部装饰,没有太多改变。
嘉年华开业的时候,商铭容正好去柳霖念高中,没有赶上开业最热闹的时候,等到上大学回盛京,万圣节的时候才陪路观澜来玩过。
商铭容牵着路观澜,在黑暗里慢慢行走。
全程并没有特别恐怖的点,唯一比较可怕的,是快到出口前的一个装置,会有很大的噪音,冷不丁吓人一跳。
想要拿仙女翅膀,需要在那个装置的背后找扮鬼的工作人员集一个章。
前方转角,昏暗的墙壁上映着红色的光。
商铭容走过去,角落里红光照耀,一辆破损的救护车停在暗红之中,旁边有只大铁笼,里面露出沾有红点的病床床单。
商铭容蹙眉,转身把路观澜搂紧,下意识捂住路观澜的耳朵。
下一秒,救护车响起尖锐的警报声,后面的游客都吓了一跳,一个胆子小的姑娘吓哭了,用力抱紧她的男朋友。
商铭容感到怀里的人颤了颤,心中疼惜,借着黑暗的遮掩,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观观别怕,我会永远保护你。”
路观澜抬头,双眸湿润。
她很害怕鬼屋的这个场景。她害怕救护车的声音,害怕看到冰冷的铁笼,害怕看到染血的病床。
因为倪玥离世前病症最严重的时候,完全陷入了癔症,她被锁在家里的阁楼,关在笼子里,拼命撞击铁栏,头破血流,被救护车拖走,尖锐的鸣笛声响了一路。
那时候,年仅六岁的路观澜,就那么看着母亲发癫发狂,等不来父亲,趴在窗边看着救护车“夺走”她的母亲
大一的时候,路观澜和商铭容来嘉年华过万圣节,玩过这个鬼屋。
当时经过这里,救护车的音效突然响起,把路观澜吓得不轻,商铭容把她抱在怀里,捂住她的双耳。
之后她们再也没来过这家嘉年华。
就在刚才,商铭容在救护车鸣笛之前捂住了她的耳朵。
——可是这件事,失去记忆的商铭容不该知道。
第 44 章
会议室里刚刚散会。
投影仪没关, 开着半扇百叶帘。
几束光照进来,铺在桌面。
路观澜合上笔记本,靠进座椅, 揉了一下太阳穴。
微信弹出新消息, 商铭容的主治医生问她们有没有看他师妹的心理门诊。
路观澜屈肘扶住额角,回道:还没有, 最近我爱人精神状态不错。谢谢主任。
路观澜用手触摸桌面的几缕光线,若有所思。
商铭容第一次做噩梦的时候,她就劝她看心理医生, 商铭容拒绝了。
后来连续做噩梦, 直到出现严重的恐高反应, 商铭容还是不愿意。
路观澜起先觉得商铭容不肯看心理医生, 是因为已经有主治医生的治疗了, 商铭容不信任心理学, 认为多此一举。
现在想来,原因没那么简单。
一个人拒绝看心理医生有几种可能:
不信任。
出于心理防御的抗拒。
害怕露出破绽
路观澜仔细推敲。
商铭容前几次做噩梦, 拒绝看心理医生, 是心理防御。
出现恐高症状以后, 商铭容的拒绝更像是“掩饰”。她在害怕, 担心露出破绽。
路观澜总觉得, 从盛京塔摩天轮回家以后,商铭容变得和以前有点不同,很细微,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最可疑的是前几天带鹭鹭到嘉年华过生日, 商铭容在鬼屋里提前捂住了她的耳朵。
她们大一的时候玩过那个鬼屋,路观澜在那被吓坏了, 商铭容失忆了不应该记得。
拿到仙女翅膀后,路观澜问商铭容怎么会提前帮她捂耳朵?
商铭容说,排队的时候听玩过的游客说救护车那有噪音,她担心路观澜害怕才那么做的。
可是她们排队一直在一起,路观澜没有听到游客提过。
商铭容推迟心理门诊、在床上过分紧张,都让路观澜感到疑惑。
再加上提前捂耳朵的疑点,路观澜断定:商铭容在说谎
盛京郊区,花海在微风中起伏。
葡萄田工作室的白房子沐浴在阳光下,岁月静好。
窗户飘出一阵阵甘甜的花果香。
路观澜坐在一棵马醉木下,手里握着骨瓷杯,茶水清漾,“我觉得她恢复记忆了。”
孟心眠穿着斜肩白衬衣和高腰a字裙,脖子上还戴着条真皮项环,垂下碎钻流苏。
她在给新制的手工皂倒模,从全神贯注里抽出一丝精神跟路观澜对话:“你说铭铭姐?有这个可能啊。”
“有这个可能你说的好轻松。哎!ᴶˢᴳ孟心眠,客人都坐在这了,你能不能别光顾着鼓捣你的肥皂,认真跟我聊两句。”
“这不叫肥皂,这是精油冷皂,费工夫着呢。”孟心眠终于抬头看她,走过来坐下,“我不是说的轻松,是陈述现实。铭铭姐如果真的恢复记忆了,她不愿意坦白,你能怎么办?你非得要她说出来吗?在我看来,她不说是好事,说明她愿意保持现在的关系跟你生活。”
路观澜叹气,托腮。
孟心眠摊手:“老婆孩子热炕头,你的生活已经非常美满了。等她什么时候愿意坦白了,再说呗。”
路观澜愁容:“可我心里总是不踏实,她能逃跑一次,就能跑第二次、第三次。”
孟心眠:“那你直球问她。”
“不行。”
孟心眠掀了掀眼皮。
她走回工作台,切皂:“反正我的性格是做不到忍那么久,还打迂回战术。我想了就做,要么就不想。”
路观澜道:“你是逆鳞,是反骨,烈得很,寻常人谁敢跟你比。”
“哪有,我温柔着呢。”忙该帮还得帮,孟心眠想了想,跟路观澜出主意:“她不说,你不问,那你就搜集证据,制造陷阱,抓她的现行。”
制造商铭容恢复记忆后才能掉进的陷阱,让她不得不承认?
路观澜觉得可行,看向孟心眠,眼底盈起笑意。
孟心眠翘翘嘴角。
她装好手工皂:“这个是定制的,就不跟你分享了,下次我做了多的送你。”
路观澜勾唇,眼神玩味,“定制,我猜是给那位《龙焰》单挑王?你总算把她等来了?”
孟心眠眸子烁亮:“你看她夏季赛了?你不是不玩游戏么。”
路观澜:“听你老姐吐槽了些宝贝妹妹叛逆的心酸故事。”
“”孟心眠满脸黑线。
路观澜沉眉:“你也真够乱来的,见面就开房,招呼都不打就跟她偷跑去贝加尔。楚韫担心你,追到西伯利亚熬了一夜雪,还被她照着脸揍了一顿。楚韫格斗术那么厉害,还能被揍?我听说这事的时候感觉在听科幻片。”
孟心眠垮下脸,走到大门口,推开门微笑:“澜澜姐慢走哦!”
大门合上,路观澜被请了出去。
她望着青翠的葡萄藤,笑了笑。
玩笑开够了,该回家好好想想怎么布置陷阱“抓兔子”。
*
周五晚上,接了孩子回家,吃过饭休息。
商铭容在花园练瑜伽,路观澜坐在凉亭敲电脑,给她转了一封电子邀请函。
“笨笨,你看看。”路观澜提醒她。
商铭容看了眼,面露疑问:“刘教授?”
路观澜点头:“他快退休了,以前是我们学院的院长,对你很照顾,你的助学金都是他帮忙申请的。”
“哦哦。”
路观澜指了指谢师宴的地址:“他快退休了,这是师兄妹给他准备的谢师宴,你跟我一起去吧。”
商铭容寻找时间:“好的。正好在周末耶,不用请假了。”
路观澜笑道:“你这打工仔做的越来越自觉了。”
谢师宴办在学校的老食堂,有个小炒窗口,味道不错。
看望刘教授的路上,天气很晴朗。
路观澜牵着商铭容的手,在校园的树荫下慢慢地走。
“教学楼在那边,以前我们就在那上课。”路观澜指着其他学院的教学楼,故意说错。
“我们最开始学的是一个专业,后来我不喜欢舞台设计,就转专业了。”继续说错。
商铭容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像乖巧的学生听老师讲课。没有指出任何错误。
但在路观澜说到“你大二的时候背着我偷偷给新来的小学妹送奶茶”的时候,商铭容明显顿住,眉头紧促。
路观澜注意到她的脸色变化,笑:“怎么,失忆了就想赖账呀?”
商铭容没有直接否认这个荒谬的杜撰,只道:“我觉得以我的性格做不出那种事。”
并不是不会给学妹送奶茶,而是不会偷偷送,这个性质就不一样了好不好。
路观澜打着哈哈,笑过去了。
她提前给商铭容讲了些大学的事,参加谢师宴时,商铭容能跟刘教授聊上几句。
教授年纪大了,聚了一会就感到疲惫,和学生们互相送祝福,便回家休息了。
宴会散席,路观澜说想去她们刚上大一时住过的宿舍看看。
宿舍楼在南边,路观澜故意慢半拍,走在商铭容后面。
路观澜走向了东边。
而商铭容的脚尖下意识迈向了正确的方向。虽然她很快改变方向往东,但路观澜还是看见了。
经过宿舍楼下的生活区,有辆摊煎饼的小车。
路观澜轻挽商铭容:“笨笨,我想吃煎饼,你帮我买一个嘛?”
商铭容掏手机过去:“你要加什么菜?”
路观澜笑盈盈地撒娇:“全都要。”
“好嘞,你先坐一会,马上就来。”
路观澜坐在路边的石凳上,有几个学生在喂草丛里的流浪猫。
大学的流浪毛孩子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各个膘肥体壮,一副很好揉的样子。
路观澜远远地望着他们,嘴角的笑容愈渐柔和。
“煎饼来咯。”商铭容两手握着油纸跑过来,吹吹凉,又拿了几张卫生纸隔热,小心翼翼地递给路观澜,“快尝尝,小心烫。”
热腾腾的白气从两人之间氲开。
路观澜轻轻咬一口,送到商铭容嘴边,“你也吃,好香。”
“嗯,嗷呜”商铭容低头咬煎饼。
她的嘴角沾上酱汁,路观澜动作轻柔地帮她擦掉。
路观澜低垂眼眸,目光深邃。
她看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商铭容买了一个全家福不加肉松的回来。
路观澜小时候很喜欢吃肉松,和草莓酸奶是一个喜欢程度的。
从小学到大一,她都经常用肉松拌饭,早饭爱吃肉松小贝。
直到大二的时候,她和商铭容在大学后面的一条巷子救助了一只断尾巴的流浪猫。
路观澜给小流浪起了个名字,就叫她喜欢的“肉松”。
可惜肉松有猫瘟,身体很弱,最终没能熬过病痛,去喵星了。
从那以后,路观澜没有再吃过肉松,偶尔不知情地吃到含肉松的食物,还会伤感一小会。
这也是失忆后的商铭容不该知道的。
路观澜的陷阱很拙劣,多次讲错,故意瞎指教学楼,编造没发生过的谎话,甚至利用肉松的难过回忆试探,商铭容再马虎都会察觉到了。
可笨笨兔还是心甘情愿的,一个个往里跳。
毕竟没有什么陷阱是比让观观不开心更糟糕的。
*
“猎人”观观并没有着急收网。
她想看看,笨笨兔都看出她在试探了,还想瞒多久。
入夜休息。
商铭容和最近一样躺在床的边缘。
路观澜洗完澡,带着一身水汽睡进被窝。
商铭容的身子绷了绷,本能地拘谨。
路观澜没有像往常那样拥抱她,亲吻她,尝试进一步亲近。
什么也没对她做。
路观澜只是看了会笔记本电脑,然后关灯,睡觉。
静谧之中,夜光流淌。
路观澜的发梢还有微微的湿润,挠得商铭容的脸颊有点发痒。
商铭容打了个喷嚏,轻轻把那缕头发丝撩开。
她等了一会,翻身,悉悉索索少许,又翻身。
“观观。”商铭容犹豫着开口,“我感觉你不太高兴,今天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
路观澜干脆简洁:“没有呀。”侧躺着,在夜色中凝视她:“怎么这么问?”
商铭容支支吾吾,小蚊子似的嗡嗡了会儿,小声:“可能是今天没有晚安吻?”
路观澜弯起嘴角。诶呀,想要亲亲怎么不直说呢。
她没有主动:“你靠过来一点。”
“嗯”商铭容乖乖挪身子。
“再近一点。”
再挪。
“把脸伸过来。”
伸过来了。
“啾。”路观澜微笑着抱抱她,轻轻吻她的额头。
商铭容睫毛颤动,静静等待下一步动作。
路观澜松开她,往旁边挪,睡到远离商铭容的那一边,说:“明早上班,快睡吧。”
“?”商铭容独自留在大床中间。
没、没了?
不继续吗
第 45 章
夜色宁静, 屋中温暖清香。
路观澜和商铭容分别睡在大床的两边。
今晚她没有抱她
不知道商铭容睡着没有,路观澜转过头,偷偷看了她一眼。
浮动的微光里, 商铭容柔顺的长发贴在脸颊和颈窝, 她枕着白色的枕头,合着眼, 卷翘的睫毛在高高的鼻梁落下一只蝴蝶的阴影。
路观澜脉脉地凝视着她,心中化作一汪春水。
良久,路观澜轻轻叹息。
商铭容肯定恢复记忆了。
也许没有完全恢复, 但至少有大学时期的一部分记忆。
路观澜想不通, 商铭容ᴶˢᴳ恢复记忆了为什么要瞒着她?
一个不好的念头油然而生:
难道商铭容在暗中准备逃离, 等待时机成熟又不辞而别?!
路观澜心头一紧, 不禁攥住蚕丝被, 凝视商铭容的目光变得深沉。
不论如何, 她都不会再让商铭容逃脱。
现在商铭容在她的公司工作,在她的房子里生活, 和她共同抚养女儿, 即使商铭容想要逃走, 也不能轻易丢掉工作搬去其他城市。
最重要的是鹭鹭的学习问题。一旦孩子适应了学校的生活, 改变环境非常影响孩子的状态, 还会打乱升学计划。
商铭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想到这层,路观澜才稍微松了口气。
商铭容缓慢而均匀地呼吸,温热的鼻息轻轻扑在路观澜的枕边。
路观澜伸出手抚摸她的鬓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商铭容当年的逃离很蹊跷。
这份蹊跷可以往前推到更早的时间, 商铭容从柳霖考到盛京,她们在大学相见时, 路观澜就发觉商铭容的性格变了些。
虽然随着成长,人会越来越沉稳,但是刚刚升上大一的商铭容和初中比起来过于安静。
路观澜觉得那时的商铭容不是“沉稳”,更像“沉寂”。和她说话,她会认真听。她和以前一样乐于助人,温柔体贴,但是渐渐变成了一个倾听者,不再开朗地分享自己的想法。
路观澜知道高考前商奶奶病重去世了,所以她一直以为商铭容是因为世上仅存的亲人没了,才会变得沉默。
真的只是这样吗?
现在的路观澜拿不准了。
念大学时,商铭容很少讲高中的事,只道学习很忙,每天都在做题,很枯燥。
如果高中生活真的只是简单枯燥,那么商铭容在西海旅游的时候,为什么说她失去了一部分高中的记忆?
商铭容的失忆病因是大脑出于保护机制的选择性遗忘,不可能随便删除没有意义的记忆。
商铭容高考前,商奶奶病逝的那段时间,绝对发生过对商铭容造成重大刺激的事件。
一番深思下来,路观澜对她缺席的、商铭容在柳霖的三年高中时光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路观澜的直觉告诉她,只有弄明白商铭容高中的完整经历,才能彻底解开她们之间的症结。
旁边,熟睡的商铭容转了个身。
她从床的那端翻过来,无知觉地靠进路观澜的怀中。
温软在怀,路观澜疼惜地亲吻她的眉心。
长这么大个儿,睡着了才敢坦然亲近。
大笨蛋。
*
路观澜不确定商铭容是不是连高中的记忆都恢复全了,况且按现在的情况,商铭容就算恢复了也不会说,想从她的嘴里问出高中的事是没可能的。
但是路观澜有个现成的帮手可以问——上叠正好住着商铭容的高中老同桌。
路观澜挑了商铭容出外勤的一天,到上叠的门口等着,想跟沈静松当面聊。
可惜上叠没人,直到夜色渐深,沈静松才坐着经济公司的保姆车回来。
路观澜远远看到车灯,走过去:“沈静松。”
沈静松跟助理交代几句,转过身,惊讶:“路总?”朝她走过来。
路观澜露出笑容:“等你一天了。”
“我?”
“嗯,有空吗,方不方便到我家喝杯茶?”
路观澜把沈静松请进客厅,鹭鹭刚刚看完动画片,准备回屋睡觉。
小朋友抱着布娃娃跟沈静松打招呼:“沈阿姨晚安。”
沈静松温柔地跟她挥挥手:“鹭鹭晚安。”
路观澜打开书房的门:“这边。”
沈静松跟进来:“好的。”
“坐。”路观澜泡好茶,把水杯放在沈静松前面的桌上。
肩头的发丝垂落,路观澜抬头,沈静松环顾四周:“笨笨呢?怎么没看到她?”
路观澜在她对面坐下,靠进沙发:“她出差了,有个周边的外勤。”
沈静松喝了口茶,点头应道:“好忙。”
房间里展示着鹭鹭的画作,商铭容专门为鹭鹭做了一面羊毛毡板,用工字钉挂着很多鹭鹭的奖状。
路观澜收回视线,看向沈静松。
艺人的时间很宝贵,何况沈静松的太太还是个远近闻名的妻控,路观澜不敢耽误半分。
直白地开门见山:“我和商铭容从小一起长大,除了高中时期有过短暂的分离,我们一直都在一起。”
沈静松安静地听着,眼神有点茫然,她不明白路观澜突然请她做客,跟她说和笨笨的事情做什么。
路观澜简单地介绍了路家和商家的过去,还有和楚家的纠葛,最后讲到她和商铭容的大学约定。
她违抗家族的安排,没有留学,和商铭容一同报考z戏。
“我和她终于在盛京重聚了,可是我再见到她,她不像以前那样活泼开朗,反而变得很沉寂。”路观澜诚恳地询问沈静松,“商铭容告诉我你是她的高中同桌,以前关系不错,你能告诉我她在高考前发生过什么吗?是什么事刺激了她,让她的性格变了那么多?”
沈静松很聪明,当即明白了路观澜询问她的用意。
去年她在奶茶店附近偶遇商铭容,经过一年的接触,也察觉出商铭容有点不对劲。
她觉得商铭容跟高一时期很像,完全不像经历过“那件事”后,又成长了十几年的模样。
但是,“那件事”当时全校下了封口令,对于商铭容也是最大的秘密,既然路观澜问起,说明商铭容是不想路观澜知道的。
这种情况下,她该说出真相吗?
沈静松为难:“高三的时候笨笨的性格是变了些,但是她现在又变得开朗了呀。”
事到如今,既然要问出真相,路观澜没必要隐瞒:“因为她失忆了。”
沈静松露出震惊的表情。
可以理解,任谁听到这事都会觉得难以相信,路观澜当初也是这样。
路观澜追问:“商铭容忘记了高考前的记忆,经常做商奶奶去世的噩梦。所以我要知道她在那段时间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配合医生帮助她治疗。”
沈静松沉默少许,点头。
她想了会,轻声道:“应该是戴蕊初跳楼自sha那件事。”
路观澜错愕:“跳楼自sha?!”
“嗯。”
那事对沈静松也是相当沉重的,毕竟戴蕊初高三就坐在她和商铭容的前桌,她们常常在一起讨论习题。
而且戴蕊初受家bao、霸.凌的恶性事件被查出来以后,放在当时的中学生眼里,更是相当炸裂。
沈静松做了个深呼吸,嗓音很沉:“你比我了解笨笨,她在恋爱方面说的好听是太单纯,不好听就是”
路观澜应道:“她就是块木头。”
沈静松尴尬地笑了笑:“笨笨高一高二都是走读,高三的时候住校。我们班有个很受排挤的女生,叫戴蕊初,她刚好跟笨笨同宿舍,笨笨对她很好,慢慢的她就暗恋上了笨笨”
沈静松慢慢讲着,路观澜的眉头越听越紧。
“高考前,戴蕊初突然跳楼,那时候笨笨抓住她了,可她没有一点求生意识,还是没了。我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同学都传是笨笨拒绝了她,她伤心欲绝才跳的,但我觉得没那么简单。我也是大山里逃出来的,知道深陷地狱时有多身不由己。”
沈静松自嘲地笑了笑。
“后来戴蕊初被调查出来遭受过多种暴力qin犯,她家在的村子也查出了结.党.营.私的恶性大案。笨笨有一回偷偷去戴蕊初的村子打听过什么,我估计那时候她可能被盯上了,戴蕊初那个恶棍爹有可能利用笨笨威胁她跳楼的事闹得很大,但是很快就压下来了,你懂的。后来戴蕊初的混蛋爹带着流氓闹到了商奶奶家,每天开着喇叭骂很腌臜的话,商奶奶心气高,又有脑血管病史,气血攻心就昏倒了事情的大概就是这样,笨笨跟我说过,是她气死了奶奶,从那之后她就很消沉。”
路观澜沉默着,面无血色。
沈静松眼里已经染上水光:“笨笨还说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然后她就转学了,也联系不上。”
路观澜还想问点问题,沈静松太太的夺命连环call来了:“静静!!!在哪!!!”
路观澜只得作罢:“抱歉,打扰你了。”
临走前,沈静松安慰路观澜:“失忆未必是坏事,笨笨能忘记痛苦,现在快乐地和你生活,也很好不是吗?”
路观澜点点头,送她出门:“今天我找你的事还请你保密。”
房里没有开灯。
黑暗里,路观澜背靠着门,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她低着头,咬ᴶˢᴳ紧后槽牙,浑身止不住地战栗。
笨笨,她那么珍视的笨笨,怎么可以遇到这么难受的事!
那是她的商铭容——
总是充满阳光、说过要永远保护她的商铭容啊
*
隔天,商铭容结束外勤,回家换休。
路观澜辅导完鹭鹭的作业,下楼走到客厅。
厨房里飘出酸甜的香味,商铭容在给老婆和女儿做酸奶碗。
路观澜走进厨房,从沙拉碗里挑了颗樱桃,放进嘴里,丝丝的甜意浸润唇舌。
“外勤拍摄怎么样?”路总日常关心公司模特兼老婆的工作。
商铭容熟练地给奇异果切片:“挺顺利的,就是甲方的编导脾气有点怪,经常出尔反尔,爱甩锅。”
她委屈地看向路观澜:“路总,下次能不能考虑给我换个任务?”
路观澜爽快地点头:“可以啊。”
“谢谢路总!”
商铭容把奇异果放进沙拉碗,拿起刀削蜜桃。
已经立夏,窗外隐隐有了蛙鸣。
花园的灯光星星点点的跳进来。
“笨笨,既然都记起来了,我们就互相坦诚吧。”
商铭容停住动作,小刀贴着白色的桃肉,半条粉红色的桃子皮悬在空中。
“小心伤着手,给我削。”路观澜伸出手。
此时此刻,她已经做好了商铭容可能提出离开的心理准备。
可是并没有。
桃子皮利落的削下,小刀收进刀鞘,桃肉放进沙拉碗。
商铭容从善如流:“好。”
坦然地握住了路观澜的手,轻轻一拉,把她抱进怀中。
第 46 章
客厅亮着灯。
落地窗敞开一条小缝, 和煦的晚风带着初夏的花草香吹过厨房。
商铭容靠在料理台边,低头抱着路观澜,耳畔响着微弱的虫声蛙鸣。
气温渐暖, 春季的衣裳都已换成清凉的夏装, 路观澜穿着低胸吊带裙,雪白的肌肤盈着柔光。
商铭容的手臂环绕她的纤腰, 两人柔软的正面紧紧相贴。
商铭容感到路观澜的心脏贴着她的胸脯跳动。
路观澜的后背和腰肢都很纤薄,覆着嫩滑的柔肤,搂着她的时候, 商铭容的小臂内侧像抹了绵密的奶油。
路观澜伏在商铭容怀里, 双手抚在她的肩颈, 晶莹的眸子仰望她, 轻轻开口:“你是不是想离开我?”
气息吹动商铭容脸颊旁的发丝。
声音颤巍巍的。
商铭容觉得路观澜像探出金丝笼的夜莺, 想象出她的声带像琴弦一般震颤。
“不。”商铭容将手臂收得更紧, 仿佛问出“你是不是要离开”的不是路观澜,而是她自己。
回答路观澜的还有她逐渐攀升的体温。
炽热的温度和紧密的拥抱形成一只“难以割舍”的笼子, 锁牢她和她。
路观澜追逐商铭容的眼瞳, 要透过这两扇心灵的窗户把她的心里看明白, “那你这段时间为什么躲避我?恢复记忆了不告诉我, 和我睡同一张床像上战场一样紧张, 也不愿意主动跟我亲近。”
商铭容敛眸低吟,嘴唇轻轻蹭过路观澜的发顶。
她抬起一只手抚摸路观澜的侧脸,眼中雾气朦胧,“因为我现在的感情对你不公平。”
路观澜语调上扬,像是领导问责下属:“不公平?谁给你下的定论?”
商铭容低眉:“我。”
路观澜凝望她少许, 眼底闪过无数情绪,“好, 你的依据呢?”
商铭容略微蹙眉,直面坦白的路观澜和矛盾的心理比想象中艰难。
她思考怎样解释,组织措辞,思考妥当了才温和地讲给路观澜听:“大学毕业那晚我是自愿的,但我不是出自爱情,而是不想让你伤心。我知道那样做不是你想要的。不论那晚,还是我躲到国外,都是我伤害了你。”
路观澜微笑的表情有一丝松动,她忽闪一下睫毛,重新牵起嘴角。
“然后呢?”路观澜问,“这一年里,哪怕你失忆了,在我身边跟我谈恋爱、结婚,也是因为不想让我伤心,所以你委屈自己来哄我,是吗?”
商铭容的眉宇笼上阴云,她落下手搂住路观澜的肩膀,修补挣出缝隙的拥抱。
“不是的。”商铭容解释,“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很困惑,和沈静松讨论过很多次怎么样算依赖,怎么样算爱情,我确定我爱上了你,我保证那不是哄你的虚情假意。”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说你现在的感情对我不公平?我爱你,你也爱我了,这不就是公平吗?”
商铭容自责:“因为我失忆以后什么都没有,只能依靠你,我是在对你的依赖里产生的爱情。现在我找回了记忆,我心里很明白,观观,我只是在困境里贪念你光芒和温柔的一粒灰尘。”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像老旧的八音盒坏了发条,喑哑干涩的打颤:“不论失忆前,还失忆后,我对你的感情都是不纯粹的——我觉得这不算真正的爱情,所以这对你不公平,我有愧于你。”
路观澜的脸色隐隐愠怒,又藏满心疼,明亮的眼睛里透出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她勾着嘴角似笑非笑,点了下头,语气无可奈何:“商铭容,那你告诉我,你觉得怎样才算‘真正的爱情’?!”
商铭容茫然:“我也不清楚。”
和商铭容想象的不一样。
她原以为跟路观澜坦白心迹后,不管路观澜谅解她还是责骂她,她都会接受,而且会如释重负。
可是商铭容的心口像丝绢绷在绣花圈上一样生拉硬拽的痛。
显然,她比坦白之前更难受。
接着,路观澜一句微笑的话语让她的心防像皲裂的陈年土墙,轰然坍塌。
“没事儿,我不强迫你。商铭容,随便你吧。”
睡前给鹭鹭讲了《逃家小兔》的故事。
那是路观澜给鹭鹭买的新书,鹭鹭最近每晚都要听。
鹭鹭躺进被窝,问商铭容:“妈咪,家里这么好,为什么小兔想要逃啊?”
商铭容总是会想到路观澜最后说的那句“随便你”。
她回过神:“什么桃?”
鹭鹭哼哼:“妈咪你总开小差,我不听你讲了,还是睡觉吧。”
商铭容亲亲她,路过次卧,里面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
商铭容驻足几秒,落寞地走进主卧。
梳妆桌上静静立着独角兽装饰的蓝色香水瓶,杜松子的清香时隐时现。
香水在这里,香水的主人却搬去了隔壁。
这晚路观澜主动和商铭容分房了。
理由是:“你不要勉强自己跟我合房。你没什么愧对我的。你不亏欠我,我也不觉得不公平,我希望你不要过分内疚。”
商铭容独自睡在主卧,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发呆。
心里跟蚂蚁爬似的。
她想过路观澜会冷厉地赶她走,或者强硬地占有她,或者温柔地安抚她,但从没想过路观澜会这样淡漠地无视她。
是的,这一次路观澜站在她的角度充分理解了她,给予她最大的选择权——“随便你”。
但这份自由砸到头顶时,商铭容反而感到了更大的压力。
商铭容躺在床的正中央,双臂伸直,左也空空,右也空空。
她轻轻叹气。
原来这张床有这么大啊。
以往和路观澜在这上面姿势都施展不开,总觉得很小呢。
*
商铭容的换休有两天。
第二早,天边还没白,商铭容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
辗转反侧一整夜,往日香软的大床仿佛成了冰冷的桎梏,折磨得商铭容失眠又衰弱,落枕还腰疼。
送女儿上学,回到家,路观澜在门口收生鲜快递。
商铭容顿住脚:“路总,今天不上班?”
路观澜淡淡地瞥她一眼,提着袋子进厨房:“精神低迷,请了一天假。”
商铭容吃瘪。谁还能惹得路总精神低迷得请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烹饪和烘焙是路观澜解压的方式。
她在厨房忙活着。
以前单身的时候,她喜欢做甜品;现在有了女儿,她喜欢研究儿童营养餐。
商铭容见路观澜旁边烧着水,料理台上切肉,还要洗蔬菜,过去帮忙。
水流下,指尖刚刚触到她的手,路观澜倏然挪开,放下菜盆,赶肉下锅。
“”商铭容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中午吃饭,商铭容说什么路观澜都敷衍地“嗯嗯”,自顾自地玩手机,跟孟心眠聊得很开心,居然还要约着一起打游ᴶˢᴳ戏!
商铭容拉她的手:“你不是从来不打游戏吗?”
“有大神带啊,陪陪我的小姐妹嘛。”路观澜懒懒地施舍给她一点目光,又低头,跟孟心眠建了个群组。
商铭容心里打鼓,闷闷的。
路观澜有模有样地去工作间开电脑。
商铭容跟过去,路观澜竟然关上了门。
看到紧闭的房门,商铭容停住脚没再过去。
心突然跌进冰谷。
商铭容皱起眉毛和鼻子,眼角涌现水光。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自作孽。
她只能在心里骂自己:你真混蛋
分房的第二晚。
商铭容躺在空空的大床,一面谴责自己,一面琢磨怎么挽救这段滑向冷战的婚姻。
她觉得对路观澜不公平和愧疚,都是心里实打实的想法,她不想惹路观澜难过,也不想对她撒谎。
好好的坦白,没想到坦进了冰窖。
商铭容心烦意乱,两手插.进头发里一阵乱揉,举起枕头盖在脸上。
虚掩的门从外面轻轻推开。
笔直的长腿迈进来。
商铭容脸上一空,枕头被拿开。
暖白的光落下来,她眨巴眼,竟然看见了路观澜。
商铭容坐起身:“观观?”
路观澜捋着白色睡裙坐到她身边,眼波潋滟。
短暂的安静,路观澜轻轻叹气,柔声问:“我这样坐在这,你讨厌吗?”
商铭容眼神疑惑,摇摇头。
路观澜把手慢慢伸过来,包住商铭容的手,手指交握,问:“这样,讨厌吗?”
商铭容掌心温暖,路观澜的手掌白嫩细腻,像是抓住了一团牛奶布丁。
商铭容心速加快,不自觉地上扬嘴角,摇头。
身前的灯光暗了暗。
路观澜撑着床面向上凑,缓缓贴近商铭容的唇边,若即若离。
清香的鼻息洒在商铭容的唇缘:“讨厌吗?”
眼里闪动魅惑的光,向上一挑,勾住商铭容犯晕的心。
商铭容张张唇:“我不讨厌。”字字清晰地告诉她:“我喜欢你在我身边,我喜欢和你牵手拥抱,我喜欢和你接吻睡觉”
“既然不讨厌,那就不要愧疚!”
商铭容被路观澜震住,清亮的眼珠映出她诚挚的面容。
她们的鼻尖只有一线缝隙,白光从中间倾洒而出,在两张姣好的脸庞上染开温暖的光晕。
“你说你不知道什么才算真正的爱情,我想了一天,得出了我的答案。现在我告诉你我觉得什么是真的爱,也告诉你我想要什么。”
路观澜开合唇瓣不时蹭到商铭容的嘴唇。
“我以为真的爱,就是我和我念着的人都快乐、美满。商铭容,我要我们都快乐。你用心问问自己,你和我做一对恩爱的妻妻快乐,还是保持愧疚像今天这样跟我相敬如宾一辈子快乐?”
路观澜的话音像嗡鸣的洪钟,声声震动商铭容的心。
眼看路观澜的嘴唇渐渐远离,商铭容猛然心悸,勾手搂住她用力吻上去,握住她的软腰,剥落白色的睡裙。
商铭容想看看身下这张软榻究竟是大是小,给雪山的峰峦种上紫红的草莓,看莹白的雪光荡漾如涟漪。
她的心到底是给出了被快乐霸占的答案。
长喟深叹里,久旱逢甘霖。
第 47 章
后来不知折腾了多久, 路观澜的嗓子都干了。
汗水滴滴答答往下掉,商铭容浑身泛着水光,像从池子里捞起来似的。
商铭容的脊背两侧留着路观澜的指印, 路观澜躺在浸湿的床单上, 遍生潮红,凌乱的长发铺成一朵墨色的花。
商铭容俯身落下, 伸出一只胳膊抱住路观澜的肩膀。
“呼哈”商铭容满脸红热,喘着粗气贴近路观澜的颈窝,嗓音沙哑, “观观, 谢谢你专门请假在家陪我。”
路观澜眸子里的光颤了颤, 别过头, 白皙的脖子上缠满湿漉漉的发丝, “我是状态不好才请假的。”
商铭容抱紧她, 亲吻她的颈窝,嘴唇磨到细密的发丝, 有点发麻, “我明白。”
她深谙路观澜的性格, 事后冷静下来仔细一想, 便能发现端倪。
路观澜高烧不退都不会请假, 不可能因为精神不好就不上班,还一边不理她一边给她做了一整天的好菜。全是她爱吃的。
月亮和灯光透过窗帘,房间里渗进一点点微光。
路观澜合拢双臂反抱她:“对不起笨笨,我昨晚就该勇敢一点。我很害怕你带着鹭鹭离开我,也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挽留才好。”
商铭容搂紧她, 嘴唇在路观澜颈边开合:“我不会的,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
路观澜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和她道歉:“笨笨,有件事我要向你认错,我没有征得你的同意,找沈静松问了你高中的事。”
商铭容有点恍惚。
少顷,她的脸上浮出复杂的神情:“这件事没有对错之分,因为你不需要征得任何人的同意。所有的事情从一开始错的就是我,我在高中和大学就不该对你隐瞒。如果当年我告诉你了,也许我们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阴差阳错地蹉跎了太多岁月。”
路观澜凝眉,拥着她十指相扣,“奶奶和那位同学的事我都知道了。我爸威胁你的事我也知道,我已经教训他了。笨笨,我可以了解你七年前选择离开的真实想法吗?你如果不愿意就不说,但你要告诉我你希望我今后怎么做。”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什么不能说的。”商铭容吻她的嘴唇,“我当时的想法是,第一要保证你的安全,第二是我不敢跟女孩谈恋爱,害怕奶奶在九泉之下不能瞑目。”
商铭容又跟她具体讲了讲过去的林林总总。
长谈末了,路观澜问出她最想问的问题:“那你大学的时候有没有一点点”用大拇指掐了一丢丢小拇指,“这么点儿喜欢我?”
商铭容看着她微小到尘埃里模样,可爱得让人想揉揉,不禁把她们交握的手举到唇边,轻轻嘬了下她的小拇指,“有。”
温柔的夜光里,路观澜弯弯的笑眼像两枚月牙。
“不是这么点儿,是这么多。”商铭容牵着路观澜,展开手臂给她比划。
“哇!”路观澜眼瞳发亮。
商铭容沉思:“而且还要更早,可能是高中的时候就有很多了。”只是她那时太迟钝,心思不在恋爱上,也没开悟。后来被点醒,却早早背上沉痛的壳,踽踽前行。
路观澜感叹:“哇,我这辈子就到这就值了。”
商铭容低斥:“说什么傻话!快说呸呸呸。”
“呸呸呸!”
两人互相望着,眼神越来越稠,一声呼吸加重,互相攀上对方的肩头,吻住嘴唇,轻含慢啄,潮湿的香舌灵活交缠。
尚未熄灭的火苗又被勾燃,路观澜搂住商铭容的脖子,两边膝盖贴着她纤瘦的腰,蚕丝被的隐藏之下一塌糊涂。
商铭容吻着她,解开路观澜耳边被头发缠住的蓝宝石耳坠。
路观澜声音变了调,猫儿似的娇媚,间隔着气音:“笨笨我们,嗯去柳霖看、看奶奶吧,唔——”
话语的尾声被的婉转的啼鸣淹没。
又一阵情动的浪潮席卷而过。
商铭容捧着路观澜的脸颊深吻:“好。”
*
定了个周末去柳霖。
路观澜要带上鹭鹭,但是商铭容想和路观澜双人行,提议让路康年照顾两天孩子。
路观澜诧异:“真的吗?你能放心他?”
商铭容很镇定:“嗯,他是你父亲,而且很喜欢鹭鹭。鹭鹭叫他一声爷爷,让她回路家老宅玩两天没有问题。”
鹭鹭是路观澜的血脉,也算半个路家人,这事路观澜迟早会知道的。
难得路康年这么喜欢鹭鹭,虽然他们都还不知道真相,但爷孙俩能天然亲近是好事。商铭容清楚,小孩子的情感环境不能太单一,感受到越多亲人的爱越利于孩子的成长。
既然商铭容都肯松口了,路观澜就没阻拦。
路康年那边更是求之不得,带着管家保姆,拉了一车零食玩具过来接宝贝外孙。
爷爷对鹭鹭好,鹭鹭是知道的,妈咪和妈妈不允许她打电子游戏,爷爷会偷偷给她平板玩。
当然,这只是鹭鹭小朋友以为的“好”。
见到路康年,鹭鹭前一声爷爷,后一声爷爷,叫的可甜,看到一车好吃好玩的更是蹦蹦跳跳。
商铭容默默叹气,她的宝贝闺女就这么被零食玩具吸引了。
路观澜知道臭老头的德性,警告他:“不准给我女儿打游戏!”
路康年和鹭鹭都乖乖点头。
哼,路观澜一个都不信,叮嘱管家帮她盯着
到柳霖的航班ᴶˢᴳ中午起飞,傍晚落地。
柳霖西面凭山,东面濒海,雨水丰沛,四季常青。
与盛京的肃穆庄重不同,柳霖是灵秀雅致的。
花繁叶茂,溪河交错,叮铃当的货郎踩着单车走街穿巷。
商铭容带路观澜住老房子附近的四星酒店。
虽然跟路观澜平时住的比简陋些,但是本人要求的。
路观澜说想看看商铭容以前生活的地方。
晚上她们早早地歇下,第二早要起早,走盘山道去山上的公墓。
柳霖雨水多,清晨和傍晚常常有小雨,山地尤甚。
商铭容早晨醒来就看见窗外灰蒙蒙的,给路观澜备好长的衣裤和雨具。
小雨断断续续,路观澜担心雨天山路不好开车,保险起见便和商铭容赶公墓专线。
到了公墓大门,买了一束菊花,还有纸钱和香火。
奶奶的墓碑落满灰尘,被雨水冲刷得斑斑驳驳,商铭容落膝跪在墓前,仔细擦拭。
“奶奶,我带路观澜来看你了。”
商铭容把花放在奶奶的照片旁边,摆出水果和奶奶生前喜爱的甜米糕,路观澜在她头顶撑着伞,默默注视她点香火,往铜盆里烧纸钱。
雨丝袅袅绕绕的洒在云山之廓。
商铭容跪在雨幕和伞的影子下,泪眼婆娑。
“奶奶,我有罪,我这辈子都活在忏悔里。但是到了现在,我还是觉得我没错,我想救戴蕊初没错,我喜欢路观澜也没错。爱是自由的,女人爱女人,没错。奶奶,对不起,我真是个混蛋。”
商铭容一张张烧着纸钱,哽咽着和奶奶讲着话,泪珠沿着眼角滑落。
良久,一支香燃尽了。
路观澜矮身,把一只手放在商铭容肩头,语音轻柔:“笨笨,让我跟奶奶说几句话好吗?”
商铭容抹掉眼泪,点头。
她从路观澜手里接过伞,让到旁边。
路观澜跪到刚才商铭容跪的位置,点燃香,给商奶奶磕了三个响亮的头。
“奶奶,我是路观澜,起元叔叔拜把兄弟的女儿,也是你的孙媳妇。”
路观澜抬头,眼神坚韧,声音清亮。
“我想跟您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您且听听。”说给商奶奶听,也是说给商铭容听。
“我知道您很爱大姨奶奶和商铭容,也怨恨路家在楚家的威逼下背叛了商家,所以您不能接受同性.爱情,更不能接受商铭容和我在一起。但是现在同性可以结婚,有数不清的同性结合,幸福地生活了很多年,而我也脱离了路家和楚家的产业,有自己的事业,我能照顾好商铭容和孩子,今生一定能给您一个交代。”
烛火在灰雨里摇曳着。
路观澜匍匐,又磕了三个响头,抬起身,眉心有块破皮的红印。
“奶奶,我懂的,您反对同性.爱情,不是想束缚商铭容,而是希望她能够不为情所困、不为情所害,希望她得到真正的自由和幸福。我发誓用一生的性命守护商铭容,敬重她、爱护她、成全她。”
路观澜俯身磕下,额头渗出血珠。
“奶奶,请把商铭容交给我吧!”
雨势忽大,头顶的伞劈里啪啦。
而墓前的香火却烧得愈来愈旺,不知哪里飞来一只蓝色豆娘,停在了商奶奶的墓碑上。
蓝色豆娘在柳霖的习俗里是寄宿亡灵的象征。商铭容跟路观澜说过,柳霖人上坟,见到豆娘,就是逝者收到话了。
商铭容红着眼眶,和路观澜一同惊讶地看向那只蓝色豆娘。
小小的豆娘抖了抖翅膀,冲着她们轻轻点动尾巴,然后振翅转身,飞进了茂密的树丛。
路观澜激动地抓住商铭容,起得太猛,晕乎乎地扑进她怀里,眉心的血珠顺着鼻梁往下流,“笨笨,刚才、刚才奶奶是不是答应我们了?!”
“是的!奶奶答应我们了!”商铭容用力地抱紧她。
伞掉在地上,雨蒙蒙的洒下来,商铭容躬身用自己的躯体为路观澜遮挡风雨。
她吻掉路观澜眉心的殷红,喉头震动。
“路观澜,你为我赎了罪。”
*
下山的车上,商铭容帮路观澜清理额头的伤口。
“对不起。”
“不要道歉,这是我应该的。”
“下次碰碰我胳膊,我来磕。”
“好。”
四目相视,两相莞尔。
商铭容抬起手臂,路观澜微笑着靠进她的胸怀。
商铭容用指尖拨弄路观澜的耳环,扑簌一下,蓝宝石耳坠轻轻摇晃。
路观澜嗔怪的眼神望上来,商铭容吻她的耳郭,温声细语:“宝贝,一会我有东西要给你。”
大巴停在街边。
商铭容牵起路观澜的手。
经过水果推车和套圈地摊,穿过一整条街的老梧桐,走到奶奶以前住的老小区。
每栋都是六层楼高的水泥楼。
单元楼下有一排最老式的邮箱,每个外面都贴着户号。
商铭容找到以前居住的号码,从钱包里找出一枚老钥匙,打开邮箱,取出里面用密封袋装好的丝绒盒。
“看看。”
密封袋打开,丝绒盒送到路观澜眼前。
“这是?”
路观澜接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细微的光芒闪烁,黑丝绒里躺着一枚水滴形状的蓝宝石。
“它原来在这”这就是鹭鹭说的妈咪保存的耳环。七年前她们第一次的那晚,商铭容从她身边带走的唯一。
“我在加拿大的时候每年会抽时间回国祭拜奶奶,有一年我把它存在了这里。”
“你每年会回国,那你”
“嗯,我每年都去盛京偷偷看过你。第一年,Fairy搬进了我们大四一起看过的那栋写字楼。第二年,Fairy从一层楼扩到了两层楼。第三年,五层楼。第四年,Fairy搬到了盛京商贸中心。第五年,Fairy和瑞伊地产合作,有了现在的Fairy大厦。”
路观澜低头合上眼,眼球包裹在酸涩的潮湿里。
“所以你悄悄回国,选择的城市是盛京而不是柳霖。”
“是。我当时想,如果有偶遇,就不算我没遵守和路叔的约定。只要有偶遇,我就有借口鼓起勇气。”
路观澜贴上来,温暖的怀抱将商铭容环绕:“傻笨笨,你就是我的勇气。”
日落的光橙黄灿烂,软软的披在她们的头发,肩膀。
商铭容从路观澜手里拿起蓝宝石耳环,要给路观澜戴上。
路观澜包住她的手,带着她把耳环攥在掌心:“这个在你这保管这么久,早就属于你了。”
又把商铭容的手握在心口:“同样的,还有我。”
话语坚定,目光盈盈。
——我早已属于你。
只等一个携手归家的黄昏。
第 48 章
黄昏的余晖给一街梧桐镀上一层金色。
老楼房的影子铺在地上, 吃完晚饭的小孩躲在荫凉里玩弹珠。
商铭容和路观澜从邮箱边走过,旁边是一楼的人家围起来的花园和菜圃。
路观澜问商铭容:“这景我好像看过?”
商铭容夸老婆:“路总好厉害,过目不忘。”
她指一指花园角落的绿树:“那是我奶奶种的樱桃, 老相册里有它的照片。”
老房子是商奶奶以前的单位分的, 原本是一楼带院子,但是当时有个腿脚不方便的同事想交换, 商奶奶同意了,于是住了五楼,院子还是归奶奶。
斗转星移, 一楼的住户易了几次主, 院子也随了他们, 好在樱桃树没有移动, 愈发繁荣。
路观澜隔着栅栏看了会菜圃, 抬头望楼上, 五楼的蓝色推拉窗关得严严的,框住整面窗户的防护栏锈迹斑斑。
“应该还通水吧, 笨笨, 我想在奶奶家住一晚。”她对商铭容说。
“水电气是通的, 缴费就行。每年我会来打扫一下, 去年还没来得及。”
商铭容有点担心:“不过你真的要在这住吗?房里的东西都老化了, 床板也很硬。”路观澜喜欢睡软床的。
路观澜巴巴地望她,商铭容叫她盯得心里发酥,忙说:“硬的话我多垫两床棉絮。”
房子是一直没人住,但是柳霖空气好,加上商铭容每年都会打扫, 房里简单清理一下就很干净。
刷了黄漆的老铁门,换了防盗锁。浮雕边角的天花板吊着上个世纪流行的水晶花灯, 地上铺着方正的瓷砖。
家里的设施很齐全,除了热水器、灶台、冰箱等有安全隐患的电器换了新的,电视、音响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老物件。
三室两厅,一间是过去奶奶的,一间是商铭容的,还有间是客房,堆满杂物,可见平常几乎没有客人。
商铭容打开电闸和水、气阀。
水晶花灯亮起来,客厅的四个角居然还有彩色的小射灯。
路观澜被一道蓝色的光线照到,惊奇地仰起脸,商铭容笑道:“奶奶喜欢把小彩灯ᴶˢᴳ都开着唱卡拉OK。”
“奶奶好潮。”
“是啊,她可是那会广场舞的扛把子。”
商铭容的房间门上贴着手工张课程表,路观澜看了一会,问:“你画的?”
“嗯,小学你教过我,我就每学期自己画。”
“好乖。”
“谢谢路总夸奖。”商铭容谦虚。
房间挺空的,床靠着墙,书桌对着床,旁边是书柜和衣柜。
书桌的对墙上贴了一些水彩风景和人物肖像。
路观澜问正在给水管冲水垢的商铭容:“这也是你画的?”到底是服装设计师的女儿,绘画功底很好,鹭鹭喜欢画画也是随商铭容。
商铭容在卫生间,跟她隔空传话:“什么画?”
“墙上的水彩和肖像。”
“对,我画的。”
路观澜摩挲泛黄的画纸,肖像画里有几张是商奶奶,慈祥和蔼,还有几张是少年男女,应该是商铭容找来当模特的同学。
商铭容打扫完卫生,擦着洗干净的手走过来:“画的不好,见笑了。”
路观澜转身,和她面对面,“我想让你给我画一幅。”
商铭容目光在房里寻找画具:“我很久没画过肖像了,把你画难看了怎么办?我老婆这么漂亮,可使不得。”
路观澜顺势靠坐在书桌边缘,眼梢微挑:“那你就慢慢画,把比例结果量仔细点。”
老式的灯不太亮,暖黄的光朦朦胧胧。
路观澜侧坐在书桌上,大腿交叠,背后靠着拉紧的窗帘,解开的领口散开,肩脖雪白,锁骨精致,覆盖喉咙的纤薄皮肤像蝉翼一样微微震动。
商铭容拿着速写本,握着炭笔,隔空比量路观澜的五官。
路观澜问她:“你这样量的准吗?”
商铭容以为她有更高超的绘画技巧:“怎么才能更准?”
路观澜勾唇,抽出她手里的笔,牵着她的指尖抚触自己的脸颊,“这样更准吧。”
商铭容沉了沉眸子,喉咙深处嗯了一声,打开中指和大拇指,用手量路观澜的眉眼。
从眼尾到眉梢,再到眉心,再到鼻梁,再到唇珠。
食指的指腹温热柔软,轻轻压下饱满的唇瓣,路观澜顺着指尖的力量仰起脸,口唇微张,呵出热气。
以指为尺,指点从下颌滑到喉咙,再到锁骨,再到
“哈唔”路观澜双瞳剪水,两片衣襟像被剥开的花生衣,露出白嫩的内仁。
商铭容继续量着,站在桌边托住摇摇欲坠的女人,俯身在她颈边问:“观观,你是真的想要我给你画肖像,还是想要别的?”
路观澜反手勾住她脖子:“当然是要画。还有别的么?拿出来我瞧瞧,嗯”
“我有更好的办法画肖像。”商铭容握住她的腰轻轻一转,路观澜侧坐的身子向前扭转,完全背对过来。
商铭容横着胳膊从背后揽住路观澜,另一只手在她背后解开搭扣,肩带松开掉下,商铭容的小臂拦在前面像托着绵软的布蕾荡漾,“你往下看。”
路观澜错愕地低头,桌垫玻璃像一块镜子,无比清晰的映出自己娇红的情态。
“我不要,笨笨,你放我下去。”
“可是你看,我的老婆好美啊,像漂在水浪里的雪花。这玻璃里的肖像是不是比炭笔画的惟妙惟肖?”
“商铭容!唔——”
路观澜的嗔怒被商铭容卷进唇舌,她只能烫着双颊,看自己的倒影摇摇晃晃
*
两个身上种满小草莓的人从铺了好几床棉絮的小床上醒来。
昨夜的羞耻画面挥之不去,路观澜闷在商铭容怀里:“你怎么在国外呆了几年变坏了?”
有么,商铭容没觉得啊,不就是寻常的妻妻生活吗。
她笑一笑:“我小时候就演色鬼嘛。”
路观澜捏她鼻尖:“现在想来,夏令营那群人真是火眼金睛。”
她们抱在一起,望着窗外的云彩闲聊了一早上。
早饭的点过了,吃早午饭吧。
商铭容轻吻路观澜发丝:“观观,今天我带你在城里转转?”
路观澜搂着她蹭蹭:“好。”
“去哪玩呢先带你去我高中看看吧。”
柳霖高中快小百年没有换址,门头每隔几年都会翻修,但是周围的老建筑和老街道昭示了它历史的悠久。
不论多少年前的往届生,只要拿得出学生证,门卫就会放行。
商铭容从书桌抽屉里找出学生证,要带路观澜进去看看。
学校大门的宣传栏贴着沈静松的海报:优秀校友。
商铭容看着海报:“”可能出了明星的学校都爱这么干吧。
路观澜笑出声:“沈静松知道吗?”
“肯定知道的,没有经纪公司授权,这样是侵权的。”
“不过对她来说都习惯了。”
“是。”
路观澜拉拉她的手,带她转弯,朝和校门相反的方向走,那边有家开了很多年的奶茶店,装潢潮流浪漫,一看就很受学生青睐。
路观澜骄傲:“说不定再过两年,校门口就贴你了。”
商铭容不解:“为什么?我不是演员。”
“国际名模啊!”
“哎呀,路总。”
“哈哈哈~”
她们走到奶茶店,路观澜微微扬头看天花板挂的招牌,商铭容抬起手就能很轻松地指到。
“想喝什么?”
“这家的奶茶名字好抽象。我要个‘我只喜欢你’。”
“好巧,我以前也喜欢喝这个。”
路观澜好奇:“‘我只喜欢你’是什么味道?”
商铭容一边点单一边为她解答:“玫瑰巧克力。”
“热量好高,你现在可不许喝。”
“遵命。”
路观澜看到奶茶店的留言板贴满心愿贴,问店员:“请问有笔吗?”
店员拿给她们笔和两张便利贴。
路观澜想了想,写上:笨笨,我只喜欢你。小仙马。
商铭容也写:观观,我只喜欢你。笨小兔。
贴上贴上!
路观澜看着两张心心贴挨得紧紧的,很满意。
转过头,她看见商铭容正目不转睛地看店员制作奶茶。那样沉浸的眼神,诉说着商铭容对调制饮品的喜爱。
路观澜弯弯嘴角。她记得,商铭容小时候的梦想是长大了开一家自己的糖水店。
为什么是糖水店?因为商铭容最爱的观观喜欢吃糖水呀。
“贴好了?”商铭容回过神。
路观澜指给她看,心心相印。
商铭容洋溢笑容:“好棒。”
路观澜挽住她:“你以前都在这边吃什么好吃的?”
商铭容想了想:“酸辣粉。”
那是开在后校门的老店,老板从爷爷换成爸爸,又从爸爸换成儿子。
最早只卖烧饼,后来有了面、粉、米线,现在还有了家常小炒。
老店扩了个门脸,外摆几张桌椅,商铭容拿卫生纸擦干净桌椅,给路观澜掰开一双竹筷。
“这家的酸辣粉看着红,一点都不辣,是酸甜口,以前沈静松特别喜欢,每周都要吃一碗。沈静松一点辣都不沾,最早我跟她安利这个,她不敢吃,跟我要谋sha她一样,那个表情真的很戏精。”
“所以她现在演戏啊,看来小时候就有演员潜质。那你呢,你怎么发现这个好吃的?”
“最早是我听说这家的豆沙饼好吃,觉得你应该喜欢,就过来尝尝,顺便点了碗酸辣粉。”
“那你怎么没给我买豆沙饼?”
商铭容变戏似的从背后拿出来:“诶~在这!”
路观澜笑着去拿:“好哇,你还敢藏着。”
学校后门还有很多小吃,虾仔饼,炒螺蛳,马蹄糕,桂花酿
商铭容每样买了点儿,都给路观澜尝尝。
不知不觉,她们走得离柳霖高中越来越远。
再往前就是最繁华的商业步行街,路观澜说要去那逛逛。
商铭容回头望,学校最高的钟塔尖从树林里冒出来。
她忽然意识到,路观澜是担心进入学校可能触发她过去不好的记忆,所以故意带她绕开。
学校,在外面看过了。
路观澜缺席她的时光,来故地走过了。
她的记忆,路观澜悉心守护着。
十字路口,叶声沙沙的绿树下,商铭容眼眸湿润地拥抱路观澜:“谢谢你,观观,我已经从高中的那片阴翳里走出来了。”
日光清澈,路观澜温柔微笑:“我很荣幸能在云雾散去的阳光下迎接你。”
街头人影幢幢,她们相互走近。
一辆货车从路口转弯,遮住大街上深情的拥吻。
*
银河一泻千里。
粼粼的江面送来徐徐清风。
夜幕降落,商铭容牵着路观澜沿着霖江散步。
“晚上吃好了吗?”
“特别好,帝王蟹特别香,谢谢路总款待。”
路观澜扬起嘴角,风吹散她的长发,拂过商铭容ᴶˢᴳ的脸颊。
“老婆,你好香哦。”商铭容忍不住嗅嗅。
路观澜眼神狡黠,凑到她耳边:“吃饱了想不想做点运动?”
“我们在散步啊。”
“嗯我是说紧张ci激,出很多汗的那种。”
“?”那是哪种?
商铭容环顾江畔,不会是要沿着霖江马拉松吧。
路观澜抓住她的手,往旁边隐蔽的小树林走,“跟我来~”
茂密的树林在夜色的掩护下格外幽密。
两道窈窕的身影藏在树影里。
“呼哈”商铭容背靠树干,被路观澜贴着。
晶莹的双目互相勾拉,嘴唇含吻又分开,分开又亲合。
商铭容蹙着眉头,指甲紧紧扣着树皮。衣摆拧成结卡在她的高腰,腰带下面的布料起起伏伏,散开的裤链扣不停摇摆。
树叶和小草沾满露珠,在风中震颤。
商铭容低呼出声,路观澜眼神深沉,把头埋进她颈窝,张开嘴,齿尖轻轻地磕,手上愈加用力。
商铭容的手机忽然响了,路观澜帮她拿出来,是鹭鹭的视频电话。
商铭容蓦的张大眼,跟路观澜摇头,路观澜勾着笑接通,把手机拿到她面前,手却没有停下。
商铭容羞恼地瞪她一眼,想着天黑看不见,硬撑着跟女儿通话:“啊,喂?宝、宝贝啊”
鹭鹭什么也看不见,凑到镜头跟前:“妈咪,你在哪里?”
商铭容咬唇:“外、外面。”
鹭鹭疑惑地歪头,大声问:“妈咪你呼吸好快,你在干什么呀?”
路观澜忍着笑,肩头微微颤动。
商铭容的心快跳出喉咙,像要溺在甜水池子。
她嗔怪地一瞥,眼角的红晕娇娆妩媚。报复,这绝对是路观澜的报复。
妈咪在干什么?问你妈妈去
第 49 章
柳霖细雨蒙蒙, 盛京艳阳高照。
盛京山麓度假区的水湾。
滨湖栈道上坐着几名垂钓客,各式名牌钓具一应俱全,旁边还有助理、保姆候着。
路康年戴着墨镜望浮标, 身旁立着大阳伞, 空调风扇吹着,鹭鹭坐在摇椅里吃冰沙。
“爷爷。”鹭鹭奶声奶气地唤他, “你钓到鱼了吗,今天能不能吃到鱼汤啊?”
“嘘,小祖宗, 你可不能这样大声说话, 把鱼都吓跑啦。”
“哦”鹭鹭连忙捂住嘴, 点点头, 继续玩平板游戏。妈咪妈妈不在家, 得趁机多玩会。
山清水绿, 蒲苇茂密,晴空下不时吹来湿润的风, 舒爽惬意。
钓箱上放着保温水杯, 路康年拿起来喝了两口茶。
他望望水面, 慢悠悠地从马甲口袋里拿出怀表, 翻开盖, 让里面的照片对着蓝天。
倪玥黑白色的遗像弯着眉眼,笑容婉约。
“老伴啊,你看这天多蓝,水多绿。”路康年喃喃,“观澜和商铭容很好, 我们的外孙女很好,我也挺好。”
说着, 他笑了笑,眼角和嘴角浮出岁月的纹路。
又菜又爱玩,说的就是路康年这种臭老头。
中午收竿,鹭鹭跑到鱼护旁看,哼道:“爷爷,你怎么一条都没钓上来啊!”
“嘘!嘘!”路康年慌忙竖手指。
鹭鹭奇怪:“咱们已经不钓鱼了,怎么还不能说话?”
不远处的垂钓客发出笑声:“路老二,怎么又是‘空军’呐?要不要我送你一条嘎鱼回去?”
路康年朝他的方向转身,脸色极臭,用力敲拐杖,“又是嘎鱼啊?你不是能耐吗?怎么尽钓些没人要的小嘎子。”
那钓客笑他:“你这人,就是开不起玩笑。”
路康年不屑地摆手:“我没空跟你说笑,我任务重得很,要带孙女!!!”
后三个字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是用力喊出来的,湖边的水都泛起波纹。
路康年笑吟吟地招呼鹭鹭:“来乖孙。”
“爷爷!”
“哎!想喝什么鱼汤,爷爷带你去吃!”
钓客走过来,羡慕道:“你孙女愿意陪你钓鱼啊?有福气。”
路康年帮鹭鹭整理辫子上的小花:“这种幸福你想象不出来吧。”
钓客无奈地笑了笑。
又有两个相识的过来:“路大哥钓上好东西了?”
刚才那个钓客说:“老空军了,这回带了孙女陪着,比钓上大黑鱼还带劲。”
“哟,那确实带劲,难得小孩家愿意陪我们这些老头子。”
“有福气啊,有福气。”
路康年笑得红光满面,领着鹭鹭跟几位大爷问好,一一和她介绍:“这位是王爷爷,城中心的大商城就是他开的。这位是张爷爷,我昨天带你看的画展,你不是很喜欢吗,那些画都是他收藏的。还有那位是高爷爷,他会治病,懂很多草药,以后你哪里不舒服,爷爷就带你去高爷爷那把把脉”
鹭鹭挨着和几个爷爷打招呼,甜得像蜜,几个老人家乐得合不拢嘴。
老张听到鹭鹭想吃鱼汤,就把自己钓的鲫鱼送给路康年,还请他到家做客,说他夫人厨艺了得,炖得一手好汤。
路康年没有收鱼,委婉拒绝他的好意,牵着鹭鹭教她:“说谢谢张爷爷。”
路家管家把车开来。
临了要上车,老张小声问路康年:“你不是就小澜一个女儿吗?”
路康年道:“对啊,我就只有观澜。”
老张表情古怪:“那你怎么来的孙女?”
路康年敲拐杖:“我就一个女儿,她的小孩我叫外孙女和孙女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我的小祖宗。”
说完,他不悦地哼了声,抱着鹭鹭上车。
等路家的车开远,老张几个疑惑地对视,笑着摇摇头:“这个路老二。”
路康年约了一家鱼做得极好的老字号饭店。
鱼汤盛上来,白汪汪,鲜香扑鼻。
路康年给鹭鹭盛汤:“乖孙尝尝好不好喝。”
“好喝。”鹭鹭的嘴边糊了一圈奶白,“但是妈妈炖汤更好喝。”
路康年知道自家闺女厨艺好,逗鹭鹭玩:“那你妈咪呢?”
鹭鹭小小的眉头皱得深沉:“妈咪不行。”
“哈哈哈!”路康年朗声大笑,给她夹菜,“爷爷给你夹菜,来块葱烧海参!”
刚上饭桌没多久,急促的电话声催来。
路康年摸了三部手机出来,响铃的是私用手机。
他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大哥”就一脸不爽。
“乖孙慢慢吃,爷爷去接个电话。”
路康年叮嘱随行的保姆照顾鹭鹭,到一边的茶室通话。
路康年在同辈排第二,上面有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其中大哥是坚决的拥楚派,弟弟是和稀泥的和事佬,妹妹则是站在路观澜那边,支持路家独立。
二三十年来,路康年表面迎合楚家,但心底是想独立的。这一点他其实衷心地敬佩自家闺女,他做不到的,路观澜做到了。
路康年厌烦地接通电话。
还没开口,路大伯嗓门粗大地喊过来:“路观澜生小孩了?!她还没结婚,未婚先孕的事怎么干得出来!真是把我们路家的老脸丢了个精光!”
路康年冷笑一声,他就知道,带着孩子钓个鱼,某些大嘴巴很快就传开了。
“观澜结婚了。”
路大伯吃了一个大瘪:“啊!啊?结婚了跟谁啊?哪家的公子还是小姐?哪条道上的背景?资产权势如何?轩辕集团的小公主呢?不是都说观澜在和孟小姐谈恋爱吗既然观澜结婚生子了,老二,你们这样不声不吭很不尊重我这个大哥,很不尊重路家,你懂不懂?”
“”懂你个球。
“不说话?路康年,你越来越嚣张了,对你大哥就这个态度?”
“老子闺女是你能说三道四的?!”路康年青筋暴起,平地一声雷。
路大伯:“?”
路康年忍了多年的邪火一股脑烧上头,破口大骂:“路康寿,你算个der啊!刚愎自用,冥顽不灵!楚甫阁脚后跟的摇尾巴狗!”
“你!”那边气得岔气儿。
路康年跟他仔细算帐:“今年开春,楚韫查出坏账,是谁出面摆平的!如果路家没有观澜,楚家只怕就把路家吞了,你们这些墙头的苍蝇连根毛都不剩!路家如今这个境遇,到底是谁依仗谁?你个只会捅娄子的还有脸到我跟前乱嚼舌根说教?”
“路康年,你终于不装了是吧,等我到楚董面前参你一本——”
路康年管他几本,怒怼:“天天吃饱了撑的管别人私事!太闲了到我农场去翻土!”
啪唧挂断。
路康年正了正领结,带上微笑走回餐桌。
刚才他太激动,说ᴶˢᴳ话的声音很大,鹭鹭听到后半句,好奇地问他:“爷爷,你还有农场呢,那里有小马和小兔子吗?”
路康年说:“有!刚才还没有,现在爷爷带你去买,马上都有。”
“哇!”鹭鹭两眼闪亮,“爷爷你好厉害啊!那农场的小马能变成独角兽吗?”
路康年逗孩子:“有,爷爷给你买小角,你给小马戴上。”
“好耶,我要骑着独角兽拍照!”
路康年喂乖孙吃饭,朝管家招招手。
管家附耳过来,路康年小声说:“你去联系城南的马场,给我准备几匹矮脚,下午我过去。”
“好的,先生。”
*
路康年的农场就在路家老宅后面不远。
农场的工作人员收到老板的消息,很快搭出来养兔子的小菜园,放进去新买的安哥拉兔和侏儒兔。
还新送来了几匹矮脚马。为了安置它们,工作人员把一片草坪改成了小马场。
一切安排妥当,第二天,路康年带鹭鹭到农场玩耍。
他给了鹭鹭很多彩色的独角兽角,陪她把角系在小矮马的头顶,抱她骑马,帮她摄影。
阳光明媚,鹭鹭正骑着小马在开满小花的草坪上转圈,远远望见田野里走来的两人,高兴地招手:“妈咪!妈妈!”
商铭容和路观澜回来了。
“宝贝。”商铭容跑过来,一把抱住女儿,亲亲蹭蹭,“有没有想妈咪?”
鹭鹭咯咯笑:“有!”然后扑进路观澜怀里:“妈妈!我好想你啊!”
商铭容露出吃味的表情,但是看到路观澜抱着孩子亲昵,另一种幸福感又涌上心头。
她张开双臂,把老婆孩子都揽进怀里。
都是她的!
一家三口在田间小路上漫步。
鹭鹭开心地跟妈咪妈妈讲这三天她跟着爷爷玩了什么。
当讲到路康年二话不说就给鹭鹭买小马,商铭容吃了一惊。
她没想到路康年居然能对鹭鹭宠到这种地步
“在想什么?”路观澜发现她走神,用小草挠她。
商铭容打了个喷嚏:“我没想到路叔对鹭鹭这么宠,像对自家孙女一样。”
路观澜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很快隐去。她笑道:“就是自家孙女啊。”
商铭容只当路观澜这么说是因为她们结了婚,路康年把她的孩子当作路观澜亲生的宠。
“再说了,我的女儿就是招人喜欢。”路观澜自豪地扬头,带着鹭鹭跑到前边玩。
商铭容跟在她们后面,目光深深,陷入沉思。
她已经恢复记忆,和路观澜已婚,彼此相爱,是不是该告诉路观澜,鹭鹭是她的亲生女儿了?
可是,该怎么说呢
银月湾1501重新亮起灯火。
她们终于回到了属于她们的温馨小家。
花园里闪烁小彩灯。
儿童房里,加湿器缓缓吐着精油香气的白雾,鲜花娇艳,晴空灯洒下蔚蓝的明亮。
商铭容和路观澜躺在鹭鹭的两侧,商铭容拿着绘本,和路观澜分饰两角,给鹭鹭讲故事。
商铭容:“逃家小兔。有只小兔子对妈妈说,我要跑出去啦。”
路观澜:“如果你跑了,我一定会追上你。”
商铭容笑着念道:“我会变成一朵小花,藏在花园里。”
路观澜说:“那我就会变成园丁,总能把你找到。”
“我会变成一个小孩,朝着路的方向奔跑。”
“那我就会变成一个大人,张开双手把你拥抱。”
鹭鹭听着听着,满脸笑容地进入梦乡。
熄灯。
商铭容亲吻女儿的脸颊:“宝贝晚安。”
主卧里,路观澜给浴缸放好热水,等商铭容进来一起沐浴。
温暖的水波浸没皮肤,洗去几天的疲惫。商铭容躺在浴缸里,路观澜舒心地躺在她怀中。
“我教你吹泡泡。”商铭容把手做成ok,从圈圈里吹出泡泡。
“你好幼稚哦。”路观澜嘴上嫌弃,还是笑着跟她学。
咦,没吹出来。
再吹几次,还是不行。
路观澜仰脸问她:“你怎么吹出来的?”
商铭容勾唇:“这个不简单的,还觉得幼稚吗?”
“不告诉我就算了。”
商铭容托着她的耳根,低头深吻。
“唔嗯”
路观澜双颊泛红,转身趴伏,搂着商铭容的脖子跟她接吻。
舌头滑过牙龈和上颚,微微发痒,仿佛细细的电流窜过全身,骨头酥软。
唇齿间发出“泽泽”的吮吻声。
浴缸里的水轻轻晃动,随着吻声渐浓,水波越来越汹涌
好一阵“清洗”,路观澜喘着气穿上浴袍,看商铭容湿淋淋的头发贴在腰上,玩心又起,豹子似的扑住她。
两人缠着笑闹,倒进大床,从浴室到衣帽间,再到卧室,滴下一长串水迹。
月色溶溶,夜光暧昧。
沐浴的水珠还未擦干,很快又和汗水混成一团。
商铭容深陷难以自拔的欢潮,眼眸潮湿地呼叫路观澜的名字。
“观观,唔嗯,我爱你,观观”
“笨笨,我也爱你”
路观澜俯身吻她,缓缓起身坐到床尾,两人腿脚相对。
她伸手过来,握住商铭容的脚踝,轻轻拉开,把自己慢慢磨过来。
商铭容惊愕地撑起上身:“别!”
路观澜欺着她,眸光狡黠:“孩子到底是谁的?告诉我就听你的,嗯?”
商铭容敞开嘴唇,颤抖:“别!不能这个样子”
第 50 章
空气潮湿闷热, 呼吸喘得厉害。
“不行!观观你松开!”商铭容拒绝得很强硬,两只眼睛又红又湿。
她用力地挣开路观澜,拖着打颤的腿转过身, 虚弱地躺到一边, 抱着胳膊蜷缩。
路观澜急忙退开,坐到床头, 伸出手想碰她,犹豫片刻又止住,柔声安抚:“对不起笨笨, 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商铭容摇头, 背对她, 洁白无瑕的脊背像玉虾一般弯折, 湿哒哒的卷曲长发缠满性.感的蝴蝶骨。
路观澜呼吸凝滞, 试探地点了点她的手背, 商铭容缓缓转过来,没有再躲闪, 路观澜才轻柔地揽过她的肩膀。
路观澜柔软的嘴唇轻碰商铭容的眉心, 细密的吻绵延鼻梁, 亲吻唇瓣, “对不起, 是我不好,可以原谅我吗?”
商铭容轻轻吮了她的香唇,抚顺她的额发,呵气如兰:“不是的,观观,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想对我怎样都可以但是不许像刚才那样。”
路观澜含情脉脉地凝视她的眼瞳,重复:“不许像刚才那样?”
商铭容指的是“豆腐炒菜”吧?
看来关于怀孕, 商铭容和她有相同的推测:如果相互沾染的话,有几率中奖。
湿热的鼻息洒到路观澜的耳边。
商铭容沉缓的声音如同缠绵的丝线,俘获路观澜的耳蜗:“除非你想给鹭鹭添个妹妹。”
化骨的酥麻从耳道游遍全身,路观澜打了个哆嗦,扣住商铭容的肩头,进一步引导她:“我们会给鹭鹭添妹妹?你的意思是,我们那样做会有小孩?”
“会。”
商铭容眼波流转,动情的狐狸眼妩媚勾人,“我的女儿名字叫商鹭笙,是和你生的。”
路观澜喃喃:“鹭,笙?”
商铭容缠上她:“对,就是‘路生’。”
路观澜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鹭字取路,笙字取生,原来是这样。
“名字取得真好。”路观澜夸赞。
嗯?
商铭容从她脸颊边抬起头,目光打量,“观观,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惊讶?你不质疑吗?两个女人没有做过试管不可能怀孕。”
路观澜啵唧亲了一下她的脸颊,把她搂紧,香香软软的挤在一起,“笨笨,我很高兴你能告诉我鹭鹭的真实身世,从你恢复记忆后,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商铭容也想早些说的,但是同性自然怀孕有悖常理,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所以为什么路观澜不惊讶也不质疑?!
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商铭容急了。
卧房安静,欢愉后的靡香萦绕床榻。
路观澜的长睫筛下微光,樱唇翕动,“其实我去年猜到了。笨笨,等一下,我给你看样东西。”
她起身下床,忍着酸胀慢慢走到门边,握住门把手。
“你去哪?”商铭容不安地从床上摸黑过去。
路观澜回身,弯腰给她一个湿吻,“等等我宝贝,就半分钟,马上回来。”
路观澜出去了,门半开着,有小风吹进来,微微凉。
屋里黑漆漆的。
商铭容俯身够到窗边的拍拍灯,打开最弱的光。
她拿起被子的一角,抱ᴶˢᴳ着贴在胸口,深深地嗅还有路观澜的味道。
房外哒哒的脚步声走远又走近,门轻轻合拢。
床榻微陷,路观澜走回来坐到她身边,拥着她亲吻眉梢。
商铭容和她交换一个深吻,借着灯光看见她手里包着封皮的文件,伸手来拿,“这是什么?”
路观澜把下巴搭在她的肩头,环着她的腰,安静的眸子里闪着点点星光。
商铭容翻开文件,亲子鉴定几个字赫然让她张大双眼。
她翻到肯定的鉴定结论,立马打开另一份,也是同样的肯定结果。
“”商铭容蹙起俊俏的眉毛,特意检查两份亲子鉴定的时间,都是去年,她们重逢后没几个月。
也就是说,路观澜在结婚之前就知道鹭鹭是她们两个的亲生女儿了。
商铭容百感交集,原来自己这些天的焦虑都是多余的。
她最大的秘密早就被路观澜看穿了,路观澜非但不在提出坦白的时候和盘托出,还揣着明白装糊涂地陪她演戏。
等等!
再仔细一算,结婚的时间紧跟在亲子鉴定之后,那时候她还没恢复记忆,路观澜迅如闪电地扯证,是有什么小心思吗?比如“她恢复记忆跑了怎么办,先变成媳妇再说”、“跑得了媳妇跑不了小红本儿”之类的
“啊”商铭容抓着头发低叹一声,总觉得有丢丢生气,怎么回事呢。
她把亲子鉴定还给路观澜:“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跟我坦白的时候不说?刚才还故意那样做,钓我?”
路观澜心里咯噔,抱着她轻轻摇,各种好话轮番哄,“对不起,亲爱的,宝贝,老婆,笨笨,我想等你主动说出口”
路观澜求饶的吻都落了空。
商铭容软绵绵地推推她:“我想一个人待会。”
路观澜惨兮兮,两眼水汪汪,“多多长时间呢?”
商铭容裹住被子,像结茧的虫虫,不理。
路观澜老实地坐在床边,脑子里过了一遍商铭容爱吃,但为了控制体态不能吃、只能嘴馋的美食。
“咳嗯。”路观澜制造声响。
商铭容眼珠子瞟她,转走。
路观澜放大夜宵外卖的图片,拿到商铭容眼前摇晃,语气勾.引:“如果在有芝士麻辣牛肉小火锅的情况下,‘一个人待会’的状态有提前结束的可能吗?”
商铭容的眼珠被图片勾着走,马上意识到不能屈服,哼了声,闭眼。
别搞旁门左道,不理就是不理。
路观澜对着图片叹气,好像真的放弃了,躺在一边闭目养神,让商铭容独自安静。
商铭容裹在被子里捏被套,有点后悔。
那可是芝士麻辣牛肉小火锅诶!
她最喜欢了!整整几年没吃过了!
哎,不行,吃了长体脂还丢脸,观观熟悉她的所有软肋,不能认输。
过了一会,路观澜下床,从衣柜里找了件外套披上,开门出去,商铭容好奇地转头望,憋住没有问。
路观澜很快就回来了。
和她一道回来的还有,香得滋滋冒烟的芝士麻辣牛肉小火锅!
商铭容暗中握拳:路观澜!你太过分了!
过分的路观澜仿佛头长犄角的小恶魔,用筷子夹着爽滑弹嫩的牛肉片喂到她嘴边:“我的亲亲老婆,别生气了,生气伤肝长细纹,吃一口爱妻夜宵消消气嘛~”
路观澜一反常态的娇声谄媚:美食加撒娇,双管齐下,看你动不动心。
商铭容埋头藏进被子,路观澜含住牛肉,捞出她亲亲。
灵活的舌头撬开贝齿,把香辣爽口的牛肉顶进商铭容的嘴里,满满的麻辣芝士香充盈口腔。
“嗷唔,miamiamia”商铭容反抗一声,接着全部化成咀嚼的声音,“好好吃啊!”
终于,商铭容破功了。
路观澜笑着夹肉喂她:“喜欢吃就好,都是你的,来,啊~”
商铭容一边张嘴一边忏悔:“天哪,深夜吃这个,罪恶罪恶。”
“偶尔吃一点就当犒赏自己吧,今晚消耗热量蛮多的,你吃点好的补补。”路总亲自宽慰她。
商铭容停住嘴,勾着笑凑近她,“你不怕我吃饱恢复力气了找你算账?”
路观澜倚在床边,手指撑着额角,曲线如山峦起伏,曼妙婀娜,潮湿的眼眸隐藏欲念,“来嘛~”
商铭容嘴里嚼得用劲,拿起筷子喂她,“来了,啊~”
路观澜乐呵呵地吃下,这是怕她下半夜没力气了么。
小火锅的热辣香气迅速占领房间。
路观澜边吃边聊:“笨笨,说个正经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鹭鹭呢?”
从鹭鹭出生,商铭容就在思考这个事,“等她再大一点,直接把亲子鉴定给她看吧。现在给她解释她也很难理解,等她省事了,事实摆在面前,不管科不科学,这就是真相。”
路观澜歪头靠在她的肩膀,满眼都是商铭容,“好。”
*
吃过一次高热量夜宵,就有深深的负罪感。
商铭容上体脂称的次数比以前频繁。
同组的模特奇怪:“你焦虑什么,这指数不很好吗?”
商铭容笑容心虚,哪里敢说路总晚上诱惑她贪嘴啊。
前一秒想路总,下一秒路总就来召唤。
任秘书传话:“商小姐,路总请您到地库老位置等她。”
商铭容疑惑,观观要带她出外勤吗?
上车以后,商铭容非常富有打工人精神地询问总裁:“路总,我有新面试吗?”
路观澜起步开出一段距离,潇洒地打方向盘,“不,翘班。”
“啊?!”商铭容发出了恐惧缺勤扣钱的声音。
六月伊始,蝉鸣唤出夏天的火热。
骄阳照耀大地,茂密的树木焕发生机。
车驶过如网密布的街道,开进盛京最具风情的老文化街,在一个路口的老树下停泊。
街道的转角有一家新装修的奶茶店,清新的淡粉色基调,整个门脸装满清透的玻璃门窗,橱窗做成纯木吧台,摆了一溜铃兰花。
路观澜停在奶茶店门前,驻目微笑。
商铭容心下微动,小声问:“这是?”
路观澜眉目温柔,轻启红唇:“笨笨,你还记得你十岁许下的生日愿望吗?”
商铭容笑出声:“记得,我说想给路观澜开一家奶茶店,天天等她下班回来吃糖水。”
叮铃轻响。
银光闪过。
一枚爱心形状的钥匙落进商铭容手中。
商铭容诧异地低头,路观澜笑靥如花:“欢迎商老板。”
商铭容想开一家小店,路观澜很早就知道。
商铭容十岁许愿时她就知道。
给商铭容在西海过生日时她也知道。
在柳霖的奶茶店里看见商铭容观察店员做奶茶时她也知道。
在Fairy起步的同时,这家奶茶店也有了蓝图。
选址,设计,装修,采买,布置,清扫,维护,每一个环节都是路观澜亲历亲为。
若干年的光阴流逝,附近的门店换了几家,人行道蜂巢式的地砖翻新成菱形,街角的树木愈渐高大,枝繁叶茂。
路观澜终于把这个有关糖水的梦,亲手交到她爱慕的女人手里,“三十岁的路观澜,还可以在商铭容十岁的愿望里吃糖水吗?”
商铭容笑容明灿,握着她的手一起打开玻璃门,“我的终身vip,请你吃满一百年。”
黄昏的云自远空飘来,捎着万里之外山河的霞光。
她们望向窗外,瑰丽的晚霞如流火奔涌。
如果我和你有一百年,那一定是玫瑰晚霞,星河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