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分阅读网 > 其他小说 > 小狗歌 > 70-80
    ◇ 第71章 印家再相遇

    时隔八年,程斯刻再一次踏进印家,八年前他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刚被温浅领养回家,对这个陌生的城市和形形色色的人都怀有一种本能的畏惧。

    现在如果让他回忆,他其实已经有点想不起来印乘恪的样貌了,只记得那一双眼睛,含着几分和蔼地望向他。因此他在印宅再次看见印乘恪的时候还暗自有些吃惊。

    八年过去,印乘恪的苍老凸显得更加明显,但最重要的不是这个,是面相。明明八年前的印乘恪还能给程斯刻留下些温和儒雅的印象,但如今程斯刻再去评判这位坐在沙发上的老人,气场依旧,但眼眶微微凹陷,皮肉愈加松弛厚的印乘恪总让人觉得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阴沉。

    明明人还是那个人,但总感觉什么东西随着时间的流淌在他的身上愈发的厚重,仿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又或者,程斯刻心想,其实印乘恪除了苍老了些根本什么都没变,变得不是对方,而是他。

    他看待问题的角度和心态都已经改变了,有了林语生的事情在前,程斯刻很难相信印乘恪会是清白无辜的。

    这个看似温和无害的老人,到底是真的被蒙在鼓里的白兔,还是一只身披羊皮的饿狼呢?

    “你怎么了?”温浅的声音适当打断了程斯刻的畅想。

    程斯刻回神,这才发现客厅当中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交谈,正在以一种好奇的眼神望向他,程斯刻对上印乘恪眼含笑意的眼神,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不知不觉盯着印乘恪就这么走神了。

    他头皮一紧,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眼神,脸上适当露出几分独属于少年人的天真清澈,解释道:“我没见过我爷爷,刚看到印伯伯,就设想了一下他老人家的样子,没想到走神了,抱歉。”

    “哈哈哈哈,你叫我印伯伯,结果联想到了你爷爷,孩子,你这是变相地在损我老啊?”印乘恪仿佛被程斯刻逗笑了,收回了落在程斯刻身上那股子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整个人微微向后放松地靠在了沙发背上。

    “小孩子不懂事儿,乱说话,叔叔您别和他计较。”温浅笑着给程斯刻找补。

    “哈哈哈哈我怎么会和小辈计较,”印乘恪慈祥地望向温浅,揶揄道,“小刻这孩子被你养得不错,当年你领他来的时候我其实心里也不相信你能养好他,只是怕打击你自信心没好意思说出口罢了。”

    “其实别说您了,我自己都没信心,他如今能长成这幅模样,全靠他自己争气,真论起来,我实在是一个不合格的家长。”

    “别这么说……”

    “谁说你不合格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三人都是一愣,印乘恪回味过来当下笑出了声:“这孩子还是和当年一样,就知道护着你。”

    温浅偷瞄了一眼程斯刻,见这臭小子哼唧完一句之后抿了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心说怎么突然小狗属性就爆发了,还怪可爱的。

    温浅虽说跟林樾吹了个不大不小的牛逼,其实真面对上印乘恪的时候也真没他自己吹的那么有底。

    什么心理医生,在千年狐狸面前屁都不够看。

    本来他跟印乘恪这么一通聊下来脸都快笑僵了,被程斯刻这么一打岔,这上脸的笑竟真带上了几分真情实感,仿佛有程斯刻在身边,他就能有底气不少。

    几人正说着,林语生带着林小语和穆青来了。

    温浅朝来人的方向望去,颇有些讶异挑了挑眉。

    要说这么些人里变化最大的,莫过于林小语。穆青跟林小语同岁,但他并没有特别大的变化,只是比起八年前的青涩多了一份成熟男人的稳重,看着依旧还是那个老实的青年。

    但林小语不同,温浅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他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这种怪异,明明样貌与从前并未有什么不同,甚至因为年龄的成熟原本精致脆弱的仿佛瓷娃娃一般的脸更显出几分风韵来。

    等等,他刚刚说了什么!

    瓷娃娃……对,瓷娃娃!

    他知道林小语怪异在何处了,林小语从前只是外貌看上去像一个瓷娃娃,颇惹人怜爱。但现在不一样,他的易碎仿佛是从里到外的。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仿佛戴上了瓷娃娃的假面,空有外表,内里却没有灵魂。

    这就导致温浅看他的时候,总觉着有些“假”。

    其实这点变化在旁人眼里并不明显,林小语掩饰得恰到好处。只因温浅见过太多心理有问题导致行为怪异的人,才能从林小语的微动作微表情当中看出那么一丝不同寻常。

    温浅微微挑眉之后,迅速收敛了自己的表情,站起身来跟穆青还有林小语打招呼。

    穆青跟从前一样,颇为恭敬地叫了他一声:“温少爷。”

    温浅拍了拍穆青的肩膀笑道:“多少年了还没改呢,叫温浅。”

    穆青带着些黑的脸庞透着些红,不好意思道:“温浅。”

    “这不就对了。”温浅转头跟林小语打招呼道:“小语,好久不见了。”

    林小语跟从前一样,声音柔柔小小的,学着穆青叫了声:“温浅。”

    温浅搭上林小语的肩膀,掌心下的肌肉紧绷僵硬,片刻后,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饭桌上,温浅几次避开众人观察林小语,他发现林小语怪异的地方不只是变得“虚假”,还有一点便是他对待穆青的态度。

    哪怕温浅和林小语与穆青的接触寥寥无几,他也清楚地知道林小语和穆青的关系非同寻常,两人一直亲密无间。但这次在饭桌上,他发现但凡是穆青夹到林小语碗里的菜,林小语一口都没有动过。而穆青似乎对这种现象习以为常,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转而吃起自己的饭。

    这是为什么?难道两人吵架了?

    温浅留了个心眼多观察了会儿,就发现每当穆青想要往小语那边靠近时,林小语便会几不可见地往后微仰自己的身体。这是表达抗拒的一种表现,林小语抗拒穆青?哪怕是小情侣吵架也不至于如此排斥吧?

    温浅的注意力全在对面二人的互动上,自然就没有多少心思顾着眼前的饭。

    眼见着别人的饭都下去了半碗,温浅的才下去一个尖尖,程斯刻看不过眼了。

    他用筷子的另一头点了点温浅的饭碗,督促道:“能不能认真吃饭了还?”

    温浅正暗自琢磨这情侣二人呢,结果被程斯刻一个小孩逮着教育了,当下觉着有些脸上无光。

    他抹不开脸地连声应道:“知道了知道了。”

    程斯刻撇撇嘴,就知道朝他发小脾气。

    印乘恪和林语生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都笑了,印乘恪很少笑得那么开心过:“小浅啊,你们这是谁养谁呢?”

    林语生适时接过印乘恪的话:“小刻这孩子别看年纪小,确实成熟稳重,在生活上将小浅照顾得十分妥帖。”

    “是吗?”印乘恪微弯眼角和蔼地看向程斯刻,打趣道,“照顾小浅,不容易吧?”

    程斯刻看了眼脸都红了的温浅,压了压嘴角看向印乘恪无奈答道:“是挺不容易的,但也没什么办法,谁让是被他领回家了呢?”

    温浅当即不肯了,他回头颇为不服气地看向程斯刻:“被我领回家委屈你了是吧?”

    程斯刻就知道温浅得炸毛,一只手十分习惯地在温浅的后脖颈捏了捏,跟给小猫咪顺毛似的。

    这么点反应自然也逃不过印乘恪的眼睛,他仿佛透过温浅和程斯刻的互动想起了谁。

    如果他还在的话,跟小浅也会这般相处吧。

    印乘恪有些浑浊的双眸染上了一丝怀念的神色,片刻后又被他掩去。

    饭后,印乘恪因为年纪大了需要午睡,留小辈们自己玩耍。

    温浅带着程斯刻站在池塘边给锦鲤丢鱼食,温浅丢的斯斯文文的,程斯刻嫌温浅看鱼不看他,伸手想把温浅手里的鱼食抢来一把全撒下去,被温浅及时识破敲了一下他作恶的手。

    “你打我。”程斯刻委屈死了。

    “打的就是你。”温浅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谁让你是被我领回家了呢。”

    程斯刻明白了,这是还在生刚才的气呢,人长不大气性还挺大。

    程斯刻对待温浅自有他的一套手段,这人人高马大地往温浅身后一站,抬起手臂从后往前绕,环住了温浅的腰,下巴搁在温浅的肩膀上哼哼唧唧地控诉:“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啊。”

    温浅向后肘了肘,嫌弃道:“多大人了,还以为是你小时候呢,这么抱着我,像什么样。”

    嘴上嫌弃着,身体却不自觉地绷紧了,温浅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跳在提速,他不敢放松了身子往程斯刻的身上靠,少年人的身体火气大,烫的人心尖都在发颤,心跳也比他更加蓬勃有力,带着他一齐噗通噗通地共振。

    “多大人了不也是你捡回家的小狗么?”程斯刻手上紧了紧,一点不在意来来往往的目光。

    温浅被程斯刻的撒娇讨好了,嘴上带了点难以压制的笑意,他刚想开口结果却听见后头有人叫他的名字。

    “温浅。”

    温浅从程斯刻的怀里站直身子,拿下程斯刻环在他腰间的手,程斯刻见状撇撇嘴,但也没再作妖。

    他们回头,来人是穆青。

    ◇ 第72章 和盘托出

    穆青老远就看见温浅和程斯刻贴在一起,心知这时候上去不礼貌便在原地等了会儿,却迟迟等不到这两人分开,这才没法子硬着头皮上前。

    “怎么了穆青?”温浅笑问道。

    穆青看了看程斯刻,一脸的欲言又止。温浅明白了,他拍了拍程斯刻的肩膀,让他自己去玩会儿。

    程斯刻满脸写着不乐意,走之前悄悄在温浅的要上狠狠抓了一把,激得温浅差点叫出声。温浅怒目而视,程斯刻已经挥了挥手飘然远去了。

    “你和小刻的感情真好。”穆青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眼里流露出了几分真情实感的羡慕。

    温浅收回眼神看向穆青:“你和小语不也是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感情还是那么好。”

    提起林小语,穆青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

    穆青不搭话,温浅也就明白了这两人之间确实存在问题。

    “怎么了?”温浅关心道。

    穆青的微表情每一秒都在变换,从隐忍到心疼到不解到无奈。他张张合合几次终是开口道:“我想……我想带小语去你的心理诊所看看,可以么?”

    温浅微微挑眉,再一次确认穆青的意思:“你是觉得小语得了心理疾病吗?”

    穆青嘴唇紧抿,仿佛难以启齿,半晌才艰难地点点头。

    温浅不知道穆青为何是如此反应,他抬手拍了拍穆青的肩:“不用觉得这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心理疾病和生理疾病一样,不是需要被避讳的东西。”

    “哦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穆青可能觉得是自己的表情给温浅带来了误解,解释道,“我没有讳疾忌医,只是小语他的反应让我觉得很不同寻常,我自己也查阅了一些基础的心理学知识,但是找不到和小语相似的案例。”

    “那你和我说说,他具体是怎么回事。”温浅问道,同时心里也联想到了林小语刚才一系列异常的反应,难道说林小语的异常和穆青有关?

    穆青沉默半晌,才闷闷开口道:“他……他总觉得我不是穆青,或者说我是假的穆青,是有人代替了真的穆青。”

    温浅微怔。

    程斯刻被温浅无情赶走后,漫无目的地在后花园逛起来,不想这样都能恰好碰上准备给老爷子送下午茶的林语生。

    两人在花园相遇,彼此皆是一阵无言的沉默。半晌,林语生朝程斯刻点了点头,端着茶点与程斯刻侧身而过,却在经过程斯刻的瞬间被拉住了手臂。

    程斯刻的声音不大不小地响起,恰好够两个人听见。

    “那个东西,跟印乘恪有没有关系。”程斯刻转头,凌厉的眼神仿佛要穿透林语生的表皮。

    林语生并没有回头,依旧看着不远处的印宅,林小语正扶着午睡醒来的印乘恪走出来,他轻声回道:“没有。”

    程斯刻紧紧盯住林语生,不放过这人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可惜林语生的脸上毫无破绽,他还是一无所获。

    他还想开口再问,只听温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程斯刻,林叔,干嘛呢?”

    程斯刻立刻松了拉住林语生胳膊的手,回身装作若无其事笑道:“没什么,想看看林叔给印伯伯送什么好吃的。”

    温浅走上前,拍了拍程斯刻的肩膀:“行了别好奇了,我们该走了,我刚已经在屋里跟印叔叔打过招呼了。”

    温浅将程斯刻往自己这一侧拉了拉,不动声色地将人揽在自己的身后,虽然他不知道这两人刚才在说什么,但总觉得二人之间气氛有些奇怪。

    程斯刻站在温浅侧身后瞥了一眼有些紧绷的温浅,十分受用温浅维护他的样子。

    “那林叔,我就带程斯刻先走了。”

    跟林语生道别之后,两人一齐往外走,路过池塘边时温浅侧头,看了眼站在池塘另一侧的穆青,无言点了点头。

    穆青带着林小语来心理诊所的那天,程斯刻刚好结束高二的期末考,他提早交了卷,到心理诊所的时候不过也才下午四点多。

    温浅已经进诊室了,程斯刻跟前台小妹打听了是穆青他们在里面之后,便识趣地不再进去打扰,转头出门右转进了妄高山。

    程斯刻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过妄高山了,他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吧台后边林樾端坐在高脚椅上眯着眼睛十分享受的样子,他高山哥跟个长工似的在后头兢兢业业地给主子按摩肩膀。

    “这……这……就这,对对,再松松。”林樾的表情夹杂着痛苦与舒shuang,看起来十分满意高山老板的手艺。

    “诶你这就是伏案工作多了,你看这块肌肉紧绷的,你没事站起来打套军体拳再坐下去工作呗。”高山老板嘴上教育,手上用劲儿,按得林樾哼哼唧唧的,一点没有出门在外雷厉风行的刑侦支队队长的派儿。

    听见开门的动静,林樾掀起一只眼皮,见是程斯刻重新闭了回去:“来啦。”

    程斯刻走到吧台对面放下书包,十分顺手给自己开了瓶可乐:“知道我要来?”

    林樾眯着眼睛回答:“温浅说你今天考试结束,肯定得来诊所逛一圈,他倒是了解你。”林樾哼笑一声。

    程斯刻大言不惭:“当然,他不关心我关心谁?”

    “瞧你那得瑟的劲儿。”王高山十分看不过眼程斯刻每次提到温浅那股子牛逼上天的小样儿。

    程斯刻脸皮厚,对王高山的嫌弃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权当这是旁人对他和温浅感情的羡慕嫉妒恨,巴不得王高山多来两句。

    林樾看破不戳破,小孩的小心思都写在脸上了,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呢。

    他享受着王高山的高级技师服务也心系案情,虽然也不指望能从程斯刻那边获得什么有用的线索,但问一嘴总是要的。

    他轻轻拍了拍王高山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微微回头道:“先停停,我找程斯刻有话说。”

    王高山按摩得正起劲儿呢,闻言狐疑地看了一眼林樾又看了一眼程斯刻:“你俩有什么话要说?”

    程斯刻闻言倒是没半点意外,从凳子上站起身来朝林樾道:“正好林哥,我找你也有事儿。”

    林樾闻言挑了挑眉,没多问,揽过程斯刻朝旁边一个空的包厢走去。

    “不带我吗?”王高山莫名其妙被剩下了,颇有些懵逼地呆站着。

    “老实呆着。”林樾头也没回朝后摆了摆手。

    进房间之后,林樾让程斯刻坐下,思忖了一下怎样在不吓着孩子的情况下套到他想要的信息。老鹰的死至今还没破案,他加班这么多天就是在忙这件事。

    他去找过红研,但红研只道并不清楚老鹰平日里都在做什么,他们只是单纯的pao友关系,其他事情老鹰一概不会跟她多说。林樾又问了一次程斯刻的事情,红研也依旧没有更改她的口供,只道程斯刻的卷入完全是一场意外。

    可林樾总觉得不应该,事情不应该如此凑巧,可真要他怀疑到程斯刻的头上,他又寻思这有点夸张了。老鹰和程斯刻,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人,能有什么关系?

    他找来程斯刻原本也就是想着问个心过,没指望真能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可程斯刻一张口却一盆冷水将他从头泼到脚。

    “林哥,你认识老鹰这个人么”

    林樾简直难以言说他从程斯刻嘴里听到老鹰这个名字的心情,无数草泥马在心里奔腾而过,他心说程斯刻你别搞死我求求了。

    “你……认识老鹰?”林樾怀揣着自己最近被程斯刻频繁吓到的小心肝。

    “其实我找你说的事情,就跟老鹰有关。”程斯刻观察着林樾的反应,从林樾的微表情里能看出他对老鹰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他知道事关白尘,这不是他一个还没成年的人能卷进去的事情,这些事情该交给警察的还是得交给警察。

    程斯刻刚想开口,结果突然被林樾抬手打断,林樾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他看着程斯刻一字一句开口:“我不管你下面要说什么,我都得先通知你一个事实,你所说的老鹰,已经死了。”

    程斯刻微微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他语调拔高重复了一句:“死了?”

    “嗯。”林樾点点头,“死于谋杀,尸体被扔在荒郊野外。”

    “我告诉你这一点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接下来你需要对你说的每一句话负责,不能有任何的隐瞒和欺骗,你明白吗?”

    程斯刻浑身一凛,眉间微微皱起,点了点头。

    他将童年母亲吸毒,自己拿着白尘找到红研碰到老鹰,又被老鹰没收走了白尘,最后被林语生提醒的事情和盘托出,没有任何的隐瞒,他知道这件事情或许被他想象中还要严重许多,如果想要找到她母亲当年的真相,就必须跟警方配合。

    林樾听完沉默许久,信息量太大了,他实在没想到程斯刻一个看似简简单单的孩子背后能牵扯出这么多错综复杂的与毒品有关的关系来。

    并且这个事情竟然牵扯到了印家的秘书,又是印家,偏偏又是印家。

    “所以你觉得林语生就是当年给你母亲提供毒品的人。那也就是说,十年前白尘就已经出现了,林语生很有可能是最早接触到白尘的那一批人,可十年前白尘根本还没有在市面上开始流通,林语生是怎么拿到这大量的高纯度毒品的?”

    林樾沉默片刻,突然脑袋里闪过了什么,他猛地抬头望向程斯刻,却见程斯刻仿佛已经有所猜测地看向他。

    林樾道:“所以林语生不是购买毒品……”

    “是生产毒品。”程斯刻接道。

    这个猜测在林樾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如果这是真的,这将是南淮近十年来最大牵扯最广的制毒贩毒案。

    或许老鹰的死根本只是其中无足轻重的一环,是罪恶的黑暗所眼神出的冰山一角,或许有更多的老鹰,他们在这条巨大的利益链下替上位者游走在南淮的每一条阴沟烂巷中,将这张无形的网编织到每一个阳光找不到的角落。

    “还有一点很奇怪,你说林语生这么些年对你很关照?”林樾问道。

    程斯刻点点头,说到这里他好像联想到了什么,表情不是很好。林樾洞悉程斯刻的表情,结合老鹰的死,他不得不做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林语生是老鹰的上线,而他又是唯一知道你曾经见过老鹰的人,所以……我有理由怀疑可能是林语生杀了老鹰,而他的目的……”

    “是为了保护我。”尽管程斯刻的表情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林语生当下最有可能的作案动机。

    林语生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自然也要将一切会对程斯刻产生威胁的因素除去。

    一切会对程斯刻产生威胁的因素……

    等下……

    林语生并不是唯一一个知道老鹰见过程斯刻的人……

    林樾和程斯刻同时抬头,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不加掩饰的震惊。

    “红研!”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希望能多多看到大家的评论哦,一个人默默写文真的好难坚持呜呜呜~

    ◇ 第73章 林语生被捕

    林樾当下起身掏出手机拨打了电话。

    “立刻派人到旺发大酒店后巷,在红研所在的那家店附近进行埋伏蹲点,别暴露身份。让兄弟们现在就准备起来,我这就回警局。”

    林樾转身大步要走,却被程斯刻叫住了:“林哥。”

    林樾回头,看向程斯刻。

    “林语生跟我见面的时候,他曾说过一句很奇怪的话,他说明知道可能会因此将自己置于险地,却依旧要做,因为不得不做,否则连死都不得安宁。”

    程斯刻看着林樾,“不知道为什么,打心底里,我希望不是他。”

    林樾明白程斯刻的心思,有一个人为了保护他而去杀人,这其实对被保护的人的心理是一种很大的负担,他无意中当了间接的行刑者,明知道其实这件事情与自己并无关系,但事实上就是很难接受。

    况且林语生一直对程斯刻很好,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份感情既成事实,程斯刻很难做到视而不见,如果最后林语生真的因此而被法律制裁,程斯刻的心里绝不会风平浪静。

    林樾理解程斯刻,但事实就是该做的事情他还是得去做。

    最后还是程斯刻先开了口:“……是我想多了,你快去吧,保护红研要紧。”

    林樾点点头,转身开门出去,王高山还等在吧台后边,见林樾出来迎了上去:“聊完了?”

    林樾径直往大门口走,边走边道:“我晚上不在你这里吃饭了,案件有新情况。”说完头也没回摆了摆手,随即风一般转了个弯消失在了大门后。

    王高山一脸懵逼,他纳闷地挠了挠头,转头看见从包厢里出来的程斯刻,问道:“你给提供啥重大线索了?人唰得就跑没影了,我这还让后厨做了一大桌子菜呢,谁吃?”

    程斯刻望着林樾消失的方向,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希望……真的不是林语生。

    他回身面对王高山,强行提起一个放松的笑容,揽过高山老板的肩往后院走:“谁吃?我吃呗!待会儿温浅完了他也来。”

    王高山还想开口,结果被程斯刻一把捂住嘴朝后院跌跌撞撞走了。

    浅声心理诊所。

    温浅看着对面表情各异的林小语和穆青陷入沉思,很显然,他有点被难住了。

    在刚才的对话当中,林小语已经三次表明了他认为坐在他身边的这个人不是穆青,尽管在温浅看来,这确确实实就是他认识的那个穆青无疑。

    穆青知道他们从相识到相恋到相伴的一切细节,林小语也都听在耳里看在眼里,但他却依旧执拗的认为坐在他旁边的人是假的。

    “那你认为坐在你旁边的人是谁呢?”温浅让穆青暂时出去,单独询问林小语。

    他发现自从穆青出去之后,林小语原本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不少,温浅给林小语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他的手心,氤氲而上的热气模糊了林小语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林小语的声音很小,温浅要倾身才能听见,林小语纤长的睫毛遮挡了他的眼神,但温浅依旧能从一片迷蒙中感受到一份破碎感。

    这与八年前见过的林小语太不一样了,虽然那个时候他也很腼腆,但却是那种被哥哥和伴侣保护得很好的小孩,眼神中盛满了天真浪漫。

    可现在……用一句支离破碎来形容他整个人的状态也不为过,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温浅几次想要接近林小语的心理防线,询问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以期找到一些线索来帮助温浅认定林小语疾病的缘由,但林小语从头到尾都处于一种极度防备的状态,不愿跟温浅多说一个字。

    温浅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没什么”、“一切都很正常”、“我只是想要原来的穆青回来”。

    除此之外,温浅一无所获。

    这是一次失败的对话,温浅从业生涯多年,鲜少遇到这种棘手的情况。他知道这次见面大概也就只能聊到这里,林小语的情况显然不是一次对话就能够了解成因的,还需要一次次的沟通来卸下他的心防。

    温浅送林小语出诊室的时候,穆青正等在诊室门口的沙发上,见林小语和温浅出来立刻站了起来想要迎上来,结果林小语往后一退躲在了温浅的身后。

    宁愿相信没见过几次的温浅也不愿意相信朝夕相处的穆青吗?穆青到底做了什么让林小语抗拒至此?

    温浅刚才尝试问了林小语穆青是否对他进行家暴,却得到了林小语否定的回答,他说这个穆青一直对他很好,只不过他不是原来的穆青罢了。

    林小语最后还是被穆青带走了,他被穆青牵着往诊所大门走,路上他回过头看着无言的看着温浅,明明没有说任何一个字,但温浅看懂了他眼里的意思。

    他说:“救救我。”

    穆青和林小语走后,温浅掏出手机看了眼消息,随即跟前台小妹说了声往外走。

    到妄高山后院时,程斯刻和王高山正在喝酒,温浅几步上前从程斯刻手里夺下了要往嘴里送的酒杯。

    “瞒着我还喝上酒了。”

    程斯刻被抢了酒杯也不在意,拉着温浅坐在他旁边。

    “他们走了?”程斯刻将干净的筷子和碗递到温浅面前,又细心地拿了几张纸巾在温浅手边备着。

    王高山十分看不过眼程斯刻这副小媳妇样儿,嫌弃道:“人是没手么,要您这么伺候。”

    程斯刻头也没回,看着温浅夹菜,回嘴道:“我伺候我乐意。”

    王高山啧了一声,一口闷了杯子里的啤酒:“真他妈给老子丢脸。”

    程斯刻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看着温浅的眼神都快流出蜜了。

    温浅纵是被林小语的事儿搞得再郁闷,也顶不住程斯刻这般眼神,他拿手把这毛茸茸的大脑袋推开,程斯刻又跟弹簧似的弹了回来。

    “你还能不能行了。”温浅有点脸红,实在遭不住程斯刻这么搞。

    他们家小狗好像自他生病之后就颇有一种小狗得志的样子,看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家长,倒像是在看一只快煮熟的鸭子,眼见着就快到嘴了……

    温浅不是很明白自己是哪步出了错让程斯刻突然就自我进化了,但严格来说这种进化对他们俩来说不算好事儿……

    程斯刻简直……根本不加掩饰了……

    这也就是王高山这种钢铁直男教的坐这儿还感觉不到什么,要换成林樾……温浅有一种底裤都被掀了的感觉。

    明明那天晚上那个吻……已经掩饰过去了啊……

    温浅更愁了,一个个的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我怎么不能行了,我这不是怕你不好好吃饭么,你多吃点,我看着你吃。”程斯刻丝毫没感到自己的行为和表情有什么不对劲。

    看怎么了,他就乐意看温浅!不看温浅难道看王高山么!

    高山老板苦闷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干了,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得劲儿,明明有男朋友的……好吧也不算有,但被个小屁孩秀了一脸是不是有损他绝世大猛一的威严。

    高山老板不乐意了,他有话要说。

    “我说刻哥,高二眼看着也结束了,再过一年就高考了,您啥打算啊?打算去什么大学?”

    温浅闻言也抬头看向程斯刻,他没问过程斯刻这个问题,当下也提起了些好奇心。

    其实打从心里来说,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期盼程斯刻说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是留在南淮还是外出就读,如果留在南淮程斯刻就能继续陪在自己身边,可是这真的是对的吗?还是说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两个人彻底分开,也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温浅抿了抿嘴,看向了闻言也微敛了笑意的程斯刻,却发现程斯刻也在望着他。

    那一瞬间,温浅仿佛有一种想法被洞穿的感觉,他有些仓皇地避开了眼神,就听见身旁程斯刻轻轻哼笑了一声。

    “没定呢,都行吧,我其实没什么所谓,去哪里都一样。”程斯刻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温浅说不上听到这句话时候的心情,挺微妙的,开心肯定说不上,但要说是不是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像也有那么一点,好像这样良心能安点似的。

    他想跟着倒点酒,结果被程斯刻抢过了杯子:“你别喝了,等下又醉了。”

    至于醉了会发生些什么……温浅回忆了片刻还是有些尴尬地放下了酒瓶。

    王高山这缺心眼自然是发现不了桌子这边的暗流涌动,这人独自傻乐呢,在那里嚷嚷着程斯刻这个成绩天南海北都去得了。

    半晌,他有些疑惑地问道:“宥齐是不是有一阵没来了?他最近忙什么呢?”

    程斯刻听不得钟宥齐三个字,当即不乐意地撇撇嘴,仰头又灌了一杯。

    “他自己不是在外头跟几个朋友又搞了一个娱乐经济公司么,最近好像公司在招新艺人,他也得跟着上心,两头忙。”温浅前几天跟钟宥齐发过消息,钟宥齐向他吐了苦水。

    “咋的,他还要进军娱乐圈了?”王高山纳罕地闷了一口酒。

    “大概是吧,印……印叔叔上位之后,感觉似有若无地在回收他的权利,他在仁泰估计也做的不开心。”

    王高山闻言感慨:“幸亏你当年退出的早,不用淌这趟浑水。不过这话说起来,宥齐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印乘恪看起来野心不小啊。”

    “不知道。”温浅说起这事儿也是眉间微皱,无奈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能不能行了,能别提他了吗?”程斯刻不乐意地用筷子敲了敲碗,结果被温浅眼疾手快地打了一下手腕。

    “没规矩。”

    程斯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收回了手。

    温浅打了他!温浅打他的小狗!小狗气死了!

    正不满着呢,程斯刻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他掏出手机一看,整个人表情一凛瞬间坐直了身体。

    他盯住手机的目光仿佛要将其洞穿,整个人僵硬如一块雕塑,直到温浅看出程斯刻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程斯刻还是维持着静默的表情一丝不动,良久,他才从手机上抬起目光,微颤的嗓音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他看着温浅。

    “林语生被捕了。”

    【作者有话说】

    咱们接下来的节奏就是追老婆+破案两手抓了哈

    ◇ 第74章 温浅揍狗

    林樾在红研家附近逮捕林语生的时候,这人一身漆黑带着口罩和帽子,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

    红研的家在一个斜坡上的小弄里,这里破败不堪,老旧的居民房零星错落地遍布在小山坡上。

    不得不说,这破地方选的确实很适合月黑风高顶风作案。

    红研今天没去店里,她一个人做了晚饭吃完之后拎着垃圾往巷口的垃圾桶走,却在半道被人猛地捂住口鼻朝另一条漆黑的巷弄拖去,红研惊恐的尖叫被闷在毛巾里,一瞬间她所有里的气力从身体里退去,眼前开始变得模糊,她心想恐怕在劫难逃,却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眼看见了巷口骤然亮起的光亮。

    无数人朝他们飞奔而来,之后她眼前一黑再无所觉。

    温浅和程斯刻到警局的时候,红研正坐在林樾桌子对面的凳子上缓神,她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此刻正心有余悸地回忆昏迷前的画面。

    “红研姐,没事吧?”程斯刻至今还将红研那时候帮了他一把的恩记在心里,看见红研披头散发地呆坐着,心也是一揪。

    差一点,就差一点,红研或许就不能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了。程斯刻想到这里,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红研看见程斯刻,愣了一下才认出眼前的人:“是你?程……”

    “程斯刻。”

    “对,程斯刻。你怎么会在这里?”红研到现在脑子都是一片浆糊,根本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明白曾经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程斯刻又怎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说来话长,”程斯刻见红研安好,一直提起的一口气才从胸口吐出来,“你没事就好。”

    红研还想开口再问,这时林樾推开办公室的门走出来。

    “怎么样了?”温浅上前开口问道。

    “还是什么都不承认,就说他只是想跟红研说说话,没想伤害红研,更加不承认自己和老鹰的死有关系。”

    “老鹰?老鹰是他杀的?”红研听见老鹰浑身一凛,她听说了老鹰的死讯,这事儿在他们那片都已经传遍了,但她一直以为老鹰的死只是因为他惹的那些风流债,可现在杀了老鹰的人又想要杀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研的目光划过程斯刻,微微怔愣了一下,脑袋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猜想。

    难道……

    她猛地看向程斯刻,只见对方微带歉意地低了低头,下一秒,一直站在程斯刻身边的那个男人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挡在了程斯刻的面前。

    温浅见过红研,在程斯刻因为“嫖娼”被抓回警局的时候,是红研出来替程斯刻说了话洗清了程斯刻的嫌疑。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程斯刻去旺发大酒店后巷的动机,难道真的如他自己所说是因为一时好奇吗?如果真的有那么简单,今天红研就不会因为差点被林语生谋杀而站在这里。

    红研、林语生和程斯刻,这几个人到底有什么联系?

    他看向欲言又止的红研,又回头望着一脸沉默的程斯刻,最后将目光落到从刚才开始就不太说话的林樾身上。

    这些人有事儿瞒着他?这件事儿还不小,事关一个人的生死。

    如此大的事儿,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他像个傻逼一样……

    他突然觉得迈到程斯刻身前这一步有些自作多情,人家需要你么?他宁愿告诉所有人他的秘密,都不告诉你,你算什么?

    温浅一口浊气提到喉咙口,怎么都吐不出来。

    他心绪起伏不平,始终无法自洽。

    下一秒,他猛地抬脚朝外走去,这个地方他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程斯刻眼见着温浅转身就走,瞬间慌了。

    他几步上前抓住温浅的胳膊,着急道:“你去哪里?”

    “去一个你看不见的地方,免得在这里碍眼,耽误了你们的大事儿。”温浅冷冷开口,手上用劲儿想要甩开程斯刻的手,却根本拧不过程斯刻如今惊人的力量。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程斯刻感受得到温浅的挣扎,他慌极了,他知道温浅怪他隐瞒他了,知道温浅这下真的生气了。

    温浅回头,没有温度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程斯刻的身上。

    “你要说什么?”

    说什么呢?把之前的一切都如实相告吗,程斯刻开口的瞬间又犹豫了,平心而论他不想温浅参与到这些事儿里面来。

    温浅眼见着程斯刻还要隐瞒,当即被无边的怒火冲昏了头脑,他想要重重摔开程斯刻的手,却被更加牢固的箍住。

    温浅气疯了,大喊道:“放开!”

    程斯刻拧着头不敢看温浅,手上却丝毫不松劲儿。两人在这边僵持不下,最终是林樾上来缓解了这凝固的气氛。

    他拍了拍程斯刻的肩膀,劝说道:“别犟,事情发展到这里温浅已经不可能置身事外,他需要了解事情的全貌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你应该告诉他。”

    林樾又转头看着温浅,安抚道:“你也别生气,真不是故意瞒着你,我也就没比你早知道几个小时,谁知道程斯刻这小子属王八的,这么能憋呢。”

    程王八见温浅不再挣扎这才弱弱松了手,委委屈屈小媳妇儿似的偷瞥着温浅,温浅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避开眼睛不看程斯刻。

    瞧这一个两个的牛脾气,林樾看着这两人万分无语,他堂堂一个刑侦支队队长,还要开展副业在这里当情感调解员。

    林樾无奈死了,顶着一脑门官司一只手拉过温浅一只手拉过程斯刻,跟幼儿园老师给小朋友讲和似的,将两只手牵在一起,拍了拍。

    “行了,牵了手就算和好了,程斯刻你带着温浅去讲清楚吧。”林樾给程斯刻努努嘴使了个眼色。

    温浅还想挣鳯扎,但见程斯刻握得死紧,他尝试了一下没挣扎开也就放弃了,任由程斯刻已经比他大上一圈的手将他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程斯刻没敢多看温浅,握着温浅的手闷头朝前走,带着温浅一路走到警局大门口的小广场上,四下无人这才松开了温浅的手。

    路灯斜斜打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笼成一圈。

    程斯刻回身面对温浅,看了一眼温浅依旧不虞的脸色咽了口口水,低着头委委屈屈开口道:“对不起。”

    “可担待不起,你对不起什么?”温浅阴阳怪气道。

    程斯刻又想伸手握住温浅的手,结果被温浅侧身躲过。

    程斯刻抿了抿嘴,收回了自己的手,跟小学生罚站似的两手规矩地并在身体两侧,微微低头,一脸真诚的伏低做小。

    温浅知道程斯刻八成又在跟他装相呢,装的自己多可怜似的,其实心里头主意焉多,就知道吃他吃得死死的。

    温浅不想吃他这一套,但余光瞥见面前这站起来一米八几的大男孩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他就是铁石心肠都快被捂化了,更可况他本来就对程斯刻没多少底线。

    “说吧,别装了……”温浅在心中痛骂自己的不争气,嘴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快于自己的情感先一步递了个台阶。

    程斯刻掀起一只眼皮偷瞄了温浅一眼,见人好像是没那么生气了,这才将自己那三分露真情四分博同情的鳄鱼眼泪往回收了收,老老实实将几个小时前对林樾讲过一遍的事情又事无巨细地对温浅说了一遍。

    不说还好,一说温浅眼睛都瞪大了,程斯刻一脸懵地看着温浅听完跟无头苍蝇似的在小广场转了几圈仿佛在寻找什么。

    “你……你找什么呢?”程斯刻纳闷。

    温浅转了几圈无果,终于在看到个正好路过的扫地大爷的时候双眼一亮,他大步冲上去一把抢过大爷手中的扫把。

    在程斯刻根本反应不过来的震惊之下,温浅举着扫把以他从未有过的敏捷朝程斯刻冲过来,嘴里大喊着:“你小子胆子大了不要命了,好啊,我今天不揍死你我就不姓温!”

    尚方宝剑挥斩而下,一下重重拍在程斯刻的屁股上,差点给人拍弹起来。

    “你别躲,有种你别躲啊,你不是能耐吗?”

    温浅这辈子没动过程斯刻一根毫毛,这下却真的被气急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程斯刻敢背着他干出这么些不要命的事儿,后怕袭来以致怒急攻心,他今天不揍死程斯刻难消他心头之恨!

    “哥,温浅,你你你冷静,别打人,都看着呐。”

    程斯刻胡乱叫着,被揍得满广场乱窜 ,别说温浅看着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揍人倒是实打实的用劲儿,这藤条可真疼啊!

    “抢劫啦!有人抢我扫把,来警察啊,有人警局闹事儿啦!”

    被抢了扫把的保洁大爷站在原地堪堪反应过来,自己安身立命的家伙被人抢了,光天化日竟然有人胆敢在警察局作案!这是什么世道!当即不管不顾大喊起来。

    整个警局小广场瞬间乱成了一锅粥,最后是林樾听见动静冲出来强行抢走温浅手里的扫帚还给了哭天抢地的大爷才结束了这一场闹剧。

    “怎么回事儿?不是让你们好好沟通么?你们就是这么给我沟通的?”

    林樾头都大了,里头红研还在嘤嘤嘤不知道怎么办呢,外头这两人直接打起来了,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还有你,怎么回事儿,这辈子没打过人吧,还知道抢扫把揍人了?不知道这是警局啊,一条扫帚也是公家财产,你犯的事儿大了,知道吗?”林樾指着温浅的鼻子恨铁不成钢地骂。

    温浅揍完人了气顺了理智回了笼,这会儿老老实实低着头站在林樾面前听训,半句不敢反驳。

    倒是程斯刻一个箭步挡在了温浅面前,拧着脖子大有有什么事儿冲我来的意思,被林樾一巴掌攮开。

    “这是还没说到你呢,以为自己没错是吧,还有心情替别人挡灾。”林樾看着这一个两个的心烦死了。

    “你,程斯刻,以后胆敢再背着我们擅自行动,不用温浅动手,老子第一个先揍死你,听见没!”

    “听见了……”程斯刻跟着老实地缩了回去,跟温浅站成一排低头认错。

    林樾大步走了,程斯刻和温浅面面相觑。

    “哥,要不咱就先别内讧了。”程斯刻觑着温浅的脸色弱弱开口。

    温浅还是有点放不下面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句:“事儿结束了再收拾你。”

    遂也大步跟着林樾进了警局。

    【作者有话说】

    今生今世我能求来一个评论么,如果可以,信女愿一周掉两斤肥肉

    ◇ 第75章 长大了也是你的小狗

    温浅现在既然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对于林语生的观感就瞬间多了几分复杂,先不论温晏的死林语生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单就他维护程斯刻甚至不惜杀人这一点,温浅简直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林语生。

    但好在他现在也由不得他选择,如今除了印乘恪闻讯火速派来的律师之外,还没有人能见到林语生。

    看到律师出来的那一刻,温浅一凛,假如说他们怀疑林语生杀人的动机,难道印乘恪就不会怀疑吗?

    林语生帮程斯刻除掉后患,就是为了不让印乘恪注意到程斯刻,可如今他被捕,林语生杀人的动机印乘恪必然会有所顾虑,这就完全要看林语生跟印乘恪怎么说了,如果林语生为了保程斯刻继续对印乘恪遮遮掩掩,难保印乘恪不会因此自断臂膀,那林语生这趟进来了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出去。

    就算林语生不承认是他杀了老鹰,单就红研这件事,至少也得背上个绑架未遂的罪名,多了不说,一两年的牢狱之灾左右是避不过。

    如果白尘真的和印乘恪有关系,那他这次损失大了。

    林樾应该也已经想到了这一层,现在正在跟隔壁禁毒支队开会,对于白尘,林语生或许是他们的一个重大突破口。

    正想着,一直坐在对面椅子上的红研轻声开口了,她脸色依旧透着不正常的白,但好歹心情所有平复。

    “那东西太危险了,你别让他碰。”

    温浅闻言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红研指的那东西和他分别是谁,他其实有些好奇:“你好像……挺关心程斯刻的,那个时候在警局,你也帮他说话了。”

    红研扯了个不算明显的笑,平静道:“那个时候他说他有个因为吸毒快死了的妈,我信了,就有点可怜他,可能是想到了自己吧。不是谁生来就是做这种下作勾当的,要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谁愿意这样糟践自己呢?我妈那时候快病死了,我只能靠卖身子给她赚医药费。程斯刻这么说的时候,我就有点心疼这娃。”

    “不过现在想来,他说的那些话应该都是骗我的吧,是我自作多情了。”红研的嘴角挂着些自嘲与悲哀。

    “虽然我不知道他具体跟你怎么说的,”温浅看着红研,认真道,“但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如果程斯刻只告诉了你一分,那他曾经所遭受的痛苦可能有十倍不止。”

    红研微微睁大了眼睛,因不施粉黛而颇显沧桑的脸浮现一丝不敢置信。

    “真的,他的确有一个吸毒而死的妈。所以他来找你,他想知道白尘的真相。”

    闻言,红研默然。

    “可惜我也不知道更多了。”

    温浅摇摇头,浅笑道:“你现在保护好自己,就是对他最大的安慰了。”

    红研走后,林樾也从会议室出来,温浅看着红研消失的方向有些担忧道:“如果印乘恪真的和白尘有关,那林语生如今算是打草惊蛇了,印乘恪一定会怀疑林语生杀红研的动机,我担心印乘恪会对红研下手。”

    林樾点点头:“我刚才已经派人这段时间暗中保护红研了,希望事情不是如我们所想的最坏的情况吧。”

    正说着,门口一阵骚动,温浅和林樾转头看去,穆青扶着十分激动的林小语从门口进来,后面还跟着程斯刻和……钟宥齐。

    温浅瞬间一脑门官司,这是什么修罗场。

    林小语哭得几乎要撅过去,和几个小时之前的麻木大不相同,仿佛只有涉及到林语生,才算触及他心底的防线,他那些面具之下的真情实感才会冒了头。

    “温浅,我哥哥他……他不会杀人的,这当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救救我哥哥。”林小语不知这其中缘由,只是突然从印乘恪那边听说了林语生被捕的消息,当下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对于林小语来说,林语生就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林语生出事儿了,林小语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温浅嘴巴张张合合也不知道安慰的话该怎么说出口,这时他的肩膀被拍了拍,转头见是钟宥齐站到了他身边。

    钟宥齐没看温浅,先伸手抬了抬几乎要倒下去的林小语,安抚道:“先别着急,一切都还没盖棺定论。”

    穆青跟钟宥齐对视了一眼,先带着林小语去一旁暂缓情绪去了。

    钟宥齐这才转过来看向温浅,这么面对面望着温浅才感觉出来一丝不对劲。

    钟宥齐看他的眼神感觉有点复杂,他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是觉得仿佛看着他有什么心事儿,又好像是透过他在看着别的什么人,他疑惑着,自然也就没有发现程斯刻已经在他没注意的时候站到了他的侧后方,大手一带,将他不动声色地圈在了自己的地盘里。

    小狗的领地意识在看到钟宥齐的那一刻自动觉醒,程斯刻毫不退让地直视钟宥齐,直到对方举起双手以示投降一般往后退了一步。

    温浅见状还有点新奇地看了钟宥齐一眼,这样就退步了,不太像钟宥齐从前的作风啊,一段时间不见,这人最近转性了?

    他们继续呆在警局也没有任何意义,现在除了律师没有人能见到林语生,一群人也只能先回家等待下一步进展。

    朝停车场走的时候,温浅还听见钟宥齐接了个电话,看样子还是在处理他那个娱乐公司的事情。

    等钟宥齐放下电话,温浅凑上去问道:“你那个娱乐公司怎么样了?”

    钟宥齐不知想到了什么,将目光轻轻落在温浅身上又移走,嘴里只道:“挺好,最近在招练习生。你有兴趣吗?来看看?”

    温浅敬谢不敏:“算了吧,我也看不懂。你物色点好苗子,提前给我要个签名,等他火了我拿出来转卖去。”

    “财迷。”钟宥齐十分顺手地刮了刮温浅的鼻子,刮完才反应过来这动作有些过于亲密了,两人当下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程斯刻一旁盯着呢,一见钟宥齐抬手就预感到不好,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立刻气炸了。

    他一把将自己挤进温浅和钟宥齐中间,强行隔开了这两人,转头狠狠剜了钟宥齐一眼,恨不得将他碰温浅的手剁了!

    钟宥齐也看不惯程斯刻这蹬鼻子上脸的死样,当即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跟温浅打了声招呼之后,先走一步。

    钟宥齐走后,程斯刻一把掰过温浅,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鼻子,接着直接上手拿拇指在鼻梁上跟擦皮鞋似的来回抹了抹,抹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近温浅在他的鼻尖上蜻蜓点水的一碰,火速退开逃走了。

    温浅呆呆站在原地,怔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一股子热意从鼻尖那点开始蔓延,一路延伸到耳根。

    学坏了!真是学坏了!温浅脸蛋红红地想,感受着不合时宜的心脏扑通声。

    路上温浅还在独自脸热,他瞅着程斯刻一脸得逞的表情就来气,心里又惦记着他那点要保持距离的心思,便开口道:“以后不能随便亲我了。”

    程斯刻望着窗外,就留个后脑勺对着温浅,嘴里嗯嗯啊啊,一看就是在敷衍了事。

    “你长大了……不能……”温浅试图跟程斯刻讲道理,结果被程斯刻打断。

    “长大了就不是你的小狗了吗?”程斯刻回头,那眼神落在温浅身上,仿佛温浅答一个对他就会当场怨念而死。

    “当然……还是我的小狗啊……”温浅卡了一下,觉着小狗这回事儿左右还是不能变的。

    “那不就行了,我长大了也是你的小狗,小狗有特权,能亲能抱能贴贴。”

    “你的特权都是你自己说的……”温浅小声反驳。

    “那你不同意吗?”

    “那也不是……”

    ……

    温浅说不过程斯刻,但依旧哼哼唧唧顶嘴。

    他们就这样一路赶在雷阵雨来临之前,拌着嘴回到属于他们的家,林语生的事情藏在两个人的心里,两人却默契地暂时谁都没有提起。

    林语生到底为什么如此帮助程斯刻,甚至不惜到暴露自己的地步?他和靳柔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对不起靳柔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他的背后到底藏着白尘多大的利益网?印乘恪会是一切的幕后黑手吗?

    一切谜团都亟待揭开,但他们现在只能选择按兵不动,或许只有等林语生真正愿意开口,他们才能知道一切的真相。

    警局停车场的一辆黑色劳斯莱斯里,钟宥齐端坐在后排,夏日的雷阵雨突如其来地敲打在窗户之上,掩盖了车厢里压低声线的对话。

    “东西打好了吗?”

    钟宥齐半张脸藏进雨棚遮出的阴影里,司机从后视镜偷偷朝后望,也无法看清男人真正的表情。

    “打好了,已经运进地下室了。”司机收回眼神,恭敬回答。

    “人呢?”

    “今晚会送进来。”

    男人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消息藏好,别让他周边的人察觉出什么。”

    “钟总放心,乔……”司机出口的瞬间骤然看见了后视镜中钟宥齐朝他射来的眼神,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将那个名字收了回去,“他人缘不好,又是孤儿,没什么复杂的社会关系,这事儿好藏。”

    钟宥齐微微低头,垂眸转着自己食指的戒指,端倪半晌,又将戒指拔出来套进了中指。

    “让那些收了钱的牢牢闭上自己的嘴,如果做不到,我不介意帮他闭上。”

    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大片,雨棚被雨水扑打发出刺耳的撞击声,挡风玻璃被大雨冲刷,看不清前路的模样。

    这是一个盛夏,而他们,都在等一场风雨。

    【作者有话说】

    破案告一段落,下一章开始又是恩恩爱爱小狗日常啦~

    ◇ 第76章 你的小狗要开始追你了

    进入高三后,小狗也就将正式迈入18岁,学校里给所有18岁的同学在大操场上办了一个又红又专的成人礼,温浅回想着前几个晚上程斯刻瞧着他那期待又欲言又止的眼神,琢磨了一下程斯刻的暗示,心想这个成人礼大概是不能就这么敷衍过去。

    他本来打算在妄高山给程斯刻办个成人酒席,但程斯刻一听见这个馊主意立马垮了一张狗脸,温浅又琢磨了一下程斯刻最近越发难懂的少男心思,转头取消了妄高山的包间,去蛋糕店里定了个蛋糕,在程斯刻18岁生日那天晚上提回了家。

    他到家的时候程斯刻还在上晚自习没回来,温浅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自知以自己的水平搞不出什么满汉全席,于是十分鸡贼地去超市买了某刻意面,对照着包装上的指示,折腾了半天勉强算是搞出两盘样子还算过得去的意面。

    他把意面端到桌上,再动手将蛋糕的包装拆掉。这蛋糕是他找店里定制的,上面画着两个小人,高一点的那个肤色深一点,穿一件篮球衣,矮一点的那个穿了件白大褂,一看就知道是程斯刻和温浅。最后上头还做了个立体的小狗崽,寓意“成年了你也是我的小狗崽”。

    温浅啧了一声,心说我也没说谁高谁矮,这店家凭什么就把白大褂画得矮一点,搞什么职业歧视呢!

    正不服气着,程斯刻推开门回来了。

    程斯刻今天一天在学校都心不在焉的,暗戳戳地琢磨温浅今天到底打算怎么给他过生日。

    他们其实都不是多浪漫的人,以前也过生日,但一般就是程斯刻烧两碗长寿面,吃了就算长一岁,这么多年了一点新意都没有。

    不过他也不需要多有新意,只要温浅在他身边,这生日怎么过他都开心。

    因此推开门看见温浅还给他搞了个类似“烛光晚餐”的场面,程斯刻一颗小心肝都快幸福得冒泡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温浅就是最爱他的人!

    程斯刻故作矜持地走进来,辛苦地压着不停想要上翘的嘴角。

    温浅听见动静回过头,见着程斯刻这副表情,瞬间看穿了心里的小九九,那一刻他不仅没感到熨帖,反而有点开始自我怀疑。

    “我以前是不是对你太苛刻了,就准备了这么点东西,你就开心成这样?”温浅看了一眼寒酸的桌面,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程斯刻见反正温浅看穿了,当下也不矜持了,咧开嘴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脸心满意足的对着蛋糕和意面看了又看,甚至还想掏出手机拍几张照发个朋友圈,被要脸的温浅强行拦下。

    程斯刻撇撇嘴,遗憾地放下手机,拉过温浅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

    温浅拿过一旁的打火机点燃了那根插在蛋糕上的唯一一根蜡烛。

    “接下来是什么步骤,唱歌许愿吃蛋糕?”程斯刻迫不及待跃跃欲试。

    “你怎么猴急猴急的。”温浅道。

    他没用什么力的在程斯刻额头上轻轻敲了个脑瓜崩,刚要收回手,结果被程斯刻一把抓住了手腕。

    “先许愿吧。”程斯刻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程斯刻嘴角的笑容已经消失了,一丝认真浮上眼眶,程斯刻的眼里盛满了真挚。

    温浅一愣,有点受不了程斯刻这种眼神,微微后仰身子想要避开眼睛,但被程斯刻握在手里的手腕却被轻轻扯了扯。

    程斯刻没给温浅拒绝的退路,他将温浅的手完整地覆盖进自己的掌心,紧紧握住。

    “哥哥。”程斯刻又这么叫他了。

    温浅发现自己真是听不得这两个字,明明是很正常的称呼,但他总是能从程斯刻的语气里品出一丝缱绻温柔的意味,让人无端来得心慌不已。

    “我能先许愿么?”程斯刻望着温浅,一瞬不瞬,温浅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被他尽收眼底。

    温浅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他表现得足够明显,温浅那么聪明,不会不知道他的意思。

    但温浅之前一直选择回避,他想他能理解,毕竟他只是一个没长大的未成年小孩,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成年了,是一个真正的大人。

    温浅没有理由再拒绝他,他想当温浅的小狗,也不止想当温浅的小狗。

    他没指望温浅今天能给到他什么反馈,他就是憋太久了,有些话想让温浅知道,所以挑挑拣拣选了这么个日子打算说出口。

    看在是他生日的份上 ,温浅就算想扇死他应该也会先忍了。

    “你不先吃面吗?都坨了。”温浅的慌张是写在脸上的,他生硬地想要阻止程斯刻。

    但程斯刻没有想要改变他的想法。

    “先许愿吧。温浅,可以吗?”

    温浅的心又仿佛被人用拇指狠狠拨了一下,程斯刻叫他温浅,原来他也听不得。

    交握的掌心滚烫濡湿,将两只手缠缠绵绵地黏在一起,程斯刻收拢手指,用食指在温浅的手心刮了刮,酥麻的触感让温浅浑身都是一激灵。

    “第一个愿望,我想温浅能看看我。”程斯刻没在给温浅做心理建设的机会,他盯着温浅不知所措的眼神,一字一句开口。

    温浅没懂程斯刻的意思,带着一丝迷茫和脆弱的目光落到了程斯刻的心尖上。

    “我想让温浅认真看看我,正视我。正视我已经成为一个可以保护他的男人,而不是永远需要他保护的男孩。”

    “正视我是他的小狗,唯一的,忠诚的,不可替代的,但也不仅仅是他的小狗。小狗长大了,心思多了,他想要的不再仅仅是默不作声的陪伴,不再仅仅是落后半步的跟随,他想和温浅一起,携手、并肩去分享他的人生。”

    程斯刻的左手覆盖在温浅的掌心之上,温浅能感受到程斯刻说这些话的时候微微颤动的身体。

    他在紧张,在害怕,怕温浅不愿意听完他的恳求。

    是的,他在恳求温浅。

    温浅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跟条毛巾似的拧紧,一点点榨干里头的血液,空余又麻又酸的血管。

    他的小狗在渴求他的怜悯,在他真正成为不再用依靠他人怜悯而活下去的那一天。

    “小狗,”温浅的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茫茫然叫出小狗,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看着程斯刻从对面站了起来,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绕过桌子,看着他蹲在自己的面前,将自己的手拢在宽阔温暖的手心里,程斯刻仰头看着他。

    碎光掉落在眼睫,程斯刻微微眨眼,就又偷偷溜进了瞳孔。

    那是一只小狗的眼神,一只独属于温浅的小狗才有的眼神。带着世界上最真挚与纯澈的臣服,程斯刻哑声开口:“第二个愿望,我想让温浅原谅我。”

    温浅好像提前明白了程斯刻想让他原谅他什么,鼻尖不争气的一酸,他扭过头不再看程斯刻。

    “原谅我未征得同意,就偷偷将他放在心上,不多不少,刚好放了一千天。”

    “原谅我想拉着温浅走一条不被世俗所容的独木桥,我本来应该一个人走的,但是我还是太贪心了,我总想着,这根独木桥或许也能容得下两个人并肩而行。”

    “还有就是……”程斯刻停顿了一下,他的嗓音全哑了,“我想请温浅原谅我,妄图取代印之遥在他心里的位置。”

    温浅被一根针尖锐的刺入心脏,已经流不出血的千疮百孔的心脏遭受了最致命的一击。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剧烈地颤抖,他想祈求程斯刻不要再说下去了,却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泪意迅速浮上了遍布血丝的眼眶,他极力将眼眶睁大最大,努力不让眼泪留下。

    眼前一片模糊,他在朦胧之间感到一只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温柔的动作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程斯刻将温浅的脸面对自己。

    他知道温浅看不见,这也很好,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当着温浅的眼神说出下面的话的勇气。

    “当他死在了你最爱他的那一年,就注定了后来者满盘皆输。可我不是后来者,我是你亲自养大的小狗,小狗有特权,我想赢一次。”

    话毕,他微微起身。

    “我不求你现在能接受我,我知道你背负着太多了压力。但我依旧想赌一次,赌你不会推开我的爱意。”

    在温浅的目光里,他能看到眼前模糊的阴影越来越大,大到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

    直到嘴唇被少年人因紧张而略显干燥的柔软覆上。

    程斯刻不是不会接吻,但他只选择了轻轻贴上温浅的嘴唇。

    因为他在等,等温浅选择,到底是接受他,还是推开他。

    他年纪尚小,却已懂得了退让与绅士,在温浅面前,他永远愿意当被动的那个。

    因为他是温浅养大的小狗,他合该如此。

    一秒,两秒,三秒,每一秒都被无限地拉长,他因为剧烈的抖动,嘴唇也与温浅若即若离。

    直到三秒后,他在睁眼的瞬间望见了温浅因闭上眼而决堤的泪水。

    他知道,他赌赢了。

    温浅的哭声从压抑隐忍到彻底崩溃,他离开了温浅的嘴唇,转而直起身将温浅整个人紧紧扣进怀里。

    他听着温浅在他怀里几乎哭到力竭,他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温浅的背。

    角色在这一刻发生了调转,温浅第一次学着依赖程斯刻。

    “其实我还有第三个愿望,但我想先留着,好不好?”

    温浅贴在程斯刻的脖颈上流着泪无声点头。

    “那么温浅,从现在开始,你的小狗要开始追你了。”

    【作者有话说】

    程斯刻你今天是真男人!

    ◇ 第77章 怎么感觉跟偷情似的

    其实说是要追,但温浅和程斯刻的日子跟之前也没什么大的不同。

    程斯刻就是没放话的时候,也已经表现的够明显了,被窝都是同一个了,还要怎么的?

    唯一不同的点大概就是两个人的心态变了,程斯刻不说了,天天跟打了鸡血似的,哥也不叫了,天天“温浅温浅”没大没小地喊着,跟张狗皮膏药似的回到家就黏在温浅后头。

    “你不去学习吗?”温浅甩都甩不开身后这只跟屁虫,做什么事儿都感觉被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忍了半个月后终于忍不下去。

    “等你上床了我再学。”

    程斯刻现在高三了,每天都要学习到凌晨,他怕影响温浅睡眠,所以现在将学习的地方从温浅的主卧移到了书房,每天学完才摸着黑回主卧钻温浅的被窝。

    程斯刻说话越发没个把门,他品味了一下自己每天凌晨摸黑钻人被窝的举动,跟在温浅身后十分鸡贼地感叹了一句:“怎么感觉跟偷情似的。”

    前头端着牛奶正喝着的温浅闻言脚下一个踉跄,一口牛奶全喷了出来。

    程斯刻这时候装与他无关了,一边立刻啧啧有声地念着:“你看看你喝个牛奶都能呛到,离开了你的小狗你还能做什么?”,一边脚底抹油地溜到卫生间去拿拖把了。

    回过头来,温浅深吸一口气,试图跟最近脸皮比城墙还厚的程斯刻讲道理:“咱打个商量,您能别每天这么跟着我么?”

    “怎么了?”程斯刻人高马大地挡在卫生间门口,不让刚刷完牙的温浅出去。

    “你这样我很有压力。”

    程斯刻不乐意了:“我个追人的还没说有压力呢,你个被追的怎么还压力上了?”

    “我……”

    “再说了,”程斯刻根本没给温浅开口的机会,“我一天到晚就只有晚上这俩小时能看看你,你让我多看两眼怎么了?”

    “你……”

    “我每天学习这么辛苦,我就想着能看看你,难道这么一点微小的愿望你也不愿意满足你的小狗吗?”

    “不是……”

    “啊我知道了,你果然是不爱你的小狗了,说什么答应让我追也都是骗人的,不过是你哄狗的手段,温浅你真是太过分了……”

    温浅被戴了一串高帽,整张脸上写满了莫名其妙,他刚想再尝试着辩解两句,就见程斯刻肩一塌头一垂,整个人从精神小狗秒变萎靡小狗。

    眼眶浮上晶莹的泪珠,欲挂不挂地垂着。

    温浅:……

    算了,温浅自我安慰,跟只小狗计较什么,孩子爱看让他看就是了,看看又不会掉块肉。

    “行了行了,这不没说你什么么,怎么还哭上了,爱看就……就看吧。”温浅破罐子破摔,顶着一张微红的脸打算绕开程斯刻走出去。

    结果就见程斯刻纹丝不动地拦在门口当门神。

    温浅深吸一口气,无言抬头看向程斯刻。

    程斯刻还演着呢,一米八几一大个儿跟小媳妇儿似的嘴巴一瘪,委委屈屈道:“你不打算抱一下你的小狗吗?”

    温浅:我真没打算……

    两人大眼瞪小眼,五秒后,温浅自暴自弃般长叹一口气,两手环上了程斯刻的腰。

    程斯刻顺势将大脑袋靠在温浅的肩头使劲儿蹭了蹭,还不过瘾似的哼哼唧唧道:“不知道吧,小狗追人都是这么追的,这是我们狗界的习俗。”

    “你们狗界追人就靠黏啊?”温浅也不管了,干脆放松了身体,轻轻搭在程斯刻的肩上。

    “嗯啊,我们狗界追人还喜欢闻和舔,我都还没用上呢。”程斯刻眼睛一闭开始胡说八道。

    温浅:……

    温浅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脸更红了,心想你还是别用上的好。

    程斯刻抱他抱的死紧,长臂一圈,他别说转身了,喘气都费劲儿。

    “能松松不?”温浅轻轻推了推程斯刻。

    程斯刻哼唧了一声,不太乐意地微微放松了点力道,但依旧将温浅圈在怀里。

    温浅喘了口气,就这这个姿势琢磨了一下他最近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犹豫片刻他还是打算问出口。

    他轻轻拍了拍程斯刻的背,问道:“小狗,你以后想做什么?”

    程斯刻高三了,高考过后就要填志愿,程斯刻想做什么会直接决定他的志愿应该如何填写,决定他该去哪所大学。

    之前王高山问过程斯刻以后想去哪里,程斯刻那时候回答无所谓,但是温浅了解程斯刻,小狗一直都很有目标,他不会对自己的未来毫无想法。

    “没想好呢。”程斯刻呼出的热气全都深深浅浅地喷在温浅的脖子上,温浅怕痒似的缩了缩。

    “真没想法?”温浅有些讶异,这不太像程斯刻一贯的作风。

    “嗯。”

    “可是……”温浅疑惑,“你不是一直对自己挺有规划的吗?”

    程斯刻轻笑了一声,胸腔带着温浅共振。

    “我的规划里都是你。”他说。

    温浅没想到正经问个问题还能被撩了,拍了拍程斯刻的背:“没个正经。”

    “真的呀,”程斯刻一本正经地说情话,“我只知道我的规划里一直有你,其他的我真没多想。”

    温浅轻咳了咳,耳朵尖已经红透了,他强忍着臊意,劝道:“算了我也不问了,你再好好想想,你的世界里不能只有感情,不能只有温浅。你的一生是为你自己活的,不是为我活的,做任何决定之前都要深思熟虑,不要意气用事,知道吗?”

    程斯刻其实心里是有一些想法,但现在这些想法还不成熟,不足以为温浅道,当下只颇为乖顺地点了点头:“知道了,放心吧。”

    林语生最终只因绑架未遂被判了两年,开庭的那天温浅和程斯刻也去了,现场他们没看到印乘恪,只看见了穆青和林小语。林小语一直在哭,被穆青牢牢护在怀里。

    庭审结束后,林语生从被告席上下来朝旁听席望去,他的目光一一点过林小语和穆青,又滑到了温浅和程斯刻的身上,他在程斯刻的身上停留许久,最后扯了一个不算好看的笑,随即被带走了。

    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印乘恪或许是忌惮警察,并没有对红研再出手,也没有动用手段非要保林语生出来。林小语在见了林语生一面之后也逐渐接受了他哥哥需要坐两年牢的事实。

    温浅和程斯刻因为身份尴尬,也没有主动去见林语生,可就在林语生正式开始服刑的一个月后,林语生竟然主动要求见程斯刻一面。

    “前几天印乘恪的律师去见过林语生一面,但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林樾在电话那那头说道。

    “你是怀疑林语生突然想见小狗跟前几天的律师见面有关系?”温浅坐在沙发上开着公放,旁边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脸色微妙的程斯刻。

    “嗯,前几天缉毒组刚在南淮郊区一个叫旺发村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制毒窝点,里面领头的人叫彪子,这个彪子供出了他的上线是林语生。”

    温浅闻言一惊,和程斯刻对视了一眼。

    “林叔真的参与制毒吗?”温浅艰难开口。

    “如果彪子的口供全部属实,那林语生现在面临的就不是绑架未遂这么简单的事情了。牵扯到制毒,这个案子大了,”

    “只供出了林语生吗?”程斯刻眉头紧皱,“印乘恪呢?”

    “彪子只是下面做事的,一直只和林语生单线联系,他恐怕也不知道林语生的上头又是谁。”

    “所以印乘恪在这个时间点派律师见了林语生……”

    “是警告。”林樾暗叹,“恐怕他要自断臂膀了。”

    程斯刻去见林语生的那天是个阴天,从一大早天空中就飘起了细雨,温浅开车将程斯刻送到看守所门口。

    “去吧。”温浅将一把伞递给程斯刻。

    程斯刻接过雨伞,点点头,转身打开车门,而温浅的声音也在这时候传来。

    “小狗,”温浅拉住了程斯刻的手臂,“不论他说什么,你都是我的小狗。”

    程斯刻回头深深望了温浅一眼,反手轻轻捏了捏温浅的手心以示安抚,随即下了车。

    温浅看着程斯刻的背影,总有种说不出的心慌,他不知道林语生会跟程斯刻说什么,但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场对话一定会对程斯刻产生不好的影响。

    程斯刻在会见室的玻璃一侧坐下,静静等待了五分钟,随即大门被推开,穿着一身刑服的林语生走了进来。

    他和之前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就是清减了几分,那一派儒雅的气质像是刻进了骨子里,始终不随环境而改变。

    林语生看见程斯刻的时候,脚步不自然地一顿,他的目光落在了程斯刻的身上,好像是在看着程斯刻,又好像是在透过程斯刻看着别人。

    他上年纪了,眼角皱纹道出了岁月的流逝,但程斯刻看着他却依旧能从他身上看到当年那张照片上那个清俊书生的模样。

    林语生和靳柔,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今天来找程斯刻,又是为了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揭露一部分真相,然后继续甜甜蜜蜜你侬我侬~

    ◇ 第78章 迷雾揭开

    林语生在程斯刻对面坐下,隔着玻璃拿起了电话,程斯刻不动声色地望了林语生片刻,也抬手将电话放到了耳边。

    “好久不见了,还好吗?”

    林语生在双方沉默片刻后先开了口,嗓音没什么波动,就好像他们还坐在那间茶室,那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这话应该我问你,林叔,你还好吗?”

    程斯刻现在对林语生的观感很复杂,不管怎么说,林语生是为了救他才不惜暴露自己。不论他是不是真的参与了制毒贩毒,林语生对他的这份心,程斯刻记在心里。

    只是为什么?程斯刻依旧想不通,林语生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程斯刻望着一墙之隔的林语生。

    他想知道真相。

    “今天听完这些话之后,我们以后可能……也不大会再见面了。”林语生微微扯开嘴角,这样一来他眼角的皱纹就显得愈发明显,岁月的痕迹深深地印在这个人的眉眼里,忘不掉,抹不去。

    程斯刻总觉得林语生意有所指,却又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

    “不知道你有没有见到过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我还有小柔,也就是你妈妈,并肩站在一起的画面。”林语生带着怀念的神色缓缓开口。

    程斯刻立刻想到了藏在他妈日记本里的那张照片,他抿唇点点头。

    林语生闻言笑了:“真好,她还保留着这张照片。”

    林语生看向那一方小铁窗,却没能见到阳光,今天是个阴天。

    “这是我和她唯一的一张合照。”

    “那年,我下乡支教,认识了你母亲,她那时候是刚进乡村小学任教的年轻老师,我几乎是一见到她就爱上了她,我们很快坠入了爱河,度过了一段很美的时光。”

    “可下乡支教只是城里学校安排的一个晋升通道,一年的期限到了,我们这一批老师依旧要回到原来的学校。”

    “我跟小柔说,请她等我,不出半年,我一定会处理好一切重新回去找她,她答应了。”

    话至此处,林语生原本怀念的神色被痛苦与愤怒所取代。

    程斯刻不由得心想,看来他那个爸要出场了。

    “如果……”林语生的嗓音哽咽,浓浓的后悔与怨恨浮上眼睑,“如果我知道我走了之后,小柔就被那个混混盯上的话,我不会走的……我真的不会走的……”

    “程强那个杂种强迫她……他强奸了你母亲……”林语生的牙关紧咬,他的面部神经不自觉地开始颤抖,“你母亲的父母也是愚蠢的农民,他们觉得女儿不干净了,于是将靳柔嫁给了程强。”

    程斯刻听到这里垂下了头,他说不上来听到这段过去时候的心情。在这段过去里,靳柔完完全全是一个受害者,而他,程斯刻,则是靳柔曾受委屈的活生生的证明。

    其实靳柔应该恨他,他是靳柔一生悲哀的见证,他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让一个已经足够悲哀的女人身上更添一层枷锁。

    可靳柔没有,靳柔以她最大的爱来哺育程斯刻,哪怕他被锁链囚禁了那么多年,他也始终知道靳柔只是在用她的方式来保护他。

    他对靳柔的观感太复杂了,可有一点他始终明晰,潜意识里,本能的,他始终爱他的母亲。

    “程强……程强那个畜生,跟靳柔结婚之后并没有好好对待她,小柔遭受的是无止尽的家暴。那个时候你应该也有一些记忆了,应该能明白靳柔过的都是什么生不如死的日子。”

    “我曾去找过小柔,我劝她和我一起走,一起逃离这个地方。可她不愿意,她已经有了牵挂……”

    “是我。”程斯刻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

    林语生点点头,他深深望着程斯刻,带着怀念的神色开口:“你和你妈妈真的长得很像。”

    程斯刻闻言没什么表情的扯了扯嘴角:“是吗,我都快忘了她的样子了。”

    程斯刻没有说谎,他是真的快忘了靳柔的样子了,在他那段记忆的最后,他见到的靳柔早已被毒品侵蚀,整个人形销骨立,容颜不再。

    “可我不会忘。”林语生看着程斯刻的眉眼,“在我的记忆里,她永远是青春明媚的,从来没有变过。”

    “小柔不肯跟我走,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小柔继续被程强折磨,所以我开始想办法。”林语生继续道。

    “我和小语一直受印乘恪的资助长大,所以后来我放弃了当老师,开始跟在印乘恪身边当秘书。那段时间我正好需要找人杀温晏,于是我想到了程强。”

    程斯刻闻言猛的抬头,他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你刚说什么?你说杀谁?”程斯刻的嗓音染上了一丝恐惧。

    “看来小浅什么都没有跟你说啊,我以为他和林樾私底下调查我这么久,总该查到些什么了。”林语生微勾唇角,看着程斯刻的眼神包含善意的怜悯,“小浅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你好,他是真的很用心在对你。”

    程斯刻瞳孔剧烈地颤动,他重新理解了一遍林语生的话,可他越理解却越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温晏是林语生找人杀的,而林语生找了程强,所以也就是说……是程强杀了温晏。

    程强杀了温晏……

    怎么会是程强杀了温晏……

    怎么可以是程强杀了温晏……

    程斯刻几乎要将自己的牙齿咬碎,他的下颚线被绷到极致,脸上的肌肉不正常的抖动。他盯着林语生半晌,接着猛地低下头,靠在桌子边缘深深吸了几口气,再压过一阵阵汹涌袭来的窒息感。

    一片光怪陆离的色块袭来又退去,他想到了温浅,温浅早就知道了吗?一直知道是程强杀了他的父亲,可他什么都没有跟自己说。

    温浅看着他的时候,会想到程强吗?那个时候他的心里是什么感觉?会有那么一瞬间,他也会怨恨他的小狗吗?

    程斯刻再抬起头来时,极力撑大的眼眶已经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唇色惨白不似常人。

    林语生一惊,试探开口:“你……”

    程斯刻用力闭了闭眼,半晌再睁开时那片血红已经褪去了不少,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于是手指深深抠进自己掌心的肉当中,疼痛让他保持清醒,却也让他的手心出现了深深的指印。

    “抱歉,老毛病了,小时候留下的后遗症,”程斯刻的眼神恢复清明,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见笑了。”

    林语生见识了程斯刻的不同,也是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当年的囚禁到底对程斯刻造成了多少折磨。

    毕竟那时候他只是个话都不会说的孩子啊……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知道你过着那样的日子,却从没想过帮你一把,”林语生有些惭愧地垂下头,额前散落的碎发里已经夹杂了些许白色,“或许是那时候,我将对程强的恨一部分转移到了你身上,我明知你过得不好,却选择了冷眼旁观。”

    “都过去了。”

    程斯刻如今已不觉得当年那些日子有多么惨痛,因为他知道,在某一个平常的夜晚,会有一个人走进他的囹圄之地,握住他的手对他说:“你愿意跟我走吗?”

    那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话,是他一切磨难的终点和救赎。

    “所以后来呢?”程斯刻开口。

    “后来,我听说了程强想要到城里赚钱的心思,于是找了个人游说他来南淮,说要给他介绍工作。之后通过关系将他塞进了温家挑选司机的名单里。”

    “程强和温晏是老乡,他的履历被造过假,也足够漂亮。所以程强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温晏的司机。”

    “那你是怎么劝说程强去杀温晏的?”程斯刻想不通这其中的关窍,程强就算再混,也该知道杀人这种事情跟他家暴不一样,这是犯罪,搞不好是要矮枪子儿的。

    林语生闻言轻笑了一声,眼神露出了些许蔑意。

    “我为什么要劝说他,他配吗?”林语生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一针白尘就能让他跪着求我的事情,为什么要浪费口舌呢?”

    “你……你给他用了毒品?”程斯刻感觉脑海中的迷雾正在逐渐散去,一系列分散零星的事件开始被串起来,形成首尾相扣的一个环。

    “所以你用毒品控制程强,让他杀了温晏?可你为什么要杀了温晏?你跟他无仇无怨,为什么要杀他?”

    “谁说我跟他无仇无怨?温晏找人杀了印少爷,他的死不过是一命换一命罢了。”

    程斯刻的脑袋几乎要宕机了,明明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他怎么就听不懂了呢?又或者,他根本不敢听懂。

    “你说……”程斯刻不可置信地开口,“是温晏杀了印之遥?”

    “温浅是真的什么都没跟你说。”林语生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

    “他……他应该跟我说什么?”程斯刻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印之遥不小心发现了我和温晏关于白尘的秘密,于是温晏杀了印之遥,之后我为了替少爷报仇,找程强杀了温晏。这就是当年这件事情的始末。”

    程斯刻头痛欲裂,他强撑着自己的额角,却依旧压不平因为用力而凸起的青筋。

    这太荒唐了,事实的真相怎么会是这样?

    可由不得他不信,此刻坐在这里的林语生就是最好的证明。林语生的确参与制毒了,当年他和温晏之间……恐怕根本不是替人报仇那么简单。

    林语生要杀温晏的真正理由,恐怕依旧跟白尘有脱不开的关系。

    不对,还有一个地方不对……这个故事里根本没有靳柔,林语生对靳柔的愧疚又是从何而来?

    “那靳柔呢?靳柔在这个故事里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程斯刻抬头紧盯着林语生,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提到靳柔,林语生的瞳孔明显晃动了一下,他垂头看向了别处。

    “那时候我有点魔怔了,我爱靳柔,却也恨靳柔,我恨她为什么过着这样非人的日子都不愿意跟我走。”

    “于是我把她骗到了南淮,亲手给她注射了毒品,我想用毒品控制她,让她留在我的身边。”

    程斯刻盯着林语生的眼神几乎要流出血来,原来……原来靳柔的毒瘾是这么来的……

    他母亲遭受的所有的磨难,都来自于他生命当中的两个男人。

    “可你最后并没有将她留在身边。”程斯刻哑声开口。

    “是……”林语生闭了闭眼,无声的泪水从眼角溢出,“我后悔了,我看到她望着我的眼神时,我后悔了。”

    那是林语生从未在靳柔身上看到的眼神,没有怨恨,没有反抗,只有平静的麻木,仿佛林语生只是给她注射了一只葡萄糖。

    可就是这个眼神,彻底刺痛了林语生的瞳孔,靳柔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靳柔了。

    他就算留得住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

    一切都顺理成章,一切都好像就应该是这样。

    可程斯刻总觉的有哪里不对,他有一个怀疑:“印乘恪在这所有的事情里,都没有出现过。”

    “是他真的一无所知,还是你想要帮他隐瞒罪行。”

    “林叔,你是在顾虑什么吗?你没有说实话。”程斯刻一瞬不瞬地盯住林语生的瞳孔,企图从里头找到一丝闪躲和心虚。

    可至始至终,除了说到靳柔时的那一瞬的破绽,林语生的眼神都仿如平静无波的古井,掀不起一丝波澜。

    “我再问你一次,印乘恪和所有这些事情到底有没有关系?”

    林语生沉默良久,接着站起身来。

    他在程斯刻步步紧逼的眼神中弯下了他的脊背,朝程斯刻鞠了一个躬。

    “对不起。”

    这是他对程斯刻说的最后一句话。

    【作者有话说】

    狗子你挺住,老婆马上来安慰慰

    ◇ 第79章 我的小狗永远都有特权

    程斯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会见室的,门外的小雨不知道在何时已经变成了瓢泼大雨。

    那么大的声音铺天盖地轰隆而下他却一点都没有听见,耳朵仿佛被一团棉絮堵住了,隔绝了声音,也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

    他就这么无知无觉地走近雨里,直到被身后的狱警叫住,他才堪堪回过一点神智,他看着狱警的嘴焦急地张张合合。

    他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见了。

    直到狱警拿着他的伞跑到他面前,在他耳边大声呼喊,他才仿佛能感觉到来自这个世界微弱的一点联系。

    “伞,雨那么大你不撑伞啊?”小狱警将程斯刻的伞塞进他的手心里。

    程斯刻怔愣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低头往身上看了一眼,他竟然就这么直接走进了大雨里,一身的透心凉渗入皮肤,沁入骨髓,他打了个寒战,接过了小狱警手中的伞。

    “谢谢。”他好似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但立马又被这盛大的雨声所掩盖。

    程斯刻拿过伞也不撑开,就这么握在手上,任这倾盆大雨重重锤打着他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出了看守所的大门。

    温浅一直等在门口的车上,他越等越心焦。

    不知道林语生会跟程斯刻说些什么,如果林语生真的和那些事情有关,他会把那些自己瞒住程斯刻的事情一并说了吗?

    程斯刻不该知道,这一切与他都没有关系。

    可在他转过头望见从看守所大门里迈出来的程斯刻时,他的一颗心跌到了谷底。

    程斯刻知道了……

    什么都知道了……

    那一刻温浅顾不得大雨,他被心焦和不安所围剿,他几乎想都不想地一把打开车门迈了出去。

    大雨瞬间淋湿了他全身,他却什么都顾不得。

    “小狗!”温浅朝程斯刻大喊。

    雨水挂在眼睫,遮挡了眼前的世界,程斯刻将眼眶撑到极大,入目的雨水让他眼眶酸涩,他眨了眨眼,带着一丝温度的液体从眼角渗出,但他已经无意去分辨那到底是什么了。

    朦朦胧胧间,他仿佛听见了温浅的声音,那声音透过雨幕击穿了壁垒,像一根针刺进了耳膜,那一层隔开世界的膜被骤然撕开。

    世界一瞬间从安静到震耳欲聋,大雨击打着大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带着程斯刻的心跳缓慢地共振。

    温浅在叫他?

    程斯刻顺着声音望去,温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了车,整个人瞬间被大雨浇透。

    程斯刻的心下意识就是一揪,他想冲上去替温浅挡去一切,却在迈出脚步的那一刻犹疑了。

    程斯刻垂眸眨了眨眼皮,收回了脚步。

    内心一股力量推着他想要逃离,他没有脸面对温浅。

    “程斯刻!”

    温浅的再一次呼喊这一次直接刺入了心脏,那一刻程斯刻的心脏被拧紧,一点点榨干心头血。

    他逃也似的跑开时,才知道原来真的遇上事儿的时候,自己只是一个不敢面对的懦夫。

    程斯刻在雨里狂奔,他不敢见温浅,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温浅。

    温浅焦急的声音在身后如影随形,于是程斯刻加快了脚步,他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在雨中狂奔。

    直到差点被突然出现的一辆轿车撞倒,他终于无力地瘫坐在街头。

    受到惊吓的司机想要下车查看情况,那瘫倒在地上的人却只挥手让他快走。

    无人的十字街头再一次恢复寂静,程斯刻以一个大字型躺倒在马路中心,他闭上眼睛,任由大雨将他彻底淹没。

    直到一片阴影挡去了砸在脸上的冰雨,程斯刻缓缓睁开眼,温浅撑着一把长柄黑伞,就站在他身边。

    黑伞被倾斜向他,可风雨太大了,这一把伞终究什么也挡不住。

    但温浅很执着,他只手撑起方寸天地,只为了他的小狗得蔽风雨。

    “小狗,起来。”程斯刻听见温浅这样叫他。

    程斯刻眼睫微颤,他深深望着温浅,望着他通透包容的眼神与欲言又止的嘴唇。

    良久,他从地上坐起来,无言中,他用双手环住了温浅的双腿。

    “对不起。”程斯刻听见了自己沙哑难堪的嗓音。

    他说的很小声,在这铺天盖地的暴雨声中不足一提,但温浅听见了,他总是能听见他的小狗的声音,因为那是他的小狗啊。

    头皮几乎被雨水冲刷地没了知觉,但温浅的手覆上来的那一刻,他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了。

    “这不怪你。”温浅摸了摸程斯刻的脑袋,轻声说。

    程斯刻将额头紧紧贴在温浅的腿上,他不敢去看温浅的眼神,温浅什么都懂,什么都理解,什么都替他原谅。

    可越是这样,程斯刻越是不敢面对温浅。

    “小狗,你看着我。”

    温浅等不到程斯刻的回应,于是再一次开口。

    “程斯刻,你看着我。”

    良久,程斯刻缓慢地抬头。也在那一瞬间,温浅看见了程斯刻流泪了。

    鳯 尽管根本分不清雨水和泪水,但温浅就是知道,那一刻的程斯刻流泪了。

    他的小狗流泪了。

    他听见程斯刻哽咽出声:“我是不是没有特权了?”

    温浅想起了曾经程斯刻曾经说过,小狗是有特权的。

    温浅嘴角微微扯动,他撑着伞蹲下来,那一刻眼中所包含的温柔足够将程斯刻从深渊当中拯救。

    温浅认真地看着程斯刻,他说:“我的小狗,永远都有特权”。

    说完,他吻在了程斯刻的脖子上。

    大概是温浅的这一吻让程斯刻找回了些许追人的底气,程斯刻仿佛终于明白,不论发生了什么,温浅都不会抛弃他。

    小狗重新拥有了安全感,他委委屈屈缩在床上恳求温浅的可怜的时候,温浅就知道,程斯刻这是已经完全好了。

    好的还挺快,温浅撇撇嘴心想,不是你在雨中给我演“分手总在下雨天”的时候了。

    程斯刻回到家之后就发烧了,这孩子平时结实地跟头牛一样,但一旦生起病来那真是病来如山倒。

    体温一度飙到快四十度,把温浅急的在房间里头乱窜。

    程斯刻在温浅窜到床边的时候终于抓到机会双手一环抱住了温浅的双腿,他顶着一张烧红的脸,眼神因为高温泛着水光,嘴唇都干得开裂了。

    但就这副尊荣,也抵挡不住程斯刻执意抱着温浅哼哼唧唧。

    “你别晃了,我本来就头晕,你晃得我更晕了。”程斯刻拿着一张热脸在温浅的裤子上贴贴蹭蹭,把温浅蹭出一身鸡皮疙瘩。

    “明明都已经降下去了,怎么又升起来了。要不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一听见去医院,程斯刻不哼唧了,他火速退回被窝里,被子一掀把自己整个人蒙头窝了进去。

    “小狗!”

    “我不去医院!我自己能好!”程斯刻在被子里闷闷出声。

    “你别犟!”温浅急了。

    “我没犟!上次你发烧的时候我不也同意你不去医院了吗?”程斯刻有气无力地大喊。

    温浅一愣,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温浅瞬间底气就不足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这榜样当的就有问题。

    程斯刻还得理不饶人上了,继续碎碎念道:“谁知道去医院又会发生什么,上次你在医院还不就差点被钟宥齐强吻了……”

    温浅:……

    温浅:啥玩意儿?

    “你说啥?”温浅声音都拔高了。

    “没什么,”程斯刻不吭声了,他不乐意在温浅面前提钟宥齐。

    温浅心说我简直要被你搞死。

    他认命地去拧了把冰毛巾拿进房间来,接着把程斯刻从被子里剥出来。

    就这么一会功夫,程斯刻的脸闷得更红了。

    温浅气急败坏地将毛巾摁在程斯刻头上,沉声威胁道:“不许再瞎动了。”

    程斯刻见温浅横眉一瞥,瞬间老实了,乖乖巧巧躺在床上不再动弹。

    温浅拿了张椅子放在床边,就这么坐在床边守着程斯刻。

    气氛一安静下来,有些被强行按下的事情就再一次冒了头。

    温浅本来不想问的,程斯刻还在发烧,他不想程斯刻劳心劳神。

    但程斯刻望着他的眼神太过直白,他忽视不了,程斯刻几乎是等着他来问他。

    “林叔……和你说了程强和温晏的事情了?”

    程斯刻的一只手执意从被窝里伸出来寻找着他的手,温浅无奈,只能将自己的一只手放到程斯刻的手心,任由程斯刻紧紧握着,覆在手背上的温度几乎要灼伤温浅。

    “林语生为了报复程强和温晏,于是找人将程强塞进了温家挑选司机的名单,借程强的手杀了温晏。”

    这和之前林樾查到的信息完全对上了,林语生并没有说谎。

    “但他也不是完全没说谎。”程斯刻仿佛洞悉了温浅内心的想法,温浅抬头不解的望向程斯刻。

    “他全程把印乘恪摘出去了,所有的事情全部揽到自己一个人身上,是他一手扶持了制毒工厂,是他为了给印之遥报仇杀了温晏,一切都是他做的,印乘恪什么都不知道。”

    温浅沉吟:“看来印乘恪通过律师的嘴跟林语生传达了什么,林语生这是要死保印乘恪了。”

    谁都清楚,林语生是印乘恪的秘书,他的所有行为都是印乘恪的意思,他怎么可能背着印乘恪下完这么大一盘棋。可只要林语生不松口,只要印乘恪不承认,他们就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他们没有证据。

    温浅长叹一口气,抬起头,问出了他一直以来最不敢问的那个问题。

    【作者有话说】

    狗子你蛮好哄的

    ◇ 第80章 睡吧,哥哥

    “林语生有跟你说……温晏为什么要杀了遥哥吗?”温浅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有点艰难,他其实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个事实。

    “没说。”程斯刻看出了温浅的难过,收拢手指轻轻在他手心刮了刮,“但不难猜,想必是印之遥发现了温晏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多半与白尘有关系。”

    “假如真的是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印乘恪和温晏在仁泰制药之外,暗地里掌握着一条庞大的毒品生产销售链。仁泰技术主攻制药,精通化学,毒品的研发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难事,白尘就是他们近些年研究出的最新产品。”程斯刻缓缓道。

    “遥哥……或许是无意中发现了温晏和印乘恪的秘密,遥哥为人刚正不阿,他不会允许自己的父亲和叔叔暗地里做着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温浅接过程斯刻的话,尽管不想承认,但最不可能的也许就是真相。

    “印乘恪或许对自己亲儿子下不了手,但温晏不会,为了保住生意,他不介意对印之遥下手。”程斯刻道。

    “所以……所以印叔叔才会这么容易就接受了遥哥是自杀,因为他根本不敢让警察继续往下查。”

    温浅也是到这一刻才真正明白困扰了他这么多年的问题。或许根本没有什么抑郁症,遥哥的死根本就是一场阴谋,他不是自杀,更不会选择在草莓山自杀。

    那些抑郁症的药物或许都是温晏和印乘恪为了掩人耳目而制造的假象。

    原本温浅以为自己会在知道真相的这一刻如释重负,但颤抖的双手依旧出卖了他的崩溃。

    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啊……他们怎么可以。

    温浅痛苦地弯下腰,将额头抵在他和程斯刻相交叠的手上,单薄的身躯微微发抖,他难过地几乎想要干呕。

    思绪纷乱间,温浅感受到程斯刻的手轻轻覆在了他的头发上,程斯刻学着几个小时前温浅安慰他的样子,轻轻抚摸着,手指在发丝间穿梭、震动。

    良久,温浅才动了动,他缓缓抬起头来,一切情绪都被他隐藏,温浅重新扯了一个不算好看的笑。

    “没事了?”程斯刻轻声问。

    “嗯,好多了。”

    “其实我还有一个疑问。”程斯刻转移了话题,想分散温浅的注意力。

    “什么?”

    “林语生跟我说,他是因为想要把我妈绑在他身边,为了报复我妈才给她注射的毒品,但是到最后他还是放我妈走了。”程斯刻眉头微皱,始终想不明白这个问题,“而她如果真的是因为恨和报复,这么多年为何又对我多加照拂,到最后不惜暴露自己也要把我从印乘恪的视线下隐藏,这说不通。”

    “或许他是认识到了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对你们母子二人产生了多大的影响,所以决定弥补呢?你妈妈已经去世了,他只能将所有的亏欠都转移到你的身上。”温浅尝试着分析道。

    “你说的也有可能,但是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包括置身事外的印印乘恪,林语生还是隐瞒了我们什么。”

    纵然他们心中有再多的猜想,但只要林语生不开口,他们始终无法确认真相。

    温浅将放在程斯刻额头上的毛巾翻了个面,用手背贴了贴程斯刻的脸,还是滚烫。

    “先别想了,好好养病。”

    程斯刻立刻小狗上身,顺坡下驴地拿脸贴在温浅的手背上蹭了蹭,乖乖巧巧地应了一声。

    温浅被小狗讨好了,一直阴郁的心情好了不少,脸上也带了点笑模样。

    “你还真是一只小狗。”温浅评价。

    “我当然是一只小狗,温浅的小狗。”程斯刻说得特别自豪。

    “温浅的小狗现在想让温浅也上床陪陪他可以么?”程斯刻的狗狗眼无辜地望着温浅。

    温浅对程斯刻哪有底线呐,程斯刻说什么是什么,任命地穿着睡衣爬进被窝里躺下。

    “真烫。”温浅感受着被窝里灼热的温度。

    “烫刚好,暖暖你的手脚。”程斯刻说着拿腿把温浅的双腿扒拉到自己这一侧夹住,一脸不满,“怎么都快到夏天了这手脚还这么冰呢,不行,找个时间得再去上次那个老中医那边看看,补一补,你这是体虚。”

    老中医……

    温浅立刻想起了之前喝中药的那段黑暗日子,那个老中医还让他多点……性生活。

    想到这里,温浅下意识偷偷瞄了程斯刻一眼,却见程斯刻似乎也是想到了什么,本来就红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子,一双因为发热而水肿的眼睛正四处乱瞟。

    “咳。”温浅掩饰般清了清嗓子,“老中医就算了吧。”

    “行……也行吧,老中医就算……算了。”程斯刻结结巴巴,把自己一腔的少男心事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暴露得彻彻底底。

    两人都尬住了,最后温浅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氛围了,一掌盖上程斯刻的眼皮一扒拉,强行给人闭眼关机。

    “睡会吧。”温浅道,说这话的时候他还能感受到程斯刻的睫毛在他的手心眨了眨,微痒的手感仿佛一直从手心挠到了心尖上,温浅的心跳鼓鼓作响,他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一个翻身背对着程斯刻不动了。

    “睡吧。”他强装冷静道。

    不一会儿,温浅感到身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下一秒,一只有力滚烫的胳膊环过他的腰,程斯刻的额头贴上了他的脊背,将他整个人包在自己的怀里。

    程斯刻用额头蹭了蹭温浅的衣服,心满意足道:“睡吧,哥哥。”

    一声哥哥让温浅难得地做了些不那么清白的梦,梦里的程斯刻……温浅臊得从床上猛的坐起来,心脏欢快得几乎要从他的喉咙口蹦出来。

    程斯刻被惊动,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睛摸索着握住了温浅的手捏了捏,哼哼唧唧道:“怎么了?”

    “没事,我……我去给你做点吃的。”温浅一骨碌下了床,逃也似的跑出了房间。

    天色已经全黑了,温浅站在漆黑的客厅里,感受着震耳欲聋的心跳,心里暗骂自己这个臭不要脸的,脑子里都在臆想些什么。

    程斯刻还是个孩子!

    虽然这个孩子一米八几的身高,一只手就能将他整个人环起来,但他就是个孩子!

    四十分钟后,温浅端着外卖点来的粥,依旧红着耳根子进了房间。

    程斯刻已经坐起来了,正半靠在床头看着一张试卷。

    “你不难受了吗?怎么现在就开始学习了。”温浅快步走到床边,放下粥,探了探程斯刻的脑门,温度退了不少。

    “好受多了,我闲着也无聊,就看看呗,毕竟没两个月就高考了,还是得努力点吧。”

    有时候温浅会想程斯刻就是太自律太懂事了,所以导致他这个家长时常找不到自己的用武之地,反而处处被程斯刻照顾着。

    “还是别太累了,先喝粥,试卷待会儿再看。”

    鳯程斯刻闻言乖乖放下了试卷,他瞄了一眼温浅,又瞄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粥,沉默两秒,接着以川剧变脸的速度一下子从精神小伙光速萎靡了下去。

    程斯刻靠在床头,虚弱得仿如林黛玉扒着床沿在默泪烧纸,下一秒就要嘎嘣一下过去。

    他半眯着眼睛,哑着一把嗓子虚弱开口:“我好没力气啊,你能喂我吗?”

    温浅:…

    温浅:我能说不吗?

    大眼瞪小眼两秒后,温浅认命地端过床头的粥,在床边坐下,一口口吹凉了往程斯刻嘴边递。

    程斯刻满足地眯了眯眼睛,一口口吃得十分乖巧,看着温浅的眼神里快流出蜜了。

    温浅顶着程斯刻灼人的视线硬着头皮给程斯刻喂完粥,刚要松一口气结果就听见那要命的嗓音再一次含着水汪汪的颤音响起了。

    “哥哥,我感觉我又升温了,你帮我贴贴吧。 ”程斯刻望着温浅的眼神委屈又可怜,像一只求贴贴摸摸的大型犬……

    温浅:……

    他尝试着伸出手朝程斯刻的额头探去,结果被程斯刻傲娇地扭头躲开。

    温浅:???

    程斯刻眼珠子转回来一点,觑了一眼温浅莫名其妙的表情,不是很满意地开口:“你手都拿过那么烫的碗了,能摸得准吗?”

    温浅:那您的意思是?

    程斯刻别别扭扭地又觑了温浅的脸一眼,接着朝某个方向嘟了嘟嘴。

    温浅:???

    “电视里都是用嘴唇贴贴的……”程斯刻眼神不敢直视温浅,跟做贼似的满天乱飘,嘴里倒是很义正言辞。

    温浅:……

    程斯刻自己坐直了点身子,把自己的额头往前送了送,暗示的眼神不言而喻。

    温浅望着程斯刻满脸通红却依旧坚韧不屈的脸,无可奈何地俯身用嘴唇在程斯刻的额头轻轻贴了贴。

    不烫嘴,但有点烫人。

    温浅起身的时候耳根子都红透了,心想程斯刻你可真是一个磨人的小妖精。

    他端起桌上的空碗就往外跑,路过餐厅的时候刚被落在餐桌上的手机响起。

    平日里听起来十分正常的铃声在此刻显得突兀又刺耳,莫名让温浅感到心里一慌。

    他一手拿起手机点了接通,原本藏在嘴角的笑意在听到电话对面林樾的话之后彻底消失,嘴唇一瞬间褪去了全部血色。

    “砰”的一声,空碗被摔碎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听见声音的程斯刻也顾不上装虚弱了,火速从房间里冲出来。

    “怎么了?伤到了吗?”程斯刻焦急慌张的脸在他眼前无限放大。

    他盯着程斯刻张张合合的嘴,却过滤了一切的声音。

    良久,他听见自己的嗓音带着无边无际的恐惧与震惊。

    “小狗,林语生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