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如许不是很累,虽然喝了点酒轻飘飘的,但她并不是很困,牛奶绒的床单很舒服,她在周天醉怀里翻了个身,和周天醉面对面。
周天醉闭着眼。
她想到周天醉刚刚说的话。
恨她。
恨她好多年。
她都不知道。
游如许闷在她怀里,眼角湿润,当年她还小,只有几岁,看着和妈妈同出同进的人,不由想到她爸,那个恶劣的男人,在她眼里,所有男人都是那个样子。
更遑论,她妈还经常哭。
她就更恨了。
这股恨意让她盲目,以至于得到那本笔记,记录她妈事情经过的时候,她一瞬间不能接受,恨意消散,巨大的悔恨席卷了她,那段时间她什么都吃不下去,生了一场大病,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她怕游述,怕吴秀莲知道她是这样卑劣的一个孩子,她不敢说出真相。
她在夹缝里才能喘息,她阴暗,自私,无耻。
最后她也没能站出来,说出事实,而是将事情经过写成信件,连同周天醉爸爸的笔记,一同寄出去,寄给记者。
她以为记者会报道。
左等右等,记者告诉她,没有收到。
游如许抱紧周天醉,见她眉头皱了皱,知道她浅眠,也不再打扰她,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打开门的时候见到隔壁房门开着的,余巧正在拿东西,她三两步走进去,帮余巧拿了递给她,余巧说:“这腿不好使啊,做事还真不方便。”
“小天呢?”
游如许说:“她在睡觉。”
余巧点头:“还没醒啊,她以前都不爱睡午觉,小时候让她睡午觉,死活不肯。”
游如许扶着她走出去,坐在沙发上,说:“要么不肯睡,要么不肯起,一睡觉抱扔了都不知道。”
这是周天醉吗?
游如许说:“她睡觉这么踏实的吗?”
“老踏实了。”余巧说:“上幼儿园的时候,两个闹钟都闹不醒,掀被子才肯起床。”
余巧想到小时候的周天醉,满脸笑。
身侧的游如许心头发涩。
她闹钟响起,余巧以为是有人给她打电话,说:“你忙。”
游如许说:“我一会要去趟学校,那我去拿包。”
包在周天醉房间里,余巧点头:“去吧。”
游如许回了周天醉房间,转头,余巧正在看电视,神色安安静静,她捏紧手机,关掉闹钟,从柜子上拿了包准备走,转头看周天醉睡的很熟。
“要么不肯睡,要么睡不醒。”
“老踏实了,两个闹钟都吵不醒。”
现在怎么这么浅眠呢?她翻个身都能吵醒她,是害怕睡着了吗?是害怕睡着,她妈妈会出事吗?这么多年,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游如许眼圈微微红了,她走到床边,看熟睡的周天醉,低下头,亲了亲周天醉的薄唇。
周天醉没醒。
游如许就她睡着的姿势,加深这个亲吻。
以前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周天醉,现在却像吻醒她,游如许咬周天醉的唇角,牙尖磨蹭,一点不温柔,甚至说有些疯狂的粗鲁。周天醉睁开眼。
她蹙眉。
刚想说话就被游如许舌尖抵了回去。
“唔……”周天醉不知道她怎么了,但她不介意被亲,被游如许这么狠狠的亲。
半晌。
游如许松开她。
唇色红肿,她没说话,背着周天醉用镜子补妆。
周天醉问:“你干嘛去?”
“去学校。”游如许说:“我有点事想问姚昭。”
说的轻声细语,仿佛刚刚的疯狂不存在,周天醉润润唇,刚想说话游如许已经起身了,游如许转头:“我先走了。”
化了妆,和没事人一样。
周天醉被她亲的很难受。
她耐不住:“你几点结束?”
游如许笑:“不知道,干嘛?”
“来吃晚饭?”周天醉看着她,把来睡觉刻在额头上,游如许说:“不来。”
总是过来,余巧肯定也不自在,虽然她们关系今天更进一步,但她看出余巧还是有一点拘谨的,周天醉喊:“阿冉……”
游如许走到她床边,俯下身,捧她脸,和她四目相对,唇动了动,在周天醉以为她会亲自己的时候,游如许松开她,说:“走了。”
说着很没良心的离开房间。
周天醉瞪她后背。
出了房门,余巧正在看电视,周天醉看她面前有洗好的水果,从面前拿了一个苹果,百无聊赖的咀嚼,余巧问她:“什么时候去医院?”
“明天。”周天醉说:“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余巧点头。
周天醉说:“估计很忙,如果没接到电话你也可以给游如许打。”
现在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了。
周天醉低头笑,吃苹果都觉得甜滋滋的。
游如许出了家门直接去学校,她们午饭吃得早,午休过后到学校,学校正是中午放学,住校生去食堂,非住校生回家吃饭,姚昭本来是应该回家吃饭的,但她回家也没饭吃,她爸也没给她钱在食堂吃饭,所以每天她都是带盒饭,在所有同学都走后,她捧冷冰冰的盒饭,去加点热水,水泡饭,加一点从家里带的咸菜,就是她每天的午饭。
游如许走到她班级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姚昭一个人坐在位置上,用书挡脸和盒饭,低头。
教室里没人,黑板上还有没擦完的粉笔印子,游如许从后门进去,喊:“姚昭。”
姚昭手一抖,勺子差点掉地上,她转过头,看到游如许。
游如许手上拎着盒饭,刚刚在楼下买的,她进来过一趟,又折回去,买了这份盒饭才回来,见姚昭转头,她走到姚昭身边,掰开她面前厚厚的书本,将盒饭放在面前,打开,鸡腿饭,配上两根翠绿的青菜,色泽香味俱全,姚昭看向游如许。
听到她说:“一起吃饭?”
姚昭低头。
游如许说着把面前盒饭和姚昭做了调换,鸡腿饭放在姚昭面前,姚昭抓紧勺子看着她,游如许说:“介意吗?”
姚昭握紧了勺子,身体绷紧,一声不吭。
游如许说:“吃吧。”
姚昭把游如许买的盒饭又递给她,想端回自己的饭盒,被游如许抓住手腕,姚昭抬头,看向游如许,两人对视几秒,游如许说:“吃吧。”
没有威慑力,很温柔的语气,但这样的固执,让姚昭身体里莫名钻进一股力量,这力量仿佛在说,她可以帮自己。
姚昭蜷缩手,没再推开游如许递来的盒饭,低头吃饭。
游如许也不说话,教室里有点安静。
隔了很久,游如许问:“你们下午几点上课?”
“一点四十。”
游如许又问:“几点放学?”
“六点。”
游如许说:“上次碰到的那几个,是你同学?”
姚昭动作顿了顿,说:“是我同学。”
很平静的态度,看来已经遇到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游如许大概能明白,她母亲不在,只跟着继父,出事没有人给她撑腰,俗话说,麻绳专挑细处断,如果是在之前,姚昭的情况会好一些,现在大家都知道她在家里被继父打,说明家里也不待见她,那欺负起来更肆无忌惮。
那几个男孩子怕也是这么想的。
游如许问:“你不打算起诉你继父了?”
姚昭看游如许。
很少人会说,你继父。
其他人都说:“你爸怎么这个样子。”“都是你妈的错,你妈不跑,你爸怎么会生气,打你也是因为生气。”“你爸供你吃穿供你上学,打你也是希望你成才。”“棍棒才能出孝子。”
她出了事,躺在医院,采访她的记者也是说:“你爸,你爸……”
她爸死了,而且她恶心这个称呼。
姚昭说:“他没有打我。”
和其他记者采访的内容一样,姚昭反口了,最开始的家暴案迅速冷却就是因为她说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碰到桌子了,身上的伤口也是摔伤,虽然警方还在调查,但她一句话让本来想关注的记者和电视台泼了冷水,因为这样的例子,她们见过太多太多。
游如许点头:“嗯。”
姚昭看她:“你不骂我吗?”
游如许轻轻疑惑:“骂你?”
姚昭语塞,其他人听到这句话,都会说一句,她神经病,或者恨铁不成钢的教育她,只有游如许是如此平静的态度。
游如许说:“为什么要骂你。”
她说着收拾姚昭面前的盒饭,用袋子装好,打结,放在一侧,对姚昭说:“我有个朋友,小时候,经常被她爸爸打。”
姚昭心一收紧。
游如许说:“我朋友很害怕他。”
姚昭扣着手。
游如许说:“后来她和她妈说害怕,她不想要和她爸一起生活,但她爸怎么都不肯离婚,她妈带着她去了其他地方生活。”
姚昭看游如许,没忍住问:“后来呢?”
游如许说:“后来她妈去世了。”
姚昭愣住。
游如许说:“因为她们搬到了新的地方,遇到了更恶劣的人,有时候我朋友想,如果当初不逃避,不离开,站出来起诉她爸,她妈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那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她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这么多年。
游如许看向姚昭,伸手递了名片给她,说:“做什么决定,是你的自由,如果你想要站出来,可以联系我。”
姚昭手僵硬。
她直愣愣看游如许递过来的名片,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但她敢抓住吗?
会断吗?
会跌入另一个深渊吗?
姚昭心里发寒,她想伸手,又不敢,游如许始终平静的看着她,姚昭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同学们回来了,她咬牙,抓住了那张名片。
游如许松口气。
她走出学校,丢掉垃圾,看到周天醉给她发的消息。
周天醉:【结束了吗?】
游如许给她打了个电话,说:“刚结束。”
周天醉声音温温的,褪去凉凉的调子,嗓音低的有些暧昧:“下午干什么?”
游如许说:“回家睡觉。”
周天醉:“不来我家了?”
游如许好笑:“不去了。”
周天醉说:“好吧,还有件事想问你。”
游如许走在路上,偏头,问:“什么事?”
周天醉说:“今天为什么亲我?”
游如许一呛,咳嗽两声,她说:“什么?”
周天醉说:“午休,十二点的时候,你为什么亲我?”
游如许咬唇。
怎么有人会问出这种问题。
简直离谱。
她说:“那你平时为什么要亲我?”
周天醉说的理所当然:“因为我喜欢你。”
游如许心跳‘扑通’一下全乱了,心尖猛然滋生甜意,迅速延伸进身体每个角落,想开口说话,一发声,连声音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