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承诺◎
赵崇湛从夏和易越加汹涌的情绪中发现这么安慰可能不对, 试着改了一回方向,“要不给她们加月钱?”
“加多少?”夏和易排山倒海的抽抽噎噎中勉强挤出空闲问。
赵崇湛隐约觉得这回好像是撞对了门路,十分大方地许诺道:“你跟前的人, 以后每人领五两月钱, 逢年节再添二两彩头。”
夏和易贼不走空地竖起三根手指, “三两!”
“可以。”赵崇湛本来有点想笑话她没出息, 好在他谨记住了自个儿道歉人的身份,及时忍住了, 改为慎重颔首。
夏和易鼻尖抽动几下, 眼泪还涓流似的顺着脸颊往下淌, 好歹是不鬼哭狼嚎了。
赵崇湛心中一喜,确定找对路子了, 于是往深里推进, 论功行赏加官进爵是他的老本行,干起来很是熟门熟路, “那个叫胡猴的,人还算机灵, 王府家业还算有一些,差不离都交代给他去办, 你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夏和易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 觉得这话的另一层意思是要将王府的家业全都交到她手里,不情不愿地止住了泪,但心里仍然不痛快, 所以扯着他的袖子擦了眼泪、擤了鼻涕。
赵崇湛想把袖子夺回来,被她不依不饶拽着, 只能略嫌弃地忍住了, “还有那个北地钱串子, 前几日练武场上本王见了一回,天资还可以,老这么混着也不是方儿,过几日让黄崔领到军中,许个差事,倘或争气些挣了功名,日后你用起来也顺手。”
夏和易擤完鼻涕,自己也十分嫌弃,他再伸手来抱时就不让了,抱腿一咕噜滚到里侧,“您可想好了,今后在军中,我就有眼线了。”
赵崇湛脏了袖子又失了面子,还不能发作,咬牙切齿地将中衣脱下扔到地上,“本王认可才算眼线,本王不认可的,只能算是人质。”
眉眼锐利,理直气壮。
夏和易差点被噎到吐血,救命,这人到底是靠什么骗得姑娘芳心的?全靠这张耐看的脸了吧!再一细想想,倒也未必,就她进城后的观察,单论宅院一项,整个北地城都未必有更富的家底了。
也是,没有那么大的宅子,怎么盛得下六十六位美人儿……
没有哪家夫人是乐于见到丈夫纳姬妾的,但那都是独自关上门来咬牙的事儿,夏和易还没有进阶到忧心子女的地步,她只觉得彷徨,无论深宫或是夏家,她都是一片无靠的浮萍,不知道从什么开始,泥菩萨过江的武宁王竟然成为了她的安全感,仿佛只要他在,她就有了依仗,她甚至一度为此而感到庆幸。
谁能想到,她的依仗,竟然已经有六十六个人享受过了。
无边无际的怅惘涌上来,她拿余光瞥他,狗都嫌的脏衣裳褪去,整个上半身露在月光下,线条流畅、作养得当的肌理,月色顺着一块一块往下流淌,如果不是她正处于盛怒之中,肯定忍不住要上手去摸一下。
这么好的身材,居然已经被六十六个人看过了!
夏和易悲从中来,一边不错眼珠地瞧着,一边又吸着鼻子抽泣起来。
赵崇湛被她直勾勾的盯得有些尴尬,她不像个女人,他是一早就知道的,但这种饿狼目光还是过火了些,尤其是配上梨花带雨的抽噎,怎么看都不相宜。
好歹哭得没那么苦大仇深了,提拔她跟前人缓和了场面,但最本质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
赵崇湛翻身下了床榻,拉开轴门圆角柜的门。他的衣服规制繁复,即便中衣也有各式各样的镶滚,翻了三件好不容易才找着一件纯白的,正好能跟她搭成一个式样。
他从前对如何穿戴不甚在意,底下有的是人悉心料理,出不了差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在这种细节上花了没有意义的心思。
在姑娘火辣辣的注视下更衣,感觉很怪异,赵崇湛背过身去,面对墙壁抬起手臂穿过衣袖,没忍住为自己辩解一句,“她们不是本王的侍妾。”
“可那些姑娘可不是这么说的!”夏和易怒气冲冲的嗓门儿冲天响起来。
有时候做人真的很难,假破天的假话,她深信不疑,说真话,反而像是胡言。赵崇湛无法解释,只能长长叹了一口气,“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侍妾。”
衣角从后被人拉住了。
赵崇湛最初以为是她认识到了为妻的职责,打算上手伺候他穿戴。
结果显然不是,她死死攥住他正准备系上的系带,很大言不惭地说:“我还没看够呢,您不许系。”
赵崇湛震惊地转头看她,她也脸红了,半敛下眼睫,但仍然顶着脖子嘴硬道:“怎么了!”
赵崇湛看着她发颤的睫毛,突然明白她今晚是来干什么的了。那十八个女人让她有了危机感,她怕他重欲,不敢等到成亲当夜再圆房了。
夏和易豁出去了,自觉这个举动已经算是明示了,他要再接不住,实在枉费六十六位侍妾的过往。但她等了半天,武宁王只是直直地望着她,然后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敢在本王面前大呼小叫的、失仪的,早就该拖出去乱棍打死。但你大呼小叫,还哭成现在这个丑样子,本王依旧觉得可以忍耐。”
他的本意是对自己底线的一再退让而感到不齿,然而姑娘的耳朵却能听出另一重意味,虽然前言不搭后语,但是意思领会到了,心里的苦搅进一点点蜜糖,好歹没有来时那么那么苦涩了。
纵横的风打得窗棱作响,她终于良心发现了,顿了一下,轻轻将系带绕结,轻声道:“还是系上吧,别着凉了。”
赵崇湛尽管不知道她突如其来的温柔小意是为什么,但是他知道来之不易,站着任她系了两回也没系好,不论旁的,至少为享受这份难得的温存。
夏和易手指慢吞吞地动作着,说话也放得断断续续的,“硬说起来,其实她们都是苦命人,使出浑身解数伺候男人,连个名分都挣不着,爷们儿要成亲了,不论愿不愿意都得拎包袱挪窝。我想着,好歹人家跟过您一场,咱们总不好做得太绝。这样您看行不行?愿意返乡寻亲的,府里一概承担盘缠;愿意留在本地做点小买卖的,支个摊儿的本钱府里还是拿得出手的;万一有手里有点手艺的,愿意做绣娘什么的,咱们也给人领了路搭个桥,好赖不算辜负人家耗费青春侍奉您。”
说着说着不乐意了,手里狠命一拽,拉得他差点断气。
赵崇湛脸都绿了,握拳猛咳两声,“你大胆——”
“我跟您说正事儿呢,别打岔!”夏和易不悦地嗔他一眼,“本来将人留下来养着,不过多一间屋子五斗米的,也没多大挑费。我就怕您淫心不灭,也怕她们对您贼心不死。”
赵崇湛听得更是怄心,她说得像是大度,实际说来说去没一个好词,连着他一道骂了,弯子都不带拐一下。
至于她的打算……他的兄长继位后册皇后开选秀,早把北地这一群人忘到天边了,他愿意出银子打点,已经算是尽了意思。
不过她既然都打算好了,料理后宅是掌家夫人的手段,就都由着她吧。
“系好了。”夏和易拍了拍手掌,撒开拧成麻花辫儿似的系带,扭身在榻边坐下,情绪还是低落的,垂着脑袋不说话了。
赵崇湛看着她落寞的眼神,明白她是因为不安才出现在这里,他有责任喂她一颗定心丸。
帝王没有敞开心扉的权力,是故他在第一步上就犯了难。掏心掏肺时该称呼她什么?叫夫人还没到时候,叫全名又太生疏。
和易?夏夏?小易易?
他想得一身冷汗,硬生生从一句“夫人,我有心里话想对你说”变成了“夏二,本王有差事要交代你。”
夏和易瞪他一眼,拖长了调子说哟嗬,“赵二爷,您有什么吩咐,小的一定恭听训诫。”
她存心挤兑他,但是他居然没有摆上架子骂她一顿,真是奇迹。
“本王……”他看她的眼神甚至有些躲闪,改了自称,“我以前是有过别人,看着繁花锦簇,实际碰过的其实没那么多——”
夏和易愤怒中含着少许期待,撵着他的视线跑,揪细揪得自己的心口疼,“没那么多是多少?五十个?四十个?”
他略尴尬地捏住她的手腕子,“不出一只手。”
真是有对比才有差距,听了六十六位侍妾的壮举,再看看五只手指头,竟然觉得惊喜。这有什么好惊喜的!夏和易在信与不信中徘徊半天,最终决定信他一回,不解道:“那您平白养那么多闲人干什么?看着好看?”
在被窝里挪蹭久了,额前的茸毛搓飞了,四仰八叉地呲起来。赵崇湛由衷感慨他可能是被皇后带进沟里去了,竟然会认为这些没有规矩的茸毛别致的可人。
他伸出手,把她额前的碎发往耳后别了别。别完了,夏和易震惊地望着他,他也震撼地抬起手来看了看,一副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的迷幻神情。
他怔了良久,在夏和易再三假咳嗽提醒下,才把手背到身后,严肃地望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道:“有些人,必须放到相应的位置上。总之是身不由己的成分更多,我这会儿不详说了,不想让你听了认为我在找借口推脱。我能向你承诺的是,待成婚以后,我再也不会碰旁人,更不会纳妾,今后整座藩王府都由你称王称霸。过去的差错没法弥补,咱们都既往不咎了,成吗?”
到底不适应求和的语气,腰板一挺,厉声道:“这是命令。”
“命您的大鸭腿儿!”夏和易刚开始有点感动,那份悸动就碎得稀里哗啦,“我又不是您的下人,您命令我有什么用?”
赵崇湛对她出言不逊非常不满,“你在我府里,就得遵我的令。”
夏和易蹭一下站起来,叉着腰跟他叫板儿,“可是您眼下在后宅里,您出去打听打听,无论换到哪家,后宅里都是掌家夫人说了算。”
赵崇湛打胸腔里发出一声极度不屑的“呵”声,“等你当上掌家夫人再盛气凌人也不迟。”
夏和易气得咻咻哼气,拿起手边的枕头就要砸人。
赵崇湛抬臂去挡,大喝一声:“你敢弑夫!”
夏和易学着他的样儿冷笑一声,“您先当上夫再说吧!”
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被褥子里的棉花、枕芯儿里的鹅绒,漫天的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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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笑死】
【笑死了,小学生恋爱吗】
【哈哈哈哈】
【草 笑死我了欢喜冤家】
【好棒的感觉】
【穿这么多衣服打架怪热的,不如脱了再打如何啊二位?(手动狗头)】-
完-
◇ 第 62 章
◎嘿◎
屋外下大雪, 雪裹着沙。屋里下大雪,是鹅绒裹着棉花。
对战结果显而易见,最初夏和易稳稳占据上风, 那是因为赵崇湛处处让着她, 可是后来夏和易把他惹急了, 一展臂就给她压平了。
胜负初决, 夜深了,夏和易的好胜心睡了, 她老老实实地拉着武宁王并排躺下, 在狼藉一片的床榻上望天, 脸红扑扑的,身子热腾腾的。
她说:“东西跨院的屋子, 我全要改了做库房, 一间也不留。”
如此兴师动众,赵崇湛知道她不会去做的, 她虽然想一出是一出,还不至于胡闹, 这时嘴上争个舒坦罢了,如果她真的要操办, 到时候再拦她也不迟。
所以他配合地做思考状, 然后有商有量道:“要不还是留几间。”
夏和易对他的态度很满意,撩起眼皮赞许地瞧他一眼,爽快道:“行, 看在您的面子上,留一间。”
暂且达成一致之后, 她又说:“您要是在外头安置宅子, 我就带人打上门去, 一把火给荡平了。”
赵崇湛只能用那种不可救药的眼神看她,说随你,“别被官差抓起来,到时候还要我去牢里捞你。”
“您可别小瞧我。”夏和易威胁完毕,短暂消停了会儿,突然温温吞吞地笑起来,一侧胳膊撑起侧脸瞧他,眯起的眼睛里杀气四溢,做作地说对了,声口又嗲又黏缠,“爷,那十八子里头,有没有您特别可心的?留一两个下来,也不为难的,我答应为您破这个例。”
“没有。”赵崇湛目光清明,一哂,“我要说有,下一刻你刀就得架我脖子上来了。”
夏和易掩着嘴窃笑,“您说什么呢,我是这种人吗,我为人最是温婉……”
赵崇湛说温婉没看出来,“你是以上犯下的行家里手。”
夏和易刚才窃笑时吸进了两根鹅毛,呸呸呸了半天,“我都要跟您成亲了,夫妻一体,还说什么犯上,多见外。”
赵崇湛抬手把她头发里插的鹅毛拔下来,顺便用手指丈量了一下她那比城墙还要厚的脸皮,“到底是谁纵得你目无王法?”
指腹下柔软细腻,手指横竖有它自个儿的思想,不顾阻挠流连忘返,从脸皮摸到耳朵,再顺着纤细的脖颈往下,夏和易终于半嗔半羞地瞪了他一眼。
赵崇湛接过那道千回百转的眼波,为了掩饰骤然的心慌,手指一转一收,将她连嘴带下巴挤成了一个圈儿,“唔”了声,“还挺圆。”
然后挨了一顿花拳绣腿,自不必说。
夏和易揍完了人,浑身舒爽地侧身躺下来,挺着脑袋高傲如鸡,“要问谁纵的我,当然是您呀。”
她这副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着实气到了赵崇湛,他发了狠,打算好好教育她一番什么叫尊敬夫主,抬手刚想撑到她上方。夏和易嗅到危险的味道,抢先一步蛄蛹蛄蛹地钻过来,和他鼻尖儿贴着鼻尖儿,笑眯眯的,“您别动,让我好好瞧瞧您。”
脸皮红得发烫,藏在身后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但是没关系,她仍然是这张床榻上最勇敢的汉子。
赵崇湛只感觉眼前一团绵软的东西挤过来,迎面是香软的呼吸。
为什么会用香软来形容呼吸?他不知道,反正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香软,思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散,想象别处会不会也很香软……
纵使她笑出了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味道,赵崇湛依然感觉有些找不着北了。
夏和易趁这个机会,好好地打量了这张她肖想已久的脸。哎呀,为什么有人能长得这么齐全呢?视线勾勒出五官的线条,眉是眉眼是眼的,干净利落,可利落中又透出说不出的温润来。她真心实意觉得今后不会后悔,俊俏相公或许打着灯笼还是能找着个把,但美得这般能武能雅的却不多。
“您真好看。”这是夏和易发自肺腑的大实话。
脑子里现在全是污七八糟东西的赵崇湛胡乱点点头,“我知道。”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夏和易等了半天没等来他回夸她,气得踹了他一脚,喘着粗气背过身,留给他一个暴怒的背影。
赵崇湛压根儿没感觉到被踢了一脚,虽然夏和易是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小娘子,收着力踢的一脚力道也不小,但他还是什么都没感觉到。
他正心无旁骛地欣赏腰间起伏的山峦,那是一切山岳大川所不能比拟的婉约风貌,过去没有留心过这样的美景,实在是人生的巨大损失,眼神顺着起伏的势头流连,有的部分不能多落眼,看多了要坏事,自制力使他草草略过,再往上,是散了一床的青丝,和一颗气得哼哧哼哧的脑袋。他看得好笑,比起在富丽空旷的大殿里大气都不敢喘的皇后,敢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才是有血有肉的人。
夏和易呢?其实随便哼哼,气性儿就过了,武宁王今夜陪她又是摔枕头又是扬被子的闹了一大通,是在为她掩饰尴尬,其实她都明白。怎么办呢,丈夫纳妾的章程,是做夫妻逃不过的议题,她不知道别人家都是怎么谈的,兴许有大吵大闹甚至大打出手的,也有像夏公爷和潘氏那样闭口不提,夏公爷临着要往家里抬人了才告知一声,潘氏笑盈盈地把人领进府里再慢慢搓圆捏扁。按照她本来悲观的预料,还想着跟他约定以后最多纳两门妾,谁知他一上来就给了那么大的许诺,不论以后怎么样吧,至少这一刻她感动过,那就足够了。
她决定原谅他,翻身回去,得到了他一句“你摊饼啊”的评价,果断回之一个白眼,不意外又招来一阵关于没大没小的数落。
总之闹完是又面对面了,夏和易戳戳他紧实的胳膊,有些难以启齿地喃喃道:“我也不是不知眉眼高低的人,虽然不知道将来您能不能信守承诺,现在您愿意说这话,我感念您的情谊。那些姑娘……不管过去到底是六十六还是一只手,横竖都过去了,明儿将人远远打发了,这事儿就算完了,以后谁都别再提。”
赵崇湛是到这个时候才恍然领悟到枕头风的威力,夜深人静时的温声软语,大概这世上真没几个爷们儿能抵挡得住,哪怕话里淬了毒药都无所谓了,只想让她高兴。
好在她话里还是向着他的,这事是一个没法说的乌龙,不去说它,单从她不能大度地容纳其他女人这件事来看,她的确不适合做皇后,不过做一个手段强硬的掌家夫人,说不准位置正好。
夏和易不知道他正忙着在心里为她各种开脱,她因沉默而心头一紧,这人该不会反悔了吧!大话都摆出去了,哪有容他收回的道理。她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捕捉出些蛛丝马迹来,“您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后悔了?”
一看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赵崇湛就明白她又想多了,承诺之所以为承诺,就是不可更改的意思,嘴角往下捺,语气相当无奈地坦诚道:“就你一个,就够我受的了。”
这话是真得不能再真的大实话。从前他的皇帝,后宫中所有的女人都围着他打转儿,个个都笑靥如花,谁不是殷切小意地讨好他,所以他真的不知道,原来不是皇帝的男人要相处一个女人,竟然这么艰难,回想一路走来的九九八十一难,百感交集,简直心力交瘁。
为什么女人总在怀疑,总在追问,还不是因为大多数爷们儿的话都做不得数。等什么时候开始讲究男人的贞洁了、女人也可以光明正大纳男妾了,说不准就风水倒着转,疑神疑鬼的变成大老爷们儿了。
夏和易想想还是不放心,“只有我一个,您将来会不会嫌院子里太冷清?”
赵崇湛捂着前额说不会,“你一个人,少说能活出十个人的热闹。”
这是在嫌她话多,夏和易哼哼唧唧地表示不满,“您在骂我,别打量我听不出来。”
接着又拳打脚踢闹腾了一场,屋里实在没法睡人了,赵崇湛才唤人进来收拾。六河领着一众小太监进来,绕过屏风,看着都傻眼了,那一地的毛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才这里发生了黄鼠狼窃鸡的惨案。
各自肚子里狐疑,活儿还是要干的,跟着出来的内监都是精干人儿,三下五下利索收拾完毕退出去了。等夏和易沐浴回来,整间卧房焕然一新。
六河插袖笑着对她说:“姑娘,软轿子在外头候着了,里头一早备好了炭火,您上去就不受冻了。”
夏和易立着不动,一错不错地望着靠在床头看书的武宁王,矫揉地委屈开了,“王爷……”
赵崇湛从书页上方分了一线目光给她,里头明晃晃挂着——她来了,她又开始了。
夏和易十指抠在身前,腰一扭一扭地慢慢挪蹭过去,造作地讨好着,“都是我不好,早前不早前闹脾气,选了个离您那么大老远的院子,来的路上已经走得我快断气了,大半夜的再冒着大雪回去——”
赵崇湛不以为意地翻过一页书页,“有轿子抬,又不用你支着腿走。”
“外头那么大的雪,总归是要受些凉的。”说话间,她已经坐到了榻沿上,盯着他,睫毛以不自然的频率高频眨动着,“我受冻了是小事,耽搁您为我心疼,那就是十恶不赦的大过了。”
其实都是假的,她就是不放心后院的十八子。
要不是看得到她满眼天真后的谋划,差点就要信了,赵崇湛一边十分不屑地冷笑着,一边掀开了身侧的半边被子,很勉强道:“本王好心收留你一晚。”
“真是不好意思……”夏和易扭扭捏捏上了他的床榻,拉起被子盖住了眼。
六河埋头窃笑着,领着小太监们轻手轻脚退出去,轻轻合上房门,抬头一看,屋里的灯熄了。
赵崇湛直挺挺躺了半天,眼神往身侧飘了无数次,终于按耐不住,试着往她那侧挪了一丁点。
她没有纵起来给他一巴掌,很好。
再挪一点,她还是闷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有时候,没有信号,也是一种信号,赵崇湛接收到了。
他尊重她,有些事成亲之前做不得,不过还是有很多小打小闹的方法,可以暂缓一时之急。
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簇黑里咕哝:“您干嘛呀……”
赵崇湛很云淡风轻地说没什么,“本王怕你把自己闷死而已。”
被子里的温度热得像蒸笼,夏和易在云山雾罩里顶着一张快要熟透的大红脸,感受他上山下海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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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的皇后贤惠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不做皇后了就是疯狂吃醋,哈哈哈哈】
【微笑】
【男妾,不得了皇上你很会想嚯。以及上山下海,鬼鬼绝了太太】
【上山下海(doge】-
完-
◇ 第 63 章
◎二十八◎
在夏和易的记忆里, 亲近就是为了繁衍,原来跟喜爱的人在一块儿,能折腾出那么多与繁衍无关的亲密举动来。她的指尖被攥住, 呼吸被裹挟引领着, 被动地迈入了一个从未踏足的全新领域, 真是羞嗒嗒的……
忸怩地掀起眼皮瞧一眼, 双目适应了黑暗,和正在满足欣赏她神情的赵崇湛对上了眼睛。
那荡漾着水光的眸, 沁出汗珠的挺翘鼻尖, 往下是含羞带怯咬着的下唇。谁能想到, 一个满嘴跑马的刺儿头,竟然也有这样女人的柔情眼波, 赵崇湛大脑一激荡, 差点交代了,咬着牙槽扛住了, 在她稍显狐疑的目光中不屑地哂笑,“你也就是嘴上挺能。”
夏和易心想不行哇, 输人不能输阵,于是强行压下心底滚烫的娇羞, “嚯”的一声腾起来, 翻身骑马似的骑上去,嗤笑着说笑话,“我那是给您留面子。”
“说大话使小钱, 你就这点本事?”
“您瞧不起谁呢?您别打量我没听见您倒吸气儿!”
“本王看你是耳朵不好,给本王好好听听, 到底是谁续不上气了。”
“我夏和易把话撂这儿了, 就今儿夜里, 我非得让您认输不可!”
“呵。”
虽然两个人都不怎么熟练,光是摸索也能创造出无限乐趣,嘴上吵翻了天,说是光膀子打架也没错,吵到最后,真真是差最后一厘就要擦枪走火了,硬生生刹下来,两个人都挨得够呛,哼哧哼哧对面喘大气。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最终以赵崇湛下床出门吹冷风作为结局。
夏和易都快被自己烧死了,雪夜的窗上投出皮影戏似的身影,不可言说的画面一幕幕闪现,她拼命晃晃脑袋,咕嘟嘟仰脖灌了一整吊子的冷茶,爬回床上,悲愤地呜咽一声,把脑袋整个藏进被子里。
许是体力消耗太大吧,夏和易原以为她得闹心个大半夜的,结果还没等到武宁王回来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他好像回来了,听他俯在耳边,不知道为什么说“对不住”,她想追问,但是醒不过来,四肢坠进漫漫云雾里,在他匀停的呼吸声中沉沉睁不开眼。
赵崇湛在屋外硬抗了一盏茶的时间,寒风萧瑟,好不容易压下了心头的火,带着满身的寒意和肩头的雪回到屋里,看见的是一个睡得四仰八叉的姑娘,一条腿高高翘在墙上,一条腿曲得像蛤 | 蟆,两只手是败兵投降的标准姿势,嘴里还打着小呼噜,气流将垂在脸上的碎发吹得一飘再一飘。
他在床边怔住了。
也不是说一定要求姑娘在睡着时能仪态大方,至少不至于一点美感不沾边罢。
他想起来,当年皇后进宫前受过嬷嬷教导,睡姿一项是狠调 | 教过的,整夜下来一动不动不是难事,现在想想,完全是没有必要的拘束,皇后短暂活一世,醒着不能凭着心意活,睡着了也不得舒坦。
“对不住。”赵崇湛站在榻边低眸看了良久。
说实话,她现在的小模样,姿态诡异,脸上红扑扑的,嘴一张一合,看着着实有些发蠢。
奇怪的是,他竟然觉着这样的模样很好。
赵崇湛是向来很看不上偷香窃玉这个词的,在他看来,都是那些浪荡纨绔们色 | 欲熏心时找的借口,为君子所不齿。
但他为什么在妙境中乐不思蜀,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受到暖烘烘的、旺盛的心跳。隐隐又有昂首的趋势,他猛地把手抽回来,欲盖弥彰地往她身上多盖了一层被褥。和她隔了很远躺下,翻身背对,望着房梁发了会儿怔,然后开始默算到下个月十六还有几日。
*
夏和易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往北地来的这一路,虽然跟着武宁王混,不能算是四处将就,但好歹是没有地上床上睡着舒心。
但睡得好的大约只有她一个,她望着武宁王眼下浅浅泛起的青黑,茫然问道:“您睡得不好吗?”
赵崇湛复杂地瞥她一眼,把厚厚一沓黄历交到她手里,若无其事地说:“本王看过了,不用等到十六,下个月初二也宜嫁娶。”
夏和易还没睡醒,懵懵地应了,“行吧……”
赵崇湛又看她一眼,“其实这个月二十八更佳。”
这回夏和易不上当了,撅起嘴,“您当这是儿戏呢?要不干脆明儿得了。”
谁知道他立刻摇头,言语之间颇为惋惜,“本王早起时看过黄历了,黄历说明日不行。”
夏和易觉得他的判断方式很可疑,“黄历要说今儿行,是不是就改今儿了?”
武宁王侧身避开她的注视,目不转睛地盯着窗框,“……怎么可能。”
虽然否认了,但脸上那表情,分明就写的是对。
夏和易趿拉着鞋蹭过去,戳一戳他的腰,“您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你干什么!”他反应奇大,往后骤一退,抬手格开她,不虞地盯着她伸出的手指。
夏和易一头雾水,“您到底怎么了?一大清早起来就奇奇怪怪的。”
“不改了,就二十八。”赵崇湛还是没看她,仓促丢下一句,绕过屏风往外去了。
夏和易愣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月二十八?那不就是三日后了嘛,还争什么今儿明儿呢。
这就是府里没个长辈了,虽多有为难不便,但也有好处,譬如即将成婚的小夫妻有了什么想头,完全能可着心意来,不必额外请示。
既然成亲那日的方方面面都准备妥当了,下月初二还是这月二十八,全凭主子喜好来,半点不费劲的。
夏和易拉开窗,对莫名其妙大清早负手赏雪的背影喊道:“成啊,我答应啦,就二十八。”
背影倨傲地没回头,“本王只是通知你一声罢了,由不得你同不同意。”
夏和易忍着笑,“砰”一声摔上了窗。
既然三日后就要成亲,那十八子得尽早处置了,用完早膳,夏和易即刻去了趟跨院,将打算宣布了,“……到底要选哪条路子,由你们自己决定,但走是必须要走的。”
不过愿意走的人,一早在管事的那儿领了散钱就走了,留下来的不是无处可去的,就是对王爷有情的,哪儿那么容易答应。
红纱女郎昨日和夏和易搭上了几句话,眼下被十八子推出来当木仓子儿,“夫人可是信不实妾等?妾虽然大字不认一个,却也是识得好歹的人,愿意留下来伺候夫人,为夫人鞍前马后,绝无二心。”
旁边一个绿纱女郎也上前来,说道:“王爷身旁总是短不了人伺候的,夫人与其将来放不知根不知底的人进来,不如留着妾等,妾等都是伺候王爷的老人了,在王府里这么多年,用着也能放心些。”
然后冒出两个自请要给王爷当使唤丫鬟,专伺候洗脚。
见夏和易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她们内部又打了一阵眉眼官司,接着上来一个掏心掏肺的黄纱女郎,先款款一扭腰肢福了礼,喊了句夫人,“妾说句逾越的,夫人且赏脸听上一听。眼下正赶上夫人进门子的时候,夫人不愿意和别人分享,是人之常情,同样是女人,夫人的这份心,妾自然明白得不能再明白。可是倘或夫人上外头打听打听,哪家大爷不是三妻四妾的呢,说得直白些,王爷期盼的,到底是长久能容人的夫人。”
夏和易无比庆幸只收留人住了一晚,再多几日,怕是要出祸患。
她在窗边挑了张玫瑰椅坐下,从这个看到那个,最终定在黄纱女郎的脸上,皮笑肉不笑地抿了抿唇,“我这个人,心思简单,最不喜欢有人拐着弯儿跟我说话。你要像她们一样直说,我还敬你几分。你对我掏心掏肺,那我也跟你们说句实在话,王爷不管是真心实意也好,或是成亲前做做样子也好,都不会让你们留下。至于我将来受不受王爷冷落,我劝各位不必考虑那么多,前程谁也说不准,日后不一定各位攀了哪儿的高枝,但我敢保证,至少不会在武宁王府里。”
她掸了掸衣袖,施施然站起来,眉目浅淡,“成啦,多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没什么容人的雅量,对不对得住王爷,是我们夫妻俩的事儿,说句难听的,跟你们搭不上干系。横竖现在愿意走的,我之前说的条件还作数,趁我还好好说话的时候,奉劝大家赶紧拿了好处走人,否则稍待被扫地出门,灰头土脸的,可别再扭头怨我丑话没说在前头。”
说罢不再看一众神情各异的女人,无论是面色苍白的,还是写满了不服的,夏和易都以轻飘飘的视线一扫而过,昂着脑袋,领着丫鬟就出了月洞门。
刚拐上另一条石径,春翠忽然抚着心口缓缓吁了一口气,“我刚才都不敢喘气儿,姑娘,您现在可真有掌家夫人的派头。”
夏和易停下步子,很是激动地问她:“真的吗?很厉害吗?把她们都唬住了吗?”
秋红用力点头,赞道:“那架势,拿捏得十足。”
夏和易嘿嘿笑,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凌厉,沉浸在“哇我可是个掌家小天才”的自得里,信步向前晃去了。
只是后宅子里人多了,万事都变得缠黏,夏和易趁着天亮送走了一帮哭哭啼啼的,可晌午之后,她在门上守着下人往檐下挂大红灯笼,又听见了一阵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声,从大门外飘过来,断断续续,连绵不绝,跟哭灵似的。
秋红皱着眉往门外望,“怎么还没个结果了,哭一下午,还赖着不走?”
挑灯笼的小太监很机灵,一听便道:“小的去看看去。”
夏和易面色淡淡地说不必了,“八成是王爷回来了,正在大门口跟王爷诉苦诉衷肠呢。”
春翠很犹豫地凑到耳边,“姑娘,咱们要不还是去看看?万一她们编排您什么舌根儿……”
后半句话没说出来,万一王爷再信了,对姑娘产生什么芥蒂,又或是对那些女人旧情重燃……
夏和易摇摇头,没说话。
也是个试探的机会罢,昨儿都把话说开了,如果武宁王真是那么拎不清的糊涂蛋,那这门亲事也不必结了。
果然没过多会儿,赵崇湛寒着脸大步进来了,一路嫌弃地掸着衣袖,不如何高兴的模样。
“您回来了。”夏和易笑着迎上去,绝口不提刚才的哭声,只拽了他的大氅的系带,“您瞧那灯笼。”
赵崇湛被她勒住了命门,只能顺着她走,再顺着她的指尖去看檐下,一排红彤彤的灯笼,在尚未化尽的白雪里飘动。
他怀着不详的预感挑了挑眉,“我怎么觉得你没什么好话。”
夏和易笑着说:“您说对啦,你看像不像猴儿屁股?”
赵崇湛一言难尽地滞住,斥她不害臊。
“您说着啦!”夏和易毫不愧疚地点点头,伸手轻轻抚掉他乌浓睫毛上的雪花,“我饿啦,一块儿进点小食罢。”说话儿就把他往屋里拽。
至于进小食为什么要清空下人,还要锁上门,心怀鬼胎的夏和易冲他眨了眨狡黠的眼。
赵崇湛被那个盈满波涛的眼神晃得思绪发散,从猴儿屁股一路联想到别的什么屁股,脚步都飘了,毫不挣扎地跟着一头栽进了房里。
门口哭灵的姑娘是怎么料理的,夏和易没再去打听,反正是再也没出现在她眼前了。她没有多余的慈悲心,已经再三给过机会,犯不着好心肠泛滥。
不知怎么的,武宁王府的新夫人手段厉害的传言,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北地,北地尽管较他处贫瘠,官僚和富户还是有一些的,没人再起往王府送美人的心思,算是额外之喜。
日子终于紧锣密鼓又悠闲散漫地来到了二十八。
前一日夜里,夏和易生怕武宁王还搞了什么大动作,特地去找他一趟,尤其真诚地嘱咐道:“我和您成亲,只要有我们两个人就够了,多余的什么都不用,您懂我意思吗?”
武宁王端着下巴思忖片刻,不知道琢磨了些什么,然后肯定颔首道:“你放心,交给我罢。”
夏和易见他那么笃定,自然是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因此成亲这日起来,她唤了几声,没人应声,奇怪地拉开房门,入目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连扫雪的动静都没剩下。
敢情偌大的王府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连个伺候梳头更衣的人都找不着了。
“您缺心眼儿啊!”夏和易冲着雪地尽头走来的人扔了个雪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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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4 章
◎水◎
没人伺候, 擦牙洗脸这种小事儿,夏和易算是勉强自己能成。穿衣服是赵崇湛帮她的,他左手攥着一块红绸布, 右手挑着一条青锻带, 站在那里由衷叹道:“你们女人的衣服怎么这么复杂。”
夏和易没理他的伤春悲秋, 她忙得手忙脚乱, 蒙着眼睛糊弄鼻子地任武宁王给她乱穿,那带子系得横七竖八的, 横竖大衫披上, 里头的混乱没人瞧见。
衣服算是套上了, 头发还乱着,她坐在妆台前, 苦着脸面对一整盒象牙描金带彩什锦梳具傻眼, 光刷子就有八把,平常看丫鬟们梳起来麻利又快当, 自己上手才明白其中门道重重。
视线刚落在右侧的月牙梳上,武宁王已经探手把梳子拿起来了, 站在她身后,一副要自告奋勇的架势。
夏和易诧异扭身回头, “您还有这份手艺?”
赵崇湛握着梳子, 像握着匕首锋利的刀沿,昨儿拿六河的脑袋练了小半夜,算不算能出师不好说, 到底术业有专攻,心里的紧张没表现出来, 按着她脑袋正回去, “别动, 少影响本王发挥。”
夏和易从镜子的倒影瞧他,一招一式都有模有样,动作的生疏并不妨碍他的专注,心里涌起一阵热腾腾的感动,这傻子,怕是为了她才特意学的吧。
几个爷们儿能做到这种地步呢,她感动得几乎要落泪,闭了闭眼,落泪的冲动实在难耐,因为她感受到了有生以来梳得最紧的一次头发,说痛得钻心倒是不至于,少说是需要咬牙才能忍受。
夏和易想着成亲当日发脾气不吉利,硬是忍着拽头皮的疼痛,强颜欢笑道:“您觉得好看吗?”
她的头发全紧紧倒贴在头皮上,好在人生得漂亮,要是换个丑点的,这会儿保准得像个冬瓜。万事运筹帷幄的赵崇湛有些发愣地低头看了眼手掌,再怔怔从镜子的倒影里看她圆咕隆咚得不成样子的脑瓜蛋儿,实话吐露道:“像个秃子。”
夏和易瞬间怒目圆瞪,张牙舞爪的架势,简直像要从镜子里扑出来。
“还成吧……”赵崇湛避过她的杀人眼神,放下梳子,提溜着肩把她从绣凳上夹起来,东拉西扯的,“快走,要错过吉时了。”
夏和易挣扎着脱开身,说不成,“这么绑一天,我头皮都没了……”嘟嘟囔囔坐下来,抬手拆头上的钗环。
他站在身后盯着她看了会儿,“那就散着罢,你披头散发的样子还算好看。”
这人,怎么什么规矩都不顾了,成亲当日,新妇子散着头发,像什么话。夏和易好想笑呀,但她憋住了,“大喜日子,您就不能夸句好话吗?您应该说,我无论什么样子都美若天仙。”
她原以为这种大言不惭的自大会招来一阵奚落的,没想到赵崇湛颔首道:“本王就是这个意思。”
夏和易嘴角咧成了月亮弯儿,边顺着梳头边鼓舞道:“那您倒是说出来呀。”
“你披头散发的样子,美若……”夸赞的话大概能憋死他,他话锋一转说:“独角仙。”
“您快走开吧!别跟我说话,气得我肝儿疼。”气得夏和易扔了梳子把他推出了屏风外。
红盖袱下依旧是赵崇湛梳的髻,他费心学的手艺,她哪里舍不得全拆了被,把扯头皮的部分松了松,提着裙摆就往屋外去了。
武宁王站在门口等她,白雪为景,趁得他雪松似的挺拔身形,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夏和易半掀着盖袱,不知不觉加快脚步朝他冲过去,她急着嫁他的心,天地可鉴。
但这世上的事儿吧,不是着急就能有用的,拜堂的路上还有各种艰难险阻,阖府的人都被他清光了,路上连个抬轿的人都没有,夏和易顶着红盖袱,从盖袱下的缝隙里看地,艰难地被他牵着走,在皑皑白雪上划拉出两道艰苦卓绝的雪痕,不像嫁人,像是在拖家带口地逃难。
新妇的衣服层层叠叠,累得夏和易刚走几步就气喘吁吁,气得一把把他的手甩开,“您瞧瞧您,这办的是什么事儿啊!”
赵崇湛被她倒打一耙,吹胡子瞪眼,“不是你让我把人都清掉吗?”
夏和易嫌弃地直摇头,“还好您没当成皇帝,不然就您这领悟力,真是可怕。”
赵崇湛仔细琢磨了下,前两次成亲,印象中,她都不如何痛快,因此她说只要两个人,他没有多余的思量,一门心思只想尽全力满足她的要求,只是用力过猛了,好像领会错了她的意思。
夏和易生气了,咬咬牙,大喝一声“走!”拔腿往前迈去。
赵崇湛看她一眼,忽然走到她身前,背对她蹲了下去,“过来。”
夏和易满脸戒备地往后一纵,“您干什么?想趁我不备扫我下盘是不是?”
这脑瓜子,里面装的都是水吧?赵崇湛无语,学她的口吻道:“得亏你没当成皇后,不然就你这领悟力,后宫得乱成什么样。”
望望日头,再磨磨唧唧下去,吉时真的得误了。赵崇湛放弃跟她耍嘴皮子,干脆站起来,直接打横把她抱在怀里,在她的惊呼声中大步向正院走去。
堂屋布置得红彤彤的,新郎官抱着新妇子拜的天地,开天辟地怕也是头一回。
到了夫妻交拜的步骤,她还是没被武宁王放下来,揽在怀里额头撞额头,碰一下就算拜过了。
隔着薄薄一层红纱,鼻尖对鼻尖的亲密真令人向往,夏和易轻轻凑上去,抵住他的前额,“咱们真就做成夫妻啦!”
和喜欢的人面贴着面,呼吸交缠着呼吸,漆黑的瞳仁里荡出繁星点点的漩涡,醉得人意乱情迷,夏和易几乎以为他要吻她了,主动将盖袱掀开,闭上眼羞怯等待着,结果想象中的轻柔触碰没有发生,脸颊上被大手拍了两下,“睁眼。”
夏和易迷惘地睁开眼,听见他很正经地说:“别耽误时辰了,后面还有正事。”
把全天下所有的爷们儿聚在一块儿,排一个不解风情榜,武宁王大概出不了前三罢!
夏和易没好气地从他怀里跳下来,不搭理他了,气呼呼地自顾自走进卧房,一屁股坐在一床铺的花生桂圆枣上。
还好,赵崇湛虽然不太解风情,但是能看出来她生气了,也在跟她的交锋中逐渐明白,女人生气是要哄的,跟上来疑惑地问她:“你又怎么了?”
听得夏和易又是一阵热血往头上涌,差点想拿脚踹他心窝子,“您快别说话了,再多说几句,我怕您这辈子都娶不上媳妇儿。”
她情绪来得快去得快,赵崇湛暂时还没摸准她的路数,难道是因为嫌他太急于推进……那种事?可是前几日的几番交火,已经把他从心到四肢点得一触即燃,他是个男人,不急才是祸事。
不过再是急得能纵火,洞房前的章程也不能乱,银烧蓝的暖酒壶里温着酒,一人端一半匏瓜,同饮合卺酒,到了夏和易这儿,变成了痛饮合卺酒,她喝完她的那份,意犹未尽地望了望暖酒壶,“没咂摸出味儿来就没了……”
“爱喝,明儿给你准备一坛子。”赵崇湛随口敷衍她,从她手里夺下匏瓜,着急迈入了下一段流程,红瓷碟上摆着早已准备好的夹生糕饼,各自咬一口,说个“生”,讨个好彩就算完了。
再接下去,应该就是两个人都喜闻乐见的环节了,夏和易都准备好躺下了,等了半天却没见他动作,又撑着坐起来,伸腿去勾那个坐在床尾沉思的人,“您又发什么傻呢?”
“你以为本王跟你一样瓜瓤脑袋?”他精准地抓住了她妄图作乱的脚,言行不一的人,皱着眉头苦思,但是没妨碍大手一路顺着腿往上推进。
武宁王冥思苦想,显然是碰上了什么难题,夏和易“斯哈斯哈”断续地呼吸着,还顽强地挺着脖子说:“您……您说,说呀,我给您参……参谋参谋。”
赵崇湛犹豫着,被她追问得没法子了,才缓缓说:“这糕饼,是吃一口就成,还是得全吃干净了才能图好彩?”
不怪他担忧,早前帝后大婚,还有他扮了荣康公世子的那回,半生糕饼都只咬了一口,后来两辈子都没等到好结局,是不是跟这上头有干系。
人在患得患失的时候,就容易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动脑筋。
夏和易也吓白了脸,“只吃一口不吉利吗?”
那可不行,像这样的日子,她还想长长久久和他过下去,果断糕饼就酒,半生的吃食,咽得艰难,两个人愁眉苦脸面对面,一人一口,吨吨给全部解决完了。
终于可以做快乐又刺激的事了吧?她放下瓷碟,眨眨眼暗示他。
帐幔一层一层堆起来,骤然剥开的衣裳激出一片刺棱棱的凉意,光线昏暗,他忽然像变了一个人,嘴角那抹撩人的笑不知是打哪儿学来的,滚烫的气音一声声哄着她,诨像一个情场老手。
回想做皇后的那一世,繁衍留给夏和易的回忆,除了痛苦,就是痛楚。这辈子一样,尝试过更多的花样儿,所有前面的铺垫她都很喜欢,她以为后面也会很欢喜,于是全身心地放松着,仰着迷蒙的眼,柔情似水地勾着他的脖子,以完全接纳的姿态等待着、期盼着。
结果痛还是那份痛,并不因她盛情相迎就有所不同。
一声堪称凄厉的尖叫,夏和易捂着惨痛的伤处,哭得泪眼婆娑,“敢情您没诓我,您是真没有过几个女人。”
赵崇湛被她吃痛之下迎头拍了一爪子,不过这节骨眼儿根本无心关注,咬着牙隐忍着,再三发誓已经放得极缓极轻了,“我再轻点,成吗?”
夏和易保持着哭哭啼啼的模样,一会儿破釜沉舟说“您来吧”,一会儿捶着拳头让他快滚。赵崇湛被迫上上下下,不上不下,又上又下,他确实经验不足是一部分,根本没有发挥余地也是一部分,可是无论怎么还是得将就她,倒吸着气按捺着,“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娇气。”
撂下一句狠话,看似很不虞,直接出门去了。
夏和易迟迟缓过劲儿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头一凉,他是不是生气了?赶紧披上大氅,一瘸一拐地追出去,顺着雪地的脚印一路追到了……厨上?
手底下人办事还是很着调的,人被赶出去了,灶上没忘留了大锅的热水,武宁王正站在灶前,在往铜盆里倒热水。打小养尊处优的人,做起这些下等差事来,不算得心应手。
夏和易倚在门框上发笑。
不好,他快要转身了!夏和易赶紧拔腿往回跑,才跑出去两步,被人往肩上一扛,“受伤了也不安分?”
人被打包扔回床上,夏和易满床打滚。赵崇湛攥干巾的水,贴在手背上试了试温,看着很是期待地就近说:“别动,你……受伤了,我给你擦擦。”
夏和易早已闭上了眼睛,此刻掀起一丝眼皮瞧他,“您擦归擦,乐什么呀?”
“本王爱笑便笑,你管得着吗。”话是这么说,但他明明擦得越发起劲了。
擦来擦去,越擦越不干净。
夏和易一把夺了他手里的巾子,两条腿像枷锁一样锢了上去,“爷,咱们再试一次吧?”
赵崇湛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姑娘……”从前他也这么说过,拍牲口一样拍过她的肩,这一次他也拍了,不过拍的是其他地方,引来一阵令人震颤的回馈。
这种事儿,大约爷们儿是具备无师自通的本领,再来一次,他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辛勤耕耘得到了期盼中的回应,终于在她脸上见到了桃花一般绽放的笑靥。
*
整个王府的下人,由六河领着,掐着王爷说好的时辰,回到各自的职上。
上房伺候的太监们,在院里远远就能听见捅破天儿的吵嘴声——
“先说好了,你要再敢上手挠本王,家法伺候。”
“嘁,说得像我们有家法一样。”
“现在开始想也不晚,本王非得给你个教训。”
“唔——您这是耍赖!”
大伙儿纷纷面露出不可言说的微笑,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六河站出去,为了避免二位主子尴尬,站在老远外隔着窗扯着嗓子大喊道:“王爷、夫人,小的们回来伺候您二位啦!”
过了好一会儿,主子爷威仪持重的声音才从窗里透出来,“各自忙去罢,不用进来伺候。”
底下人自然从命,尽职尽责地在外守着,半步没往里去。
入了夜,房门依然紧闭着,大概是旁的方面得趣了,连晚膳都没叫传。只是厨上的人还是没能休息,不断往灶肚子里添柴火,烟囱上的白烟飘了一夜,到天破鱼肚白的时辰,往上房里送了第五回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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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5 章
◎兄弟◎
成亲后的最初小半月, 只能用“荒唐”二字来形容。
不算稀里糊涂嫁荣康公世子的那一次,夏和易这算是第二回正经为人妻子,可她从来没想过, 原来她心里竟然住了一个那么缠人的小人, 胳膊绕脖子, 腿缠腰。窗外依旧冰封千里, 屋内她荡漾如一汪春水,几乎让赵崇湛溺毙在尚未到来的滚烫春日里。
府里没有需要晨昏定省的长辈, 整个北地都没有地位更高的人需要逢迎, 武宁王身上衔的又是虚职, 一切阻碍新婚小夫妻纠缠的因素都不存在,于是两个成过好几回亲的人, 胡天胡地在床榻上可劲儿缠黏, 说起来惹人笑话。
肉山刚叠过了,暂时鸣金收兵, 两个人就并排躺着,偶尔也说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情话, 只不过次数很少,大多数的时间里, 都在互相骂街。
例如刚才, 夏和易保持打坐的姿态盯着武宁王的腿看,似乎在思考什么旷世难题,许久才问他:“您小时候, 就从没怀疑过自个儿是猴子吗?”
武宁王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把她拉倒, 再用枕头把她脸捂住。
夏和易灵活得像只泥鳅, 挣脱禁锢后的第一件事是抬起自个儿的两条腿分别瞧了瞧, 再费力地把他的腿抬起来看了看,遗憾地啧了啧,“为什么我的腿上没有毛?”
赵崇湛用挑剔的眼神将她从腰扫到脚,还真是一根毛都没长。
夏和易瞧见他眼底的赞许,以为他要夸她了。结果赵崇湛端起下巴将她赏了又赏,满意地点点头,说:“因为你是癞 | 蛤 | 蟆。”
夏和易气得揍人,舍不得打那张俊脸,只往肌肉结实的地方招呼,“那您还是熊瞎子呢!”
小小的拳头,里头居然蕴含了力大无穷的力量,赵崇湛觉得很满意,不错,身子强健,将来好生养。
所以宽容地承受了她的所有欺压,枕着双手,惬意地顺着她的话说:“那你是什么?母熊瞎子?”
夏和易猛一噎,发觉这一局是吵不过了,尴尬地摸摸后脑勺,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您夏天不热吗?”
不该谈论长不长毛的话题的,连日来的胡乱让赵崇湛一点就着,刚才看了泥泞的不毛之地,星点的火蔓延开来。他危险地笑了笑,眼里浮出不着地的黑沉,“你不困吗?”
夏和易一愣,旋即颇为自豪地挺了挺胸脯子,“大概是采阳补阴了罢,我这会子可精神了!”
“那就成。”
她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扑面而来的高大黑影压倒了。
窗户支开了一条缝隙,风灌进去,吹得春意也发凉。
夏和易睡了过去,一直睡到夜幕四合的时分,才迷迷糊糊醒来,抬手一摸,身侧空荡荡的,恍惚中听见屋外有人通传说谁谁谁在府外等候。
她继续眯瞪了一会儿,可惜一个人孤枕难眠,瘪瘪嘴睁开了眼唤人。
春翠和秋红一直在耳房里候着,听夏和易扬声一叫,就过来了,一眼望去,她身上什么痕迹都有,青青红红一片,看得人脸红心跳。
春翠看又不太敢看地飘着眼神,“王爷这下手也忒黑了……”
瞧着两个丫鬟躲躲闪闪的目光,夏和易露出过来人的奇妙微笑,床榻上下都相敬如水有什么寡淡意思,床下君子、床上禽兽,才是夫君良选,妙不可言,问就是妙不可言。
她美滋滋地笑个不停,只是腰膝酸软的症状太过明显,动作一大就皱眉“斯哈斯哈”。
穿戴由两个丫鬟伺候齐整了,腿还是要自个儿迈的,走了几步,腿软得要命,扶着门框一踉跄,门槛都差点没跨过去。
一双大手从前方稳稳托住了她,熟悉的笃耨香,夏和易没抬头就知道是谁,借势一头扑进怀里,做一个张狂的藤蔓,缠上去,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发了会儿呆,“太久没看见您穿衣服的样子了,原来还挺正经的……”
她的措辞还是那么的令人迷惑,赵崇湛没接她的话,把她整个人拽下来,往屋外一放,“还能走吗?”
那床上床下判若两人的风格让夏和易怔住了,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呲牙恫吓道:“不许您睡完就对我冷淡!”
对赵崇湛来说,床上床下的界限是十分明晰的,夏和易可不管那些,睡啊睡的可以挂在嘴边,他耳根子发烫,神情微微不自然地避开,“你娘家兄弟来了。”
“啊?”夏和易半眯半睁的眼睛一下睁开了,“谁?我大哥哥吗?”
这回不等他扶,自个儿就匆匆往外院去了。
赵崇湛跟在她身后,告诉她,上她家提亲的人回来复命,顺带替她把兄弟捎了过来。
震惊的事儿太多,夏和易一时顾不上先惊讶哪一件了。上她家提亲的管事的,竟然是乾清宫的掌事太监陈和祥。
赵崇湛想起当初她以为六河的奸细,着实排挤了六河好一阵,为了避免类似的情况发生,这回他直接承认道:“陈和祥是我的人,一早安插在宫里的棋子儿,不留神被圣上发现了,做了个交易把人换了出来。”
夏和易迟疑地看他。人能神通广大,但是不能太离谱,连乾清宫的掌事太监都是武宁王安插的内应,他再没混上个皇帝当当,不太合理吧?
赵崇湛没和她对视,轻轻推她一把,“你看谁来了。”
夏和易顺着往前一瞧,不远处的圈椅里,一个陌生的半大小子站起来,憨厚地冲她咧嘴一笑,“二姐姐。”
夏和易最初都有些认不出他来,难怪老人们总说,小小子儿一天一个样,她离家不过小半年功夫,弟弟容貅已经和她记忆里完全不一样了,个头往上蹿得厉害,相貌也张开了些,一路走来大概吃了些苦头,脸蛋儿晒得黑红黑红的,不好意思地朝她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呼呼灌风的豁牙缺口。
她招招手,把容貅抱进怀里摸了摸头,“容哥儿长高了。”
容貅是月姨娘所出,娘俩儿平日都在潘氏手底下讨日子过,实话说和正房的大哥哥大姐姐都并不亲密。整个家里,只有夏和易不会用那种高人一等的眼神微妙地瞧他,只要背着人,带他上树掏鸟窝摘果子,毫不含糊的。
不过到底是许久未见的姐姐,容貅被夏和易揽在怀里,多少有些害羞,又有些贪恋,没多会儿就察觉到冷冰冰的一道视线,从二姐的怀抱缝隙里追着看过去,发现眼刀来源于他的姐夫。
姐夫看待旁人的时候,并没有看向二姐时的那种温情,眼神是淡漠的、俾睨的,无疑隐含着倨傲和距离,想起这位姐夫曾经的身份,容貅膝弯儿一软,朝着那个方向,结结实实跪下了。
扑通一声,夏和易吓了一跳,拽着胳膊想把他提起来,“你干嘛呢?”
容貅到嘴边的话被姐夫又一记眼刀堵了回去,讷讷笑了笑,“没事儿,在车里屈太久,腿麻了。”
“起来说话罢。”赵崇湛面色淡淡,对夏家人,他早已失去了应有的耐性,“你是爷们儿,不兴动不动就下跪。”
容貅吓得嗖一下就跳起来了。
夏和易不明白堂屋里为什么莫名其妙一股紧张气氛,想想武宁王和小容哥儿,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哪儿来的什么新仇旧恨呢?便作主缓和着,让大家坐下来喝茶。
容貅偷偷凑到她耳边,悄悄对她说:“二姐姐,你眼下这个做派,可真真像是一位当家夫人了。”
夏和易也跟着笑,小声回应道:“我本来就是了。”
“啊?”容貅呆住了,“不是这个月十六吗?”
当初陈和祥来家里,聘礼往院里一摆,压根儿没过问夏公爷和潘氏的意思,几乎是通知式的下了定。
容貅听说了日子,一路上紧赶慢赶,居然还是没赶上。
小小的人儿,还不太熟悉遮掩失落,面露悻色垂下脑袋,“日子提前了啊,他们没告诉我……”
为什么日子提前了,还一提再提,夏和易抬眼瞪武宁王一眼。
赵崇湛摸了下鼻尖,错开视线。
不管怎么说,娘家来人了,是为了庆贺她成亲来的,夏和易理应高兴,可是来的不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多少还是有些失望。
夏和易张罗着命人上茶点,间隙里笑着和容貅寒暄,“你这趟出来,可累坏了吧?家里一应都好吗?阿爹阿娘身子可都还健朗啊?”
“家里……”容貅无措地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僵硬地笑着点头,“……嗯,还好。”
看来是不大好,夏和易手上动作停了,“怎么了?家里发生什么了?”
容貅惶惶地看了赵崇湛一眼。
“饿不饿?”一直没怎么出声的赵崇湛忽然打断了对话。
“不饿——”容貅本是摇头的,在眼光逼摄中舌头一突,“其实有点饿了。”
“哦,怨我,不该这会子拖着你说话的。”夏和易站了起来,扬手招人准备点心,“先让人领你去沐浴,今夜好好歇一觉,明早起来进点好吃的,我们再慢慢坐下来聊,好不好?”
家里真要出了什么事儿,也不急这一时半刻了。
容貅眼神却是瑟瑟地看向姐夫的方向,待姐夫微不可查地颔首,他才敢点点头,“都听二姐姐吩咐。”
*
一轮残月映厚雪,早晨才打的冰棱子,这会儿廊檐下又结了厚厚一排,更深露重,赵崇湛的嗓音比寒霜暖不了几分,“刚才说的都记住了?”
容貅对面前这位身份高贵的姐夫,是打心底里畏惧的,哪怕光看着背影也发颤,缩了缩脖子,重复道:“记住了,对二姐姐只能说家里的状况,旁的一概不准提。”
话音刚落,赵崇湛已踅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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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真的太出戏了哈哈哈哈哈哈这京腔
“您看zhei力度成吗?”“成成成”
“诶呦喂您可慢点嘿!”】
【腻歪腻歪,等下发现老公以前做过皇帝会不会被吓到,】
【刷的一下 一辆车kai?le?guo?qu】-
完-
◇ 第 66 章
◎哥嫂◎
新婚的日子, 哪家不是蜜里调油,什么都不用打算的快活日子仅仅过了一阵,夏和易恍然惊觉她差点飘了, 忘了武宁王府依旧在帝王的常年记恨中风雨飘摇, 容哥儿的到来额外提醒了她, 娘家泾国公府还有一大摊子烂账。
这世上的事, 有哪件是轻易的?静好的岁月不可能长长久久过下去,即便嫁了人, 算盘还是得接着打起来。
打算盘的当务之急, 是要弄清行市。第二日, 夏和易天还没亮就醒了,轻手轻脚掀开一条被缝, 腿都还没迈出去, 身后一条胳膊搭上来,压得她动弹不得。
“上哪去?”
夏和易说去找容哥儿, “昨儿他话里说了一半,我琢磨了一宿, 总觉得话里头有事儿,我得问问去。”
“太早了。”赵崇湛伸手把她裹回被子里, 痒痒肉作祟, 惹得她嘻嘻哈哈滚来滚去,于是又是没羞没臊地一通胡闹。
好一会儿夏和易才逮着机会从被子里钻出来,笑着回身照着肩给了他一下子, “您都被我带坏啦,过去这个点儿您早起来打拳了。快起身罢, 这会子再睡, 夜里该睡不着了。”
说着说着两个人都坐起来了, 夏和易扭身下床,往脚踏上够鞋子,忽然听见身后的人说:“如果有一天,本王是说如果,你从旁人口中得知本王有事欺瞒于你——”
夏和易怒目圆瞪,回身挥了挥小拳头,“那您完啦!我指定得找着机会套了麻袋揍您一顿。”
她还以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得挨一顿好说呢,没想到武宁王居然缓舒一口气,还跟她约定:“说好了,反悔是王八。”
这就不太对劲了,夏和易狐疑地眯起眼,抱起手臂,“您背着我干什么缺德事儿了?您在外面养小情儿了?”
赵崇湛嗤了声,“你少败坏本王声誉。”
他大面儿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不以为意的样子,但是夏和易留意到了他的手,那是极其好看的一双手,至少在男人堆里挑不出第二双来,指甲修得干净整齐,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掌心一层薄茧透着粗犷的气息。这样漂亮的手,可文可武,抚琴弄笛也好,舞枪弄棒亦然,都是极为和谐并合适的。
唯独不太适合抠床褥子。
夏和易瞟着褥子上抠出的爪痕,不动声色地在话里加码:“反正我肯定不能原谅您,到时候我收包袱就走了,这辈子都不搭理您了,让您天涯海角也找不到我。”
抓痕骤紧,床褥子上几乎要抠出一个洞来,武宁王面色发冷,“你能去哪,还回夏家那个豺狼窝?”
夏和易无赖地摊摊手,“您别管那么多,我绞头发进庵堂总成了吧。”
说完话,鞋也穿好了,夏和易站起身来,被他从身后攥住手,“本王陪你一道去。”
她挑眉撇嘴地回头,见他一脸正经地说:“好歹是你娘家兄弟,本王不愿怠慢太过。”
“您也知道怠慢他啦?”昨儿的种种,想起来就古怪,夏和易瞪他一眼,“您昨儿跟小孩子计较什么呢?瞧您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把人孩子吓得够呛。你们有过节啊?”
赵崇湛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态度,“我看不上你们夏家的人,你既已嫁出门,不宜与娘家有过多牵扯。”
是啊,照例说是这样没错,但如果样样都照例,哪儿还会有那么多拼命往娘家填窟窿的夫人呢?娘家根基壮不壮硕,很大程度上是女人能在婆家立稳脚跟的本钱。
夏和易收起了那份胡搅蛮缠玩世不恭的表情,对武宁王认真说道:“我答应您,泾国公府的事儿,不该掺和的我绝不跟着瞎掺和,况且就我现在这千里之外的,想掺和也掺和不上啊。只是我觉得我得弄清楚里头的一二三,万一将来碰上不得不插手的时候,不至于两眼一摸黑。您说呢?”
这话正合赵崇湛的心意,他终于满意地“嗯”了一声。
夏和易顺着话题从头捋了一道,忽然蹙起眉头,“您是知道我们家发生什么事了吗?但没告诉我?”
“本王才没功夫管夏家的闲事。”赵崇湛嘴角浮起一道讥讽的哂笑。
夏和易定睛观察,说这话的时候,他手没抠床褥子了,看来是真话。兴许一个注定败落的公府,的确不值得他多分出心思关注吧。
*
容貅的房间安排在夏和易过去居住的小院儿里,离上房有千百万里远,坐着辇结实晃了好一阵才晃到。
夏和易牵着赵崇湛的手走进屋,容貅刚起来,看见夏和易时扬起的一抹笑在看见武宁王时嗖一下消失殆尽,严肃地叫人:“姐夫,二姐姐。”
夏和易又冲赵崇湛横了一眼,眼里意思是:“你看看你这人,又把孩子吓着了!”
赵崇湛斜向下瞥了一眼,无声回敬道:“关我什么事?我什么都没做。”
他们眉眼机锋打了好一会儿,夏和易的眉毛眼睛都快抽抽了,索性不去看他了,转而招呼容貅道:“快坐下罢,咱们姐弟俩多久没在一块儿用过早膳了。”
膳桌排上了,各自坐下,拿起筷子各用了一阵,夏和易才笑着开了口问容貅:“我离家这么久,大嫂嫂肚里的孩儿生了罢?是小爷是闺女?”
容貅往出伸的筷子顿了顿,嘴边的笑容浅了些,“大嫂嫂的孩子没保住。”
夏和易幽幽叹了口气,看来无论哪一世,大嫂嫂的头一胎都没能留住。她还记得上上辈子,那会儿她自顾不暇,依稀记得大嫂嫂是入冬后染了一场来势汹汹的风寒,孩子就没了。
面前的金葵碗里忽然多了一只蜜糕奶卷,夏和易怔了怔,余光瞥见武宁王事不关己地收回手,就像方才不是他夹的一样。
这个面硬心软的家伙,一直在偷偷观察她吧?怕她听了感同身受,心里不舒坦,所以夹了个她爱吃的东西安抚一下。
夏和易窝心地夹起奶卷咬了一口,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大嫂嫂眼下还好吗?小月子出了吗?大哥哥是个实芯儿汉子,怕是不会照料人。”
结果容貅难堪地把筷子放下了,“大嫂嫂……被接回娘家去了。”
夏和易一惊,赶紧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似乎是很难以启齿,容貅说话吞吞吐吐的,艰难道:“就我出来前几日,大哥哥在朝上跟辅国将军起了口角……错手把辅国将军脑袋开了瓢……”
夏和易眼睛快睁掉到下巴了,女婿在朝上把老丈人脑袋打开了瓢,简直是千古奇闻。
她脑袋都吓懵了,“父亲怎么没拦住大哥哥?纵使政见一时左了,吵上两句也就完了,不至于动手啊?”
这话一问,容貅更尴尬了,求助地瞧了一眼赵崇湛。
赵崇湛移开视线,漫不经心地端起了茶盏。
所以还得容貅自个儿阐述,半大小子也是知道好歹的,说起来实在丢面子,犹豫了几回才勉强能开口。
事情还得从很久之前万岁爷造访泾国公府说起,当时潘氏一时心急把大姑娘夏凤鸣推了出去,惹了万岁爷的眼,皇后之位就此打了水漂,落了夏公爷埋怨。这事儿之后,潘氏遭了夏公爷冷落,为了讨好丈夫,潘氏千挑细选挑了个温柔小意的狐媚子,作主往正房里放。
但夏公爷正在气头上,连带潘氏选的人也不待见,连面儿都没赏脸见一回。
潘氏挑人下了大功夫,夏公爷不笑纳,人也不能就这么浪费了,大嫂嫂那时怀了身孕,不方便伺候大爷,于是便转手将那姑娘送进了大爷房里。
那狐媚子不愧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着实是个人物,在大爷面前楚楚可怜欲拒还迎,勾得大爷魂儿都没了,一下职,打从二门就扯着嗓子唤蕊儿,闷头就往跨院里钻,再没往大嫂嫂房里迈过一步。
那蕊娘是个颇有心计的,白日大爷出门儿了,蕊娘借着敬茶的由头,没少在大嫂嫂跟前挑拨离间,惹得大嫂嫂又郁又气,不慎滑了胎。
偏这时蕊娘验出有孕,大嫂嫂日子越发难过,小日子还没出,蕊娘借侍疾的机会故意酸言酸语激大嫂嫂,大嫂嫂盛怒之下摔了药碗,不许别人碰,非要命蕊娘去捡。
蕊娘脚下踩了碎瓷片,跌了一跤,孩子没了,命也去了大半条。大爷回府后知道了,当时人都快疯了,当着全家所有人的面扇了大嫂嫂一巴掌。
夏和易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放在武宁王掌心里了,无措地捏着,“家里那么多人,都没人拦着?”
容貅摇摇头,“事情太突然了,没得拦住……”
其实是没人预料到吧,谁能想到大哥哥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打小公府里长大的哥儿,漂亮皮囊见过不少,不至于贪图美色连脑子都不要了啊。
手里被深一下浅一下地按压着,赵崇湛瞥她一眼,知道她心里慌乱,便帮她问道:“后来怎么了?”
容貅瑟瑟觑他一眼,赶紧往下说下去,说后来大嫂嫂娘家辅国将军府来了人,几个兄弟全上门了,说妻妾只能留一个,逼大爷做抉择,结果大爷扬言要休妻。
“休妻?!”夏和易目瞪口呆。
听上去,大爷是将蕊娘没保住的孩子算在大嫂嫂头上了,可大嫂嫂也失去了她的孩儿啊。
容貅小小的哥儿,沉沉叹了口气,“那晚下了好大的雨,大爷跪在雨里,被父亲拿藤条抽得一道一道的,就是死也不改口。”
夏和易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武宁王,“大哥哥糊涂啊……”
为了个女人跟老丈人动了手,和辅国将军府的梁子结定了,真是……败家哥儿也不是这么个败法啊!
听得脑仁儿嗡嗡地疼,她闭眼揉了揉太阳穴,“不说这个了。大姐姐说亲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容貅更为尴尬,小黑脸快憋成小红脸了,“说……说了。”
夏和易奇怪地看他一眼,“许的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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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家小赵其实和顺治帝没啥区别,就是顺治帝面对的是宠妃,小赵面对的是为救 他而死的发妻原配皇后这是他们第三世,他们家大姐姐许配谁啦】
【跑的好跑的妙】-
完-
◇ 第 67 章
◎米◎
然而容貅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 讷讷了半天,蚊子嗡嗡地挤出一个“怀平郡王”。
夏和易满脸莫名,“怎么会许了他家?”
大姐姐嫁的不是上上辈子的那个姐夫了, 这一世竟然许的是怀平郡王, 人长得尖嘴猴腮的, 背靠祖荫衔个闲职, 熬鹰斗鸡的主儿,成日眠宿花街柳巷, 狗看了都瞧不上。
容貅说:“父亲还夸母亲这门亲结得好来着, 二姐姐你不知道, 怀平郡王在御前说得上话,眼下是京里的红人。”
“怀平郡王在御前说得上话?”夏和易声调都扭曲了。
说什么, 论一论偷鸡摸狗的四十八种方法吗?
容貅害臊地瞥她一眼, “不过……”
大喘气可歇得真够久的,夏和易瞧小小子儿脸都臊红了, 倒不好催促他,只接着问道:“不过怎么样?”
容貅说:“怀平郡王求了宫里赐婚, 大姐姐随郡王爷入宫谢恩,有幸入了皇后娘娘青眼……应召进宫伴驾了。”
伴驾?伴的必然不是皇后的驾, 夏和易听出其中的奥义, 极其勉强地笑了笑,“封了什么位分?”
容貅摇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还是……怀平郡王妃的衔儿……”
夏和易也跟着深深吸了一口气——
吓的。
要不是赵崇湛及时从后面托住了她,她可能要就地栽下去了。
还有什么说的, 大姐姐不明不白地进了宫, 皇后没当上就罢了, 连个位分也没混上,郡王妃伴驾?那怀平郡王可真能忍的,都绿成垂杨柳了。
从容貅院子里出来,夏和易上气续不上下气地歪倒在武宁王怀里,天爷啊,她才出来短短几个月,家里就已经败落得不成样子。
她变成了一捧黄连,源源不断向四周散发着苦意。
等进了房关上门,她的苦就没法儿抑制了,得发泄,发泄的途径是一跃蹦到武宁王的背上,两条胳膊缠着他,“我这会子,真心觉得您这么多年过得好苦。”
赵崇湛顺势接住她,背着她走到床边,反身往床上一扔,“怎么说?”
大多数时候,夏和易都是斗志昂扬的,鲜有这样低落的时候,柔顺地伏在他肩上,涩涩地叹道:“我将心比心呀,您出身在那样的家里,亲缘间的糟心事儿肯定只能多不能少。”
赵崇湛让她靠着,神色不定。他最后悔的,就是当初篡改诏书时应当不论太后如何求情,依律处决了兄长,若是没有当今圣上,南定王纵使手再长,也没那么容易伸进皇寺里去。
皇后不必为他而死,他不用独自空守过那些枯燥漫长的岁月。
可是转念一想,如果皇后没死,他们沿着前头的轨迹继续走下去,他依然因为繁忙的政务无暇顾及她,依然还要往后宫里纳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他和皇后就会沦为帝后中平常的一对,感情生疏,客套淡漠,至多有商有量,就算是相敬如宾了。
别的不说,她绝不能像现在这样活泛,敢对他蹬鼻子上脸。
被盖棺定论“胆儿肥”的夏和易正忙着趴在他肩上呜咽,将那织金蟠龙纹的绸面洇出一团水渍,“人活在世上,就是苦的吧,您说是不是?”
赵崇湛顿了顿,把她的脸扳正,很肯定地说:“不是。”
夏和易吸着鼻子打他一下,“没瞧见我情绪不好嘛?这种时候我说什么,您一应说是就成了。”
“你还活着,我就不算苦。”赵崇湛看她的方式很严肃,“我希望对你来说,也是同样。”
夏和易哇呜一声就哭了,抱着他泪流满面,“您怎么突然会说话了……”
她这冷不丁的,倒吓得赵崇湛慌乱起来,本来是想哄她高兴,谁知道她嗷一嗓子就哭了出来,“大概因为是实话?”
被她抱着晃到没辙,赵崇湛眼晕着说:“你不爱听,我以后不这么说了,你别哭了,嚎得我头疼。”
熟悉的滋味儿回来了,他果然还是他,想让人用浆糊把嘴黏上的武宁王。
夏和易往他怀里钻了钻,眼泪已经没了,但继续嚎啕个不停。
赵崇湛想起上回对症下药的处置办法,凛起面色吓唬她:“再嚎,本王克扣你手底下人月钱,嚎一声扣一两。”
夏和易从他怀里把脑袋拨出来,哼了声,“府里金银都在我手上,您要支取还得上我这儿打借条呢,谁给您的权力克扣下人月钱。”
瞧瞧她这无法无天的无赖样子!气得赵崇湛上手狠捏了一把脸才泄了怒火。
俩人闹腾了一阵,夏和易站起身来想去倒水,刚下了床,听见武宁王声音低低的,告诉她说:“南定王私离封地,圣上有令,命南定王应召入朝受刑。”
夏和易手伸到一半,半空中顿住,登时旋身回来,急切问道:“那会牵连您吗?”
南定王在昌安城和他见了一面,可别把他给连累了。
赵崇湛沉默了下,说:“不一定。”
夏和易听得心里着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眼泪又哗哗往下淌。
赵崇湛抬手提她拭泪,这回的眼泪要比刚才真挚多了,怎么擦都擦不完,只能把她抱到腿上,一壁给她擦眼泪,一壁想法子开解她,话一出口,“你这个头太矮,活一个小矬子。”
夏和易气得差点憋出一个鼻涕泡来,当即炸庙跟他争论开了,“是我太矮?您怎么不想想,您长那么高做什么,难不成您将来想当一棵树?傻大个听说过吗?”
赵崇湛怅惘地摇头,意味深长道:“民间有个说法,‘爹矮矮一个,娘矮矮一搓’,本王深感忧心啊。”
夏和易不可思议,拼命举手在自个儿脑袋顶比划,“我在姑娘里已经算高个儿了,不信您去比较比较。”
赵崇湛目光玩味地“嘁”了声,“我上哪儿去比较?你动脑子想想,我还能有接触其他女人的机会吗?”
夏和易满肚子的火,一下就熄灭了。
拌嘴成了寻常事,有时候吵急了,他脱口而出的实心话,让夏和易觉得窝心。
她心里明白,南定王的事儿没他说的那么轻巧,论亲疏,他们夫妻一体,武宁王的好歹,比娘家哥哥姐姐干的混事儿更要紧。夏和易心里满满兜着一满兜的担忧,不好全表现出来加重他的负担,只能垂头捏着他的手指把玩,低声咕囔道:“所以您要好好活着,等我为您生儿育女。”
赵崇湛怔惘地看着她,想到他们将来会有孩子这件事,心头涌起一阵充满期许的感动,他思量着如何才能够让她放心,作保是必要的,然而感动得太过了的结果就是口不择言。他很认真地点点头,“你放心,我肯定能活到等你生一窝小矬子的那天。”
这一天,武宁王的下场,自然是被狠狠揍了一顿,夫人是个生猛的,尊贵的武宁王爷生怕还手伤了她,于是在放弃抵抗的过程中衣衫褴褛,风度尽失。
赵崇湛气得声儿都颤了,指指点点,“你给本王等着!”
夏和易对这种空口白话的威吓早已免疫,就那么睁着眼睛不惧死活地望着他,还故意找茬儿寻衅,将褪去罗袜的脚狂妄地踩在他的大腿上。
赵崇湛被她挑衅的举动激得气血一阵阵上涌,抬手就摘了帐幔上的金钩子。虽然此报复非彼报复,但都能换得她眼眶泛红哀声求饶就是了。
春意暖融,金石相击,引吭间水漫金山,冬日的月夜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然而再是长夜漫漫,也终有天亮的时刻。
夏和易早晨醒来,床上又只剩她独一人。武宁王恫吓她的话当然没有后续,唯一可以称作后续的,是他肉眼可见地忙了起来,不知道忙些什么,忙得好几日见不着踪影。
好歹都罢,日子又过了一程,若是还在京里,这个时节已经吃上了最早一拨春笋,可北地照旧是白皑皑的一片,雪能积到脚踝深。
夏和易一路上辛辛苦苦买的茶馆酒肆,事实证明还是很有作用,今儿又送了一拨消息进来,街头巷尾的闲谈里,有海一般的真和海一般的假,浩瀚的消息得由武宁王的人事先筛过一道,滤掉那些吹牛皮的和不值一提的,剩下的都值得斟酌商榷。
离排膳还有时辰,她歪在榻上百无聊赖,随手拿起一册翻翻打发时日,可翻着翻着,眉心渐渐紧了,坐正了身子。
册子里记载了怨天尤人的抱怨声,几个月前,一斗稻米,市价大约五十文,近来米价一直在缓慢上涨,到造册的日子,已经近八十文一斗。
她手指翻得飞快,纸张哗啦啦抖动,地界儿越往北,柴米油盐的价钱变化越厉害,而大绒、细瓷的价格却没有太大起落。
夏和易赶紧把胡猴叫过来,问道:“跌打损伤的药材是不是涨了?”
“姑娘,您真是神了,是涨了,涨了不少。”胡猴琢磨了下她的意思,试着道:“咱们是不是收购几个药材铺子?”
最近没有大的天灾,今年连雪患都算不上,而柴米油盐的价格都在飞涨,兴许是打仗的前兆。那谁和谁打呢?
夏和易手心里攥紧了帕子,“铁价也涨了?”
这个问题平时倒是没太受关注,胡猴歪着脑袋回忆了会儿,摇头,“是涨了一点,没太有变化。”
夏和易又困惑了,照理说,要打仗了,军需旺盛,即便铁价受官家控制,也该上涨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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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其实我看了这么久,我觉得夫妻之前称呼您有点太客气了,我发现作者的书都喜欢称呼您,可能是特色吧】
【是不是马上就要掉马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小夏还不怀疑吗?她和皇上好歹曾经一起生活那么久,就没觉得现在那皇上很不靠谱吗?或者赵某在小夏心里也就那个样哈哈哈哈哈】-
完-
◇ 第 68 章
◎瞒◎
武宁王一连多少日子早出晚归, 夏和易心里揣着事,睡不好也吃不香,除了料理王府上下的大小事务, 就是跟容貅一道打发日子, 挨到冰雪终于开始消融的岁月, 她的怀疑达到了顶峰。
起因是她不留心听见了容貅跟随身嬷嬷的一段对话, 嬷嬷催容貅回程,但容貅想在武宁王府多留些日子。
那随身伺候的嬷嬷是泾国公府带过来的, 潘氏瞧不上月姨娘和容貅, 连带着府里下人对容貅说话都不算太客气, 嬷嬷高腮帮子缩得精明,高高哎哟一声, “我的爷, 出门前公爷是怎么跟您说的?不让您和这头有过多牵扯,您忘了?”
容貅犹豫道:“可是二姐姐嫁过了门子, 王爷就是我们家的女婿,这层关系是雷打不断的……”
原本照夏公爷的意思, 压根儿就不该派人来,以后干脆当没这个闺女才是真的, 成王败寇, 武宁王妃是他们泾国公府出的嫡姑娘,这事儿本来就够在当今圣上跟前喝一壶的了,还瞎攀扯什么, 嫌命长是不是?
夏公爷上了年岁,又逢着家里一连串污糟事儿, 被琐事烦乱了心神, 想事儿想左了, 后来还是潘氏点醒了他。帝王更迭一朝一夕的,毕竟当初他们哥俩儿內禅位就是儿戏般地换了个称号,所以以后到底怎么样,谁说得准呢?今儿龙椅上坐的是哥哥,明儿谁知道会不会就换了弟弟。所以武宁王府这头也不能落下,趁着亲事的借口,送一个不起眼的庶子来,既算是维系上了,也不算太过招眼。
嬷嬷冷冷笑了声,提了声调架起威胁的派头,“万一将来打起来了,您偏不走,让万岁爷怎么看待公爷?说泾国公府两头不耽误,您把公爷置于何地?”
容貅对潘氏的惧怕的,连带着潘氏派给他的人,他都不敢大声喘气儿,有种唯唯诺诺顶撞大人的讷讷,“可是……”
嬷嬷见他冥顽不灵,都打算搬出潘氏下点狠手吓唬一回了,没想到抬头撞见夏和易从长廊的转角转过来,迎面走来,眉峰淡淡含霜,“你是哪个房里伺候的?瞧着眼挺生。”
嬷嬷看得心惊,原来那个只会上房揭瓦的二姑娘,几时竟有这样的风度做派了,忙敛下首回道:“奴是月姨娘房里伺候的,姑娘没出阁前院子隔得远,许是没太碰上过。”
夏和易哦了声,有了计较,想来是潘氏指去监视月姨娘的。
夏和易跟着武宁王混久了,别的优良品质没学会,趾高气昂的态度倒是模仿了个十有五六,已经很够用了,她眼皮子倨傲地一掀,“你一个伺候姨娘的,容哥儿是主子,叫你一声嬷嬷都算抬举你。你不感恩也就罢了,还敢在主子面前狗仗人势,我倒不知道,你多早晚能代表公爷的意思了?”
她调过视线看向春翠,“照我们武宁王府的规矩,以下犯上者,是什么处分?”
把春翠给看愣住了,武宁王府哪儿有什么规矩啊,下人都是武宁王的人,本分得不得了。
但是话都说到这儿了,夏和易半转身遮住嬷嬷的视线,拼命冲丫鬟挤眼睛。
秋红当即领悟了,厉声道:“该杖十——”
夏和易蹙眉挤了挤眼。
秋红改口道:“杖二十。”
夏和易扬手一招,立刻有使人从廊下进来,一左一右架着嬷嬷就要往外拖。
嬷嬷吓得面色青白,手脚都不能动弹,梗着脖子挣扎,“奴是泾国公府的人……”
夏和易学着武宁王那副欠收拾的嘴脸,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我是泾国公府的二姑娘,处置你一个下人罢了,范不着特特儿修书回娘家请示,我的字纵是不抵千金万金,横竖你配不上。”
嬷嬷鬼哭狼嚎地被拖了下去,不一会儿,一声一声响亮的打板声从隔壁院落奏响。
容貅边上其余下人都是从泾国公府跟过来的,以前二姑娘是什么诨傻模样,个个都还记得,一时有些转不过来,都看呆了。夏和易趁热打铁,“你们从前是什么规矩,我管不着,但你们既然眼下人在我武宁王府,就得照我武宁王府的规矩来,再叫我听见谁在主子跟前目无尊卑嚼舌根,打断一条腿都是轻的,听到没?”
众人皆唯唯诺诺低头称是。
容貅一晌午都满脸敬仰地看她,“二姐,你可太有气势了!”
夏和易笑了笑,教他:“你自个儿要强硬起来,别人就不敢欺负你了。”
她其实是想说架子要学着装起来,那句“学学你二姐夫那种讨人厌的样儿”已经到了嘴边,但怕教坏小哥儿,想想还是作罢了。
一个挑事儿的嬷嬷不算什么大不了,夏和易后来无意中多嘴问了一句缘由,据底下人回禀,那个嬷嬷是早晨跟着采买的出去转了一道,回来就着急忙慌地催容貅走,似乎是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回来的路上嘴里还念念有词说要打仗了。
*
赵崇湛回到府里,已是夜幕四合的时辰,往常无论多晚都会在二门上守着他的夏和易没有出现。
人影投在窗纸上,笔挺的坐姿,钗环衣着齐全,不像睡下的样子。
赵崇湛进了房间,立刻感受到两道直勾勾的视线,脚步不着痕迹地一顿,“我回来了。”
夏和易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连尾音都没上扬,是万分笃定的肯定语气。
赵崇湛心头一纵,仔细分辨她脸上的颜色,心里暗暗期待下一刻她就跳起来无法无天地喊“嘿,您又被我唬着啦!”
但是没有,她就那么端坐在圆桌的一侧,两只招子静静地,但是晶亮地,看着他。
天知道他此刻到底有多慌,完了,满脑子只有一句话,完了,她知道他是谁了。
他避开视线,从她身边错身而过,压住心跳,明知道糊弄不过去,还是尝试用不以为意的口吻,“你又在瞎说什么。”
夏和易神色清冷,缓缓道来的感觉,像头顶上悬而未决的铡刀,“我也不是非得要让您透个底儿掉,只是事情总得分个高低缓急,这么捅破天的大事您都不告诉我,我不知道夫妻之间还能谈什么信任。”
赵崇湛握了握拳,无声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你有什么证据?”
夏和易噎了下,“……是臆测不假。”
寻觅到一线挣扎的余地,赵崇湛掩饰着喘气的动作,把目空四海的惯性气度架起来,“呵”了声,“空口白话的,听着什么风吹草动就敢上来质问本王,本王看你胆子的确不小。”
夏和易瞥他一眼,瞧他满口本王本王的,架子端起来了,说明什么?
说明他心虚。
她也不绕弯子,“行,您跟我兜圈子,我问您一句实话吧。”
赵崇湛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冷汗从背上滑下去,从头凉到脚,心里凉透了,不敢面对接下来的疾风骤雨,负手背过去面壁,嘴上仍然硬气道:“本王事务繁杂,你有话快说,耽误了本王的时辰,本王拿你是问。”
夏和易说好,站到他背后,一两步的距离,差点让赵崇湛以为她要拔刀背刺。
“是不是要打仗了?”
“什么?”赵崇湛错愕,回头看她。
夏和易因他突兀的动作吓了一跳,“您听见我说话了。”
自己惊心动魄了一回,结果她竟然是为着这个在给他上眼药,赵崇湛不可思议地重复确认,“你要问的就是这个?”
这话里头好像有学问,夏和易揪着刺儿跳起来,“这么说,您还有别的大事瞒着我?”
“没有了,就这个。”赵崇湛很果断,一改刚才仗势欺人的高远距离,一副恨不得剖心坦诚的表情,一把抓住她的手爪子,使劲搓揉,“对,是要打仗了,我不是瞒着你,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南定王因私出封地,被当今圣上责令入朝受刑,结果南定王在被押送进京的路上叛逃,神出鬼没的人,居然跟北方的瓦虏部落勾结,起兵造反。
瓦虏兵强马壮,频频骚扰北方边境,跟北地大小战役无数。
当今圣上有心求和,竟允诺将封安关以北的地界儿全划赔给叛军。
那可是整片北地啊!
夏和易记得封安关,来北地的路上,武宁王带她去逛过山脚下的镇子,她还跟一个卖鸡肉饼的小贩大吵了一架。不过吵嘴归吵嘴,在领土大义跟前不值一提。
她在短暂震惊过后,想透了其中的谋算,北地往瓦虏一划,让武宁王府跟南定王争高下。
“这样既能苟且求和,又把您这个心头大患给处置掉了,万岁爷这算盘打得真响。”
夏和易傻了眼,不得不说,这位万岁爷的脑子确实很清奇,瞻前不顾后,一气儿处置了两个大麻烦是好事儿,可万一武宁王和南定王一拍即合,联手拥兵南下,到时他预备怎么办?
所以这位帝王是真心不够格,赵崇湛叹了口气,伸手把她拥进怀里,下巴轻轻点在她的头顶上,“我答应过你不做乱臣贼子,但祖宗基业不能丢,每一寸土地都不可轻易相让于人。所以对不住你,我必须要失言了。”
夏和易回握住他的手,说您放心,“这点好歹我还是分得清的。”
可是担忧不会因为理解而减少,她从他怀里仰起头来,“您要上前线去吗?”
“未必。”赵崇湛说话儿就拉着她一道往里屋走,一边吩咐人备水沐浴,看那架势今晚是不打算离开了。
夏和易疑惑地扯他胳膊,“您不是长鼻子长脸说事物繁杂,多说一句都要拿我是问吗?又唬我哪?”
赵崇湛脚步猝然一顿,再想回头往外去已经来不及了,况且怀里馨香扑鼻,要放手实在舍不得,于是理直气壮地说不走了,“本王事后想想,怕冷落你独守空房,你心里难受过不去,所以勉为其难挪出一点空闲陪你。你心里受用就成,不必谢恩。”
夏和易被他的脸皮厚度惊呆了,怔怔鼓了鼓掌,以表敬佩。
既然要沐浴,按照赵崇湛的意思,烧水不易,干脆两个人一起挤挤,还能省一桶水。夏和易知道他为了那事儿无所不用其极,半推半就地答应了。净房里挥不尽的白烟弥漫,浴桶的边沿成了她唯一的倚靠,来自四面八方的冲击,撞得人心都晃荡。
沐浴完了上床,夜里肉山是照常要叠的,两个人气喘吁吁结束又一场奋战,胳膊搭胳膊腿搭腿地靠在一块儿休息,期间赵崇湛百般利诱,听她断断续续叙述她是怎么推断出来的,其实说复杂不复杂,逻辑也并不怎么缜密,但还是让赵崇湛听出一身冷汗。虽然说她大多数时候神经都粗得像麻绳,冷不丁敏锐一下,真有叫人刮目相看的本事。
这一心惊,一旦开了个口子,就免不了要多想,他瞒她那么久的身份,是不是要瞒不住了,她是不是已经嗅出了些许端倪,趁着这个档口在试探她。
所以这一晚,他理所当然地没有睡好,轮番梦见夏和易死去的画面,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任凭他如何哀求,终是挽留不住。
夏和易半梦半醒,突然手被紧紧攥住,她意外地挣了挣,没挣脱开,便随他去了。
又过了一程子,他好像睡得更不安稳了,猛一下把她抱进怀里,“皇后,皇后!”
夏和易有点懵,皇后,什么皇后?谁?现在宫里的梁皇后?
武宁王的睡相极好,比她要端稳太多,不打呼噜不磨牙,规规矩矩,睡着时什么样,醒来还是什么样儿。夏和易还曾经笑话他,问他是不是小时候被人用麻绳捆着练出来的睡姿。
这是头一回见他这样,跟梦里撞鬼了似的,她心软地凑过去,轻轻地拍了拍他,低声哄道:“我在……我在,我陪着您呢,别担心。”
那厢赵崇湛急促的呼吸渐渐缓了下来。
夏和易趴在他胸前,手指抚着他依然紧皱的眉,喃喃道:“您真的想坐那个位子吗?当皇帝有那么好吗?”
他显然已经睡熟了,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夏和易本也没打算得到什么回答,只是拍着拍着,倒把自个儿拍得睡意渐起,迷迷糊糊就快要栽进梦乡,忽然耳边传来一句——
“皇位本就是朕的,朕要打回天下,携皇后共享这大好河山。”
一字一顿,清断不黏缠,异常清晰,在寂静无声的黑夜中响起,振聋发聩。
夏和易猛地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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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耶!!!】
【哈哈哈哈文案来了,掉马好戏登场】
【终于到文案啦哈哈哈哈哈哈】
【家人们咋就说这次小赵马甲能掉嘛?按小赵那鬼脑筋会不会骗小夏说那皇位就是武宁王的(反正他现在就是武宁王)!小夏那个脑子有时候灵有时候也没那么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
【超 这样掉 掉的也忒喜剧了】
【哈哈哈哈哈哈,宠妻狂魔小赵掉马甲了。怎么这么好笑呢???】
【哦豁 掉马了】-
完-
◇ 第 69 章
◎砸◎
北地罕见的一场春雨, 淅淅沥沥打在窗沿上,泥土潮湿的腥气从空气中翻上来,裹挟着土腥味的凉意。
夏和易在窗前坐了很久。
现在回想起来, 处处都能寻觅出微弱的痕迹, 所有的蛛丝马迹, 其实早已已织成了一张完整的蛛网, 是她从来没有往那个方向想,但凡心思能曾偏过一丝一缕, 都不可能有发现任何端倪。
她慢慢走到床边, 静静地看着床上熟睡的人, 或许人的性子,从睡姿就能窥探出一二, 他端稳、持重, 看着很是正人君子。
什么狗屁君子,全他娘的是假象!
夏和易越看越气, 脑中嗡嗡作响,恶从中来, 一跃而起,以全身的重量朝着人砸下去, “姓赵的你!给!我!起!来!”
那一下坠落, 真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落下的角度偏了几分,赵崇湛没有因此失去几根肋骨是纯属帝命庇佑。
赵崇湛是咳着醒来的, 梦里差点被一座大山压死,醒来看见一个燃烧的夏和易, 青面獠牙, 气势汹汹地用枕头在床榻中间隔了一条清晰的界限, “谁过界谁是王八犊子。”
天爷,那蓄势待发的模样,头发全呲起来了,简直像是正在学习捕食的幼兽,下一刻就要扑过来,用没长齐的小牙狠狠撕咬猎物。
赵崇湛瞬间清醒,一时间浑身血液都发凉,只是不久前才闹过一回乌龙,他抱着最后的侥幸,勉强端着沉稳问她:“怎么不睡了?”
怀疑的种子已经长成参天大树,到底不好直切痛处,夏和易皮笑肉不笑地抿了抿嘴,“我忽然想起来,您跟我立的婚书,我还没见过。”
“怎么突然想起来那个?”脑子里飞快转动起来,赵崇湛不辩不合,蜻蜓点水地转移了矛头,“当初送到泾国公府,大概是你父亲母亲收下了。”
他应对得坦坦荡荡,夏和易竟然无话可说。但是作罢是不可能作罢的,眼珠子一骨碌,又假笑起来,“成亲有程子了,我总对您王爷王爷地称呼,别再把人叫生疏了,您有没有小字?以后跟前没人的时候,我叫您的小字吧,显得亲热些。”
赵崇湛心弦提成一根绳,高紧地挂着,眼底不可避免露出一丝警惕,没犹豫就矢口否认:“没有。”
他们两个人斗法,从来都是他从容,夏和易慌乱,眼下似乎倒了个个儿,赵崇湛察觉了,立刻决定不能这样,生死未决,稳得住的人才能在周旋中觅得逃出生天的缝隙。
于是他努力温柔地笑了,“不过没关系,今后你想叫我什么,我都认下。”
像一个宠溺妻子至极的丈夫。
可是夏和易已经没有那么容易上当了,她意有所指地拖长了音调,“哦——不拘什么,您都认下?”
赵崇湛现在只想先把今夜给糊弄过去,含笑颔首说对,声音温润如流水,“只要你喜欢。”
“那我叫您……”夏和易笑意一收,板住脸,“三爷,赵三爷,您认吗?”
双伴儿兄弟,哥哥行二,赵崇湛行三。
一道惊雷从头劈到脚,赵崇湛脑子里骤然天旋地转,手扶了把床沿定了定身子,到底是做过皇帝的人,心里打卦,慌乱到了极致,反而能够渐渐冷静下来,面不改色地问道:“哦?这是什么意思?”
夏和易没料到他还能稳得住,被他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样子气得倒噎气,“我从来没见过双伴儿,一直在想到底长得能有多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盯着他的眼睛,“我最后给您一次机会,您最好坦白从宽,否则我把您肺管子给捅出来!”
话说到最后,她已经控制不住面部的扭曲,龇牙咧嘴,仿若地府里爬出来的罗刹鬼。
赵崇湛绷住的最后一根弦儿断了,只能以凶恶掩饰忐忑,骤然起身,高声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
夏和易呲着牙花儿,凶相毕露就扑了过去,手脚吊在他身上,以不可挽回的趋势将他狠狠压回床上,赵崇湛伸手拽她,结果就是两个人像摔跤似的扭打在一起,把周围的一切东西都踹出“咚咚咚”的通天巨响。
夏和易眼睛都杀红了,咬着牙骂:“我这辈子没见过您这么无聊的人!”
既然再掩盖不住,赵崇湛索性不演了,心底压了许久的火寻到出口,旧事重提怒火滔天,“千方百计想嫁戴思安,你当我死了吗?”
夏和易拼命撕扯,拳打脚踢,“您每回来坤宁宫都是一副恨不得下一刻马上就拍屁股走人的做派,我不是为了给您腾地方吗!”
赵崇湛恰时伸臂挡住她横扫过来的腿,怒道:“我那时心系政务,肩上重担万钧,你不替我分忧就罢了,还妄图曲解我——”
没给他怪罪完的机会,夏和易直接抢断道:“后宫不得干政,我怎么替您分忧?”
被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攻击惹得心烦,赵崇湛干脆一翻身,以身躯的绝对优势压住她蠢蠢欲动的四肢,“夏和易,我看你是真欠收拾了。”
夏和易忍无可忍,不能动弹,但挡不住她拼命挣扎的动作,“到底是谁欠收拾?是谁无聊?您怎么不去唱戏呢?骗我这么久有意思啊?”
她趁乱伸嘴就要咬人,赵崇湛忙乱中分出一只手迅速合上她的下巴,说话间几乎要嚼穿龈血,“我不骗你,你早就跟别人跑了。”
夏和易仰着脖子说对,气话把不住边儿,“要不是您三番五次打岔,我说不定早就跟白五爷成了!”
“你还敢说!”她的这种假设彻底激怒了赵崇湛,原来人发怒时,眼白真的会变成超乎寻常的通红,一个个身影从他眼前晃过,戴思安、白经义,还有一看见他转身就跳湖不犹豫的臭杂拌子,气得他差点就失去理智,“你再撒癔症,信不信我这就办了你!”
办?怎么办?还想杀人灭口是怎么的?夏和易被这么一激,急赤白脸的:“您再动一下,我就一头撞柱子,让您所有扯的谎都白搭!”
这种威胁,真是令人闻所未闻,听得赵崇湛都气笑了,“你嫁给我,我就是你的夫主,没我的命令,你敢少一根汗毛?”
夏和易是个实心眼子,怒瞪着眼睖他,“您看我敢不敢?”
铁一般的事实证明,她真的敢,挡箭跳湖都敢,撞柱子只能算清粥小菜,压根儿不值一提。所以赵崇湛只是嘴上硬气,身体一动不动,打是不敢真上手打就罢了,余光瞥了眼柱子,现在沦落到骂也不敢骂了。
夏和易占了上风,一心只想把刚才受的窝囊气尽数奉还,趁他手下一松,从缝隙里钻出来,翻身一跃压住他,哼哧哼哧喘着粗气,嘴里骂骂咧咧念秧儿,“气死我了,真的是气死我了。”
气得脑袋里嗡鸣声作乱,气血上涌在四肢百骸狂乱奔走,再找不到个决堤的口,她真怕她今晚就要暴毙而亡,对准他的肩狠狠咬了一口,在赵崇湛倒吸气的声音中开始剥他身上的衣服。
不拘用什么方式,一定要让他付出欺骗的代价。
这是夏和易此时脑海中唯一的信条。
她一咬牙,撑着胳膊迅速换了坐的地方,让他在措手不及之下扑了个满口鼻的馨香软泉。
她重重抛下一声哼,“憋死你个满口跑车的大骗子。”
夏和易打小会骑马,深知要驯服一匹不甘居于人下的烈马不是易事,烈马会狂暴地挺动,用尽一切方式将身上的人摔下来。所以夏和易在咬牙隐忍的过程中始终保持上身笔挺、腰腹收紧,还要有奖有惩。
她把满腔被欺骗的怒火换成另一种宣泄方式,居高临下地对他说:“是我幸您,不是您幸我。”
赵崇湛现在没法回骂,就算愤怒,最多只能以撕咬表达,但花蕊易折,又不可能真的撕咬,所以竟然无解。
在这个世道的观念里,大概只有相公堂子里的相公才会这么伺候女客,对于寻常爷们儿来说,这肯定算是一种屈辱。赵崇湛虽然不至于觉得屈辱,至多算是在对调的强弱关系中感到很不适应,况且是毫无准备之下猝然发生的,最初自然经历了抗拒,以及随之而来的磨合,但他渐渐从她餍足的神情里获得了另一种属于灵魂的快慰。
他忽然觉得,或许夫妻之间本该就是这样的,在相互奉献中相互汲取,而不是谁伺候谁谁侍奉谁的单一关系。
烈马逐渐温驯,一点一滴的反应都不会被骑手错过。骑着马纵情驰骋的夏和易徐徐松弛下来,仰头望向天花板,灯在旋转,倒映出一圈圈菱形的光,将仰脖引吭的人溺毙在光影的漩涡里。
*
屋子里到处遗留着有人在此狠狠打过一架的痕迹,桌椅都掀翻了,花瓶茶盏碎了一地,破损的绸缎这儿那儿地挂成了残破的幡。
“我现在能跟您说话了。”夏和易坐在一个横翻过去的杌几上,双手抱胸,口干舌燥,“不是说原谅您的意思,我还在生气。”
“我知道。”赵崇湛站在床头,态度比她要平静,是要和谈的架势。
夏和易气愤得捏起拳头把桌子当鼓捶,“您再也找不着第二个比我更通情达理的人了!”
他没有否认,“我想你应该有很多问题。”
“别催!”夏和易愤怒地踢翻了一个本就翻倒的凳子,“等我捋捋!赶着砸罐儿还是赶着扯幡呢您?闭嘴!”
小夫人突然变得如此易燃易爆,赵崇湛花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适应了一下,才无声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挠心挠肝啊,真是憋闷,夏和易一边琢磨一边发火,踹翻了身边所有可见的凳子,气儿才总算稍微顺了那么一丁点,肚子里的所有困惑回溯到一切的起点,怒而回身,“我们为什么会重来,您知道吗?”
赵崇湛看着她,沉默了下,说:“不知道。”
朝夕相对了那么久,夏和易对他的种种反应再熟悉不过了,当即又怒嚎起来,“您又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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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疫第一,作者大大万事小心呐】
【小夏真的很通情达理了,我第一次女主逮到男主掉马后,是这种反应】
【哼!!看,看在你更新的这么辛苦的份上,多给你浇些营养液!要,要加油哦!!!】
【大大开车一向可以的,意识流】
【哦豁,驯马说服】
【是我没想到是太太的车技娴熟在下佩服】
【她发现她的皇帝老公就无语了】
【啊这个开展是我没想到的,能这么开车】-
完-
◇ 第 70 章
◎生死相续◎
她肺里起钢火, 可是不能够再打一架了,那份刺激……实在太过刺激,她受不住, 退一万步说, 就算她还能再刺激一回, 他大概也受不住那份侮辱。
结果瞧他的眼神, 好像和她想象中有点不一样,眼底那隐隐发亮的光彩, 似乎还挺跃跃欲试。
夏和易有点后悔和他对视了, 她明明是占据了所有道理的那个, 此刻却眼神胡乱缥缈起来,乱瞟中落在了扎眼的唇上, 他的唇比她的要薄, 往常清淡的唇色总能为五官多添一分英挺,而现在却是红润的……那红润上反光的是什么?
哦, 好像是水渍。
他故意没有擦,故意留给她看, 这个心机的狗东西。
夏和易心里暗骂,骂完从怀里扯出条帕子, 反手扔了过去。
赵崇湛期初确实是存了些卑鄙的心思, 打算万一她再气得压不住,就把她的罪证亮出来,逼她松口, 结果抓住带着淡淡桂花香飘来的帕子,见她咕哝着忸怩转过身去, 那种迷乱之后的自责自咎缓缓涌上来, 水可真是……海啊, 水漫金山也不过如此了,他有些压不住气息上的错乱,胡乱用帕子擦了擦,“就凭你今日的……那种举动,本王能治你死罪,你知道吗。”
“我那不是气昏了头么。”夏和易也很不好意思,她一直以为她是个正经人啊,为什么一气之下能做出那般荒唐的举动,但是罪证确凿,她找不到托辞抵赖,只好两眼一闭装傻充愣,“反正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赵崇湛擦拭的动作慢慢缓下来,一同降沉下去的还有他的面色,如果可以,他很想问问她为什么以后不会再有了,不过未免有上赶着为她做那种事的嫌疑,他问不出口,不虞地将帕子往桌上一摔,“有没有,多早晚轮到你说了算。”
“不说那个了。”夏和易自诩厚于常人的面皮都快要撑不住了,赶紧把话题往回拉,“我要从头知道一切,原原本本,什么都不能骗我。您要是再蒙事儿,我立马收拾包袱,找一个您再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
刚才分开俩人的枕头现在横隔在方桌桌面上,一人一头,赵崇湛端坐在一柄官帽椅里,夏和易歪坐在踢翻了的杌几上,有种对垒的架势。
赵崇湛对她的狂妄很不满意,“没有我同意,你以为你能逃去哪里?”
“您关我一时,还能关我一辈子?”此情此景,忽然让夏和易想起曾经在京城的小姐夫人中风靡一时的画本子,里面有一句词儿一度勾得她心酸心颤,她脱口而出:“您就算关得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事实证明,那些写画本的酸书生还真是有几分本事的,这词儿一出,立刻激怒了赵崇湛,激得他大脑嗡一声,气得他口不择言:“成,你前脚走,我后脚就把你改的库房全改回来,塞满六十六房妾。”
夏和易猛地跳起来喊好哇,青葱似的食指颤抖着指着面前的鼻尖,“您果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是不是!”
赵崇湛被她指摘得无力,跟她待久了,谁都会变得胡闹起来,什么塞满六十六门妾,只图斗嘴快活,什么幼稚的话都往外蹦。再像现在这样毫无意义地吵下去,这辈子都吵不出个头来。
他心累地摆摆手,“坐下罢,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就是了。”
所以从他的三世帝命说起,说他和兄长之间的矛盾,一直说到太后让他选后的画像。
夏和易怔了怔,旋即偷偷瞄他一眼,“您原来那么早时候就觊觎上我了……”
“这怎么能说是觊觎,这分明是,是……”赵崇湛也有点尴尬,清了清嗓子,不可一世的神态重新挂上脸,“你有幸入了本王青眼,你们夏家祖上烧高香了,你应该磕头谢恩。”
可想而知的,被夏和易一句“我可去您的吧”给堵了回来。
然后终于说到夏和易挡箭的一茬,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南定王和……那位勾结上了,难怪呢……”
再后来的事儿,赵崇湛想三言两语简短略过,但夏和易对她死后的故事很好奇,“我……那个了以后,您立的哪家姑娘当继皇后啊?”
赵崇湛眼神开始飘忽,试图掠过这个问题,“后来我想弥补你——”
但是夏和易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的人吗,她带着十头骡子非要把他拽回来,“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说好不瞒我呢?您说罢,无论您立了哪家的姑娘,我至多生一会儿气就过去了,您是什么身份呀,我能理解您。”
立了反倒还好了,要是实话实说,岂不是今后在她面前再也立不起威仪来?但她咄咄逼人,随时一副要收包袱走人的样子,赵崇湛几度烦扰之下顶上她的目光,“没立继后!别问了。”
“为什么?”夏和易货真价实地惊住了,“那后宫不得乱套了吗?前朝的大人们没逼您?”
“后宫有太后坐镇,乱不了。前朝,呵,往后宫里塞他们的闺女,朕已经够仁义了,连朕的发妻他们都想掺一手?”被戳中心事的赵崇湛嗓门高起来,“朕认准了人就不会改,朕有铁骨冰心的气节,你当朕是你,三心二意没个准头。”
夏和易从他骤然拔高的音调中听出来了,其实他还是那个质朴丹心的少年,对着一副画像情窦初开,对待结发的妻子,不论中途有没有产生感情,反正是死心眼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她死都死了,他还巴巴追回来,被她下了几回脸子也不回头,这不是傻小子是什么呢。
她怔怔盯着他的脸,好想笑,但又有一点点想掉泪,该怎么形容呢……像是心口被轻轻踹了一脚,不疼,惴惴的,似乎是难受,似乎又没有。
但她还在生气,所以不能让他轻易得逞,夏和易借着低头探地的动作缓和了些,低声提醒道:“您自称错了……怕隔墙有耳。”
赵崇湛不以为然,“我要是连这点能耐都没有——”话到这里停住了,没往下继续。
夏和易顿了顿,“嗯”了声,但还是说:“眼下这个节骨眼儿的,万事仔细着些,总挑不出错处。”
她难得轻声细语一回,赵崇湛本来都在考虑是不是得拿麻绳把她捆起来了,这会儿发觉她还是关心他的,说不定情况有缓,于是接着往下说:“你死后五年,我北征大捷,西循国派使臣入朝求和,使节是西循国大国师,禀天人永隔有解决之法,有术法献上。我本是不信的,但信与不信……横竖一试罢了。”
夏和易满脸意外,“您不是最厌恶神鬼之术了么……”
她入宫后曾听说,在赵崇湛还小的时候,先帝的宠妃曾妄图以巫蛊之术害他,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以至之后对神鬼之说深恶痛绝。
她不知道现在听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烙下的是如何的炙痛的回忆,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赵崇湛说:“如果能换得你回来,也无妨。”
对夏和易的震撼,不可谓不大,平心而论,他们做夫妻的那三年,之间并没有深厚到震颤人心的情谊,感情间的感触是相互的,她对他没有,他应当对她也是同样,可是他仍然对她有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执拗。夏和易懵了半晌,欲言又止地望着他摇摇头,“您真是个……老实头儿,真是没法儿说,我再没见过比您心更实的人了。”
在他一往无前坚贞的时候,她满心想的都是嫁别的丈夫,赵崇湛难免觉得难堪,难堪之后就是生气,“对,我坚定而有气节,跟你不一样。在身份这件事上,我是欺骗了你,但一切都是事出有因,要不是你——”
夏和易看他眼神就预料他又要旧事重提骂她一通,赶紧截住话茬,“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哎呀,您老车轱辘话来回倒腾做什么,多没意思的。”
茶吊子刚才打架的时候打碎了,她起身到门外,扬声让人送了新的进来,再倒了一杯茶,亲手捧到他面前,“您继续说。”
递完茶了,才想起来她原本应该还在气头上,手的方向在半空中往回一转,哼了声,自己一口气仰头喝掉了。
然后两个人又幼稚上了,眼神瞪着小小的茶盏斗法,你一下我一下,眼神几乎斗得要烧起来,一直斗到赵崇湛醒悟过来他又犯傻了,单方面了结束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故事还要继续说,以西循国大国师作为生死媒介,“……以三世帝命为限,换你生死相续,三世止息。”
世上竟然真有这样的奇事,夏和易觉得不可思议,但她的的确确重活了一道,由不得她不相信,震撼着回味了许久,觉着有些不对劲,中间好像有什么没续上,“那代价是什么?”
“因缘果报,代价是……”赵崇湛舌头打了个突,收住了,改口道:“以帝命作交换。”
“就这样?”夏和易很是怀疑。
“你还想怎么样。”他不耐烦了。
夏和易知道他没说完全实话,可他不想说的话,再追问下去可能也逼不出什么来了,于是作罢,静静坐在那儿思量了会儿,突然想到,当初如果他挑中的不是她,而是别的姑娘,他是不是也会这么一根筋地认准了?
不该想这个问题的,一想就钻进了牛角尖里,心里怄得厉害,现在他都是她的人了,明白再琢磨什么“当初要是”是不应该,可是就是难受,进退两难的那种难受,吵嘴也没劲吵了,懵懵的,想到什么说什么,“您知道的吧,当初所有人都以为皇后会是我大姐姐……哦,我忘了,您是见过我家大姐姐的,长得可漂亮了。”
赵崇湛皱了皱眉,“那人心术不正,你今后少跟夏家人来往。”
思虑再三,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她,省得她以后拎不清,“当初你重伤昏迷不醒,夏文康送了夏大进宫侍疾。后面的事,本王不屑提及,横竖你心里有数就成。”
夏和易对家里是失望的,可每次似乎都能更加失望,在她的那种险境之下,家里还能冷静权衡利弊,送大姐姐进宫做什么呢?无非是为了借她以身挡箭的功劳,趁热为大姐姐谋一条前途吧。瞧赵崇湛的模样,大概是大姐姐做出了什么不堪的举动,惹他不悦了。换作以前,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端庄大方的大姐姐会做出自荐枕席的事儿,可她曾经亲眼见过的,大姐姐跪在地上,差一点就要将他的膝头拥进怀里。
所以还能怎么样呢,生在这样糊涂又清醒的家里,只能长长一声叹息。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四下静了下来,听雨声打在房檐上,雨滴轻轻跳起来,发出一连串轻柔的,哔哔啵啵的声响。
好像不会吵架了,可是矛盾还是横亘在中间没有解决,赵崇湛看她一眼,她也在偷偷瞄他,眼神正对上,她不动声色地移走了。
“成亲前我跟你说过的话,其实也是这个意思,总夹缠过去没有出路,既然都有错处,一概抹平了,我跟你都既往不咎,人到底该往前路打算。”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为了掩盖没有信心的事实,一直以来,认准了她的似乎只有他,她的动心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实在说不好,所以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慎重从不可一世的说教里透露出来,“那么,今后,你还愿意吗?”
这个问题,把夏和易问懵了。她还愿意吗,今后还愿意和他在一起吗。她胡乱地说:“您别打量我不知道,不论我待会儿说什么,您都会说我说了不算。”
照她的性子,如果愿意,当然会直说愿意。东扯西拉转移话题,至少不是愿意的意思。
夏和易眼睁睁地看见他眼底的光一寸一寸黯淡下去,狂乱的心慌突然铺天盖地地涌起来,她想解释,她不是想表达不愿意,愿不愿意的,她就是脑子里太乱了,好像要既往不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纠纠缠缠三世,弯弯绕绕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他今后还是要做皇帝,那她是不是还能做一个心无旁骛的皇后?她一时想不清楚,一时也说不清楚,手里的帕子都快被攥成一团,整个人僵住了。
雨拍的回响激起一片浩大的空旷,沉默被拉得好长好长。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仿佛天荒地老,赵崇湛的声音才响起来,缓慢,但坚定,“你说得对,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放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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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呀 好甜哦】
【终于说清楚啦!两位还要再来一回皇帝皇后吗】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