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祝春知微一愣神儿,然后勉强笑道:“不用。”
“好,”祝如敬没再多言,只是点点头,然后说,“不过,你们有想好要去哪儿吗?”
祝春知和齐疆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了一个答案。
8月份的一天,祝春知正坐在咖啡厅里翻阅着杂志。上身穿一件黑色修身的不规则v领交叉长袖衫,搭配着酒红色垂感鱼尾裙。
有着清冷的魅惑感。
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是齐疆给她发来的消息:【姐姐,看窗外。】
祝春知看向窗外,戴一顶纯黑棒球帽的齐疆正趴在咖啡厅的玻璃窗上,将手机屏幕展示给她看。
齐疆穿着短款白色修身t恤和灰色毛边牛仔裤,鼻尖沁出微微的汗来,衣着平淡却透着股独特的清雅。
她是在向祝春知展示自己所收到的入职offer通知。
祝春知走过去凑近了些距离看,比着口型说:“真的?”也同她一起兴奋。
“真的。”齐疆将双手拢着,做出个扩音喇叭的形状小声道。
现如今,纸媒行业压力渐大,而齐疆通过了竞争比例为500比1的临熙新朔光报社的招聘,成为了一名实习记者。
而祝春知的工作也已确定好,在临熙市的博物馆负责古陶瓷的研究鉴定,依旧是和她喜欢的古物打交道。不是公职,也无需过分劳心费力。
二人计划从西州去到有温暖的冬天的临熙,像是私奔一般。
晚上,祝春知轻抚着齐疆的胳臂,问:“离开之前,你想要跟我回去一起见见我妈妈吗?”
还没等齐疆点点头,祝春知贴在她额头上的唇又翕动着说:“不不不,还是不要了。”
万一他们又说了什么话,齐疆放在心上就不好了。
“都听你的。”齐疆安心地窝进祝春知的怀抱里,“我可以,也愿意,跟你一起去面对一切。永远跟着你。”
祝春知用力将怀抱收得更紧些,回复她道:“好。”
毕竟是要到另外一个遥远的城市去定居,无论如何,她还是想跟祝明贞说一声的。
于是趁着离开前的一个好天气,祝春知去了祝明贞的理发馆。
她到时,祝明贞依旧正在给店里的客人理着发,语气低低的,对祝春知道:“先坐一会儿,我马上就好。”
“嗯。”祝春知坐到一旁,然后一言不发地盯着祝明贞的动作。
待那位客人走后,祝春知坐在沙发上笑着说道:“妈,你给我剪一下头发吧。”
祝春知并不认为亲人与亲人之间的隔阂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除,转过头来彼此就都能够热热切切地拥抱在一起,有一个大团圆的结局。
她只是想,或许该不再向外去求。
接受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对孩子爱切呵护至深,接受人活在这世上就是会遇见各种各样的人、事。
要做的,不过是与自己和解而已。上天已经馈赠优待她深厚,还要去求什么更多的呢。
这该是难得一次店中清闲的时候了,也是两人之间少有的静谧时刻。
祝春知很喜欢母亲的理发店。明亮的白炽灯,落地的碎发,偶尔的药水味儿。
再有就是给客人常用的洗发水和护发精油的味道,像玫瑰的香。
祝明贞愣了一下,然后说:“等我一下。”
她去水池旁洗净了自己的双手,然后重新清理了理发用具。
将盥洗盆旁边的水渍擦拭干净后,拍拍软沙发道:“来这里吧。”
“好。”
祝春知躺下,闭上眼睛感受着母亲柔软的手随着温润的流水一同拂掠过她的头发,耳际,颈后。
接着是她记忆中熟悉的洗发水的香味。
在头顶满是泡泡时,祝明贞轻柔说道:“是要和那个女孩一起去临熙吗?”
祝春知睁开眼睛,头颈有些僵硬。
“我是听你小姨说的,你们要去临熙。”
“是,所以想临走前再来看一看。”
“没事的,不用牵挂我,我也没做对什么事。”祝明贞手下动作温柔,“不用带她回来,你们两个过得好就好了。放心去吧。”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事的。过年能回来的话有时间来看我就看一趟,没时间就不用往我这边跑了。”
“嗯。”祝春知淡淡回道,心中的重压在此刻被轻轻放下。
回家后齐疆堵她在门前,问:“剪头发啦?”
“嗯,回了那边一趟。”
“需要我做什么吗?”齐疆依旧是如同忠诚的小狗,能随时为祝春知冲锋陷阵一般。
“不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处理好了。”祝春知亲吻在她额间,“明日出发。”
明日出发,奔向幸福。
齐疆的心愿是在一个夕阳之下,开着车带着心爱的人还有嘎嘎一起去大海边。
刚到临熙时,这个心愿就实现了。
西斜的阳光下,戴着渔夫帽穿白色长裙的祝春知牵着嘎嘎在海边的沙滩上漫步走着,浅滩的水泽中倒映着夕阳万千。
涌动的潮水打湿了祝春知的脚和嘎嘎的爪子。
春知的裙摆也湿淋淋的一片。
齐疆按下摄影键,如今的这幅景象,怎么能说她的最伟大的梦想没有成真呢。
此刻天地为真实的幻景,以她的温慈之心,普度着芸芸众生中的两人。
而第一天上班时,齐疆穿着一件平凡却珍贵的白色衬衫。衬衫的右胸处,一小朵红色郁金香安然躺着。
是祝春知为她绣的,意味着热烈的爱意。
跑现场找新闻写稿子,这些构成了齐疆的日常的繁忙生活。
脸皮被磨得厚厚的,但也还是在自己的采访几次被拒绝时哭了鼻子。
祝春知再仔细安慰着委委屈屈缩在自己怀抱里的齐疆,拍捋她的脊背。
等齐疆工作稳定下来之后,却总是好像在瞒着她鬼鬼祟祟办事儿了。
在祝春知睡着时会偷偷地摸她的无名指,反复几次。
祝春知醒了但没睁眼,然后就感觉有条细绳套在了自己无名指指根,之后再被抽除。
祝春知生日这一天,她们一起去海边欣赏了名为海市蜃楼的烟花作品。
澄蓝柳绿明黄胭脂红的颗粒在她们眼前如流星般升起又滑落,伴随着顶端绽放出的一丛丛小烟花,整个宇宙都是绚烂的色彩。
海边乐手的吉他声在此刻汇入景致中,视觉和听觉在这一时刻升腾为至高的体验。
她们在烟花下对视,拥抱,把自己的心脏和血肉脉络都与对方生长在一起,不再有任何的分离。
观赏完烟花秀意犹未尽地回家后,齐疆捂着祝春知的眼睛,把她带到摆着生日蛋糕和鲜花的桌前。
趁着室内只剩下蜡烛的温暖光线时,才从背后拿出来精致的小盒子,将价值不菲的耀眼钻戒呈到祝春知面前,单膝跪地。
齐疆的目光湿润,烛火倒映在她浅色的眼眸中,明明暗暗。
她问:“春知,你愿意,嫁给我吗?”
祝春知却先拉起齐疆,让她与自己平视着,然后主动将左手递过去,泣笑着答:“我愿意,日夜渴求。”
戒指无分毫间隙地嵌进指节间,祝春知用那只刚戴上婚戒的手臂拥齐疆入怀,产生了一个起了念头就挥之不去的想法:
想跟她结婚。
于是在两个月之后,她们在英国的一间教堂里举办了婚姻仪式。
春天吹拂着绿色的窗帘。
祝春知的呼唤轻轻的,她喊:“灿灿。”
“嗯。”齐疆用温柔成水一般的声线回应。
“低一下头。”
齐疆如她所言照做,头顶被细纱类的东西笼罩而过的触感。
一睁眼,眼前多出来一片白纱。
是婚礼中用到的,披盖到新人头上的白纱。
而那轻柔的纱也不单单是披在自己发上,祝春知也在这白纱的幸福笼罩之下。
她的面容离自己只有五公分。
齐疆见她忽然笑了,鲜艳的唇色更衬出那人的气色。
她攥着齐疆出汗的手心,问:“灿灿,此刻你会有一些关于幸福的体感吗?”
“有,还有了关于自己整个生命中最为美妙的场景的画面。”
一阵微风送来阵花的清香,祝春知凝视着齐疆的眼眸,呼吸急促地慢慢拢近了。
一个如梦如幻的吻印刻在齐疆的唇际,然后是两瓣唇被细致照顾着,婉转流连。
齐疆的手指攥着轻纱的一角,只觉得庆幸和珍惜。
这一路的颠簸流离,幸而得到命运眷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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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纵然关于“新闻已死”的言论依旧甚嚣尘上,但齐疆在她所坚守的一方阵地里不曾退缩过。
她见证了时代的变迁,叩响无数次“主流媒体该何去何从”的疑问,又一步步用实践给出回答:
亲闯传销窝点成功解救出了十几位深陷其中的失联学生。选题中关注青少年遭受家暴及校园暴力的问题。为推进法律制度进一步保障完善患病学子的求学权利而发声……
多年后,齐疆所在的新朔光报社已成为全国知名的获百姓信任度最高的媒体。
此时国内舆论对于同性婚姻的法案通过问题正进行着如火如荼的讨论。
而“之疆”的账号和报社的账号在对同性婚姻这一议题上联动,为推动其进程的发展而发挥了作用。
2040年。同性婚姻法案在国内通过。
同年43岁的祝春知与34岁的齐疆正式结为婚姻关系。
齐疆给亲近的人递送了自己亲手书写的婚礼请柬,地点定在一个小型宴会厅。
婚礼进行时,那位考古界的赫赫有名的人物也来到现场,曾临与祝如敬手挽着手。
春日的阳光下,祝春知和齐疆彼此约定:没有人比彼此更契合对方。无论身处何种境遇,都不会对对方有所隐瞒。当对方累的时候,需要安慰的时候,要回到爱人最为安稳的港湾。
“祝君知春”四个字,是齐疆时时刻刻心愿所化的美好祝福:希望彼此能够不错过每一个温煦的春天。
她们有着遗憾的、错过的过去,未来无论是风暴、寒流、或是春阳和浅绿的草,都与她们一同存在于宇宙中,回响激荡。
院墙中的玫瑰在风的吹拂下颤动,仿佛是有人在与她们打招呼,一同庆贺着人生之中这样特殊而温暖的一天。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