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钱夹
“对啊, 我都不知道,我哥哥居然把我做的那些小点心分给你了。”
金微笑着,脸上竟然又流露出了些许窘迫:“要是早知道他会把我做的点心拿给别人, 我肯定会更用心一些。你觉得怎么样?好吃吗?”
她蜜色的眼睛闪闪发光,仿佛真的是一名期待着反馈的大厨。
基努几乎难以相信这是他的妹妹金能说出来的话。
她的反应居然这么快?
还是说兄妹之间心有灵犀的默契发挥了作用?
不过奥斯蒙德似乎真的被他们两人糊弄了过去。
他脸上的微笑并没有任何消减的迹象, 诚实地恭维了金两句,又说了些祝她早日康复的话,便站起身,借口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和兄妹两个告别离开。
基努这才松了口气,面带微笑地看着奥斯蒙德开车离去,悬着的心才堪堪放回肚中。
目光再一转,妹妹金早已经收敛了笑容,双手环抱在胸前, 趾高气昂地抬起下巴, 乜斜着基努:“解释吧。”
基努吃了一惊,匆忙关上门, 也坐到了沙发上, 他的语气惊讶:“你居然这么聪明?”
金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拿我当挡箭牌,但我又不傻, 难道还会害你丢了工作?不过,你是认真的?偷偷给一个男人带饭?”
金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是难以理解和怀疑,仿佛是头一天认识了自己的亲哥哥一样。
“我不是!”
基努连忙狡辩道:“我只是在帮一个朋友的忙!”
这件事可绝对不能赖到自己头上!
金的目光依旧充满狐疑:“帮朋友的忙为什么不直接说她的名字, 要拿我顶替?你们这样会搞得奥斯蒙德以为我恋爱他, 我现在都觉得他的笑容里满是怀疑, 好像我是会诱拐他的女魔头。”
基努擦了擦自己额角的冷汗,尴尬一笑, 打了个哈哈:“有吗?”
当然有了!
金有些生气地锤了一下基努的手臂,不情不愿地说道:“你得感谢你是我的哥哥,拿电影院季票来感谢他,听到没有!说真的,我差一点就要和他站到同一战线,骂你一句死变态!”
基努自知理亏,也不敢大声反驳,更不敢说如果送个饭就算变态的话,那利亚姆每天打探消息的举动又得被归为什么?
他抬起手臂,虚做着抵抗,询问妹妹:“那利亚姆呢?他没来吗?”
“利亚姆?”
金明显吃了一惊,手上的动作都堪堪停顿:“《Plan B》那个利亚姆·海恩斯?你认识他?你说的要来家里做客的朋友是他?”
“等一下。”
金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你说的,要你帮忙送饭,还拿我的名字顶锅的朋友,不会是利亚姆·海恩斯吧?”
这是什么复杂的关系?
早听说娱乐圈的水很深,关系错综复杂,但基努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电影圈新人吧?
怎么混乱的关系已经初见雏形了?
“问你呢?他人呢?”
基努暂时不打算向妹妹解释整件事之中穿插的弯弯绕绕,他此刻的神情略显焦急,难不成奥斯蒙德真的撞见利亚姆了?甚至早已经识破了他们的谎言,刚刚只是不想揭穿他们?
被他寄予了期望的妹妹却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反正我只见到了奥斯蒙德,我不知道你的朋友在哪,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来,也许他会再晚一些过来吧。”
*
驾驶着外形低调的法拉利离开的奥斯蒙德实际上并没有将车开走太远,他明显地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异样。
里维斯兄妹的演技堪忧,很难将他这样在娱乐圈内长大的、具有丰富从业经验的好莱坞导演骗过去。
奥斯蒙德脸上的表情极为冷淡,心中却有些烦躁。
隐隐约约的,他觉得自己似乎触及到了事情的真相,那个几乎没有任何可能会发生的真相。
基努的妹妹金亲手制作的点心,总是让他回忆起一些微妙又奇怪的熟悉感。
奥斯蒙德感到很不自在,他将车停在距离基努家后门车库有一段距离的路边,熄灭发动机,打开控制台上的抽屉,目光扫过空无一物的控制台,修长的手指从收纳空间中取出万宝路和火柴。
他并没有打开车窗,在密闭的车厢空间内燃起了烟。
浓重的烟草燃烧和焦油的气味很快便溢满了所有的角落。
奥斯蒙德没有抽,他近乎执拗地死死盯着路口,燃烧的香烟更像是一支帮助他思考,帮助他祈祷的凝神剂。
会是他吗?
基努和金的谎言,遮掩的是他吗?
可是,这说不通。
难不成利亚姆·海恩斯疯了?
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瓜葛牵扯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
然而,眼前的现实,却告诉奥斯蒙德,他的猜测没有错。
奥斯蒙德并没有在车厢内等待太久的时间,指尖夹着的香烟甚至还没有烧去一半,一个极为可疑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路口的尽头。
他戴着厚重且不透光的摩托车头盔,身形颀长,身高约有一米八一米九,体型介于少年和成年男人之间,身穿一身哑光质地的黑色贴身工装,除了过多的口袋与实用的卡扣装饰以外,看起来就像一件普通的骑行服或者赛车服。
他骑了一辆看似笨重的机车。
将车停在路边以后,却没有摘下头盔,而是有些警惕了环绕、观察了一圈四周的状况。
奥斯蒙德半眯起眼眸。
也许对暴走族机车族来说,他这身从头遮掩到脚的打扮算不上夸张。
但现在是八月份,多伦多最热的季节,所有人都穿着短袖,哪有人会像他这样,连手指都不肯露出来。
哪怕是最狂热的机车党,也不会在如此炎热的天气佩戴一个简直像是被封死的头盔,更不会在停车的第一时间四下打量,而不是摘下头盔透气。
更何况
一看到他的身影,奥斯蒙德心中的熟悉感便即刻开始叫嚣,如同在沸水中翻滚一般,尖叫着、嘶吼着,撕扯着他不堪一击的否定。
奥斯蒙德此刻的心情格外地复杂。
喜悦、放松、恍然大悟,疑惑,厌恶,不安,焦躁
五味陈杂。
真的是他吗?
应该就是他。
但是为什么?
就算利亚姆·海恩斯和基努·里维斯认识可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用这么迂回的办法来再次接近他?
奥斯蒙德想不明白。
他也没有时间继续思考。
藏在角落里的法拉利似乎还是被头盔男察觉。
他原本已经将机车停好,此刻虽然故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什么也没发现,却还是长腿一跨,重新坐回了车上,似乎就要掉转车头,转身离开。
奥斯蒙德没有太多时间继续考虑,他迅速打开车门,将烟头踩灭,钻出车厢阻止他转身逃跑:“喂!你!站住!”
万一不是利亚姆·海恩斯呢?
他又没有摘头盔。
如果是他怀疑过度了呢?
如果那些甜点和汤就是金的手笔呢?
如果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是和利亚姆·海恩斯身形相似呢?
也许一切都是他的臆想和一厢情愿。
毕竟他找不到任何原因,解释利亚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借着基努·里维斯的手,努力维持着过去
他的喝止明显干扰了头盔男的动作,头盔男的手轻轻颤了颤,却并未回头,浑然一副没有听到奥斯蒙德的话的模样。
他短暂思考了片刻,似乎是考虑到发动机车、调转车头方向的速度太慢,很容易被奥斯蒙德抓住。
于是果断弃车,背对着奥斯蒙德转身就走。
他的腿很长,步子略快,哪怕看起来并没有跑动,依旧是两三步就拉开了与奥斯蒙德之间的距离。
奥斯蒙德迫不得已,只能改走为小跑,试图追上他拦住他:“我说你呢!戴头盔的家伙!停下!你车也不要了吗?”
他全然没有思考,如果试图甩开他、戴着头盔的真的是利亚姆·海恩斯,他又该在他摘下头盔以后,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是该质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跑?
还是平静地笑一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奥斯蒙德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应该追上他,拦住他,然后摘下他的头盔,看看他究竟是谁。
可是,戴着头盔的男人仿佛聋了一般,哪怕奥斯蒙德的指向已经如此清晰,他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同样改走为跑,竭力想要消失在奥斯蒙德的视线范围之内。
该死的。
奥斯蒙德紧紧蹙眉,不敢松懈,快步追在他的身后。
他的进食量本就大幅度地减少了许多,自然不适合运动锻炼,现在要加速跑追人,也极不适应,没跑两步便察觉到喉咙泛上了一股浓烈的铁锈味。
但对方本就穿了一身黑衣,在逐渐变暗的黑色遮掩下,一不留神就很有可能摆脱自己。
如果这一次放跑了他,奥斯蒙德知道,他绝无可能再找到机会,揭穿头盔男的真实面目。
他死死地盯着头盔男的背影,只觉得天气的燥热与烦躁的情绪让他血气上涌,肩膀撞上路人也毫无知觉。
眼看着距离逐渐被拉开,似乎一转身,头盔男就会消失在他的视野中,奥斯蒙德忍不住再次吼道:“利亚姆!你TM别跑了!混蛋!”
但是那黑色矫健的身影并没有因为一个名字呈现出一丝一毫的动摇,他的速度不减,转身跑向墙后,如奥斯蒙德预料的一样,彻彻底底消失在了他的视野范围之内。
抓不到了。
奥斯蒙德孔雀蓝色的眼睛如同蒙上了一层灰色,他放缓了速度,大口喘息了起来。
混蛋。
明明就是他。
长久没有运动却突然提速奔跑的感觉很快便侵袭了奥斯蒙德的四肢百骸,他眼前因为供血不足而发昏发暗,口腔中满是血腥的味道,四肢也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失望和无助几乎在刹那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情绪。
奥斯蒙德用手支撑膝盖,不断地调整着自己急促的呼吸。
他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头盔男就是利亚姆·海恩斯,不然他为什么要跑?机车都没来得及上锁。
但,同时,他脑中的理智又在撕扯着他,告诉他,那不是利亚姆·海恩斯。
他应该在蒙特利尔而不是多伦多。
他不认识基努·里维斯。
他也没必要亲自制作糕点,再装模作样地假借他人之手送到他桌上。
也许。
奥斯蒙德想,他应该转身返回,守着那辆机车。
虽然头盔男转头回来骑走车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也不是没有,只要他有足够的耐心,说不定能够等到他。
然而,奥斯蒙德刚刚直起身,便被一股毫无征兆的、大力的击打击中了背部。
奥斯蒙德毫无防备,他踉跄了两步,摔倒在了地上,白皙的手掌擦过地面,划出一道血痕。
膝盖和手肘也狠狠撞在了水泥地上,裹挟着剧烈的钝痛,几乎让奥斯蒙德疼得眼冒金星,忍不住低声痛呼。
手肘肯定也蹭破了皮,好在他穿的是长裤,膝盖可能没有破皮,只是撞出了淤青。
是什么人?
奥斯蒙德努力抬眼,只发现两个一白一黑,他根本不认识的、手里拿着棒球棍,打扮邋遢的高中生模样的少年,居高临下,满脸轻蔑地看着他:“喂,你这***的,你那**老妈没教过你撞到别人要道歉吗?”
奥斯蒙德垂眸,纤长的眼睫不安地颤了颤。
这个年龄阶段的、在街上游荡的青年比某些帮.派分子还要危险。这两人看起来神志不清,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刚磕了什么东西?
他不想惹上他们,也不打算再继续与他们纠缠,干脆地自认倒霉:“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可以赔偿你们,你们要多少?”
能用几张纸钞摆平的事都不算大事。
奥斯蒙德翻身坐在地上,眸中掩不住厌恶,他手掌上的鲜血滴落在地上,蹭在自己的衣服上,反手便要去摸自己的钱夹。
谁知道,两个问题青年却将球棒砸在了地上,阻止了他的动作:“你少糊弄人了,我们难道不知道你**刚才是在追**的抢劫犯或者小偷?”
加拿大的治安实在是个问题,街上最不缺的就是小偷与劫犯。
奥斯蒙德的打扮光鲜亮丽,大晚上还敢在街上晃悠,一看就是有钱又没脑子的外地人。
另一个黑人笑得狰狞:“b**,虽然你运气不好,但现在道歉也晚了。不如乖乖地别喊别叫,让我们**当一回出气筒发泄一下。”
白人小孩倒是比他精明一些:“你的衣服看起来可不是便宜货,先把鞋子和衣服**脱下来给我们”
他尖锐难听的声音突然卡壳,如同被捏住了脖子的鸡,满脸惊恐地看向远处,摇晃着同伴的手臂,示意他快看。
黑人男孩的见识显然也比他多上不少,抬眼顺着他手指向的地方看去,只是哼笑了一声:“**假的,不用怕。”
奥斯蒙德用手背擦去了手掌上的血痕和脏污,也回过了头。然而,在看到身后状况的一瞬间,他却讶异地瞪大了双眸——
依旧戴着头盔的黑衣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去而又返,手中还拿着一把体积小巧的手.枪,森森的枪口正对着黑人男孩。
听同伴这么说,白垃圾也不再胆怯:“对啊,要是真的,他早就开枪**了。”
两个明显磕high了的男高天不怕地不怕,甚至挥舞着棒球棍,笑嘻嘻地看着身形高大的头盔男缓步走近了他们身边。
“孬种,你怎么不**开枪?”
“你不会以为我们怕你吧?这个**,拿个模型,偷袭一个外乡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不知道是否在顾及着什么,头盔男并没有选择最便捷的方法,开枪吓走他们。
距离逐渐缩短以后,他才突然发作,一脚狠狠地踹在了甩着棒球棍,嘴里不停歇,想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的黑人男孩的肚子上。
他这一脚力道之大,竟然直接将黑人男孩踹出了四五米,他毫无反抗的能力,向后仰倒,摔在了地上痛呼。
戴着厚重头盔依旧游刃有余的黑衣男人随手转了个枪花,将手.枪插回腰间,另一只手在踹向黑人男孩的同时握紧成拳,一拳砸在了白人高中生的脸上。
那白垃圾同样反应不及,被他打的趔趄,难以置信地捂着脸吐出了两颗带血的黄牙。
但黑衣男人并没有就此留手,他出拳极快,就连奥斯蒙德也没有看清他究竟是如何又一拳砸在了白男的鼻梁上。
白男的鼻骨瞬间断裂,鲜血涌出,顺势摔倒在地上,沉闷的响声甚至让奥斯蒙德也感到了些许牙酸。
头盔男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棒球棍,漆黑厚底的皮制马丁靴狠狠踩在黑人男孩的腰间,再次引起他的一阵凄惨的哀嚎。
“砰——”的一声闷响。黑衣男人手中的棒球棍猛烈地击打在了黑人的背部,棒球棍应声折断,堪堪靠着最后一丝木制纤维维持着木棍两部分之间的联系。
黑人男孩的惨叫声随即变得愈发刺耳:“别打了,救命!别打了,饶了我吧!求求你!你打维奇吧!别打我了!”
奥斯蒙德很快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胺臭味,显然是他们两个之中的某个人吓得失禁了。
眼看差不多,再打下去就很有可能会出人命,黑衣男人这才收了手,默许两个高中生模样的瘾君子互相搀扶着火速离开了现场。
他全程一言未发,目送着他们离开以后,便轻轻抬腿,一脚将残破的棒球棍踢到了路边。
“你”
奥斯蒙德喉间发痒,他抬眸看向与他间隔一米,此刻正背对着他的黑衣男人,一时不知道应该出言感谢他还是该说些别的什么缓和气氛。
头盔男并没有转身。
但他的举动却给了奥斯蒙德些许勇气,他的嘴唇轻颤,低声询问道:“你为什么?为什么又回来了?你你是利,海恩斯,对吧?”
始终未曾摘下头盔的男人这才像是回忆起了,还有他这号人存在一般,缓慢地转过了身。
奥斯蒙德的瞳孔微微收缩。
“你”
方才算得上是救了他一次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漆黑一片的头盔依旧无法传递任何情绪,平白地为他增添了不少神秘与令人心惊胆战的气息。
他的手臂抬起,右手前伸,手中抓着一只小巧的手.枪,此刻,黑洞洞的,令人畏惧的枪口正直勾勾地对着奥斯蒙德。
[把枪击防护罩打开!]
快速命令了系统之后,奥斯蒙德依旧维持着部分冷静。
眼前的男人刚才也迟迟没有开枪。
说明眼前的枪要么只是个装模作样的模型玩具,要么就是头盔男有所顾及,不敢在这里开枪,害怕引来别人的关注和警察。
更何况,有[枪击防护罩]在手,他伤不到自己。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一顿毒打。
不,等一下。
[枪击防护罩]只能防范子弹,如果他再掏出小刀不需要,奥斯蒙德感觉,也许只靠赤手空拳,对方就能轻易地杀死他。
“你想要什么?”
奥斯蒙德坐在地上,修长的手指撰紧了衣摆,他的语速明显加快,声音却略显虚弱。
本该积极思索对策,但他却无法阻止自己胡思乱想。
眼前给男人不是利亚姆。
至于他为什么会跑。
也许他正准备进行什么毒品交易,本就如同惊弓之鸟。
被自己一吓一追,也许误以为他其实是前来缉毒的便衣警察。
他会死吗?因为一个陌生的男人?
奥斯蒙德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但他的呼吸还是莫名地加快了一分。
不知道为什么,他反而因为眼前的男人不是利亚姆而感到了些许失落和尴尬。
到底是什么让他产生了整个世界都围着他转的错觉?
基努和金只是好心分给他一些点心,他却用最糟糕的念头,不停地揣测、怀疑他们,最终害自己落得了眼前这样危险又难堪的下场。
何况,又不是在拍电影,他怎么可能这么巧,再次遇到利亚姆·海恩斯?
“我不是警察。”
奥斯蒙德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试图为自己辩解,尽可能在枪口下保全自己,尽量避免一些皮肉之苦。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在目睹对方流畅而迅速地将两个问题青年撂倒以后,便已经放弃了抵抗。面对这种人,他毫无还手之力:“我只是以为见到了一个熟人。”
但头盔男似乎不为所动。
包裹着身体的黑色衣物勾勒出他矫健有力的身躯,手臂曲线流畅,紧绷。
他依旧一言不发,像是怪谈里没有头,也不会说话,只骑着无头马在街上游荡的无头骑士。
但他晃了晃手臂,枪口指着的对象变成了奥斯蒙德的手,然后又指了两下奥斯蒙德的身后。
奥斯蒙德看懂了,他是叫自己把手背到身后去。
忍不住松了口气,起码这样一来,奥斯蒙德可以确定,他并没有打算对自己痛下杀手。
在面对并不打算伤人性命的劫匪的时,最好的做法就是乖乖听劫匪指挥,不要将他惹怒、逼急,以免对方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奥斯蒙德听话地将双手背到身后腰间,猜到他也许只是想从自己身上拿些东西,便说道:“我的钱夹在裤子的口袋里,我可以把它给你。”
头盔男的目标似乎的确是他的钱夹。他手中的手.枪依旧指着奥斯蒙德,却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让他将钱夹拿给他吗?
奥斯蒙德不敢怠慢,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手,从口袋里取出钱夹,放在地上,然后重新将手背后,用脚将钱夹轻轻踢给他。
头盔男收了枪,看起来并不担心奥斯蒙德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他蹲下身,皮制手套包裹的修长手指刚刚捡起钱夹,远处警车的呼啸声却骤然响了起来。
奥斯蒙德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生怕眼前的男人因为刺激再次掏出手.枪,了结他的性命。
但黑衣男人却不慌不忙地从钱夹里取出两张纸币,然后便将钱夹扔回给他,站起身转身离开,飞快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呼啸的警笛很快便停在了奥斯蒙德的身边。
只不过,那并不是警笛,而是救护车高低音调交错的警报声,停在他身边的也不是多伦多的警车,而是洁白的救护车。
“我们接到电话,这里有病患需要救助?”
护士的目光扫视奥斯蒙德的身体,除了他手肘上的擦伤以外,没有再发现任何值得关注的伤痕或者病理状况。
擦伤?
救护车?
刚才搀扶着离开的两个加拿大问题青年,都比他更需要救护车。
谁叫来了救护车?
不仅是医护人员,就连奥斯蒙德也略感无奈,他举起了手:“如果地址确定是这里的话,也许说的就是我吧。别担心,我会支付救护车的费用和检查费用的。”
他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下意识打开钱夹检查自己的钱包里还剩下多少钱。
迎着护士的注视,奥斯蒙德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难看。
最坏的结果,不是他如同那两个青少年垃圾一样遭受一顿毒打。
而是,他的钱夹里还剩下一叠大面值的纸钞,支票簿、信用卡更是动都没有动过
甚至,还多出了两个小小的创可贴。
他从来都不会在钱夹里放与钱无关的东西,折叠笔都没有,更别说创可贴。
奥斯蒙德确信,他从来没有将钱夹交给过别人,除了刚刚。
始终不肯摘下头盔的男人究竟是谁?
答案只有一个。
第162章 意外
“利亚姆·海恩斯!”
奥斯蒙德死死咬着自己的后槽牙, 一字一顿地吐出了这个名字。
是他!就是利亚姆!
自己的熟悉感总不可能来得毫无依据!
他有病吧!
先不说基努带去片场的几个餐盒和他到底有没有关系他居然拿枪指着自己?
钱夹里两个小小的创可贴几乎在瞬间将他引燃,理智成为燃料,顷刻间便从他的大脑中消失的一干二净。
奥斯蒙德取下护士刚刚套上他手臂的血压仪, 不管不顾地跳下了救护车,在黑暗中借着车灯四处张望。
这个混蛋。
他脑子究竟在想什么?骗他的是他, 决定离开的是他,他现在又想干什么?!
奥斯蒙德当然没能在黑暗中找到任何踪影。
多伦多的街道空空荡荡,如果不是在城市中心或者购物广场,就很难在夜晚看到什么人。
该死的!
“先生?”
护士用疑惑的眼神催促着他。
拐角的墙体之后, 穿着一身黑衣的男人并没有转身离开,他将自己完完全全地藏在了阴影与黑暗之中,背部紧紧贴着墙,缓慢地顺着墙体坐下。
修长的手指抓紧头盔的边缘,将头盔托起, 果然露出了属于利亚姆·海恩斯的, 令人惊艳沉沦,俊美到模糊了性别的面庞。
他的颊侧和额角都因为燥热的天气和剧烈的运动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脸上的神情并不像过去那样冷漠淡薄。眉眼下垂, 卷曲浓密的眼睫遮住了大半瞳孔,露出些许颓唐的色彩。
利亚姆轻声地喘息着, 心跳依旧快得如同擂鼓。
奥斯蒙德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基努家的后巷?
基努已经告诉他了?
他将头盔揽进怀中,抬起手揉按了两下自己的鼻梁,皮制的手套上沾染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 利亚姆皱起眉, 伸手摘掉手套。
白皙的手指上交错着一些不仔细观察就难以察觉到的细小刀伤, 留给奥斯蒙德的两个创可贴本应该贴在他的手指上,防水浸染。
为了让郁期尽快结束, 利亚姆擅自加大了药量,持刀切菜的时候难免困倦,精神恍惚。为了避免出行出现意外,还刻意提前出门,又放缓了速度。
利亚姆用力地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不知轻重的力道很快就将眉间揉得发红,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拿出手.枪故意上演一出抢劫的戏码,本来是想洗清自己的嫌疑,与“利亚姆·海恩斯”撇清关系。
但是他极力克制住了暴虐的报复行径,也克制住了弯腰将奥斯蒙德抱起的冲动,却还是没忍住,在离开前给他留下两个微不足道的,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的创可贴。
他身上仅有的,可以应急的医疗用品。
哪怕他给他叫了救护车。
利亚姆深吸了一口气,摇晃了两下自己的脑袋。
他冰蓝色如同剔透冰块的眼睛难得透出几分易碎的脆弱,眼眶也泛起了淡红。
郁期的他本就情绪敏感,如同坐过山车一般上下波动。
利亚姆膝盖蜷缩,将额头抵上膝盖,声音裹挟着叹息,轻到几乎要被风吹走:“奥兹”
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利亚姆才发现他一直一来的忍耐和逃避有多么可笑,他浑身上下的206块骨骼都在不停地叫嚣着,想要靠近他,拥抱他。
用他的温度安抚自己的无助,代替他一半的血与骨。
可是他
利亚姆抿紧薄唇,再次晃了晃思维迟缓、僵硬的脑袋,他修长的手指撑在墙体上,试图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
方才的愤怒似乎已经将他仅有的精力消耗殆尽,往常郁期的时候,他都会将自己锁在房间里,昏天地暗地睡觉、或者清醒地失眠,现在却不得不出门
利亚姆尝试了片刻,还是自暴自弃地坐回了原地,打算坐在原地休息一会儿,过一段时间,再联系基努,问清楚状况。
他闭上双眼,没过多久,却听到了由远至近的脚步声。
利亚姆警惕地睁开双眼,心跳几乎停拍——
本应该离开了的奥斯蒙德正站在距离他不远的拐角处。
白皙的手臂手掌和脸颊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他脸上是一种混杂着恼怒的虚假笑容,刻意地轻笑出声:
“Oops。”
他怎么没有离开!
利亚姆的瞳孔猛缩,他迅速偏过头,掩耳盗铃一般拾起头盔,手臂撑在地面上,转身就想撑起身体逃跑。
但奥斯蒙德却比他更快,他几乎是毫无顾及地扑向了利亚姆,似乎是笃定他一定会停下手头的一切动作,伸手接住他以免他摔倒。
利亚姆也确实这样做了。
他的身体根本不受空白的大脑指挥,眼见奥斯蒙德似乎并不是用假动作骗他,手臂和身体便立刻改撑为拥,甚至向左侧挪动了一点:
“唔”
“嘶——”
哪怕奥斯蒙德瘦了很多,一个成年男人的猛扑和体重也无法让利亚姆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轻松地仿佛只是接住了一块棉花糖。
他被撞得生疼,脊背磕上墙面,忍不住轻声呜咽了一声。
奥斯蒙德更是疼得呲牙抽气,他的手上膝盖还有伤,虽然被利亚姆接住,但是伤口牵动,膝盖更是被利亚姆身上凹凸不平的卡扣硌得难受刺痛。
但是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停顿,左手一把掐住了利亚姆的脖子,右手从他的腰间抽出那把不久前还对准了自己脑袋的手.枪,将枪口抵在了利亚姆的额头。
谁能想到,他们的重逢居然如此古怪,甚至像是仇敌相见,还拔枪相对。
奥斯蒙德的眼神透着冷意与复杂,手掌收紧,指腹紧紧贴着利亚姆的皮肤,下陷压出阴影小坑。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利亚姆有力的心跳,只要他继续用力,就可以轻易地阻断他的呼吸,让他胸腔中跳动的心脏停滞。
但利亚姆却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一般,长久地注视着他,视线近乎直白地吐露着奥斯蒙德无心思考的情愫。
他的薄唇轻启,近乎是出于本能地协助着鼻腔呼吸,从窒息感中收获更多的氧气。
双手并没有将奥斯蒙德掐着他脖子的手拽开或者打掉他拿着枪的手,他的双手依旧扶着奥斯蒙德的腰,熟悉的暖意透过薄薄的衣物烘烤着奥斯蒙德腰侧的皮肤。
他一直都不在乎死,也并不畏惧死。
这一刻,眼前朝思暮想的人比呼吸更加重要。
但是,从奥斯蒙德的角度看来,他仰起的白皙颈项和微张的双唇像极了索吻,与他浅蓝色眼眸中露骨的执念一同刺痛了奥斯蒙德。
这让奥斯蒙德心中类似于报复的快感,于一瞬间,被冰水浇灭消散。
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可利亚姆并没有趁机调整呼吸,或者挥开他持枪的手,亦或者思索理由向他解释刚刚发生的一切。
利亚姆的手掌收紧,手臂用力,没有了奥斯蒙左臂的阻碍,便轻而易举地将奥斯蒙德搂进了怀中。
他终究没办法忍耐,克制自己。
偏高的体温,再一次像过去那样笼罩在了自己的周围。奥斯蒙德的喉结上下滑动,他组织好的所有语言竟然都因为利亚姆的一个动作丧失了威力。
大脑宕机,他只能借助着重新调整手.枪的动作掩饰自己的无措:“我还拿着枪,你最好认清楚现在的状况。”
利亚姆仍然不在乎顶在自己前额冰冷的枪管,他甚至将下巴搁置在了奥斯蒙德的肩窝,表现得仿佛像是找到了最温暖的归宿,轻声在他耳边喃喃道:
“这款枪可拆卸弹匣,弹匣在我右边的口袋里,你把弹匣装上以后,再把保险栓打开。”
利亚姆自己刚刚握着这把手.枪的时候也没有安装弹匣,更没有打开保险栓!
这混蛋,连这种事情都骗了他。
奥斯蒙德愤恨地将手.枪扔开,莫名地感受到“拉扯与角逐”对他而言并不公平,他伸手去用力地推搡他的肩膀:“滚开!谁让你凑得这么近的?松开我!我叫你松手你听不到吗?!”
明明是他自己凑过来的。
一旦搂紧他,利亚姆便舍不得松开他,他只想紧紧地黏着他。
起码在现在,不考虑未来,不顾及过去,自私地否定自己的亲近有可能给奥斯蒙德带来的任何糟糕的影响,仅仅是拥抱。
他想要拥抱。
只是抱着他,似乎就为自己的心脏注入了源源不断的活力。
利亚姆的思绪僵硬、飘散,一瞬间,竟然想维持着这样的姿势,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
他勉强地眨动着眼睛,声音干涩:“好像瘦了好多。”
“你就想说这种事吗?你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你不给我一个解释吗?!”
他有病吧!
现在明明是质问与坦白的场合,利亚姆,不,海恩斯这是干什么?
见推不开他,奥斯蒙德的手又压上了利亚姆搂抱着自己的手臂,试图将他的手臂压下,从而摆脱他的桎梏。
可是,用力下压,手却打滑,堪堪蹭着利亚姆的手臂擦过的后果就是他因为惯性后仰,导致毫无防备、甚至有些许困倦、意识不清的利亚姆只来得及护住他的后脑,就被他的体重和力道牵扯着倾倒,失去了平衡。
“利”
奥斯蒙德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一片冰一样的蓝色。
他没有感受到身体砸在地面上的疼痛,护在他脑后和背后的手掌替他缓和了冲击。
然而,无论是他,还是利亚姆,都无法因为眼下的短暂的平静放松、镇定。
他们身下并不是平地,而是一片带有些许弧度的坡顶。
可是,奥斯蒙德的大脑不仅仅因为眼前的困境而一片空白。
他的脸颊很快发烫浮红
刚才绝对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擦过了他的嘴唇。
第163章 另辟蹊径
不是利亚姆挺翘的鼻尖, 更不是他的脸颊。
奥斯蒙德卷曲而浓密的眼睫像是蝴蝶煽动翅膀一样,不受控制地颤动着。
他不敢看向利亚姆那双澄澈剔透的眼睛,仿佛他看到的不是一片如冰一般的海, 而是滚烫的岩浆。
炙热的温度让他瑟缩,让他颤抖, 让他从脸颊到脖颈再到耳尖,都升起大朵大朵的红。
拥抱本就令人心跳加速,更别说一个阴差阳错的吻。
即便嘴上再怎么不在乎,即便大多数的身边人早已经将热吻当成了不值一提的玩物, 奥斯蒙德还是忍不住因为刚刚甚至不能称之为吻的接触而咬紧了下唇,局促不安,大脑一片空白,羞赧又无措。
身周全是属于另一个人熟悉又温暖的气息,他被熏得昏昏沉沉, 下意识将手掌贴在利亚姆的胸前, 然后又如同触电一般,因为指尖传来的触感和天旋地转的失重感惊醒。
利亚姆牢牢地将他固定在怀中, 结实有力的手臂甚至箍得他肩膀生疼, 但是除了利亚姆带给他的部分痛楚以外,他几乎没有感受任何的撞击。
他们顺着水泥路面向下滚动了三四圈, 一头撞进了坡底的灌木丛,速度不快,但绝对算得上危险。
奥斯蒙德侧躺在硌人的草地上, 喘息着, 他突然想起一年的那一天。
他的记忆很好, 甚至能回忆起那一天,利亚姆抱着他从山坡上滚下去时, 身上温存明媚的气味,和他摘下熊偶头套时,脸上比夕阳还要动人的笑意。
他还是他,但利亚姆已经不是利亚姆了。
平安滚落到坡地,距离他极近的利亚姆却并没有开口数落奥斯蒙德的莽撞行径,他松开了死死搂着奥斯蒙德的手臂,垂着眼眸,在第一时间检查奥斯蒙德有没有再次受伤。
不久前他刚刚挨了一棍,利亚姆其实不怎么敢用自己的手护住他的脊背,害怕硌疼他,可是他要是不伸手,又担心在滚动的过程中,奥斯蒙德的背撞上地面,加重伤势。
利亚姆的眸中满是担忧,脸颊上却划出了一道不凑近观察便发现不了的血痕,他手臂用力撑起身:“没事吧?撞到哪里了吗?”
借着远处朦胧的黄色街灯,利亚姆看清了奥斯蒙德脸上无法忽略的红晕。他语速急促,声音忧虑,浅淡的蓝色眼睛注视着奥斯蒙德:“哪里疼吗?你的脸好红”
奥斯蒙德闻言,却抬眸,眼神凶狠的如同一只在黑暗中被踩了尾巴的黑猫,就像是宝石一般浓艳的孔雀蓝色眼睛,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将利亚姆尚未来得及说出口的担忧话语尽数噎了回去。
顶着一头金灿灿短发的小狗这才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裹着皮制手套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两下自己的下唇,眼神中满是不敢置信和诧异。
他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覆盖了一层红,仿佛现在才感受到了奥斯蒙德掐着他脖子时,收紧的手指带给他的窒息感。
他的声音在顷刻间变得微弱又急促:“刚,呃,刚才是”
利亚姆很快回忆起转瞬即逝的触感,如同湖泊一般的浅蓝色眼睛都像是映衬着天边的红霞。
明明与黑手党这个词汇联系在一起,与“纯情”毫无关联。可利亚姆也许在陈述自己的感情经历时,并没有骗他。他的眼神闪烁,黑暗遮不住绯红,脸颊烫得像是心中的火焰外露,跳动不息,声音低弱蚊蝇,颤颤巍巍仿佛突然失语:
“亲,那个,碰、亲到了吗?对对不起,我如果你需要”
奥斯蒙德避开他的视线避开他的目光,虽然他的耳尖依旧发烫,但是这与他试图将刚才的意外忘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并不冲突。
可是利亚姆磕磕绊绊的声音却让他突然发作,手臂用力撑起身体,翻身坐在了利亚姆的身上,双手揪住他的衣领:“够了!只是个意外而已!这没什么!”
“你脸红什么啊?有什么好脸红的!先不说只是意外擦到,就算真的不小心吻了,又能怎么样!”
看着他就觉得来气!
又不是亲一下就会缔造什么契约,或者负责,或者要死要活。他干嘛摆出这副样子!
奥斯蒙德居高临下地瞪视着他,全然不顾自己只是五十步笑百步,他脸上的嫣红与利亚姆脸上的难分仲伯。
明明应该是严肃的质问场合,此刻的空气中却不知为何弥漫着燥热与旖旎的扑朔气氛,静默之间,充斥着微妙的情愫。
利亚姆明显因为他的突然动作愣神,他被拽着衣领,凝视着奥斯蒙德的双颊,轻轻抿了两下薄唇:“对不起。”
每一次面对他,奥斯蒙德心中都会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与恼怒,仿佛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一般令人泄气。
奥斯蒙德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地转移了话题:“基努带来的餐盒,是不是都是你的手笔?你想干什么?慢性投毒吗?”
他发现应对利亚姆,绝对不能微风细雨和他亲和地商量。用最激进的态度审视他,他才会慌忙否认,乖乖地说出他的目的。
果然,利亚姆仓惶急促地否认了:“不是,怎么可能呢?我”
他似乎是想要承认,眼眸一转,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彻底灰心一般,眼睫颤抖着移开了视线:“我不认识什么基努,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奥兹现在应该,厌恶到不想再看见他了吧?
如果他承认,说不定会连累基努,还会让奥兹更讨厌进食。
这混蛋!
都逮到他了还不束手就擒老老实实招供!
奥斯蒙德咬着后槽牙冷笑:“不是你?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说不是你?!”
他**地都尝出来了——
一个两个全**的有毛病!
尤其是他利亚姆·海恩斯!当他很闲吗?陪他在这里玩过家家?
他以为他真的在意他用那点莫名其妙的小手段的原因?或者在乎他骗他有没有什么苦衷吗?!
可笑!
奥斯蒙德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弯下身,发泄似地一口狠狠地咬在了利亚姆白皙的颈项间。
他没有半点的收力或者顾及,炙热的口腔含住喉结,尖锐的牙齿嵌入皮肉,留下一圈泛红的齿痕,锐利的犬齿更是沾染了血痕,将利亚姆的纤长的脖子咬出血色。
“唔”
利亚姆轻声喘息着,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另一只脱去了手套的手轻柔地搭在了奥斯蒙德细碎柔软的黑发之间,低声呢喃了一句:“对不起。”
他倒是很懂该怎么样精准地踩在自己的雷区。
从以前开始他就是这样,含糊其词,敷衍,再加上适得其反的道歉。
奥斯蒙德半眯起眼眸,松开牙齿弓起身,刚要说些什么,余光却扫到了利亚姆因为他的动作而垂落下的手。
他修长白皙的手不同于戴着手套那一只,不知道刚才是垫在了自己的脑后还是背后,指掌关节处薄薄的皮肉被粗粝的地面磨得一片血红,泥土与血粘在几乎连成一排的可怖创口边缘,只是看着就觉得疼。
“你”
奥斯蒙德下意识地避开伤口抓住他的手掌,简直怒不可遏,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几次张口又抿唇缄默,利亚姆却飞快地抽回手,用手臂支撑着坐起身,脸上的神情接近平静,自然地将手藏在了身后。
不可理喻!
他以为他在乎吗?!他以为他会关心他吗?
他以为他会因为这点事就原谅他一直以来的欺瞒吗?
奥斯蒙德瞪大眼睛,凶恶地再次瞪了一眼利亚姆。
他知道对于他来说,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转身离开。
但是,他忍不住回忆起了利亚姆锁骨处的伤痕。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现在又经历着什么?
这么严重的擦伤,他都能一声不吭地掩饰过去。
那他身上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黑衣,又遮掩的了多少伤口?
奥斯蒙德忍不住咬了咬牙。
黑手党高利高危,收入肯定比演员高上不少
但这个*黑手党,他利亚姆·海恩斯是非当不可吗?
三十四年代有多少黑手党通过了拉斯维加斯洗白?
他一个没那么出名的黑手党,就不能金盆洗手不干吗?
是因为演员的工资不够高吗?
“喂。”
奥斯蒙德眸色暗沉,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你是不是已经把事情处理完了?凶手量刑入狱,你看起来也很闲的样子,还跑到多伦多来。”
利亚姆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与逃避,随机归于平静,他望着奥斯蒙德,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喜欢我。”
奥斯蒙德的声音放缓,尽可能地说得轻描淡写,但他无法克制自己的声音中鲜明的颤抖,耳尖也重新浮现起红色。
“我”
利亚姆脸上的神情骤然变得诧异,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故作镇定的奥斯蒙德打断。
奥斯蒙德极力掩饰羞赧,佯装冷酷无情:“我可以包养你。”
利亚姆冰蓝色的眼眸瞬间像是被用力敲砸的冰块一般,沿着裂纹龟裂:“你”
但奥斯蒙德依旧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他扬起下巴,装腔作势地假意沉稳:“我不在乎你有没有骗我,因为没有必要。我们之间不需要有任何感情,只有欲望,我只是喜欢你的脸。我会付给你钱,一个月500万美元,应该比你做黑手党赚的那些钱多了吧?”
第164章 牵手
是的。
没有任何情感寄托, 只有欲望。
既然爱并不重要,那么谎言也无足轻重,所以他不在乎。
他们之间可以只存在金钱交易。
奥斯蒙德深吸了一口气, 他移开视线,眼眸下垂:“我可以和你签订其它类似于工作合同的文书, 随后再商讨一些细节。当然,你不是一定要接受,拒绝也没关系,这只是一个提议, 你可以仔细考虑以后,再联系我。”
他说着,又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似乎底气不足。
毕竟,“情人”绝对算不上什么光鲜亮丽的职业。
“我反正,总比什么黑手党要安稳安全。”
奥斯蒙德猛地转过脸, 又察觉到些许不妥:“你不要以为我是因为担心或者同情才这样提议。没有任何关联, 我只是想随心所欲地满足我自己的想法。”
可是奥斯蒙德看起来很紧张。
比涉世未深,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学生等待通知书时还要紧张。
他在等一个回答。
利亚姆无措地看着他的眼睛, 他清楚他的想法, 奥斯蒙德越是否定,他就越是肯定。
但黑手党可不是一个说辞职就能辞去的职业, 更何况,他生于此。
他浅蓝色的眼眸中藏着复杂的情愫:“你不怕吗?”
怕啊。
奥斯蒙德撇了撇嘴,满不在乎:“所以只是包养啊。反正是段不见光的关系, 躲着狗仔, 躲着所有人。”
他再次移开视线, 脸上流露出轻蔑的笑:“当然,你想拒绝的话, 也不需要弯弯绕绕找些别的借口,直接拒绝就好。毕竟只是一张脸,又不是非你不可。”
他在说什么?
不,从重新见到利亚姆的那一刻,他就开始变得很奇怪,变得不像自己。
他一直以来信奉的行为准则,金钱至上,利己主义,统统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包养,还五百万。
他到底在想什么?又到底在干什么?
温热的手指透过薄薄的衣物抚上他的胸口,心脏在指尖之下砰砰跳动着:“奥兹,你应该怕的。”
奥斯蒙德顷刻间慌乱地站起身,他觉得自己因为恼怒理智全无,眼下的提议更是像一场披着糟糕谎言的荒诞告白,等待答案,就是自取其辱。
利亚姆抬起头望着那双眼睛。
其实,他比奥斯蒙德自己更加了解他,他喜欢的并非是自己的脸,他喜欢的是自己的表演。
他应该拒绝的。
他应该像他离开时一样决绝。
躁郁症、黑手党表演出的虚假的人格
无论哪一项,对奥斯蒙德来说都不是好事。
他希望这世界上最平庸的祝福都可以在奥斯蒙德身上应验,“平安无事,万事顺意”,他会找到一个正常的,优秀的,普通的人,代替他爱他,好好生活。
可是,“又不是非你不可”这句话刺痛了他,让他本就昏昏沉沉的大脑感受到了如同针扎一般的痛楚。
利亚姆回想起基努口中不经意提起的“四人约会”邀请。
是的,总有人会取代他,站在他的身边。
离开,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不要再默许羁绊加深,不要在迫不得已离开时,再让他痛苦。
但是,他从没想象过,另一个人站在奥斯蒙德身边,是什么样的画面。
奥斯蒙德的条件听起来,又太过诱人,“我们之间不需要有任何感情”
利亚姆闭上双眼,是的,不要喜欢我,更不要爱,最重要的是,不要因此受伤。
也许,这是对他来说最好的机会,他会让奥斯蒙德认清,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并非是他所表现出的模样。
然后顺理成章地失望。
让他无法狠下心来一刀两断的,本就诞生于骗局的情愫,彻底画上句号。
利亚姆抬起头,迎着奥斯蒙德愕然的视线,他说:
“好。”
*
“利?”
巴尔目瞪口呆地看向打开门将头盔放在置物架上,看起来狼狈至极的利亚姆·海恩斯:“你这是怎么了?”
他一身黑衣沾满了灰尘,腰后的卡扣里还别着一根灌木的细枝,就连手背也蹭破了一大片。
他骑摩托摔了吗?
这倒是个大新闻。
但是仔细看又不太像。
利亚姆白皙修长的脖子正中央留着一个鲜明的齿痕,齿痕鲜明,组成一个圆润的椭圆,四角结成血痂,明显不是被动物偷袭,而是人类的杰作。
开玩笑的吧?
利亚姆从小到大打架从来没有输给过任何人,今天居然被人咬了?
利亚姆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冷着一张脸打开了房门,从柜子里取出一只旅行箱,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和物品。
“你要去哪?”
巴尔依旧疑惑不解,但他的声音很快引来了看热闹的同伴。
同伴吹了声口哨:“太棒了,我赌赢了。我早就说他每天都定点外出肯定是在偷偷见什么人。”
他半眯起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利亚姆身上的惨状,感慨道:“玩的可真花,野外就是比室内更刺激吧?”
利亚姆取出枪,冷冰冰地抬眸看着他:“声带中枪,有可能不会死。”
同伴立即举手投降,老老实实地躲到墙后:“你真是开不了一点玩笑。”
巴尔则笑眯眯地看着同伴:“瞧你说的,刚才他说的不就是玩笑吗?”
虽然玩笑不怎么好笑。
但要巴尔说,他根本就是活该,真的被利亚姆打一枪也是活该。明知道利亚姆讨厌沾颜色的笑话,还刻意去撩拨老虎毛,不是作死是什么?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同伴的猜测有理有据。
可是他是利亚姆欸!
巴尔想象着利亚姆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流露出肉麻的笑容,伸手搂着一个女孩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发生,那种诡异的表情只可能出现在他的噩梦里,变成货真价实的恐怖谷效应。
这也是他坚决不看电影的原因,巴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依旧耐不住好奇:“你要搬出去?”
“嗯。”
利亚姆的动作很快,他扫了一眼自己放在床头的舍曲林,还是将它拿在了手中,垂着眼眸看着药瓶上的标签,却反手将它扔进了垃圾桶。
没人再问他要去哪,要做什么。
利亚姆向来阴晴不定,想到什么就做什么,需要他们的时候,他自然会打电话。
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态度随意地打开房门,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而是握着门把手,在门边矗立了良久,像是做了许久的天人交战,才终于下定决心,深吸了一口气。
他回过头,眼眸低垂,耳尖泛着红,头一次支支吾吾地开口询问:“润滑剂和安全套用什么牌子的比较好?”
“啊?”
*
奥斯蒙德正坐在车内,外表较其它车型更为低调的法拉利停在树下。
这里人迹罕至,距离明显有人烟的地方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利亚姆让他将车停在这里,似乎是为了尽可能地避免他与某些人接触。
奥斯蒙德点了支万宝路,将车窗打开,他的思绪纷乱,大脑一片空白。
他该怎么做?
包养应该做什么?
奥斯蒙德掐着香烟的手指轻轻颤抖。
第一步同居。
第二步把利亚姆赶进厨房?
月薪五百万,总不能让他只干营养师的活吧?
那让他把家务全包?
不。
冷静,奥斯蒙德,冷静,你是在包养情人,不是找了个灰姑娘虐待。
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被拍击的脸颊又开始发烫。
文学影视作品的里的包养似乎总是与肉.欲关联在一起。
但是,但是
奥斯蒙德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嘴上说着只因为欲望,可是,他总不能真的因为一纸合同就亲吻他或者上下其手吧?
不是说他有多么纯情。
而是,他本来就觉得那些行为非常恶心,凭什么要做这种事让利亚姆占到便宜,还顺带着让自己难受。
别说接吻和更加亲密的行为了,奥斯蒙德压根都没想过让他碰自己.
或者说,他还是难以相信利亚姆居然答应了他今天晚上的所有展开,实在是过于魔幻了。
奥斯蒙德咬着自己的食指指节,不安又焦虑地思索着。
他心理性ED啊!
真不知道包养到底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突然想起的开门声,将沉浸于自己思绪中的奥斯蒙德吓了一跳,他身体一抖,飞快地转过身打量开门的人。
好在将行李箱放好,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的男人不是极有可能会对他造成威胁的帮.派分子或者混混,而是利亚姆·海恩斯。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为了避免利亚姆发现自己脸上的浮红,奥斯蒙德立马转过了头,若无其事地背过身看向窗外。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过刻意。而且利亚姆拉开门时,车内的灯光也随之亮起,他不可能没有看到。
为了遮掩自己的难堪,奥斯蒙德立即出声狡辩:“我刚刚,脸不小心撞在玻璃上了,所以撞红了”
他的话音刚落,大脑便飞快地运转了起来,脸上的臊红更甚。
这是什么鬼理由!
他自己都想给自己一巴掌,好让自己清醒过来。
搞什么!
他到底在干什么!
可利亚姆并没有出声,他似是十分犹豫,踌躇了半晌之后,突然伸出了手,牵住了奥斯蒙德的手。
如同被针蛰到一般,奥斯蒙德迅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另一只手将被摸到的手护在怀中,他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心跳加速,大声训斥道:“你干什么!”
谁曾想,利亚姆居然也将刚刚贴上的手抵在了胸前,看起来一样受到了惊吓,脸上一片绯红:
“我,我们还不是那种可以牵手的关系吗?”
第165章 药水
伸手也不是, 缩手也不是。
奥斯蒙德将脊背紧紧贴在车门与座椅的夹角,他的心脏代替沉默的声带,发出“咚咚”的嘈杂声响。
修长的指尖微微发着颤, 奥斯蒙德垂下眼眸,浓密的眼睫掩住艳丽虹膜中的慌乱:“啊我只是, 不太喜欢别人碰我。”
以前确实是这样。
他有一点洁癖,不喜欢和别人握手,更别提拥抱和更加亲密的接触。
但这一点排外对利亚姆来说一直形同虚设。
就在不久前,他自己还主动握过利亚姆的手掌。
但是从利亚姆说“好”的那一刻开始, 就有什么发生了变化,他无法欺骗自己只是普普通通的接触。
所有的触碰、贴近都变了味,都是有暗示性的,都提醒着奥斯蒙德,他刚刚建立了一份, 与情爱无关, 只与金钱和欲望有关的“情人”关系。
而作为情人,牵手、拥抱、接吻、互相抚慰、上床, 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
利亚姆没错。
他突然炸毛躲开才有很大的问题。
有很大的, 不让利亚姆正常工作,阻止他赚到那五百万美元的嫌疑。
抿了抿唇, 奥斯蒙德说:
“抱歉”
“对不起”
利亚姆的声音和他同时响起,他低垂着眉眼,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随即都停止了发出声音。
同时发声的“默契”, 现在都变得令人有些不自在。
他们两个好像都很害怕彼此, 维持着安静,等待着对方开口将未完的话说完。
视线交错以后就会立马错开。
可是拥挤的空间又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放在对方身上。
收敛的目光, 鬼鬼祟祟地从车内的角落移向对方的衣摆,余光瞥见一抹带有温度的色彩,怀着侥幸的心理,缓缓上移,直到兀地撞进对方蓝色的眼睛里。
像是两只受惊的兔子一般,不约而同地快速挪开目光,轻咳一声作为暧昧的掩饰。
利亚姆率先打破了这片诡异的平静,还是道歉,但是声音低了不少:“我只是想,只是想安慰你,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了。”
实际上,奥斯蒙德很讨厌听到他道歉。
他将脊背重新靠回椅背上,缓缓放松身体,发动车子,提出了一个实质性的建议:“我们约法三章,由于我本人的一些特殊状况影响,需要你在做出任何亲密的动作之前,都先征得我的同意。你接受吗?”
“我知道了。”
利亚姆垂着脑袋,看起来很乖。
他们之间似乎没什么好说的。
太多的话题会显得过于亲密,不适合一份“交易”。
话音落下,车内便再次归于寂静。
奥斯蒙德自认为是一个冷酷无情的金主。
他不负责提供任何情绪价值。
然而,一边开着车,奥斯蒙德还是忍不住用余光打量他。
法拉利经过闹市,多伦多街头光怪陆离的霓虹灯光透过玻璃钻进车内。
奥斯蒙德这才发现他回住地整理东西,竟然没有顺便处理伤口,连简单的清洗也没有。
他在红灯前停下车,直勾勾地盯着利亚姆用另一只手掩着擦伤的手背,像是害怕将法拉利内饰弄脏那样,将血污蹭在了手掌心。
奥斯蒙德心中蓦然腾起一股恼火,他想起那个死去的利亚姆,他搂着他,就像眼前这样,默不作声,忍耐着,躲避着,不让他发现任何端倪。
他伸出手,打开隔板,取出抽纸,不耐地递给利亚姆:“你为什么没处理伤口,等着伤口发炎溃烂破伤风吗?拿着,用过的就扔进纸盒里。”
许是觉得自己“适当”的关心刚刚擦过了他为自己划定的情绪底线。
奥斯蒙德又扬起下巴,语气近乎霸道:“我不是关心你。只是不喜欢自己的东西,有、有瑕疵。”
“情人”这个词非常烫嘴,奥斯蒙德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
眼前的红灯变为绿灯,他重新启动车子,又反省自己,认为临时想到的替换词太过轻蔑,显得不尊重人。便改口说道:“我我不喜欢看到你身上有伤。”
他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道路,神情专注,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并不在乎利亚姆的反应。
话说完以后,他忍不住再次给自己打了个补丁,强调自己并非关心:“就像是我不喜欢你把头发剪的太短一样。”
“我知道了。”
利亚姆的声音依旧很低,听起来没什么情绪,非常平静。
他说的太过严重了吗?
奥斯蒙德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两下,舌尖顶了两下上颚:“我的意思不是说你必须把头发留长”
他从来没有建立过一段亲密的关系,却又想要占据主动权,生涩又笨拙,总是担心自己的举动或者话语引申出一些令人误会的含义。
“我知道的。”
利亚姆的声音染上了些许笑意。
车子再次在红灯前停下,他用纸巾擦干自己掌心的血污,朝着奥斯蒙德伸出了手,脸上的笑容干净又纯粹:“可以吗?”
奥斯蒙德侧过头看着他,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炙热的手掌覆盖上了他的手背,紧贴着他的皮肤,缓慢地移动着,改为手掌相贴,将奥斯蒙德的手虚握在了掌中。
奥斯蒙德想,他也许是食物过敏了,不然耳朵为什么总是发烫。
也许是利亚姆在食物里下毒了。
所以他的状况和自己一样。
奥斯蒙德眼眸下垂,利亚姆的掌心有明显的薄茧,干燥,温暖,充满力量:“这是安慰的意思吗?”
提出建立合约两个小时以后,甚至还没正式签订合同,“交易”关系中就出现了“明令禁止”的感情倾向。
但这是利亚姆主动的,和他自己没有半点关系,所以不算!毕竟利亚姆本来就喜欢他,他的人格魅力太强,总不能拦着利亚姆喜欢自己。
奥斯蒙德眨了眨眼睛,手掌没有挣脱也没有回扣。
“是。”
利亚姆思考了片刻,说着:“也是,‘我都明白,你不用解释’的意思。”
轿车很快停进了车库。
奥斯蒙德在多伦多住的是一栋小型复式别墅,树篱很高,有效地隔绝了一部分狗仔。
利亚姆放下行李箱,就被奥斯蒙德抓着手臂按到了沙发上。
他找来了医疗箱,先给自己清理伤口,贴了些纱布。随后又取出酒精冲洗利亚姆手上的伤口。
刺鼻的乙醇擦拭伤口,引起一阵阵冰冷又火辣辣的刺痛感。
利亚姆抿着唇,克制着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精神却有些困倦。
他服用的药物本就有助眠的副作用,现在的时间也已经到了他郁期入睡的时间,生物钟都催促着他合上双眼
“好了。把衣服脱掉吧。”
利亚姆的瞳孔骤然紧缩,瞬间清醒了过来。
即便他早有预料,“包养”意味的本就是肉.体关系。他甚至还为此做了一些小小的准备,毕竟他不能指望奥斯蒙德对此有所涉猎。
但是,利亚姆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得如此迅速。
现在吗?
从今晚开始就要践行吗?
他还没来得及买润滑和避孕套。
奥斯蒙德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现在?在这里?直接脱吗?”
利亚姆的声音干涩低沉,喉结不受克制地接连滑动两下。
他并不是没有在奥斯蒙德面前脱过衣服,但是现在,脱下衣物,卸去遮掩的行为却蕴含着其它的意义。
他感到羞赧,难耐,燥热,还有一丝,隐隐约约,不易察觉的兴奋。
奥斯蒙德扔掉沾血的棉球,摘下手套,坐在了他的对面,神情倨傲,微微扬起下巴:“有什么问题?又不是没看过。”
他并非想做什么,只是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其它的伤痕,那些和他锁骨的枪伤一样,被粉饼、遮瑕遮盖的,他没发现的伤痕。
确实。
奥兹已经看过很多次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利亚姆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他深吸了一口气,修长的手指自上而下,拉开了衣服的拉链,反手脱掉了黑色的贴身T恤。
衣物遮掩下的皮肤白皙的如同玉料,胸肌腹肌轮廓鲜明,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令人遐想联翩的人鱼线末端隐没在高腰的黑色布料之下。宽肩窄腰,像极了一座古希腊雕塑家精心雕琢出的人体塑像,完美无缺。
可是他白皙颈项上的牙印太过清晰,打破了雕塑的整体构图与完美,奥斯蒙德只看了一眼,便匆忙移开了视线。
利亚姆身上有上确实有伤。
不多大多是一些轻伤。
从坡顶滚下去时,衣服上的卡扣硌出的淤青,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肩肘和后背。
起码比他想象中的好上许多,并没有满身枪痕或者刀伤烧伤。
奥斯蒙德忍不住伸出手,站在利亚姆身后,摸了摸他蝴蝶骨处的一处淤青。在白皙的皮肤上揉搓了两下,确认没有任何粉饼遮掩。
但利亚姆反应极大,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即立马僵硬地放松了身体,脖子染着一片红,声音都在颤,却强装着镇定:“裤子要脱吗?”
奥斯蒙德这才反应了过来。
他猛地收回了手,原本计划让他脱下裤子检查的话也卡在了喉间,说不出口:“我,我,不是,不用!我是要给你上药!”
他说着,脚步急促地绕过沙发,从家用医疗箱内取出化瘀的药水,脸上明显流露出一丝慌乱,脸颊烧得厉害:“棉球和棉棒都用完了,怎么办?我要用手涂吗?”
利亚姆背后的瘀伤明显要他帮忙。
自己背上被棒球棍敲击的地方肯定也留下了淤青,需要利亚姆帮他。
用用手上药吗?想刚才一样抚摸伤口?
利亚姆此时也慌了阵脚,仅仅是奥斯蒙德短暂的触碰都令他颤栗,更别说揉搓身上所有的淤青:“全部都用完了吗?我现在出去买?”
“我让家庭医生送一点过来吧。”
奥斯蒙德将药水放到桌上,故作镇定地找出电话薄:
“这么晚了,家庭医生已经已经睡了”
于是,刚刚敷上了面膜的伊莱娜突然接到了来自奥斯蒙德的电话,他的声音明显地夹着窘迫:“伊莱娜,你现在能帮我带一些棉签或者棉棒过来吗?拜托你了。”
听完老板的诉求,伊莱娜深吸了一口气,无奈道:“你家里没有卫生纸吗?不想用手不会用卫生纸蘸药水吗?”
第166章 梦
奥斯蒙德的身体僵硬, 默不作声地挂上了电话。
弯弯绕绕的电话线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上了他的手臂,迎着利亚姆的目光,他又拿起听筒, 略显尴尬地握着听筒,试图让电话线逆着转两圈, 好让自己的手臂解脱。
“奥兹”
利亚姆越过沙发背望向他:“你也可以选择把手从电话线圈里抽出来。”
“”
真是个好主意。
奥斯蒙德咧了咧唇角,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我知道,我只是想整理一下,它看起来太乱了。”
他说着, 并没有提及伊莱娜提供给他的建议,而是镇定自若地冷着一张脸,假装是自己灵光一闪刚刚想到了主意:“你先用卫生纸蘸上药水擦拭你能摸得到的地方吧。”
今天真是太奇怪了,所有事都很奇怪。
奥斯蒙德决定给自己预约一个脑部CT,以规避自己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摔坏了脑子的可能性。
好在, 利亚姆也不怎么聪明。
这一点能让奥斯蒙德进行一些幼稚的自我安慰, 笨蛋总是会传染的,显然, 他自己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
折起的纸巾饱蘸冰冷的药液, 几乎是毫无征兆地贴上奥斯蒙德的背部,他将脸埋进抱枕内, 忍不住张口咬住了抱枕的一角。
他在上药时的糟糕表现没能击败勉力维持了镇定的利亚姆,冰凉的药水和利亚姆远高于他皮肤温度的指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骚动着他脆弱不堪的神经。
淤青红肿的边缘隐隐约约的刺痛感和痒意更是让奥斯蒙德无法抑制低哑的喘息。
“你轻一点。”
即便利亚姆手上的动作已经足够轻柔。
“嗯, 再稍微忍一下。”
利亚姆单手握住了他白皙窄紧的腰, 以防他因为刺痛而挣动。
炙热手掌紧贴的皮囊下意识躲避, 瑟缩、颤抖。
他的指尖轻轻触碰着奥斯蒙德背部的淤青边缘,视线又不自觉地被他后心处愈合的浅粉色伤疤吸引。
利亚姆的喉结上下滚动。
他蓦然想起了王尔德的童话, 被玫瑰的尖刺刺破了心脏的夜莺,不,他更像是被夜莺的心尖血染红的玫瑰,艳丽得不可方物。
黑的发、白的肤、红的唇、蓝的眸,最浓郁明亮的颜色,浓艳得凌厉,脆弱又坚强,矛盾得恰到好处。
他有一张锐利到能轻易将人割伤的、傲慢而美丽的面庞,只需眸光流转便会流露出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轻而易举地勾起人的征服欲和掌控欲,但偏偏,又柔软到只要遭受一丝一毫的粗暴对待,就会如一朵花一般折断,凋零。
只能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谨慎地轻轻触碰。
紧张地屏息。
利亚姆突然收回了手。
他察觉到自己同擂鼓般剧烈的心跳,脸颊和耳垂上传来的浓烈的热意。他生怕自己沉重的呼吸会被奥斯蒙德察觉。
“好了吗?”
奥斯蒙德难耐地开了口,背后传来的炙热的目光令他不堪重负,他无措得像是一条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每分每秒都渴望着想要从利亚姆温热的揉按下挣脱。
他将原因全部归结于自己不喜欢别人的触碰。
利亚姆瞥了一眼他背部沾染的药水,低声嗯了一声,竭力维持声线的平静:“热水已经放好了,等一下我再帮你揉一揉淤青。”
奥斯蒙德想都没想,梗着脖子红着耳朵,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绝不!我自己可以!”
他一个人飞快地钻进主卧,还不放心地锁上了门。
紧绷的神经通过热水澡得到了短暂的宽慰。
但本该躺在柔软的双人床上陷入美梦的奥斯蒙德却做了一个糟糕的噩梦。
他梦到一片漆黑。
头顶的木制架构上披着厚重的金丝绒布散发着陈旧的木头味道。
很像《Plan B》的舞台道具,也很像亨尔曼高中的舞台背景架。
他仰躺在什么坚硬又柔软的东西上。
奥斯蒙德叹了口气,他数次梦到这里,一次次在梦中补全自己的记忆。他闭上双眸,轻声开口:“利亚姆?”
梦境如此清晰,细节如此逼真。
真实的五感玩弄着神经,让他几乎分不清梦与现实。
他背靠着的东西、利亚姆的胸腔,轻轻颤动起来,发出了稍有些沙哑的声音回应他:“嗯。”
他感受到利亚姆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带着温暖的热意。
再下面一些,粘稠的液体淹没了舞台,沾湿了利亚姆的后背,散发着令人惶恐的腥气。
血,暗红黏稠的血。
奥斯蒙德深吸了一口气,他睁开双眸,没有害怕或者恐慌发作,转动身体,白皙的手掌按进如岩浆般滚烫的血液中,翻身回抱住了利亚姆的身体。
“利亚姆。”
“嗯。”
利亚姆伸出手臂揽着他,脸上是一种类似于孩童一般,天真无邪的笑容,像一朵小小的太阳,像散发着光和热的星。暖意通过视线传染,症状是如坠温洋,软意顺着血管晃荡,将力量泵进心房。
他的手掌在血浆中摸索,摸到了奥斯蒙德的手,声音很轻,呢喃般的,藏着无奈和愧疚:“我好像受伤了,有一点严重。”
“嗯,我知道。”
利亚姆低下头,大胆而主动地将炽热的呼吸落在他的额间,轻柔地吻着奥斯蒙德的眼睛,湿热的舌尖舔上他的眼角。
金色的碎发擦着他的脸颊,痒痒的。
随即拉开距离,温润的浅蓝色眼睛执拗地望着奥斯蒙德:“奥兹,我是你的乖狗狗吗?”
奥斯蒙德的心尖一颤,抬眸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利亚姆抓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比熔岩更烫,修长的手指插进他的指缝,与他的手紧紧贴在一起。
笑声很轻,纵容而紧张:“奥兹,你想养只小狗吗?”
他直白地坦荡,收紧抱着他的手臂,将奥斯蒙德牢固地困在怀中,炙热的吐息喷洒在奥斯蒙德的耳侧:
“汪。”
他的舌尖下压,声带摩擦,模拟着幼犬的声音,犬齿轻轻地叼起奥斯蒙德的耳垂,含糊不清地用裹挟着热气的声音,再次呢喃道:“我不够乖吗?我不是你的乖狗狗吗?”
奥斯蒙德几乎被大脑皮层攀升起的愉悦麻痹。
他被搂得动弹不得,却被利亚姆牵引着手,将手掌压至利亚姆的胸前,感受着他胸腔之中,有力的、不断跳动的心脏。
“你喜欢它吗?”
温热的吻再次落在他的眼尾:“这是给你一个人的。”
“完完全全的喜欢,独一份的爱。”
他的眼睛澄澈干净:“奥兹。”
“奥兹”
“我不是什么太阳,我只是你的小狗。永远也不会离开你,背叛你,欺骗你。”
“永远。”
他们的姿势骤然发生了变化,奥斯蒙德躺在地上,身下却并非舞台,他如同落入了由血液构筑的湖泊,但滚烫的血并没有半点血腥味,反而甜得发腻。
奥斯蒙德被它吞噬,一点点陷入窒息。
是啊。
奥斯蒙德轻笑。
永远。
因为他的小狗永远都在这里,哪里也去不了。
他只会活着爱他。
或者,死去,却爱他。
直率、天真、一尘不染的眼睛还有因为死去而独属于他
都令他如此着迷
奥斯蒙德猛地惊醒,他坐起身,胸口急促地上下起伏着。
空调机轻轻发出微弱的风声。
他的额角却满是冷汗。
太荒谬了。
爱。
梦境到底是与现实相反的预兆?还是他潜意识的投影?
他就像是被《Plan B》和《失乐园》这两部电影魇住无法逃脱。
《Plan B》中用来偷情的舞台夹层仿佛真的一步步成了他梦中“偷情”的地点。
即便在他的噩梦中,他们只是相拥。
奥斯蒙德想他一定是疯了。
《Plan B》中的佐伊和戴安娜靠着一罐红油漆升温。
而他居然沉迷于血液。
沉迷于一个让他安心的承诺。
沉迷于独占。
奥斯蒙德突然感觉到不对,他猛地拉开被子,诧异地发现,自己居然因为一个噩梦起了反应。
怎么会呢
他明明患有无法根治的心理性ED。
奥斯蒙德的脸上流露出难得的慌乱。
难道是因为昨晚的熨帖和温存?因为他头一次在明知意义复杂的情况下接受亲密的肢体接触?
他不知道。
近20年来,他头一次在清晨慌张地逃进浴室,堪称笨拙地用手指和冷水解决问题。
黑发滴滴答答淌落水滴,他重新换上一套丝质睡衣,耳朵却捕捉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奇怪响动。
凌晨四点半。
奥斯蒙德瞥了一眼床头的钟表。
本以为是利亚姆起床准备早餐。
但这也太早了一些。
而且,细碎的摩擦声并非是在远处或者楼下,更像是贴着门。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蹭在门边。
奥斯蒙德当即汗毛倒立,头皮发麻。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然也不会拍摄《多格板箱》,但耳边的响动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你能看到门外是什么吗?老鼠?]
系统说:[我可以闻一闻,等我换个皮肤。]
算了,太麻烦了。
别墅里装有报警器,没人能悄无声息地闯进来,大概率是什么避开了警报的小动物。
奥斯蒙德缓缓拉开门缝,却透过缝隙瞥见了自己“噩梦”中的主角:“利亚姆?你躺在这里干什么?你怎么了?”
活像是梦境渗透到了现实。
奥斯蒙德现在不想看到他。
利亚姆蜷缩在门前的地毯上,像是一只尽其所能汲取着热量的小动物,将自己缩成一团。
他看起来有些虚弱,听到奥斯蒙德的话,只抬眸看了他一眼便再次闭上了眼睛,薄唇上下一碰,吐出一个苍白的单词:“失眠。”
利亚姆纤长卷曲的眼睫毛上挂着些许水渍,很难不让奥斯蒙德怀疑,他刚刚是不是偷偷抹过眼泪
失眠跑他门口来干什么?
奥斯蒙德百思不得其解,却又觉得眼前的这副场景格外地熟悉。
是的。
利亚姆并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这样脆弱的姿态。
他生病的时候,好像就会这样。状态很差,但是很黏人。
奥斯蒙德蹲下身,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我叫医生来?或者救护车?”
利亚姆好像特别讨厌医院。
在奥斯蒙德的印象中,他似乎从来没有因为他自己去过医院。
这一次也果断地摇头拒绝。利亚姆喉间发出细碎的、撒娇一般的哼声,用手臂缓缓地支撑着自己坐起了身。
他不喜欢吃药。
之前的两天却是因为加大了用药剂量才维持了稳定的状态。
他没想到停药以后自己的反应居然如此夸张。
药效刚过,他便不再困倦,情绪骤然变得低落,失眠。他无比地想要寻找到这栋房子中另一个人的身影,贴近他,靠近他,仿佛这样才能安抚他失落的灵魂。
所以他走出房间,又不敢真的打扰奥斯蒙德,给他带去麻烦。只能蜷缩在门前,好像这样就已经与他足够贴近,足以令他安心。
他清澈的冰蓝色眼眸半敛着,看向奥斯蒙德,他试探着抬起手臂,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动作停顿,声音沙哑又委屈:“可以吗?”
很像他在梦中发出的声音。
可以什么?
奥斯蒙德歪了歪头,不解地看向他。
哦,牵手。
牵手是安慰。
不知道为什么,奥斯蒙德觉得有些古怪。
仿佛他的梦境真的与现实重合,仿佛利亚姆下一秒就会贴近他,留下温存的温度,将裹着热意的吐息留在他的耳畔。
奥斯蒙德伸出手:“可以。”
但利亚姆并没有握住他的手,他如同被允许多加一顿零食的大型犬一般扑了上来,将蹲在地上的奥斯蒙德完完全全搂进了怀中。
第167章 抑郁症
利亚姆身上的气味很香, 是奥斯蒙德惯用的香波的味道,柑橘,白茶
一模一样的味道, 让奥斯蒙德产生了些许错觉,仿佛, 眼前的他,就是属于自己的。
他垂眸看向紧搂着自己的利亚姆,他白皙的脖颈上依旧刻着昨晚留下的齿痕。
奥斯蒙德难得地没有推他或者挣动,他任由利亚姆紧紧搂着自己, 轻轻闭上了双眼,干脆地躺在地上,躺在满是暖意的怀中,重新陷入睡梦中。
我的。
*
“什么?!”
捧着咖啡杯坐在导演办公室沙发上的伊莱娜差点将咖啡打翻,她难以置信地站起身, 用如同见鬼一般的目光死死盯着桌后的奥斯蒙德。
趁着灯光师布光, 道具组调整位置,演员排练站位补妆, 奥斯蒙德将她叫进了导演的办公室。
本以为有要事商议, 却没想到奥斯蒙德取出了一份“包养”协议,拿给她过目检查。
她确实得感谢老板对她能力和人品的信任, 但这未免也太魔幻了一些。
你还记得我应聘的是公关不是律师,更不是助理或者干杂活的全能选手吗?
更何况,“包养”关系, 压根就不会被法律承认保护啊, 哪怕签成协议也依旧是白纸一张, 没有任何法律效益。
伊莱娜仔仔细细地数了七八遍,才确信她的眼睛没有欺骗她:“五百万?美元?一个月?”
他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视金钱如性命、一毛不拔的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吗?
伊莱娜怎么也没能想到, 奥斯蒙德居然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虽然她还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居然让雁过拔毛的奥斯蒙德舍得拿出这么多钱:“他提的?”
好他个利亚姆·海恩斯,看起来眉清目秀,一副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谁能想到居然他的心居然这么黑?原来他只是为了奥斯蒙德的钱?亏她还帮他说过几句好话。
这下好了,她成小丑了。
奥斯蒙德挑了挑眉,脸上没什么太多的表情:“我提的。”
你疯了。
伊莱娜张了张唇,还是将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讪讪道:“你提的?挺好的,嗯就是你不觉得太多了吗?”
五百万美元的月薪,几乎超过了整个美国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群。就连好莱坞头部男明星,以300万顶薪计算片酬,一年马不停蹄地连轴转,最多也就拍摄四部电影,平均到每个月也只有一百万,再扣除税款
远远比不上利亚姆·海恩斯的收入。
而月薪能高于他的人,不是商界巨额,就是奥斯蒙德这种屡投屡中以小搏大的赌徒,再或者就是军火贩子,毒枭。
奥斯蒙德偏了偏脑袋说:“六个月试用期,他自己提的。试用期时薪十美元,按周结算,每个月由我负责购买各类保险。”?
错怪你了利亚姆。
伊莱娜捂着自己的脸感慨万分,明明不是什么正经的合同,偏偏这两个人格外地认真,伊莱娜居然感受到了一种,正在检查麦当劳高薪小时工的工作合同的错觉。
但它依旧处处透露着古怪。
作为一份“包养合同”,文书上居然没有任何有关于亲密关系的条款。
伊莱娜提出质疑:“难道是因为试用期的低廉时薪,不足以为亲密行为买单?这是另外的价钱?”
奥斯蒙德没有理她。
*
在《冥王星》剧组表演拍摄的基努·里维斯头一次在工作时间感受到如此剧烈的忐忑不安。
关于昨天的家访,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只字未提,看起来像是彻底相信了他和金编造的谎言。
但利亚姆不仅失约,打来的电话也十分含糊,只是告诉他,因为一些意外,他们的合作取消了,他们不会再准备什么餐点,基努也不用再向他汇报奥斯蒙德的状态。
情有可原。
基努目前的处境就像是被发现了端倪架在火上烤的间谍,最好立即中止行动,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乖巧地做回老实人。
基努当时很高兴,甚至松了一口气。
挂上电话以后便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根本没来得及告诉利亚姆奥斯蒙德的突然家访,利亚姆是怎么知道他们完美无缺天衣无缝的合作出了问题的?
难不成,利亚姆和奥斯蒙德,这两个人,真的凑巧撞见了?
基努很想旁敲侧击出一些情报,奈何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根本就不给他机会。
导演在剧组忙得看不见身影,好像每一个工作小组都需要他亲自确认成果。
一直到中午,基努都没能找到机会,和奥斯蒙德单独相处,说一些只有他们两个人清楚内容的悄悄话。
基努惴惴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对的。
进组以来,他头一次没准备餐盒,刚想向奥斯蒙德撒个慌告诉他,金换了工作,以后没办法准备午餐了。但如果他想吃,自己也可以下厨做一点。
但话还没说出口,奥斯蒙德便态度亲和地喊了他:“嗯?你今天没带餐盒吗?先等等,别急着盛饭,今天有个朋友要过来,他带了些点心,你坐下来一起尝尝吧。”
基努找不到理由拒绝他。
心中却陡然生出了一股不妙的预感。
他们两个没等多久,奥斯蒙德的“朋友”就乘坐着出租车到达了摄影棚。
简单的T恤牛仔裤,搭配着全副武装的口罩墨镜
基努只看了一眼,便露出一副眼看着要将“Holy shit”脱口说出的惊讶表情。
利亚姆!
他就说总觉得事情不太对,他们两个果然是撞上了!
满肚子坏水的奥斯蒙德故意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疑惑地询问他:“怎么了?你们俩认识吗?”
“呃”
基努尴尬地挠着自己的脑袋,不停地给利亚姆使颜色:该怎么说啊老兄!你坦白了吗!还是说他们俩还准备过什么他早就忘记的口供?
利亚姆摘下墨镜,又取下口罩,脸上没有任何被抓包的尴尬,他神色淡淡,只从包里取出装着几个中间夹着香肠的牛角包的油纸袋,轻轻“嗯”了一声。
“哦——”
奥斯蒙德看看他,又看看基努,故作不解:“但基努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好像你也没有说过。”
早就说了,欺瞒导演是要遭报应的。
基努的额角渗出些冷汗,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奥兹和基努没什么关系,是我请求他这么做的。”
利亚姆抬起手,似乎想要去牵他的手,又因为剧组人多眼杂,打消了念头,只是轻轻将手掌压在了他的肩上。
奥斯蒙德没什么反应,他没打算深究,一是因为他和利亚姆只是合同关系,没有那么多的牵扯,二则是因为他自己倒也算得上是受益人,蹭到了不少点心。
他只是想小小地报复一下。
“你说什么?我只是在说你们俩从没告诉过我你们两个认识。还愣着干嘛,坐下吃吧,午餐时间很短。”
基努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他起码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奥斯蒙德和利亚姆的关系并不像利亚姆说的那样差。在明显能尝出点心差别的情况下,奥斯蒙德居然没怎么生气,更没有因为利亚姆的缘故给他穿小鞋。
想什么呢?
基努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看着用完餐后一前一后走进导演办公室的两人。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以后,基努已经认清了,奥斯蒙德是一位兢兢业业的称职导演,他不可能因为某些私人原因就迁怒于某个演员或者工作人员,拍摄结束之前,工作第一,拍摄镜头的质量第一。
午休的时间非常短暂,只有25分钟。
但奥斯蒙德还是可以趁着剧组处理计算焦距、太阳和灯具照射强度,调整机位等琐事的时间,回到办公室小睡片刻或者喝杯冰美式。
此刻,奥斯蒙德反手锁上房门,脸上的平静的笑意消失不见,他轻轻蹙起眉:“不是说不用来了吗?你不是生病吗?我预约的家庭医生没去家里吗?”
利亚姆转身抱住他:“没事,只是烤了一些面包,没用多少时间。医生来过了,给我留了一点助眠的药。”
他谎称只是季节性的感冒外加失眠,轻易地哄走了医生。
但抱了片刻,利亚姆思绪迟缓的脑袋却突然想起,他答应奥斯蒙德是为了让奥斯蒙德认清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而不是继续演下去,投食、拥抱,像以前一样。
他旋即松开手臂。
奥斯蒙德却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他垂着眼眸,突然想起了什么:“今天早上吉姆又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他找到的合适的男演员放了他的鸽子。他催促我让我给你打个电话,询问你有没有想要参演《终结者》的想法。”
利亚姆歪头看他:“你以前不是说,《终结者》不适合我吗?”
奥斯蒙德没说话,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道:“那是以前。”
以前,他们起码还算得上朋友。
“以前”,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话题
利亚姆的呼吸骤然停滞了片刻,他垂下眼眸,声音很轻,又忘记了要抹黑自己的形象:“那现在,你想要我答应吗?”
“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就好。”
奥斯蒙德说着,弯下身翻出桌边的电话薄,将詹姆斯·卡梅隆的电话抄了一份交给他:“决定好了就联系他,还有你的经纪人。虽然我和你签了合同,但这并不代表这份合同还会管束你的其它正经工作。”
这样一来,总可以弥补实习期的工资问题了吧?
奥斯蒙德并不觉得自己缺他这五百万。
即便官司缠身,《E.T.》依旧稳坐全球票房榜总冠军,从六月到八月,热度丝毫未减。更是让奥斯蒙德在刚刚出炉的富豪榜统计中,一跃成为七月电影界的第一富豪。
BEST的租赁生意也蒸蒸日上,录像带带来的收入比依旧抵制着索尼的好莱坞七大制片厂想象中的还要多。
按照目前的收入情况预估,如果不采用合理的避税手段,奥斯蒙德恐怕得在年底缴纳上亿美元的税款——这还是在里根的政策倾向于富人,税款缴纳金额被大量减免的情况下。
在《E.T.》的票房还持续高热,录像带销量火爆的现在,奥斯蒙德并不缺给利亚姆的每月五百万。
他甚至还可以通过财产转移和一份虚假的工作合同合理地避开部分税款。与其将这部分钱交给税务局,还不如拿给利亚姆。
听到他的话,利亚姆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神色有些低落,似乎是想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只留下一句“我知道了,我先回去了。”便打开门锁,离开了摄影棚为剧组准备的狭小办公房间。
他离开后不久,奥斯蒙德便接到了一个电话,来自他的私人医生雷切尔。
美国的很多家庭都有家庭医生,尤其是儿童医生。他们的诊费比医院还要昂贵,却因为清楚病人过往的其它病史,可以为客户或者孩子们提供最细致贴心的私人服务和保密工作。
除此之外,部分政客、演员、商人,还会从私人医生那里,拿到部分精神类药品、处方药,吗.啡、安定或者其它酮类药物。
奥斯蒙德的地西.泮就是由他提供的,他们有着不短的合作关系,奥斯蒙德对他还算是信任。
“嘿,现在是你的休息时间吗?”
雷切尔询问道,声音温和:“我得向你汇报一下工作结果。根据病人的描述,他患有‘季节性’感冒,感到疲惫,身体不适,头晕,状况有些严重,所以我给他开了一些特效感冒药和助眠类药物”
“但是,除了失眠以外,病人否定了你的其它描述。莫名其妙地流泪、疲惫、困倦,注意力涣散考虑到你说的‘周期性’复发,我更倾向于他患的是情绪病,某种情感障碍,不过这需要一定时间的观察,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让他做一份抑郁症的表格。”
雷切尔虽然是一名临床医生,却在毕业以后,又读了心理学硕士,毕业论文恰好研究的是当时心理学大热、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的抑郁症。
奥斯蒙德描述的状况确实与抑郁症有些类似。
不过,目前有关于抑郁症的研究病例大多都还是怀孕期间或者生理期间崩溃的女性,主流思想曾经认为,它是一种典型的女性疾病。
男性病人的占比很小,察觉到异样选择就医的病人更少。
“抑郁症?”
奥斯蒙德一愣,
他的母亲也患有产后抑郁症,奥斯蒙德对抑郁症算不上陌生。但在他眼中,利亚姆和他的母亲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这也导致,奥斯蒙德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是否有心理疾病。
雷切尔以为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轻声解释道:“只是有抑郁的可能性。近几年金融危机,生活压力增大,家庭矛盾激化,越来越多的人患上了抑郁症或者陷入抑郁状态。”
“病人通常因为工作压力精神压力情绪崩溃,出现情绪低落、兴趣衰减、思维迟缓的状况,认知障碍,失眠、崩溃、无法控制的哭泣,自责,自杀其实在抑郁症被定义之前,抑郁症就已经出现在了历史中,古希腊的哲学家、梵高、丘吉尔许多学者认为他们都是典型的抑郁症病例,它并不罕见,就发生在所有人的身边。”
“幸运的是,现在的情况已经与以往不同,药商生产的新药‘百忧解’可以纠正化学失衡,对抑郁症的治疗有神效。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找丽塔聊聊,她是应对抑郁症的专家。”
要不是雷切尔在他格里菲斯家破产前就曾经为他服务过,奥斯蒙德几乎要以为他只是个借机推销“百忧解”的药贩子了。
电影圈内本就是抑郁症病发的高危地带,不少电影职业人都因为高压和情绪转变患有各式各样的心理疾病,焦虑症、强迫症,抑郁症倒也算得上常见,五花八门的奇怪病症也往往伴随着特殊的癖好一起出现。
但,利亚姆?抑郁症?
这两个词汇能联系在一起?
奥斯蒙德的大脑中最先浮现出的想法就是不信。
但又不得不怀疑。
雷切尔的经验丰富,奥斯蒙德相信他的医疗水准,不然也不会雇佣他做家庭医生。但他毕竟只是心理学硕士,从业以后并没有接触太多的心理疾病病例,比不上一直为他提供心理治疗的丽塔。
奥斯蒙德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拨通了另一个电话:“丽塔,我有些问题想要向你咨询。”
*
利亚姆躺在布制沙发上,空调的温度保持在27度,算不上低,他的背后与沙发相贴的地方泛起一阵潮湿。
但利亚姆并不打算移动自己的身体。
他眼神空洞地凝视着天花板,迟缓地思索他需要做的步骤。
他需要做什么呢?
其实并不需要如何精心策划,他是个烂人,只需要停止表演,以最真实的模样面对奥斯蒙德。
他没有那么擅长做饭。
他习惯使用刀枪和拳头等暴力行径解决问题。
他有一个罪犯父亲
利亚姆想了很多。
每一条都将他进一步推进郁期的漩涡,让他呈现出更加糟糕的状态。
他之所以扔掉药物,为的就是破釜沉舟,强迫自己与奥斯蒙德一刀两段。
昨天、
今天
已经足够了。
也已经消耗完了他所有的行动能力与精力。
他期盼自己从现在开始,卸掉伪装,“赤.裸”地站在他的面前,让他看清自己肮脏的皮囊与腐朽的灵魂。
他上不了天堂。
利亚姆陷入了漫长而枯燥的思绪。
室内的光线逐渐变暗,被墙体阻隔,消失于另外半个地球。
他突然撑起手臂,抬眸看向客厅里摆放的硕大的欧式钟表,钟摆来回摆动着,发出沉闷的、极易被忽略的节拍。
利亚姆半眯起眼睛,凝视了表盘良久,才看清钟表上的时间:六点十二分。
他思索着,距离奥斯蒙德回来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左右的时间。
他有充分的时间准备晚餐。
后背已经被汗水濡湿一片,但利亚姆这时才像是刚刚恢复了行动力。
他坐起身,走进衣帽间,换了一件尺寸略大方便活动的T恤,本想简单地用水果和蔬菜拌些沙拉,又想起奥斯蒙德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沙拉。
他站在门前,眼前的房门如同瘆人的漩涡一般黑暗。
利亚姆不想出门,他只想躺在床上、沙发上、地上,放纵自己僵硬地腐朽。
中午本来是最后一次。
算了,也许,他可以把计划推迟到明天。
利亚姆想着。
所以,他可以提前预支一点点行动力。
他不会走的太远,只是去买些新鲜出炉的法棍,回到家煮些鸡蛋,制作一些建议的鸡蛋酱,配合生菜、培根,还有肉汤,就是一顿丰盛而简单的晚餐。
*
奥斯蒙德持着刮刀,将黄油涂抹至被煎过的法棍表面。他一边用刀叉将夹着鸡蛋酱的法棍切割,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坐在他身侧的利亚姆。
他的视线没有错过利亚姆的指尖另外裹上的创可贴。
奥斯蒙德突然想起,他似乎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利亚姆像这样为自己的手指贴上创可贴。
他的手似乎很容易受伤。
有一次,还是科尔伽弄伤了他的手。
但现在,奥斯蒙德有些怀疑。
就凭科尔伽?
他真的能伤到利亚姆?
奥斯蒙德垂着眼眸陷入了短暂的思绪,没注意到利亚姆抬眸,看到他发呆的神情,轻轻露出了笑容。
他确实喜欢和他待在一起,甚至觉得自己的状态也因此有了少许的好转,支撑着他恢复部分行动能力,也让他,能够在短时间内表现地像一个正常人。
利亚姆小心翼翼地避开奥斯蒙德的指尖,将餐刀从他的指尖抽离,一手持刀,一手持叉,将夹心法棍切成大小类似的厚块。
然后自然地将刀叉放回盘边,一手撑在耳侧,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发呆的奥斯蒙德。他有些想从身后环抱住他,或者用手指揉搓他的指尖,但奥斯蒙德极有可能因为惊吓撞到桌子,利亚姆想了想,还是决定采用温和的方式:“奥兹,奥兹?”
他伸手将盘子推至奥斯蒙德眼前。
奥斯蒙德一愣,才发现手边的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利亚姆抽走,法棍被切割成片。他薄唇轻启,刚要说些什么,便听到利亚姆说:“要我喂你吗?”
什么?
奥斯蒙德瞪大眼眸,难以置信地“啊”了一声。
利亚姆却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放缓了语调,一字一顿道:“要—我—喂你—吗?”
他料定奥斯蒙德会露出羞赧的表情,故作镇定、义正言辞地拒绝。
却没想到,奥斯蒙德的食指抵着白盘边缘,将盘子推向了:“可以啊。”
利亚姆一愣。
这下,发出了与奥斯蒙德刚才声音一致的人变成了他:“啊?”
他将手掌从耳下抽出,凑近了身体想要确认奥斯蒙德的语气。他开了个玩笑吗?他是认真的?
奥斯蒙德并没有多想。
他的脑子还在思索着“抑郁症”与利亚姆的关联
何况,他们本就是“情人”关系。
喂个饭而已,不过分,刚好让他解放双手,专心致志地观察利亚姆的反应。
奥斯蒙德的手指点了点自己叉子的叉柄,伸手将汤碗端至自己眼前。
“嗯,喂吧。”
利亚姆很想临阵脱逃,他的耳尖隐隐约约开始发烫,不由自主地幻想奥斯蒙德垂着眸子,张嘴咬下他手中食物的样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捏起最小的一片鸡蛋酱法棍,递到奥斯蒙德唇边。
抬手舀动了两下粘稠肉汤的奥斯蒙德并没有仔细查看抵在了自己唇边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启唇张口咬下,却舔到了一个温度明显偏高的东西——
利亚姆飞快地抽回了手,灯光下,他的指尖裹着一层明显的水光,指腹还残留着一个淡淡的齿痕。
第168章 坦白
奥斯蒙德愣了片刻, 才突然向侧边躲了躲,半眯起眼眸,语气略带着些古怪:“叉子。你你在想什么?”
他抽了张纸递给利亚姆, 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隐瞒家庭医生的疑惑。
奥斯蒙德瞥了一眼利亚姆指尖的湿痕, 强装着不在意侧开了头,他将瓷盘重新拉回自己面前,拾起叉子叉起法棍,杜绝了利亚姆再次为自己服务。
他错开话题, 询问利亚姆:“你联系吉姆了吗?”
“嗯。我答应了他抽时间去试镜,他答应明天早上给我邮寄一份试镜剧本,片酬需要和尼奇塔三方商议。”
奥斯蒙德轻轻点了点头,利亚姆已经具有一定的票房号召能力了,如果他愿意加盟, 则意味着《终结者》的票房可以比《艺术修养》中提到的还要高出不少。
奥斯蒙德心甘情愿为这额外的收入买单, 他可以适当地提高投资,用于支付男主演的片酬。
100万片酬也不是问题。
奥斯蒙德思索着, 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兀地挑眉,一把抓住了利亚姆的手, 将他指尖缠绕的创可贴撕开,发现他白皙的指尖上多出了几道已经结痂的细小血痕。
是了。
以前他的手上就总是出现这样细小的刀伤,是意外受伤吗?还是他自己搞出的伤口?
丽塔叮嘱他, 如果有所怀疑, 可以仔细观察他的行为状态。
一些情况较为严重的抑郁症患者, 还伴随有自残等伤害自己的行为。
奥斯蒙德皱起眉,手指牢牢圈住他的手腕:“怎么搞的?我说过不喜欢看到伤痕。”
“切菜的时候, 不小心切到手了”
你觉得我傻吗?
一个黑手党,切个菜能不小心切到自己的手指?这种话说出去有谁会相信?
“以前也是?”
“以前也是。”
奥斯蒙德满脸都写着怀疑,他的唇角下弯了些许,不太高新:“那就不要切了,我把营养师叫回来。”
“你不是不喜欢他备好的餐点吗。”
利亚姆反握住他的手掌,因为他突兀的关心,感到了些许不适时的喜悦。
“那就换一个。”
奥斯蒙德的神色很淡,他轻轻甩开了利亚姆的手,没有再说话。
他心中希望,起码,利亚姆不要连这种小事也欺骗他。
*
第二天一早,奥斯蒙德的心理咨询师丽塔,便提着装有小型录音设备和记录笔记的手提包上门拜访了奥斯蒙德。
她计划和他聊一聊他的梦境,再顺便见一见他口中被雷切尔怀疑患有抑郁症的利亚姆·海恩斯。
丽塔走进奥斯蒙德的小型会客厅,与奥斯蒙德面对面坐下,像往常一样率先打开录音设备:“你在电话里提到,你的性功能,恢复正常了?”
“是的,虽然突然得有些奇怪。”
“这并不奇怪,亲爱的。”
丽塔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这是件好事。虽然根据你的描述,更像是自然的NPT,但这起码证明,从生理角度来说,你没有任何问题。这验证了我们一直以来的想法:造成你ED的原因,是心理上的抗拒。”
“很多心理性ED的患者也有正常的NPT反应。”
言下之意,像奥斯蒙德原本那样,连NPT都没有的患者才是少数。对奥斯蒙德来说,NPT已经算得上一种进步。
“你介意我问得更细致一点吗?”
奥斯蒙德摇摇头,表示他并不介意。
“在入睡之前,你有服用过助兴类药物吗?或者一些特殊的食物?”
“没有。”
“观看特殊的影像画面?”
“没有。”
“现在还是会在看到过于暴露的画面时干呕、恶心,产生不适感吗?”
“我没有再尝试”
奥斯蒙德说着,突然想到了前天晚上让利亚姆脱掉上衣:“呃最近的话,有看过男人的上身,没有产生什么不适感。”
丽塔点了点头,觉得他的话并没有起到什么参考作用。
她继续在笔记上记录着关键词与自己的想法:“NPT以后,你有尝试过进行性行为吗?情况如何?”
“没有。”
奥斯蒙德继续摇头。他没想过,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试验对象。
丽塔推了一下眼镜,给出了一个非常诚恳的学术性建议:“你可以尽快尝试一下,我们再根据你的情况调整治疗计划。”
“是要尝试和别人一起吗?还是我自己动手?”
奥斯蒙德语气飘忽,脸上的表情难得地变得有些为难。
他还是很难接受和另一个人发生关系。
丽塔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都可以。我们只是需要测试,在并非NPT的情况下,你能不能因为一些正常的刺激起反应。”
“好吧。我会试试。”
奥斯蒙德略有些难堪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继续,你做了一个什么梦?梦中有出现过于暴露的画面吗?”
奥斯蒙德当即摇头:“没有,只是普通的拥抱,还有”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只能将他的情况阐述为梦。
“我做的是一个有连续性的梦。”
“几个月之前,我梦到我和一个男人躲在舞台隔间,他的肺部中了一枪,失血过多、因为血气肺而死。”
“像《失乐园》中那样?你是因为梦而诞生了创作《失乐园》的想法?”
丽塔突然询问道,她知道一名艺术创作者的作品总是承载着许多私人私密的想法和观念,为此从未错过病人的电影。
“不。我的梦发生在奥斯卡颁奖典礼之前,我中枪之前。”
“你说的这个男人,在现实中存在吗?还是只是你想象出的人?”丽塔询问道。
这个男人或许非常关键。
“他”
奥斯蒙德的眼神飘忽,似乎遇到了难以启齿的问题:“我不知道。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我的意思是,他有一些现实的参考,但、大概我自己为他补全了人设他更像是故事或者电影中的某个角色。”
丽塔皱着眉思索了片刻:“你的意思是说,虽然现实中确实存在这么一个人。但是他在你梦中的形象,与他本人有所不同?你为他捏造了另一个性格?”
“差不多。”
区别只是另一个性格实际上是利亚姆·海恩斯演出来的。
利亚姆·海恩斯。
他才应该是奥斯卡影帝。
同是校园片,他却能演出佐伊与怀亚特两个性格南辕北辙的高中生。
即便在生活中,他也完美无缺地扮演了一个与他截然不同,却死在了“过去”的人。
丽塔陷入了沉思。
弗洛伊德《梦的解析》从某种程度上讲只算得上伪心理学,但有时也会提供一些思绪。弗洛伊德认为,梦境是人类压抑欲望的反映。
奥斯蒙德的梦也许反映了他强烈的控制欲,即,他很有可能希望对方表现出他想象中的性格,在梦与现实的矛盾之下,宁可对方死去。
但是这和他NPT有什么关联呢:“你说这是一个连续性的梦?”
“是的,就在前天晚上,我再次梦到了他死去前的场景。这一次他没有再隐瞒自己受伤的事实,我也没有一直背对着他,我们拥抱着,周围全部都是血。”
他说着,声音变得疑惑:“但,血是甜的?”
那么,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奥斯蒙德强烈的矛盾并不希望他死,他梦见他死去活来,是担心他真的变成死人。
他希望对方不要有所隐瞒,希望他们坦然相对?
至于血是甜的。
丽塔也能找出合适的理由解释:奥斯蒙德也许并没有那么畏惧受伤或者死亡,起码他的潜意识认为,具有死亡象征意义的血并没有那么可怕,眼前的拥抱更为重要。
但是说实话,丽塔并没有找出任何他的梦境与NPT的关联性。主流观念认为男性的NPT与血压、动脉扩张有关。但奥斯蒙德的梦中具有刺激性的因素似乎只有血,和一个算不上诱因的,死去又活过来的男人。
难道仅仅是因为拥抱?
丽塔轻轻摇了摇头:“我需要你抽时间再做一个血检,检查血指标有没有出现异常,再持续监测一段时间血压不排除血压偏高影响了你的生理状况的可能性。”
她接着继续与奥斯蒙德聊了些近况与其它内容,便阖上了笔记本,关闭了录音设备。
利亚姆还在睡。
情况稍微有些反常,但他昨晚的睡眠质量似乎也不怎么样,系统说,它晚上再次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响动,但是奥斯蒙德早上推开门时,利亚姆并不在门前。
丽塔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九点钟了。但她并不打算打扰利亚姆的睡眠,只是看向奥斯蒙德的眼眸中带了些许深意:“你说的梦中的男人,和你近期看过上半身的男人,是指他吗?”
奥斯蒙德有些难为情,但他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么拥抱的含义便不能一概而论。
丽塔不知道他们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但目前看来,似乎并不只是朋友。
“你的ED一直都是心理上的障碍。”
丽塔忍不住说道:“除了一些身体病理性的影响以外,也有可能是因为你克服了一些过去固有的观念和想法。比如,接受了性行为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肮脏、不堪它不仅仅产生于欲望,还产生于纯粹的”
爱。
奥斯蒙德突然转过身,打断了丽塔的话:“真的不需要我叫醒他?”
他的逃避太过明显。
丽塔深深吸了一口气:“奥兹,我并不是有意越界。但你要知道,心理咨询本就是非常私密的个人剖析,我需要尽可能详尽地了解你的情况。”
她当着奥斯蒙德的面,再次打开了录音装置,示意他现在是额外的诊断时间:“我需要你告诉我,你和他的关系。”
他和利亚姆的关系倒是驳杂纷乱,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
奥斯蒙德僵着脸,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回答:“我们目前算是‘情人’关系吧,但是这很复杂,我没有任何感情纠葛的情人关系。”
越说越让人困惑。
丽塔看着他,脸上露出些许崩裂的震惊。
倒不是因为两个男人的“情人关系”.丽塔有不少客户,其中像奥斯蒙德父亲那样乱搞关系的大有人在,她早已经司空见惯了。
她震惊的原因是,奥斯蒙德,在她眼中和肉.欲永远也扯不上边的奥斯蒙德居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所以你们是只有肉.体关系的牵扯?”
即便ED,但可以作为接受方?
不。
奥斯蒙德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但这么说也没什么错,他缓缓点了点头。
“你们做过?”
奥斯蒙德摇头。
那算什么不涉及情感纠葛的情人关系?
丽塔疑惑:“亲吻?”
奥斯蒙德仍然摇头。
啊?
丽塔停顿了片刻,犹豫地询问道:“拥抱?只是拥抱?”
她亲眼看着自己的病人手足无措地红了脸。
丽塔忍不住在心中轻声叹气,眸中透出些许同情与可怜。孩童时期经历的创伤要用一生来治愈,每一次的成长都是痛苦的延续,他所有耐人寻味的举动,都是在寻找着自己童年时期缺失的那份,他本该拥有的爱。
“你幻想他的第二种性格,他的第二种性格与他本人相比,有什么不同呢?”
不,准确来说,那并非是自己的幻想,而是一个骗局。
奥斯蒙德张了张唇,最终还是决定坦白:“不,那不是我的幻想,他骗了我,他让我以为他是那样的人。”
整件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丽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所以你讨厌他欺骗了你,更希望你们能够坦诚相待,但是事实上你们依旧没有真诚地面对彼此?”
所以才形成了这样古怪的关系?
还因此做了一个坦诚相待的梦?
最后因为这个梦NPT?
丽塔觉得自己居然从混乱而奇怪的关系中,理顺了一丝逻辑。
作为一名焦虑症患者,奥斯蒙德需要直面恐惧,学会信任,信任他人、生命和爱,他需要别人理解他的恐惧和痛苦并且给予支撑。但是信任和敞开心扉的前提是对方的坦诚和真心相待。
丽塔曾经以为奥斯蒙德短时间内无法改变。童年的创伤让奥斯蒙德无法相信爱情,也不愿意承受别人的关爱,他宁愿忍受孤独,或者将所有时间与精力都放在事业上,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内心托付给别人。
但是这次的情况似乎有所不同,奥斯蒙德看起来还是个正常的渴望爱的孩子,他现在需要的仅仅是一份坦诚。
但考虑到对方极有可能是抑郁症患者
丽塔忍不住叹了口气。
但凡他们两个有一个是正常人也行啊。
“等他醒来,我建议你还是坦率地和他谈一谈。清楚地告诉他你的想法,告诉他你想带他做一些心理咨询事情也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
亦或者。
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糟。
周六的中午,利亚姆终于醒来,但是他依旧躺在床上,在黑暗中死死地凝视着天花板,一声不吭,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直到奥斯蒙德在饭点推开了他的房间门:“利你怎么了?”
几乎是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利亚姆便开始流泪,但他依旧一动不动,像极了一块僵硬的尸体,泪水却眼眶中流出,滚落在枕头上。
奥斯蒙德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凑了过去:“你难受吗?是感冒加重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只是很累,情绪崩溃,内疚难堪,痛苦,胸腔酸涩,几乎说不出话,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更别说控制自己的身体,仿佛灵魂早已经被抽离,停滞在半空中,难堪又无能为力。
奥斯蒙德微凉的手贴上他的额头,试探着摸索着温度。
他没有任何照顾病人的经验,慌不择路地端来面包、水、药箱、冰块,在床头柜上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堆。
想要去打个电话把医生雷切尔叫来,却被利亚姆猝然抓住了手腕。
他本该没什么力气,却还是轻易地将奥斯蒙德拽得一个趔趄,摔到了床上。
只凭借他近6英尺2英寸(1.9m)的身高和190磅(85kg)左右的体重,奥斯蒙德就很难摆脱他挣脱桎梏。
利亚姆像是一只浑身散发着热量的大型食肉动物一般,再一次将他牢牢地钳制在了怀中。
他的鼻尖轻轻抵在奥斯蒙德的肩窝,泪水和吐息一样炙热,声音断断续续:“奥兹奥兹我想吃三明治”
奥斯蒙德的动作一僵,竟然有些失语。
和利亚姆重逢以来,他们两个人就默契地避开了三明治,没有人提过这个太过敏感又意义暧昧的词汇,饭桌上更是从没有出现过吐司、鸡蛋、培根、生菜这样的搭配。
奥斯蒙德不知道利亚姆现在突然提到三明治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只知道利亚姆虽然嘴上喊着想吃三明治,却一点松开他的意思都没有。
“没人说你不可以吃,但你总得先松开手,我才能去拿三明治给你吧?”
奥斯蒙德努力尝试着推搡他的肩膀,却察觉到他重得像是一头牛,根本推不开也推不动:“松开!”
强硬的态度没能换来利亚姆的退让。
他就像是一个紧搂着糖果的小孩子,说什么也不肯松手,手臂愈发收紧,死死缠住了奥斯蒙德的腰:“别走,你要走吗?对不起,我,都怪我,求求你不要走。”
他难得地露出脆弱。
罕见的情绪外露并非是伪装或者演戏,奥斯蒙德能够察觉到他的难过。
但奥斯蒙德却很生气:“我别走?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每一次都是我在妥协!要走的人从头到尾不都是你吗?”
他说完就有些后悔。
利亚姆的状况明显不对,他不应该这时候对他大喊大叫。
果然,利亚姆的眼泪落得更凶了。他紧紧地抿着唇,难过又委屈,将奥斯蒙德的衣服泪湿了一大片,仿佛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却依旧不愿意松开奥斯蒙德。
“算了。”
奥斯蒙德叹了口气,根本拿他一点办法没有,奥斯蒙德难受地侧了侧身:“我不说了,你别哭了,我不走。”
“对不起对不起。”
利亚姆却将脸进一步埋进他的肩窝,热气上涌,烘得奥斯蒙德脸颊发烫。
他一边哽咽着,似乎是经过了艰难而漫长的深思熟虑以后,突然说道:“我是黑手党。”
他早该告诉他的。
也许就不用像现在这样难堪,患得患失,自相矛盾。
“你?”
奥斯蒙德并非对他的回答感到惊讶,他一直相信自己的判断,利亚姆也一直没有承认或者否认。
他惊讶的是他突然决定向他坦诚。
“你猜的没错我确实是黑手党桑切斯的目标也的确是我,他的那一枪,本来是冲着我来的”
利亚姆的声音忽高忽低,断断续续,夹杂着幼犬似的轻声呜咽。
“我听说NYPD拿到的证据来路不明,证据也是你提供的吧。”
“是我。”
利亚姆紧紧地拥着他,像是害怕奥斯蒙德因为他所说的话转身逃开:“我也只能做这种事了。”
他混沌的大脑并不是真的清楚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利亚姆感受到无尽的恐慌。
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内疚。但他喜欢奥斯蒙德,这份感情是他永远也无法否认的。
他期盼着所有的坏事发生,期盼着他转身离开,逃得越远越好,却又害怕他真的走了,抛下自己,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永远是这样,即便喜欢,但他的情感总是因为躁郁症伴随着波动和不稳定。他矛盾却无法解决自己的问题,就像是体内一半肮脏一半洁净的血一样割裂。
他可以自私而难堪地说出真相:“我害怕害怕他们因为我将你牵扯进来”
利亚姆的身体轻轻颤抖着,他的的确确地恐惧着这样的结果:“我不想害死你奥兹,我不想看到你死去我真的疯了,我宁可现在就死去,也不想看到你浑身沾满血的样子”
奥斯蒙德挡住那颗子弹,满身是血倒下的模样是他一辈子的梦魇,他永远也无法摆脱。
所以剃了短发,尽可能地改变自己的形象,用头盔、墨镜、口罩和围巾遮掩着自己的行踪。
他的话被脖子上的刺痛感打断,奥斯蒙德再一次张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尖锐的犬齿陷入皮肉,唤回了利亚姆的些许神志,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连忙否认道:
“不这不是全部的原因。我害怕了想要逃开,违背了诺言,还欺骗了你,归根结底,唯一的原因就是我是个很糟糕的人渣、烂人一无是处,无可救药”
颈间的刺痛感更甚,利亚姆的默许与毫不反抗,以及他的自怨自艾,都成了奥斯蒙德所仰仗的凭证和气愤的原因,他张口,换了个地方再次狠狠咬下一口。
是惩罚也是烙印。
奥斯蒙德喜欢在自己的东西上留下痕迹,来彰显他的主权和占有欲。
他人性中漆黑的暗面因为封闭的空间与恼怒得到了进一步的助长,利亚姆的默许和低声啜泣更是成了他暴戾的催化剂。
这让他从被欺骗、被背叛的麻木之中,抽出身来,感到安心,体会到安全感。
利亚姆每对他说一句含糊不清或者前后矛盾的谎言,他就咬得再紧一些。
恍惚之间,奥斯蒙德想,也许他是想干脆咬断利亚姆的脖子。
这样,他就不会再用震动的声带说出谎话,他也可以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
但利亚姆的下一句话却打断了奥斯蒙德的动作:“我想要和你一起好好生活,过普通人的生活,拍你喜欢的电影。拿不拿奖,有多少酬劳,都不重要,只要和你在一起。”
奥斯蒙德的动作一顿。
他突然松了口,想要说些什么。
利亚姆却不给他打断的机会:“但是我不能,我发现自己逃不掉”
奥斯蒙德实际上是因为担心他凶险的处境,担心他身上有比锁骨的枪伤更为狰狞的伤痕,才会提出想要包养他的提议。
只是,他身上残酷的伤疤并不在皮肤的表面。
利亚姆的声音很轻,很慢,前后颠倒,但这一次,奥斯蒙德清楚,他没有说谎:“我并不是像普通人或者其他人一样,因为选择加入黑手党,我没有选择。”
“我的父亲就是多伦多黑手党,杰诺维塞家族的首领。”
他的话语中蕴藏着刻骨的恨意,令奥斯蒙德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手中拿着的《卡拉马佐夫兄弟》,一个被误判为“弑父罪”的故事。
原来他并非对恐怖片感兴趣。
而是对《多格板箱》弑父的主题感兴趣。
但他为什么那么恨他的父亲?
“我是杰诺维塞最小的儿子,也是他所有孩子中,唯一一个拥有一头金发而不是黑发棕发,长得最不像他的孩子。”
“我的母亲汉娜·海恩斯只是一个到加拿大旅游的德国大学生。她美丽,温柔,善良,却被杰诺维塞胁迫、强.奸然后生下我。”
利亚姆的声音很低,却冰冷得如同多伦多的寒夜,埋藏在冰雪下的尖刀:“杰诺维塞是禽兽不如的畜牲,但我却不得不向他低头、妥协,讨好他,取悦他。多伦多的警匪勾结严重,四处都是杰诺维塞的眼线,我很小的时候就曾经尝试过逃跑但很快就被抓了回来。”
他锁骨上猎.枪的霰弹痕迹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他们以前从未将他当成人看,认为他不过是个能拿来取乐的玩具。他们抓住他,将他放到违法的私人围猎场里,狞笑着让他逃跑,让猎犬追逐他,他们追在他的身后,鸣起猎.枪恐吓他。
最后,几乎是贴着他的脖子擦过的霰弹,终结了那场恐怖的“游戏”。他毕竟是首领的儿子,不是可以随意杀死的猫猫狗狗。
他只能向命运低头,躲在暗处忍饥挨饿,模仿他那些受杰诺维塞宠爱的哥哥姐姐,无师自通地,用这种畸形的方式锻炼着自己的演技,然后凭借着他学到的东西,得到毒打,或者奖赏。
他很聪明,凭借着演技和过人的学习能力,很快便得到了杰诺维塞的青睐。他一步一步向上爬,终于站到了现在的位置。
受宠、不会和兄弟姐妹争夺权力,对金钱、势力、武器还有赌场、毒品都不感兴趣换来了杰诺维塞们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附带着枷锁的自由。
奥斯蒙德的眼眸中透露出震惊。
真实的世界比《教父》还要残酷,他从未见识到深海下潜伏的冰山,仅仅窥见过冰山一角。
利亚姆口中的世界,更像是一个电影都无法编造出的故事,令人恐惧、毛骨悚然。
而最恐怖的则是,利亚姆直至今天,都没能摆脱阴影。他口中所说的势力,此刻依旧潜伏在多伦多的黑暗之中,像是一条,连背鳍都没有露出的巨大鲨鱼,随时守候着,等待着跃出水面,将猎物撕扯进水中。
事情远没有奥斯蒙德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你的母亲”
利亚姆将声音压得很低,薄唇几乎贴在奥斯蒙德的耳垂上:“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
但是她没有。
他将她藏在了一个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让她拥有了远离危险与纷乱,普通人应该享有的生活。
这是他能为她做的唯一一件事。
她从未嫌弃过自己是一个流着一半脏污血液,拥有一半腐坏骨髓,一半肮脏皮囊的渣滓,也不认为他的诞生是个残酷的错误。她一直都精心呵护着他,爱着他。
但利亚姆觉得愧疚。
他也配不上母亲的爱。
他就不应该出生。
也许母亲没有了他作为累赘,反而能提前逃出魔窟。是他给母亲带来了持续的、绵延的痛苦。
他的肮脏,残破,腐朽不堪的一半躯体和一半的灵魂,即是他的病因。
利亚姆似乎做了很多心理准备,他逃避般闭上双眸,声音沙哑低沉:
“我很脏。”
“奥兹我希望你看清。”
“我不仅欺骗了你,还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他仍然没有给奥斯蒙德发出声音的机会:“我有很严重的躁郁症,常常会被切割成两个极端。像现在这样,痛苦,拖累你;或者,像之前一样,莫名其妙地买来熊偶装,莫名其妙地抱着你从山坡上滚下去”
“无论是什么时候,我都无法控制我自己。”
“不,也许这只是我为自己开脱的借口。有始无终,逃避、鲁莽、矛盾,古怪,我应该就是这样的烂人,渣滓、畜牲、败类。”
利亚姆的眼泪依旧不受控制地涌出。
亦或者,这并非只是病理性的哭泣。他真的很难过,眼泪掩盖了他的难过和痛苦。
他的脸上露出微笑,好像是因为说出了他隐瞒的所有事情而放松。
更像是,希望能用他脸上与以往没什么区别的笑容,刺痛奥斯蒙德的心。
奥斯蒙德被蛰痛,就会喊,就会跑,他想要逼着他离开。他们两个,一刀两断,再也不见。
他有光辉的未来。
他不应该再和自己这样的人牵扯在一起。
他无法狠下心来,只能让奥斯蒙德自己,认清真相。
奥斯蒙德垂下眼眸。
他修长的手指抬起,摩挲着利亚姆锁骨下方的伤痕。
如果说,ED是他童年的创伤带给他的,不可磨灭的印记与伤痕。
那么,利亚姆锁骨下的枪伤,就是他无法逃脱的,刻印在骨髓上的苦痛。
都像是身体中一块腐烂的肉。
无法挖去,只能日日夜夜承受着痛苦,只能任由它腐蚀每一寸新生的骨骼与皮肉,让看似坚不可摧的躯体,变得残破不堪。
他,是《失乐园》中的怀亚特。
利亚姆,也是《失乐园》中的怀亚特。
看似普通的衣物下,都藏着流着脓水的伤疤。
奥斯蒙德垂下头,一口就咬在了利亚姆锁骨下方的伤痕上,他咬得很轻,牙齿叼起皮肉细细研磨,在他的伤痕上也留下自己的印记。
利亚姆紧咬的牙关忍不住泄出一声轻哼。
他嘴上说着希望奥斯蒙德认清现实,认清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手臂却依旧紧紧箍着奥斯蒙德的腰肢,让他无法挣脱。
奥斯蒙德抬起头,满意地敛眸看着自己的成果。
利亚姆锁骨下方的细小伤痕上,一片绯红,覆盖着细密的齿痕:
“我们的合约里还得再加一条规定,如果你说话含糊不清,避重就轻,我就咬你一口。”
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奥斯蒙德居然这么爱咬人。
利亚姆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除了牙印,摸到的便是湿痕。
“我我没有避重就轻。”
奥斯蒙德半眯起眼眸,呲牙向他展示自己尖锐整齐的“军火”,说道:“是吗?那怎么不说说,为什么,要扮演一个和你自己的性格截然不同的人?”
单纯无辜的小太阳,不谙世事的小狗,哪一点都和利亚姆讲述的过去毫无关联。
利亚姆没有想过他会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他以为,他会拳打脚踢,努力挣扎,就像是一只嗅到了危险的小动物,努力尝试逃脱。
“因为”
利亚姆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如果他说,因为他知道他会喜欢什么样的人,会不会进一步惹恼他?会不会显得太过自大?
奥斯蒙德仿佛看懂了他的难堪,他紧紧地盯着利亚姆哭得眼眶发红的浅蓝色眼睛,继续逼问道:“你既然不打算负责,也不打算履行承诺,为什么要在离开以后,还要做那些点心,悄悄拜托基努带给我?”
他并不掩饰自己的逼迫与极具引导性的言语。
他被骗了太久,可以看在他确实情有可原的份上勉强原谅他。但作为一个万圣节都要cos资本家出门的,绝不允许自己吃亏的人,奥斯蒙德总得为自己收一些利息。
从伊莱娜或者别人那里听来的“他喜欢你”根本算不上什么,奥斯蒙德要听他亲口承认。
虽然合同明确规定,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涉及任何情感,但他出了一份钱,利亚姆动动嘴唇明明是非常公平的交易。
他就是想听利亚姆亲口承认他做的这些所有前后矛盾的事,都有部分原因,得归功于他喜欢自己。
他还要听他亲口解释,他为什么喜欢自己。是喜欢自己的这张脸,还是别的什么?
“还有,你假装黑衣人的时候,明明已经跑掉了,为什么又掉头返回来?你敢拿枪指着我的脑袋,应该就是想吓退我,让我排除黑衣人是你的可能性,为什么又要塞两个创可贴给我?”
奥斯蒙德的声音很稳,隐隐藏着明知道答案还故意逼问的兴奋。
两个人的姿势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发生了改变,利亚姆仰躺在床上,一条手臂依旧箍着奥斯蒙德的腰。奥斯蒙德看似处于桎梏之中,手肘却已经压在了利亚姆的耳畔,另一只手死死地扣住了利亚姆的手腕。
他的鼻尖距离利亚姆的鼻尖只有两厘米,近到连呼吸都纠缠在一起,奥斯蒙德扬着眉毛,脸上再次露出鲜明的得意,五官如同被刀削一般凌厉,满是锐意,法蓝色的眸中更是毋庸置疑的喜悦和跃跃欲试。
就像是一只磨好了爪子,洋洋得意地翘着尾巴,自以为抓到了把柄,等待着收获一大捧小鱼干贿赂的黑猫。
“说啊,说说原因,怎么不敢出声了?”
他的胸膛压在利亚姆的胸前,感受到了利亚姆胸腔中心脏剧烈的颤动,也许他自己的心跳也跳得如此之快,他们两个人的心跳重叠在一起,心照不宣地,默念着问题的答案。
“因为我”
利亚姆叹息着:“因为,我没有办法,看到你难过,或者痛苦,或者遭受伤害。”
“因为,我喜欢你。”
奥斯蒙德的耳尖逐渐泛起热意。
他早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但他却无法在那双含着泪水的蓝色眼睛真挚而热烈的注视下,维持镇定。
“假装成你喜欢的模样,也是为了让你接受我,让我能够靠近你,但是”
他突然移动手臂,将奥斯蒙德压进怀中,将整张脸再次埋进他的肩窝:“拥抱就够了,不要给我更多的东西了。奥兹,求求你,不要喜欢我,我不值得,也配不上。我太脏了。”
他颤抖着哭泣的模样,压下了奥斯蒙德借机欺负小狗一般的雀跃,他的心中泛起些许的酸涩与心疼:“你不脏,你、杰诺维塞的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利亚姆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依旧紧紧地搂着他:“我还想,再稍微贪心一点,可不可以,超过拥抱一点点?喂我吃一个三明治?对不起,但是,但是”
问题再次回到原点。
奥斯蒙德笑了:
“但是,我可没办法在身上挂一个两百磅的家伙的同时,还能若无其事地给你做个三明治。”
第169章 事故
所有被浓雾笼罩一般的谜题都抽丝剥茧水落石出。
为什么利亚姆总是会“定期感冒”?
为什么他不愿意观看自己参演的电影?
这些曾经困扰着奥斯蒙德的问题, 都有了答案。
奥斯蒙德从丽塔那里拿到了更适合躁郁症患者稳定情绪服用的锂盐。
电池电解质的主要材料是锂盐,给精神病患者服用的稳定药剂也是锂盐。奥斯蒙德翻看着手中的药盒,无声地喟叹, 有时候人就像一块无休止运行的机器,时间久了, 自然会发生故障。
有的人身体生锈,有的人大脑生锈。前者需要缝缝补补,利亚姆需要一块电池。
但“电池”为利亚姆带来的并不是活力,他被锂抑制了所有的情感, 悄无声息地蜷缩在被子里,距离奥斯蒙德印象中的“小狗”越来越远。
“你怎么了?奥兹?你的脸色不太好。”
按照约定赴约的波姬·小丝坐在奥斯蒙德面前,一双小鹿斑比一样清澈的眼睛含着疑惑注视着奥斯蒙德:“你好像一直在发呆。”
奥斯蒙德抬眸,下意识地冲着他露出安抚的微笑,不远处泰瑞·小丝身旁的记者手中的相机便发出了清晰的响动:“格里菲斯先生, 距离再稍微贴近一点可以吗?”
代替了迈克尔·奥维茨跟随奥斯蒙德赴约的尼奇塔脸上露出古怪的复杂。
泰瑞对女儿的保护欲和掌控欲即便望眼整个好莱坞也并不多见。虽然与想象中的“约会”毫不相关, 奥斯蒙德却也没像波姬的几名前任约会对象一样不经意地表现出失望。
他自然地满足了摄影师的要求,放任几个分属不同报社的摄影师接连按下快门。
“抱歉。”
奥斯蒙德低声向波姬道了声歉, 他确实心不在焉, 大脑被琐事填满。
利亚姆的病,他的家族背景, 似乎都是不稳定的定时炸弹。
再加上伊莱娜今天早上告诉他,与斯莱德电影公司签订协议的发行商希望能和他谈一谈《冥王星》的票房分成比例、确定电影上映的档期。
通过《E.T.》大获成功,也掩盖不了斯莱德独立电影制片公司是一家刚成立不久的电影公司的事实。
即便接手了新世界电影公司的发行网络(大多是北美的汽车电影院), 斯莱德也不可能像好莱坞的七大, 像米高梅一样, 将发行费用压低,在与院线的谈判中, 争得接近百分之六十甚至七十的票房收入。
斯莱德电影公司能在首周拿到百分之八十五,甚至更高的分账。但随着时间流逝,他们能够拿到的分账只会越来越少直到分账收入比不上院线老板将扣押在手中,迟迟不交给制片公司的收益储存进银行时,收获的利息。
差点忘了,《原野》的拷贝数量不算多,使用新世界电影公司拥有的拷贝机就可以及时赶制出一批。但《冥王星》将在北美近1100块银幕上同步上映,需要的拷贝数量惊人,新世界的老旧拷贝机可以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升任如此庞大的工作量。
但这点小困难难不倒奥斯蒙德,合作伙伴富士不仅生产胶卷、相机,同样生产售卖拷贝机。奥斯蒙德计划向富士租用一些拷贝机使用,用作应急再划算不过。
至于贪婪的发行代理商和院线不过是一群吃软怕硬的软脚虾。
近两年来,走进电影院的观众越来越少,院线的生存压力越来越大,甚至有不少电影院被迫关停,在破产的边缘摇摇欲坠。
院线和发行商指望着好莱坞七大拍摄更多更好的电影养活他们,不敢和七大公然叫板,催促他们降低分成。
但日子过得越来越艰难,院线为了保全自己,势必会转嫁矛盾,从几只“替罪羊”身上揪下羊毛弥补自己的损失。不敢和七大叫板,他们可以将视线瞄准小型独立制片公司和个人,让他们付出更多的分账和发行费用。
去年威尼斯电影节的评委,彼得·博格丹诺维奇就是一名可怜的受害者。
他花费大价钱买回逝世女友的遗作《他们都笑了》的版权,并没有听取奥斯蒙德的建议,而是重新为电影做了宣传,自费发行了电影。
已经在院线上映过一次的《他们都笑了》并没有同博格丹诺维奇期望的那样,奇迹般地翻身收获巨额利润获得一致好评。奥黛丽·赫本告别影坛的优秀之作,多萝茜的遗作,终究没能掀起什么浪花。
而博格丹诺维奇却被天价费用压垮、破产。好莱坞没有慈善家,更不会可怜爱情事业双双跌入谷底的博格丹诺维奇。
可怜的彼得,只能靠着奥斯蒙德购买《他们都笑了》录像带版权的十万美元,避免了流落街头的悲惨下场。
除了博格丹诺维奇以外,不少小型独立制片公司也倒在了发行价格提升和到手的分成降低上。院线迟迟拖着,赚取利息而不愿意上交给制作公司,更是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许多小型公司没能熬过寒冬,纷纷破产倒闭。
但斯莱德独立电影制片公司不一样。
奥斯蒙德根本就不怕所谓的“如果你不愿意妥协降低分成,我们就集体抵制你的电影,不在影院播放你的电影”的威胁。
首先,《E.T.》现在还在北美票房冠军的榜首上挂着,一部电影就抵得上好莱坞七大去年拍摄的一半电影的总和。
其次,奥斯蒙德本人至今还没拍过一部赔本的电影,是颗发亮的,谁都不想惹的摇钱树,潜力无限。现在就连好莱坞七大看不惯他想找他的麻烦也不敢明面上给他难堪,只敢偷偷摸摸地使小绊子。
最后,哪怕电影不在影院上映,奥斯蒙德手上也还有BEST——北美目前最大的租赁录像带公司接近一半的股份,只卖录像带,他都可以赚回几百万的电影投资。
奥斯蒙德不打算惯着发行商,哪怕他们不敢说什么重话,也不敢提出太过分的要求,目前只是想让奥斯蒙德在原本的基础上再让出百分之五的票房分账。
但好莱坞七大都没有松口,斯莱德又凭什么松口。更何况,一而再再而三,谁知道下一部电影上映时,他们会不会厚着脸皮卷土重来,进一步压缩斯莱德的利益?
所以奥斯蒙德直白地告诉伊莱娜,要她转告发行商:见面聊一聊可以,但是想更改分账比例?做梦要比劝他向他施压更加实际。
——然而,这都还只是些小事。
真正令奥斯蒙德困扰的,是《冥王星》电影的原型,原本已经同剧组达成了一致的汤博先生突然打来电话,声称他不喜欢也拒绝接受《冥王星》剧本中那些不符合现实的改编。
简直可笑。
几个月之前,汤博就已经看过了撰写好的剧本。他甚至还在翻阅完剧本后,立即欣喜地表示,他非常喜欢这个比现实更具浪漫和戏剧性冲突的电影剧本。
《冥王星》本就是一部半传记电影,并非严格地按照人物经历像记录片一样讲述故事,而是像许多同类型的电影一样,加入了许多具有特殊意义的人物,《冥王星》就像《阿甘正传》那样,加入了一个特殊的黑人角色,以此掩盖电影中故事发生时间段美国人对黑人的歧视,附和美国眼下最为追捧的“美国梦”。
奥斯蒙德早就料到汤博可能会有些许抵触,才会反复询问他的意见。得到他的肯定以后,才算是松了口气,正式将剧本投入了拍摄。
谁能想到?汤博居然会在电影已经开拍了接近一个月的现在,突然提出反对。
要说这件事背后没有好莱坞七大中的某家偷偷使坏撺掇?奥斯蒙德绝不相信。
第170章 对策
对奥斯蒙德来说, 麻烦的不是对方违约,而是合约中汤博拥有的修改权。
汤博没办法因为“不喜欢”剧本强行迫使《冥王星》停工,毕竟合约规定, 如果他想要违约,就得支付高昂的违约金额。
但是他拥有的对剧本的五次修改权却可以拖慢电影的进度, 拍摄计划每延迟一天,就要多为人工、租用的设备和场地多付出一笔费用。
一些关键的修改甚至有可能会迫使奥斯蒙德改掉部分关键的设定,从而不得不舍弃一部分已经拍摄好的镜头,多拍、重拍, 导致工期延后。
看似对现在坐拥《E.T.》带来的上亿财富的奥斯蒙德来说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实际上却是在暗中拖缓他的节奏,令他无缘角逐明年的奥斯卡,以至于干脆地借助矛盾拖垮《冥王星》,让整部电影化为虚幻的泡沫。
奥斯蒙德有理由揣测, 哪怕他愿意按照合约, 现在老老实实地坐下来与汤博协商,协定一个足以令双方都满意的剧本, 汤博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拖节奏, 甚至在五次修改订正结束以后,仍然坚称他不喜欢剧本, 《冥王星》是对他个人形象的歪曲和抹黑。
不过奥斯蒙德并非毫无准备,他聘请的律师虽然暂时比不上好莱坞七大制片厂的法务部,但能力毫不逊色, 一旦找到任何漏洞和机会, 便会立刻反咬, 绝对保障奥斯蒙德的利益不受侵害。
与此同时,迈克尔·奥维茨还找来了一名私家侦探, 帮助他们寻找汤博出尔反尔的原因。
常年混迹政界商圈,帮人抓出轨抓交易的私人侦探很快便收获了线索。同奥斯蒙德料想的一样,是米高梅派人找上了汤博。
作为好莱坞七大之中,唯一一家与奥斯蒙德有协定在身,尚未完成的公司,按理来说,米高梅应该不会向自己的合作伙伴出手。
但也不难理解。
伙伴的利益永远只属于伙伴,真正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利益才是自己的。
米高梅无非就是在眼馋《E.T.》的收入,想要使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恶心奥斯蒙德,紧接着在合适的时间假扮好人伸出援手,好让奥斯蒙德尽快履行他们之间的约定,挽救已经逐渐落入低谷的米高梅。
从事科研工作,收入相较华尔街和好莱坞偏低的汤博是米高梅认为最容易接触的突破对象。同时,作为冥王星的观测者,汤博备受尊敬,米高梅认为,奥斯蒙德并不敢和汤博撕破脸皮,他一定会老老实实地执行与汤博的修改规定,并且迫于“抹黑汤博形象”的舆论,迟迟不敢让电影上映。
可惜,奥斯蒙德只尊重努力和承诺。
汤博已经从他手上拿到了授权的价码,却因为另一笔钱售卖了自己的尊严。
奥斯蒙德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真诚的修改和耐心的劝说无法劝服汤博,就为他送上一封律师函,就像《穿普拉达的女王》抹黑安娜·温图尔一样,将电影中汤博的名字换成一个虚构的名字,将汤博作为原型人物拍摄电影。
要知道,《普拉达》根本没有得到温图尔的授权,现实中真正的普拉达女魔头却对电影无可奈何,只能自己拍摄了一部自传纪录片作为回击。
哪怕更换了汤博的名字,奥斯蒙德需要承担的最多也不过是一些“名誉损失”的赔偿费用。
但汤博可不一样。
哪怕不提合同具体条款,只奥斯蒙德手上掌握的,汤博拿到了一笔来自米高梅的“贿”款的证据,就够汤博受的。
米高梅运用了一些好莱坞的常见手段,将这笔钱打在了瑞士银行的账户上。没有雇佣高级会计的汤博既有可能在年底填报税单时,忽略这笔“不义之财”。
但逃税漏报的行为无疑会触及国税局的霉头。
国税局,IRS拥有猎犬一般的灵敏嗅觉,它是“拥有最强威力”的、阿美利加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政府部门。
美国黑手党宁愿被警察抓获,也不想忘记报税交税。打个比方,黑手党可以通过律师的辩护,免除自己涉黑的一系列罪行,却永远无法逃避漏税的重罪。芝加哥之王阿尔·卡彭就是一个最著名的例子,他狡猾地躲过了FBI的抓捕,却因为隐瞒了个人收入被IRS抓获,判刑11年。
如果汤博识相,奥斯蒙德可以不追究他与米高梅的交易,甚至会贴心地帮他销毁证据。
但如果汤博一定要和他对着干那没办法。
他选择交税,奥斯蒙德便会向媒体曝光他受贿、恶意竞争的行径。
他选择不交税,奥斯蒙德就会向国税局举报他。
但无论如何,《冥王星》的拍摄暂时中断了。
剧组预计停工三天,刚好让奥斯蒙德抽出时间,将精力暂时放在利亚姆·海恩斯和外景勘测上。
奥斯蒙德雇佣了一名私家侦探,帮他摸清楚“杰诺维塞”这个姓氏在多伦多、加拿大的含义。
小狗乖乖服用了两天锂盐以后,虽然没有了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却恢复了些许理智,起码不会再动不动红着眼睛抹眼泪。
奥斯蒙德觉得好笑又割裂。
他眼眶红红垂着眼眸装乖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和“黑手党”这个词汇没有任何联系。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全盘托出以后,更是一见到他就红脸,把脸埋进被子枕头里充当鸵鸟。
看起来有些可爱。
哪怕奥斯蒙德清楚,这其中百分之八十都是装的,但这并不影响奥斯蒙德享受“情人协议”为他带来的乐趣。
他本以为自己会讨厌所谓的“郁期”给利亚姆带来的影响。
但也许他喜欢的确实只是利亚姆的脸,郁期带给奥斯蒙德的感受,只有“微不足道”的疼惜,与利亚姆的脆弱和依赖带给他的满足感。
然而,有一件继续解决的事,却让奥斯蒙德格外地纠结。
他想要趁着自己的“三天长假”,完成丽塔给自己布置的任务。
但是,自己解决?还是启用“情人协议”让利亚姆帮他?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躁郁症家属手册》上说患者在郁期的欲望会下降,或者他可以等到利亚姆摆脱郁期恢复正常再询问他?
奥斯蒙德绕着沙发,在客厅来回转着圈,巴不得手中出现一朵花,通过揪花瓣的办法来帮他进行艰难的抉择。
与此同时,被奥斯蒙德误以为已经睡着了的利亚姆,正钻在被子里,红着一张脸,一手翻看着一本名为《霸道恶少与契约情人》的小说,另一只手握着圆珠笔,在笔记本上抄写着“知识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