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庆生(下)
“夫人想要求些什么吗?”周生生走到摆放丝带的地方,右手拿着一支笔。虽然说右手写字还是不太顺手的样子,但是在外头,还是与平常人一样才好。
钱,权,公主都有,实在是想不到公主会缺什么。
忽然一个念头在脑中出现,周生生将丝带置于桌上,捻指挽袖,大笔一挥,河清海晏四个字落在了丝带之上。
“夫人看看,可是心中所向?”
晏溪在心中默念这四个大字,河清海晏……是自己毕生的追求……
晏溪看向周生,眼神愈加柔软。他,却是是一个少有的良人,若是在周府做一辈子的嫡公子,会很幸福吧……而不是卷入朝堂漩涡……
待字迹干透,周生生将丝带翻到背面,不再饱蘸浓墨,反而是用着极轻巧的劲用淡淡的笔墨在背面写下共结连理,举案齐眉。
相敬如宾太过冰冷,周生生其实并不喜欢,不如举案齐眉来的温暖顺心……
晏溪看着周生这样的举动既有暖心,又有不解,但还是没有将自己的疑虑问出口。
周生生牵起晏溪的手,走到外头的老槐树下。上面彩铃随着风动儿铃铃作响,槐树下站着的晏溪与周生都是上等容貌,在树下站着如一对璧人一般。让周围的人都有些自惭形秽,倒是没有人敢上前破坏这一幕。
晏溪素手摸在这老槐树的树干上,苍老粗糙的触感,能让人感受到朝代的变迁。
宫里面也有一棵同样树龄的老槐树。记得幼时父皇常抱着自己去槐树下玩耍。听身边的嬷嬷说,这老槐树是前朝的一位受宠的贵妃入宫后亲手栽下的。那位当朝的皇帝十分宠爱这位贵妃娘娘,一度荣宠超过了皇后娘娘,算是极度的宠妾灭妻了。最后两人也没有得到什么好的结局,前朝覆灭,贵妃与皇帝两相自缢……
世人都说这贵妃是红颜祸水,若是没有这号人物,估计前朝还能再延续个几十年。晏溪却不这么觉得,即使没有那号人物,也会有其他的人,究其根本原因不过是国家的腐败罢了。千里河堤溃于蚁穴,不过是因为内里早就已经烂透了罢了。
这宫外的这棵老槐树听说也是那位贵妃娘娘入宫之前栽下的,没想到现在竟是成了上清观的姻缘树了。
晏溪抬头看着上面挂着的丝带,丝带上的彩铃大小不一,在落日的余晖下熠熠生辉,看着晏溪一下子晃了眼睛。倏地就看见一条丝带被高高地抛了上来,正正好好挂在了第二高的树梢处。
上面挂着一个略显独特的铃铛,好像是有字,又好像是一种奇怪的图案。
晏溪回过头,就看见身侧的周生抛物的手还没有放下,视线所及之处正是那条丝带。
“为什么铃铛上感觉有点不同?”晏溪问道。
周生生笑了笑,侧着头看着晏溪的侧脸。“老天爷,月老啊……都是很忙的。”
“嗯?”很忙?那又如何?
“我想要是有一个独特的铃铛作为标志,天上的神仙应该是会先看一眼的吧,夫人的心愿实现的机会也大一点。”一边说,周生生一边靠近晏溪的手,蹭蹭了两下,看晏溪并没有恼意,周生生直接握住了晏溪的柔荑,嘴角也溢出了笑容。
“你信这些么?”晏溪本能地觉得周生实际上是无神论者。
周生生撅了撅嘴巴,“是不信,但是想让它成真……”周生生对上晏溪的眼睛,笑了笑,“想让夫人所愿成真。”
晏溪不自觉看向相握的手,感受周生比自己身体高上一点的体温,感觉分外窝心,不再有一开始的抵触。嘴上却还是不愿意放软,娇嗔道:“巧言令色……”
***
上午的时候已经小憩过一番的周生生此刻在马车中精神好得很,倒是观之晏溪有些神色恹恹的,眼皮子也累的闭了起来,估计是在闭目养神。
从上清观回程中多多少少都有些零零散散的小石子铺在道路上,估计是刚刚修好的路。公主府的马车即使稳,但是走在这种路上难免有些磕磕绊绊,晏溪白净精致的面孔上因为马车颠簸而有些许不适,垂下的眼帘,长长的睫毛也总是颤颤的。
周生生默默地移动着自己的身子,慢慢凑近晏溪,将声响动作控制到最轻。
即使如此,晏溪还是一下子被惊醒,一脸惊色地看向周生生。
周生生干脆也不扭捏了,双手放在晏溪的脑袋两边,半是强硬地将晏溪的脑袋放到自己的肩上。默默挺胸,提高了一点自己肩的高度,让晏溪能够睡的更加舒服一些。
这下可真得感谢一下老天爷给自己的好身板了,虽然说不是前凸后翘,但至少身板子高挑,比公主还要高一些。
周生这样的动作让晏溪有些本能地抗拒,但看周生并没有接下来继续的行为,怔了一下,还是将脑袋靠在了周生的肩膀上。
周生生温声道:“还有好一会儿呢,睡会儿……”
晏溪轻咛了一下,鼻息慢慢规律下来,睡的比一开始的时候沉了许多。
晏溪的发丝落在了周生生的手背上,带来一点点的痒意。周生生乌黑的眼睛看向浅眠的晏溪,克制住想要伸手碰触一下晏溪的脸庞的想法。对自己也不禁有些自我怀疑,莫非上辈子二十四年的母胎solo其实是因为自己是一个隐藏至深的深柜一只。
周生生垂眸看着晏溪,细细扫过晏溪乌黑飘长的秀发,光洁的额头,高挺但不凌厉反而是有种女性的柔美的鼻尖……造物者真是偏心,把所有好看的都集中在了一张脸上。
靠在自己身上浅眠的晏溪没有了之前的凌厉冰冷,像是一只乖巧温驯的小奶猫。周生生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每一个样子都各有千秋,但是都好看,好好看……
大半个时辰的路仿佛是转瞬即逝,还不待周生生叫醒晏溪,晏溪就在马车停下的前一刻睁开了眼睛,迅速坐正了身子。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只有晏溪才知道自己的心中泛起了多大的波浪。
从来没有在身边有人的情况下还睡得这么熟,这周生为什么总让自己变得这么奇怪……
晏溪的脑袋一下子离开了自己的肩膀,少了这一点分量,周生生只感觉心里面有点空落落的,难道自己真的对这公主有点意思了?
“谢谢……”
晏溪几不可闻的声音还是一字不落地传进周生生的耳朵里面,一下子让周生生红了耳朵。怎么能这么乖……这么可爱……
翠柳和民生早早地就候在了大门口,看见周生仔细稳妥地将晏溪从马车上扶下来。翠柳一脸激动地和木鱼脸的民生添油加醋着说着,像极了磕cp的样子。
“民生,民生,你看,我估计再等等咱就能看见驸马爷与公主琴瑟和鸣,再等等说不定就能看见驸马爷为公主描眉画眼,哎呀呀……才子佳人啊……”
民生还是一副没有什么波动的样子,但是心里面听着这样的设想也是挺高兴的,平平凡凡的日子最是高兴。
“翠柳姐姐说的是。”
走在府里面,民生和翠柳一左一右地提着灯笼为她们照亮前头的路。一行人默默无语,走到一个岔路口,往左走就是西暖阁,右走就是公主寝宫了。还不等到周生开口告退,跳脱的翠柳反而是第一个开口说话。
“公主,今晚要点灯么?”
点灯……周生生看向身侧的晏溪,公主要点灯么……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点灯也不过是一个睡床一个睡榻,还不如西暖阁睡的舒服。但是周生生还是想要听到一句点灯,想要个态度。
晏溪没有说话,这翠柳,真是越发跳脱了。周生还在这里,这叫人怎么说……直接说点灯那多不矜持,不说点灯……这周生会是什么态度……
看晏溪久久不说话,周生生虽然看不透晏溪的意思,但是应该是不愿吧……
不愿意看晏溪尴尬,周生生主动开口缓解一下气氛,“我前几天从书房之中拿了几本书回去,还没有看完呢,今夜就先回西暖阁看书了,公主好好安歇吧。”
真是的,明明想要,还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听到周生这么说,晏溪有些气闷,点灯就这么难为你,哼……
还不待周生说告退,晏溪一拂袖,直接扬长而去,只留周生一个人站在原地,在风中凌乱。
呃呃呃……明明是你不想点灯……我都帮你说了,你怎么还生气……
晏溪有些生气,却又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要生气,只能砰的一下关上了内室的大门,发泄着心中奇奇怪怪的怒气。翠柳自觉不好,识趣地退了出去,只留下公主一个人在房中。
晏溪坐在床上,气息因为生气有些气闷。忽的一抬头,就看见墙上高悬着的剑,一切并没有和之前有所不同,但是剑柄上的剑穗一下子入了晏溪的眼。
晏溪走了过去,将剑穗取了下来,放在手心处细细摩挲。同心结啊……
心中的火气好像一下子消散,反而是多了一分暖意。
第22章 靠拢
公主府一片祥和,宫里头气氛就不似长公主府这么轻松了,反而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陈允平看着手底下被打得只能出气不能进气得四个人,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如坐针毡。这四个被打得不成人形之中有两人正是那日看守观文殿却玩忽职守的,另两个则是有事告了病假的。
陛下准许的调查所有自策论呈递进宫起自今日的进宫人员,但是人员数量庞大,怎么能够轻易查清楚。况且进宫的人员多数身份金贵,也不能强行去排查,只能从这四人身上着手,看看能不能知道什么有用的信息。
“到底是谁指使你们的!”陈允平叹了一口气,这才短短几天的时间,他的眼下已经全是乌青,黑发间夹杂的白发也比之前多了许多。
等了半晌的时间,还是没有一点声音发出。陈允平背过身去,闭上了眼睛,抬起手,又放了下去。总是要有人来承担陛下的怒火的,宁错杀,不放过……
“杖毙……”
听到这样的指令,旁边拿着棍棒的人明显也是一愣,陈大人一向是对下属亲厚,平易近人的人,是难得的好官,今天竟然是要直接杖杀。
另外三人已经全部行刑完毕,他们可不会管陈大人平常的为人是怎么样的,军令就是天。只有楚衍还一副不作为的模样呆傻着……
时间好像是停止了几息,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我……我……说……”
幸好没有动手……
陈允平急切地凑了过去,只想在这微弱的声音中听到一丝线索。
“属下……属下……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对不起……对不起……大人……”一阵痛苦的脸色过后,一口血水被吐了出来。
陈允平有些着急,半蹲在地上凑在那人的嘴边。线索马上就要被问出来了,绝不能断,绝不能断……
“快说,究竟是谁!”
“属下……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的身上戴着一块玉佩……是……是……明安……驸马的……”还没有说完,这人就断了气。但已经足够了……
陈允平站了起来,看着已经死去的四人,鲜血还在一滴滴滴落在青石砖地上,但对陈允平来说,这四人已经是无用了,死人身上的秘密还要活人去查。
“将那三人送回家乡,葬了。拿本官的三月俸禄,算作他们的帛金。”陈允平对那三人都是本着一种惋惜的态度,虽然并不知道那三人是否是参与了进来,但是那宁死不屈的样子才是大齐男儿该有的骨气。
陈允平阴鸷的眼神随意地看向这招供的人,虽然没有盯在自己的身上,但楚衍也感受到了陈大人平和待人以外的一面,手段狠辣。
“这个招供的人送到乱葬岗,除了他御林军籍,三代不可从军。”御林军不需要这样的孬种。
***
“柏川见过端王爷。”林柏川一袭黑色长衫,衣衫之上绣了简简单单的凤凰花图样,手中常拿的那一柄折扇今日也没有带在身上。弯腰躬身对着面前人行礼,完全没有一开始的张扬顽劣。
晏霖一身橘红色常服,长发用一个简简单单的竹簪子插着。身为一众皇子之中的长子,身上自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威严,倒是有些像陛下。
晏霖的眉毛浓密,眼睛也是炯炯有神的,仿佛是一下子能将人心看透。偏生那嘴角微微上挑,让整个人都添上了一种书生的温婉之气,没有那般强势的感觉。
晏霖虚扶了一下林柏川,实在是没有想到林家人竟然是会来单独拜见自己,尤其这个还是林家这一辈的嫡长子。
“林少爷是为何而来?”晏霖拂袖对林柏川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随后自己坐在了主座之上。左手手肘撑在左腿上,右手虎口处搭在右腿上,用看似随意实则打量的眼神一遍一遍扫视着面前的人。
林柏川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向面前人投诚,自然是也不想在他的面前虚与委蛇,反而是更加容易横遭猜忌。
林柏川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着晏霖周围的侍人。
虽然不知道林柏川究竟想要做什么,晏霖还是一个手势屏退了左右。
看着大门被慢慢地阖上,林柏川直接从位子上起身,跪在了晏霖的面前,双手合并,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晏霖看着这一幕也着实地惊了一下,谁能想到林家未来的掌舵人竟然是在自己面前示好,还行此大礼。
还不待晏霖站起来,就听见林柏川从胸中取出的策论,高举过头顶,朗声说道:“林柏川特来此,为端王献上策论一篇。”
林柏川慢慢站起来,恭敬地将策论放到晏霖的手边,随后退开到一个臣下该有的距离。
看林柏川这样的做派,晏霖也必须正视面前这个人,看来林家真的出了一个不一般的人。
晏霖慢慢打开这份策论,这之上所写的确实是开天辟地的新政,但是也不足以让自己轻易相信面前的人。一字一句看到了最后一张纸上,晏霖这才知道了这份策论究竟有什么不一样。一个红色的尚书局刻章红艳艳地盖在了最后一张纸上,这是观文殿文书才有的标记。
晏霖猛地一抬头看向面前的林柏川,“夜盗观文殿的,就是你?”
林柏川拱手行礼,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朗声道:“是!”
晏霖将策论恢复到一开始的模样,放到桌边,实在是看不透这林柏川想要做什么。这夜盗观文殿可是杀头的大罪,将这把柄送到自己的手上,究竟是意欲何为!
晏霖沉着脸审视着面前的人,言语之中带着试探,“你想要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光凭着这一份文书作为证据,加之你刚刚亲口承认的夜盗观文殿,本王就可以将你送进天牢,重创你林家!”
这种情况自然是最坏的,但是林柏川坚信,晏霖不会这样做,至少不会拒绝自己对他的投诚。
“柏川知道,但是柏川觉得端王这样做的话就是彻底和林家闹翻了脸,与其多一个敌人,端王一定是希望多一个朋友。这夜盗观文殿的这个把柄是柏川特意送给端王爷的见面礼,希望王爷可以给柏川一个投诚的机会。”
听到这话,晏霖也算是明白了,这人,看来是来与自己结盟的。
晏霖靠在椅背上,静静地听着底下的林柏川。
“林家是皇后娘娘的本家,我林柏川虽说姓林,但我想在林前冠上端王党的标签。”看面前人好像还是不太相信的模样,林柏川又道:“这份策论本不算什么,我只是想要王爷知道,我林柏川想要做端王爷的人。”
晏霖复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策论,问道:“这是谁写的?”
“明安长公主驸马周生。”
周生,听说不过是一个皇商家里面不受宠的嫡长子,能有这样的才华?估计是皇妹想出来的吧……
“你林家虽然说这几年在朝中的势头不算太好,但总的来说不算是太差,况乎还有康儿这个嫡系血脉,为什么要来依附于本王?”这个疑问自从林柏川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自己就有了,虽然说晏康还小,但毕竟他是嫡,我是庶。有林家的后盾,老臣子的支持,现在还有周家的财富,自己其实并不一定可以夺位成功。
“王爷认为一个国家的兴盛是需要一个仁君还是一个暴君。”明明是问句,但林柏川却用了肯定的语气,这个答案自然是显而易见。国家需要仁君,与晏康相比,端王爷当仁君的可能性更高一点。
听到这话,晏霖倒吸了一口气,看来林家这一辈之中难得出了一个爱国胜过爱权的。
晏霖站起身来,走到林柏川的面前,扶起他。两人对视之中原先的暗波汹涌也慢慢平息了下去。
“本王很佩服你,原先一直听说林家嫡公子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没想到你才是林家最为通透之人。”晏霖顿了顿,引着林柏川坐到位子上,而自己也坐在相邻的位子上,倒真是有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
“但是本王还是不得不告诉你,本王并没有什么一定要夺位的想法,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本王听陛下的。所以说……”晏霖拍了拍林柏川的肩膀,说着最坏的可能,“若是父皇觉得康儿适合这天下,本王定然不会去争,所以林少爷,到时候本王可能连自己都保不住,更加保不住你。”
林柏川笑了笑,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坦然道:“从我夜盗观文殿的时候开始,我林柏川的脑袋就只是暂时还呆在脖子上面。我既然向端王爷投诚了,我林柏川就不会改,纵使肝脑涂地,为天下博一个明主,也死而无憾了。”
第23章 平息
“你……”话声戛然而止。
周生生昨晚一直在看这冶金说,没想到看着看着直接在这桌上睡着了。现下才刚刚睡的安稳一些,自然是没有听见晏溪的声音,只是下意识地嘤咛了一下,还不自觉地扭了一下脖子。
“可还要叫醒驸马?”翠柳在晏溪身后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量问道,看公主的意思,好像是不需要了……
早上宫里面传来消息的时候,公主就已经是急得很了,立马就去了西暖阁,没成想西暖阁之中空空如也,还不待问过民生,就一路火急火燎来了书房,没想到驸马爷果然在这里。
想必宫里头的事情是牵扯到了驸马爷,所以公主才这般上火。原本是应该立马叫醒驸马的,没想到公主到了这里反倒是不作为了。
晏溪将右手食指放到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后轻手轻脚地将自己来时披着的披风解下,慢慢披在周生的身上。
可能是汲取到了温暖,周生生本能地缩了缩脖子,睡得更加安稳了。
轻轻地阖上了门,翠柳这才敢大点声说话,“主子,是等驸马爷睡醒了再问么?”
晏溪没有回话,只是径直走出了西暖阁的地界,这才开口说道:“以后驸马要是夜半读书的话,让民生看着点。天冷了,到时候要是感染了风寒才是误了读书……”
翠柳忍不住捂嘴偷笑,公主明明就是关心驸马爷,还要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那宫里面的事情,驸马爷还需要知道吗?”翠柳小步子跟在晏溪的后面,出声提醒道。
晏溪思绪万千,但脚步不停。青葱般的指甲隐在宽大的衣袖之中,此刻正被正主一下又一下地拨弄着,这是晏溪思虑时惯有的小动作。
“先让驸马好好休息一下,你去让司剑去查,谁还见过驸马带的那块玉佩。将那块玉佩的纹样拓印下来,交到京城各地的暗桩里面,那个陷害的人一定没有出京城,给本宫查!”前半句温和,越说到后面晏溪的眼神便越是阴冷。算计人,竟然是直接算计到本宫身边的人了……
***
晏溪这头分分钟就已经着几路人马去探查,周生生在书房之中才刚刚转醒。
一脸迷茫地从桌子上醒来,披风顺溜着就从肩头滑落了下去。周生生迷蒙地眼睛看着前方摆放着的粉红珊瑚,时而模糊,时而清楚,看来是枕在手臂上睡觉把眼睛都睡得混沌了。
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周生生本能地重新趴在了手臂上,还想着再眯一会儿。
刻漏滴滴答答的声音慢慢传进浅眠的周生生耳朵,缓了一炷香的时间,周生生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直视前方,眼睛已经不似刚刚那般模糊不清,变得清明了许多。
周生生双手抵着桌边,抿着唇将桌上冶金说被自己睡得皱巴巴的书页捋平整。忍不住咂舌,上辈子的习惯换了一个身子竟然是还没有改掉,看书一定睡着,真是的……
将书仔细地合上,封皮上写着三个大字冶金说,旁边还有两个小字,周蕙……
封建时代的女子竟然是能写出这样的一本书,这搁现代妥妥的高智商理工女啊!
周生生将左手边的砚台盖上盖子,规规整整地放在了书上,过会儿应该就平整了。
站起身来,绸缎做的披风滑溜溜的,直接从太师椅上滑到了地上,落入了周生生的眼中。
这件披风她见过,正式那日去上清观之前晏溪以为自己睡着了要为自己披上了。
周生生忙从地上拾起这件披风,拍了拍披风上不存在的灰尘,拍了许久,这才觉得干净了。
上面隐隐还有一些体温,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公主的……
不自觉地弯起唇角,一天的好心情从这件披风开始!
“民生,民生!”周生生高声唤来民生,想要问问公主何时来的,为了什么事情来的……
民生低着头小跑着走了进来,刚刚翠柳姐姐把自己叫过去,好一顿训斥,像个母老虎一样!民生现在还觉得耳朵嗡嗡地响,都是被翠柳那么大声闹的。被念叨了许久,总的来说就是一句话,上点心,照顾好驸马爷的起居……
周生生手里面拿着披风,明知故问道:“公主早上来过了,是么?”
民生瞧了一眼周生小臂上放着的披风,点头称是。
“公主有说什么吗?”周生生撅着嘴,一脸好笑地摆弄着手中的披风。难得来找自己一定是有要事吧,但看见自己睡着竟然是给自己披上衣服就走了,刀子嘴豆腐心……
“看见驸马爷还睡着就走了,没说过什么。倒是翠柳姐姐来嘱咐了两句,说是要让您照顾好身子,不要在书房之中再睡着了,应该算是公主的吩咐了。”民生事无巨细地回答道。
听了这话,周生生倒是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了,只是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啊……嘱咐的话还全是翠柳说的……哎……
“公主在寝宫么?”周生生问道,都来找自己了,总该要去问问发生了什么。
民生思虑了一下,倒是没有听说公主有出府的安排,“应当是在府中的。”
***
周生生看着面前的林柏川,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我真心诚意地和你交朋友,却没有想到你从和我交朋友的那一天开始就是为了今天将我当做你的踏脚石。
昨日周生生就总觉得心里面坠坠的,像是会有大事发生的样子,赶忙赶就直接去了晏溪的寝殿,正好撞上了正要出门办事的晏溪。
晏溪看见周生来了,索性就直接推迟一点入宫的时辰,总该要让正主知道一下自己犯了什么事,省的要是被找去问话什么都回不出来。
“你的玉佩呢?”晏溪上下扫视了一眼面前的周生,那块玉佩真的已经许久没有见周生带过了,要是真的被那有心之人盗走,行陷害之事。陛下虽然不会真的相信,但难免对周生心存芥蒂。
“嗯?”周生生一脸疑惑,就为了这件事?
“玉佩呢!”这周生明显是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晏溪忍不住加重了语气。
看晏溪着急的神色,周生生也生怕这块玉佩真的牵扯到什么大事当中去。周生生将手伸进怀中,一阵摸索之下,周生生原先坦然的眉头也慢慢蹙了起来。怎么不见了……
“找不到了?”晏溪问道。
周生生点了点头。怎么会不见……前几天明明还在身上……
晏溪轻轻叹了一口气,但也不想责怪面前的这个迷糊蛋。“以后自己的东西放放好,不要被有心的人拿去了还不知道。”
有心人……周生生虽然没有猜测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也知道一定是与这块玉佩有关,且一定不是好事。
“是不是宫里面出事了?”周生生轻轻握住晏溪的手臂问道。
本来就是还没有既定的事情,自己一个人烦心就好了,何必要多一个人犯愁。晏溪宽慰道:“没事,会好的……”
周生生也不是傻子,自然是知道这不过是公主的宽慰罢了。“是玉佩……”周生生顿了一下,心中有了一个猜测,“有关观文殿,是查出来线索断在了我这里,指向我了,是么?”
周生能猜出来这么多属实是晏溪没有想到的。晏溪抿了抿唇,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周生的猜测。
“那公主现在进宫是为了什么?”周生生指了指自己,“保住我?”
晏溪正了正神色,状似轻松地说道:“我知道驸马没有做过,既然没有做过,就一定会没事。”
看着眉目之中愁绪并没有消散,反而是更加浓重的周生,晏溪还是忍不住问出觉得没有价值,但是却影响了自己许久,围绕在自己心头多日的问题。
“这块……玉佩……驸马是想要买来……做什么的?”原是想问周生买来究竟是送给谁的,但话锋一转,晏溪还是怕听到别人的名字,只能问意图,就算周生骗骗自己,敷衍一下自己也可……
周生生楞了一下,看向面前人,嘴巴,脑子瞬间都好像卡壳了一般,说不出半句话。待回过神来,想要如实告诉晏溪的时候,院中早就没有了晏溪的身影。
周生生也不愿意一直纠结这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现在弄清楚玉佩究竟是被谁所盗,这人究竟是想要做什么才是重中之重。
周生生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看着面前自己画好的关系图,所有箭头都指向了林柏川,也只有可能是林柏川。周生生扶额,我想要放过你,没想到你一开始就是没有想过要放过我……
林柏川看着面前神色冷漠,周身气度冷厉的周生,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倒上了一杯清茶送到了周生的面前。却被周生生一下子拂到地上,茶杯一下子摔得稀碎。
“林公子的茶,我可不敢喝,要是有毒怎么办。”
林柏川也不气恼,只是将自己还没有喝过的茶水复又送到了周生的面前。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的……”
是不会,不会做下毒这种能被轻易查出来的东西,却可以在暗地里面算计自己。
“我的玉佩呢?”周生生可不会再相信林柏川的主动示弱。
林柏川没有回答,气氛有些沉闷。林柏川深吸了一口气,不答反问:“表妹夫,哦不,周公子,你觉得晏康值得登上那九五至尊的位子吗?”今日谈完,面前的人怕是就要与自己成为陌路了,那些亲近一点的称呼都叫不上了。
周生生看向林柏川的眼神之中有了一丝不解。来这异世也这么多时日了,对于这些高门大户,周生生自问虽然是不知道那些秘辛,但是基本上公之于众的党派,就比方说林家,周生生还是知道一些的。
林家可是皇后的母家,也就是说林家默认不就是支持晏康,但为什么现在林家嫡子竟然是在问自己晏康当不当得这个位子。这是打算弃晏康,随端王……是林柏川个人的意思,还是林家的态度……
周生生哑然,只想静静地听林柏川说下去。
“周公子可还记得长公主生辰日那天送入长公主府的珊瑚摆件?”说到最后两个字,周生生已经能感觉到林柏川的语气已经越来越重,情绪之中带着气愤。
那个珊瑚摆件,自己自然知道。公主原先本是想要放到自己的西暖阁之中的,但周生生自问自己没有什么欣赏工艺品的雅兴,干脆就让人搬到了书房之中,这样的话,两个人都能看。
“好大的手笔。”林柏川摇了摇头,食指随意指向某个地方,仿佛是在发泄自己的怒火。“一个珊瑚摆件,只是一个,是北海渔民花了多少年,死了多少人才从深海所得。他晏康一句话竟然是直接让人将那发现珊瑚的渔民一族都杀了,只为了这一株珊瑚。”
林柏川双唇微颤,手也有些颤抖,“一族算上老人孩子整整八十三口人,八十三条人命,成就了一份奢华的生辰贺礼。”
听到这里,尽管不知道林柏川说的是真是假,但周生生还是有一种几欲作呕的感觉,仿佛是那些死去的渔民近在自己眼前。
“周公子有没有好好看看那株珊瑚,有一处是不是血红血红,那是鲜血染就的富贵表象。”
说到这里,周生生再也听不下去了,大口喝下面前的茶水,才将喉间的异样覆盖了过去。
“够了!”周生生大喝一声,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林柏川可不打算停,只想把这些血淋淋的肮脏事都摆上台面,让周生有个抉择。是为了晏溪而放纵晏康的暴戾行径,还是与自己一同为了这盛世清明。
“你必须听!晏康今年不过十五,但你可知他十三竟然就欺辱宫中婢女,致人癫狂。”
周生生双手捂住耳朵,却被林柏川大力扒开,“那些婢女有些已经死了,有些就被我藏了起来。你若不信我,我就让你亲眼看看他的残暴!”
说完这话,林柏川也不想再说下去了,总得给周生一点时间好好缓一缓。
半个时辰的沉闷过去,周生生的唇色有些苍白。出生在幸福和平年代的自己对于这些死去的人并没有太大的概念,但数字却深刻地告诉着周生生封建时代的残酷,与……晏康的……暴虐……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周生生其实已经信了一大半,但是她还是想要再问一遍,她需要证据!
“真!”林柏川眼神坚定,右手三指并立,指天起誓。“我林柏川以我林家一百九十三口人起誓,若有半句作假,就让我林柏川不入轮回,世世孤苦,林家就此倾覆。”
周生生只感觉全身无力,林柏川越坚定,这件事情的可信度就越高,而自己就越……
“公主……知道吗?”周生生有点磕巴,怕会听到让自己最害怕的答案。
林柏川摇了摇头,说道:“皇后瞒得很好,这件事情都是让林家经手,陛下也不知道,公主……应该也不知道。”不出意外,晏溪绝无可能知道,但是林柏川有私心,自己只要将这件事情说的模模糊糊,周生就会对长公主心有存疑,有存疑就会有隔阂。周生就会是安插在长公主府最好的棋子。
周生生扯出一个苦笑,不肯定,那就是没有……晏溪看起来那么干净的人,一定不会……
“我明明是来问责你的,但好像是来被你策反的一样。”周生生看向面前的林柏川,眼神没有一开始的冷冽,但眼中的疏离却没有半分减少,反而是更多了。
林柏川也不着急,这种事情,急不得。“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事实的真相是什么,尽管真相总是残酷的让人听不下去……”
“你当时和我结交,就是为了今日可以利用我的身份?”
“是。”林柏川回的干脆,今日自己并不打算有半分欺瞒周生。
“你是要帮端王了,是吗?”周生生问道。这种皇位之争,周生生不感兴趣,也不想被卷入其中。只可惜,晏溪在这其中,脱不开身……
“是。”
“那我的玉佩你究竟拿去做了什么?”这是周生生今日来找林柏川的本意,已经被林柏川牵着鼻子走了这么久,自己的很多疑问都还没有解开。
林柏川咬了咬唇,好像是有些愧疚的样子,“我只有引到你的身上,我才能让陛下愿意平息这件事情。”
“为什么?”周生生问,她想知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朋友,就是存了真心,林柏川也不想欺骗周生。“策论是你写的,你去偷,根本就说不通。周家嫡子周生不通武术,没有能力进观文殿……”
“还有呢?”周生生还是觉得林柏川还有真正重要的理由没有说。
“晏溪一定会保住你!一定!”其实林柏川并不确定像晏溪那样杀伐果断的人,究竟会不会为周生作保,那心底里面林柏川还是希望晏溪会保住面前人,算是自己对周生的愧疚……
第24章 喜欢
从林家出来走在大街上的周生生失魂落魄,所遇之人,所在的这一方土地仿佛都没有了色彩,一切都是灰白灰白的。满脑子里面都是林柏川所说的那些超过自己想象的话语。
无论林柏川说的究竟是真是假,自己都已经信了大半,不是吗……
信了……就是对晏溪不信任了是么……但自己现在所得的一切都是晏溪,就连昨日,晏溪进宫应当也是为了保住自己……
从前的自己就十分不齿恩将仇报,以怨报德的人。没想到今天的自己听了这么几句话就对屡次护着自己的人有了疑心……
周生生忍不住心里面痛恨如此软弱可欺的自己,舒适圈呆的太久了,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自己都好像是一个鸵鸟一般安逸地呆在自己的舒适圈里面,不愿意有一点作为。
可八十三口人,欺辱宫婢究竟算什么……
“小官人,我又新做了几个面人,要看看吗?”
好像是在叫自己,周生生回过身,便看见了那日受罚出宫遇见的面人摊主正拿着一个刚刚做好的精巧面人,脸上堆着笑。
周生生挤出了一个苦笑,脚步有些不稳,但还是走到了面人摊前面。
从摊主手中接过面人,周生生的笑容有了一丝色彩,只因摊主递给自己的面人分明就是仿照自己的手法做的卡通版面人。
“摊主真是好心思。”周生生由衷赞叹,拿在手中端详了一会儿,但还是将面人插了回去。虽然好看精巧,可惜并没有打动自己的心。
虽然不算很喜欢,但毕竟都被叫过来,索性还是随便买上一个。到时候放在书房之中排排站,也挺可爱的。
周生生摸了摸腰间,出来的太急,好像是没带钱袋子。只能尴尬地说道:“今日出门走的急,没拿钱,我改日再来光顾吧。”
摊主也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况乎上回打赏了自己那么多银子,是自己三年都赚不到的钱,怎么会因为周生生现在囊中羞涩就得罪于她。
脸上的笑容堆积的更甚了,摊主从小抽屉之中取出一个干净的竹签子递到周生生的面前。“哪能要您的钱啊!要不小官人自己做吧,到时候拿回家中,小娘子一定欢喜。”
周生生顿了顿,回想起那日自己与晏溪一同出宫走在这条街上,回去的时候晏溪手中还拿着自己做的面人……
接过竹签子,拿着刀,此刻倒是不知道应该如何下刀了。周生生歪着脑袋,想了想,还是放下了。
“今日,好像做不出来……”周生生抿着唇,眼睛一瞟却瞟见了摊子上有一个猫儿的面人。
周生生捻指将这猫儿的面人拿了起来,越看越喜欢,好像将自己刚刚的烦恼都驱散了一些。
“我想要这个,但我今日没钱,改日我再带给您。”这个猫儿面人看起来乖乖的,很像那日从上清观归途中靠在自己身上乖乖睡觉的晏溪,很好……
“好好好!拿着吧。”
王二馄饨……周生生站定在这用简易木头做的牌匾下,闻着从里面飘出来的馄饨香气,这才觉得肚里面空空的,没食。
可惜没钱……周生生只能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刚想走就被叫住,叫自己的正是这馄饨店的老板。
“周公子,今个不光顾我王二的生意了?”王二一脸调笑地看着周生生,随后引着她来到一张干净的桌子前坐下。
“还是老样子对吧!”王二一脸笑意,周生生可是自己这店里面的熟客了。应该是个富贵公子,没想到竟然喜欢吃自己家的馄饨。
周生生忙伸手叫住王二,阻止道:“我今天没带钱,不吃了……”
原来是这样,王二也忍不住想要和周生生唠上一唠,反正现在不是饭点没有什么客人,干脆是坐在了周生生旁边的长板凳上笑道:“上回你夫人不是和你一块来嘛。看你喜欢,干脆是留了银子在我这,够你吃五六年了!”
晏溪……
“她什么时候留的?”周生生声音有些沙哑,万万没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晏溪竟然做了那么多事情。
王二拍了拍周生生的肩膀,“你可真是好福气啊,你夫人可是老早就留了。”
王二回想起自己收钱的那个晚上,还真是有些后怕。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人后面还跟着两个拿着剑的侍从,那个时辰街上都没有什么人了,还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可把自己吓坏了,还以为是要打家劫舍呢。
“那天是一个穿着挺好的人来的,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打劫的呢。还想着打劫我这个这么穷的干什么……”说到这,王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自嘲胆小的自己。
“后来呢!”周生生问道。
“后来那个来人就说自己叫翠柳,给了我两锭好大的银子,说是当做你的饭钱,要是你没带钱就出来了,也好在我这里吃口热乎的。还不止我这一家呢,听说前街的都有留!”王二咂巴一下嘴巴,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个贴心的,不像自己,整日里头对着一个凶婆子,但也是挺幸福的。
“还记得日子吗!”周生生复又问道。
王二低着头想了一会儿,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就是那天你带你娘子来吃馄饨的晚上,就当晚!”
听到这里,刚刚压抑的情绪好像是一扫而空了一样。周生生感觉自己的心跳更加猛烈了一下似乎。
周生生捂着心口,感受着这瞬间激动又慢慢缓和下去的跳动。这就是喜欢吗……
“老头子,就知道和客人闲聊,不知道帮帮我啊!”一道苍老但是精干的声音传来,是老板娘。
“哎,哎,哎,来了!”回的虽然不耐烦,但王二脸上的笑意却是止不住。
看着这两口子,周生生不自觉弯起了嘴角,世界也好像是有了烟火气,有了色彩。
林柏川说的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即使是真的,那些事情也是晏康犯下的糊涂事,什么都不知道的晏溪何罪之有。
一下子想通了,周生生狼吞虎咽地将面前的这碗馄饨吃完,便直接拿着面人直奔回府。自己虽然不确定对晏溪究竟是什么情感,但是喜欢,想要她好,想要变好对她好确是真真的。
***
“你干什么……”
晏溪有些无措,谁能想到这周生竟然是直接闯进了自己的寝殿之中,还一下子抱住了自己。
周生生不回话,只是想要抱着,这种实实在在的感觉让自己心安。闻着晏溪身上若有若无的皂角香气和衣服上淡淡的熏香,好心安……
“周生!你干什么!”晏溪有些生气,之前自己还觉得周生行事虽然迷糊,但是至少规矩。现在这个人究竟是要做什么,还抱得这么紧!
晏溪不断推攘着仿佛是黏在自己身上的周生,却怎么也推不开。有些无措地看向门口的翠柳,门口哪里还有人,就连大门都被阖上了……
“周生!”晏溪不想动武,但是如果周生再这样动手动脚下去,自己一定会把她打出去。
“过会儿再打我,现在给我抱抱。”周生生的声音比在王二馄饨那里更加沙哑,话语之中还有种委屈可怜的感觉,就像孩子找不到心爱的玩具一样。
“周生……”晏溪有些疑惑,一天时间,怎么了……“怎么了?”
周生生轻咽了一下口水,让自己的声音不再像刚刚那样沙哑。“知道了一些事情……知道了公主对我的好。”
周生生将下巴靠在晏溪的肩上,圈住晏溪的双手又稍微紧了一点,仿佛放松了之后,晏溪就会不见……
晏溪哑然,神色有些慌乱。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双唇微动,没有出声。
“那日没有说完,公主就急着进宫了。那玉佩……其实本不是买来给我自己的……”
周生温热的气息大半都呼在了自己的耳朵上,晏溪只感觉有些奇奇怪怪的痒意,耳朵根子也不自觉地红了起来,连带着脸上也浮现出两朵红晕。
“当时那里有两样东西给我选,一个是青竹样子的簪子,一个就是那块玉佩。”周生生慢慢放松了一点,不至于让晏溪感觉到紧,却也不想让晏溪能够轻易推开自己。
“我觉得竹子太霸道,虽然说那个时候我觉得公主也很霸道……”说到这里,周生生忍不住笑了一下,脑海中晏溪生气的模样仿佛还是昨日发生的事情,好可爱。
说到这里,周生生就觉得自己的腰上被轻轻打了一下,作祟的主人自然是自己怀里面的这位,但不疼……
“到最后我还是没有买那个青竹簪子……果然,之后我看见了公主乖乖的样子……待人,待我都很好……一点都不霸道……”
“那玉佩……是给我的?”即使是已经听出了这个意思,晏溪还是想要再问一遍。
这次的周生生没有迟疑,晏溪不仅听到了周生嗯的一声,肩膀上还感觉到周生点头的动作。
“为什么当时不给我?”晏溪轻轻拍了拍了周生的腰,像安抚一样的动作。周生的情绪明显不对,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晏溪还是出自本能地想要去宽慰面前的人。
晏溪的安抚很起作用,至少周生生僵着的双臂微微放松了一点。
周生生陷入当时的回忆中,慢悠悠地说道:“当时好像还是李军被押送入京处斩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刚想送给你,没想到就被陛下叫去观刑了。”
说到这里,晏溪大致也知道了为什么周生当时没有将那块玉佩送给自己。却还是没有打断,想要听周生慢慢说下去。
“那时候我觉得你好凶啊……把我吓坏了。”简直是杀神附体,像恶魔一样,这话周生生没有说,自己还想要多抱一会呢。
“但是我之后知道了你救下了李家的旁系女眷,还把她们都送回了家乡。我愧疚自己误会了你,我肤浅……”说到这里,周生生垂下了眼眸,每一个细胞都好像是在说对不起。
“对不起……”尾音拖的很长,还含着一点颤音。
晏溪更加无措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抚面前的人。今天的周生很不一样,对自己更不一样……
“都……过去了……”晏溪拍了拍周生生的手臂,真的受不了离得这么近,要放松一点……不要抱着了……
“对不起……”周生生有些呜咽,但却不是为了之前误会晏溪而感到自责。是为今日听了林柏川的话,信了他,不信了面前之人……
晏溪也注意到了周生声腔的不同,见她还是不愿意放开自己,也随了她。“那为什么解开误会后没有把玉佩……给我?”这是晏溪久久不能想通的事情。
周生生吸了吸鼻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声调,“我已经带过了……我觉得……觉得配……配不上你了……”
晏溪哑然,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理由……
“今天怎么了,可以说说么?”晏溪第一次用好像是哄孩子的语气和人说话,面前的人竟然还是自己一开始一直瞧不上眼的周生……
周生生没有说话,只是默然……这件事情暂时真假难辨,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好了。晏溪那么疼爱晏康,即使是真的,周生生也不想让晏溪知道。从小疼爱长大的弟弟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该有多伤心……
“不说就不说吧……”晏溪服软了,面前这样软弱得好像孩子一样的周生,晏溪竟然说不出一句重话……
“也不许去查!”此刻的周生生就好像是明知道晏溪不会生气,所以任意耍着小脾气的孩子。
晏溪不说话,看样子就是不想答应。
“不要查……好不好……”周生生紧了紧自己抱着晏溪的手,一定要耍无赖迫使晏溪答应的样子。“不要查我……”
晏溪咬着牙,“好……”
“现在可以放开本宫了吗……”
晏溪已经从我的自称变成了本宫,周生生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耍无赖下去了。
被放开的那一刻,周生生的声音闷闷的,但是晏溪听的清楚,周生说我有点喜欢你,但我有事情瞒着你,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话,怎么对我都可以,不要认为我是个疯子,怪物……好吗……
周生慢慢从袖中掏出面人,放在一旁的桌上。看着这猫儿面人,想的却是晏溪,音调有些低沉,“回来的时候,面人摊,就我们上回去的那个。看见了这个,很可爱,遂赠与夫人。”
我没有想到竟然是会喜欢上同样是女子的你,但是喜欢就是喜欢,我不想瞒着你……
我不怕你会像从前那样对我强势……我就怕你知道之后会厌恶我,会觉得我是个怪物,会觉得我恶心……
第25章 一起用膳
果然,就如林柏川预料的一样。陈允平虽然上奏了陛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明安长公主驸马周生,还在太监房里面找到了一身符合周生身量大小的衣物,但这件事情还是以晏溪的作保告一段落。
唯一有变的就是两人之间的相处状态从周生生一直躲着晏溪变成了晏溪躲着周生生,躲不掉就借口有事,还躲不掉就罚周生生背书,吃最不喜欢的萝卜,白萝卜,胡萝卜换着吃……
“尝尝这个青丝姜片。”周生生满脸笑意,用公筷夹了一片青丝姜片放到了晏溪面前的小碟子里面。
晏溪头也没抬,只是看着这白净碟子中的吃食,又暗自瞟了一眼喝着白粥的周生,思绪飘到一月之前……
那日,周生不知道为什么回府之后就一下子抱住了自己,还说了一大堆从前的事情,最关键的最后竟然是亲口说欢喜于自己,还说了一些有的没的,但都没有那一句喜欢让自己震惊。
虽然很是疑惑为什么周生会这样说,但诚然,自己甫一听见这话,心中是欢喜的……是莫名的欢喜……
这欢喜的感觉一直到现在还让自己有些疑惑,明明早就已经计划好的。周生不过是一枚棋子,帮自己免于和藩,留在京中扶持康儿的棋子。但现在这枚棋子好像一下子变成了自己身边的一个活生生的人,有感情,有思想,会影响自己的人……
虽然周生奇奇怪怪的举动让自己很是不安,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但答应过的不查,自己还是没有命人去查,若是从前,自己是绝对不会允许有超脱自己控制的事情发生的。面前的周生仿佛成为了自己的例外……
那日回寝殿之后,自己躺在床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周生对自己的态度转变,自己奇奇怪怪的欢喜究竟是怎么回事……想到最后,还是觉得一定是最近周生做一切事情都规规矩矩的,加上上回还进宫陪着自己受罚,让自己迷了眼,乱了心……
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晏溪还是决定暂时先不见周生,不见就不会乱心,先理清自己再说。
晏溪这样的反常,第一天周生生还没有感觉出不一样,第二天,第三天都是这样……周生生想没感觉都不行了。
昨天晚上刚刚下过一场大雪,偌大的一个明安长公主府被厚厚的一层白雪覆盖。寒冬的凉意在清晨更甚了几分。
周生生一出门就感觉被冻了激灵,不停地搓着双手,搓红了才感觉到手有回温。连忙回房取出了前两个月就裁制好送来的大袄,披在身上才感觉好了许多。
心里面有事,周生生也不顾这严寒,直接将手缩在长袖之中,出了西暖阁。一路上就遇见了不少扫雪的婢女小厮,青石板的地面上还有一些没有扫尽的残雪,不知不觉就将鞋子的一边浸湿,但此刻的周生生却无暇顾及,径直走向公主寝殿。
“为什么不理我?”周生生今天可不想再让晏溪轻而易举地躲着自己了,直接忽视后面跟着的翠柳和一众侍从,将晏溪直接堵在了寝殿门口。
“……”
“为什么不理我?”没有得到回答的周生生又问了一遍,只是声音更加委屈了一些。
明明那天已经和晏溪坦诚,明明最近这段时间晏溪让读书自己就读书,就连不喜欢吃的萝卜都吃了,明明都已经这么乖巧了,怎么面前的人还要一心躲着自己。
晏溪脸上的表情有点僵僵的,但没有生气,反而是有些惊讶,显然是没有料到周生生竟然是直接来堵自己了。
周生生看着默不作声的晏溪,僵持了一会儿,看晏溪僵住尴尬的脸色,周生生还是泄了气,主动服软道:“我知道你一开始接受不了我,那就慢慢来,不要着急。但是……不要不理我,至少给我个见你的机会……”
最近半个月,因为晏溪总是刻意躲着自己,每次来公主寝殿,自己要不然就是吃闭门羹,要不然就是晏溪借翠柳之口赶自己去读书,就连往常都一起用的早膳都没了……
看到如此委屈的周生,晏溪总感觉有一口气梗着胸口,不是气周生,是气自己。
还不待自己说些什么,就感觉一股暖意袭来,是周生将自己的大袄披在了自己的身上。两个人的身量都差不多,加之自己平常并不喜欢太过艳丽的颜色花样,周生的大袄披在自己的身上很合适,没有怪异的感觉。
晏溪低头便看见了周生生修长的手指绕着大袄的细绳,为自己系上了一个妥帖的蝴蝶结。
“冷,出门的话别冻着了。”周生的声音闷闷的,显然是还为自己多日不见她而憋屈。
晏溪对上周生的视线,周生的眼睛里面变得很奇怪。从前的眼神之中只有清明,是清风霁月的干净,而现在好像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自己看不透。
“别躲着我了,就算……和之前一样也可以……”如果知道表白之后会得到这么一个结果,周生生一定会打死当时表白的自己,现在的状态还不如刚刚成婚的时候呢……
“我……”晏溪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周生说,话到嘴边却只有一个我字,除此之外,平日里面巧舌如簧的自己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周生生看见这样的晏溪,直男式地把晏溪的表情理解成了不愿意,不想要,不喜欢。心止不住地疼,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吗……不是,应该是不可得的感觉……
“我是喜欢你,不是想要为难你,你不要因为我而烦心。”周生生抿着薄唇,仔细地帮晏溪整理好大袄肩头的褶皱。
“……”
“周生,告退。”周生生看着晏溪的眉眼,真好看……叹了一口气,嘱咐道:“路滑,小心点。”
看着周生转身离开,略显落寞单薄的背影,晏溪拧着袖中的手指,还是忍不住叫住周生。
听到声音,周生生立刻停住了脚步,回身看向晏溪。
“你去国子监的时辰太早了,晚上可以一块晚膳!休沐的时候,一起用早膳……”
晏溪有些急切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进周生生的耳中,冬日暖阳初升,正正好好照在周生生的身上,仿佛是给整个人都镀了一层金。晏溪却一眼就看见了周生生大弯起的嘴角,还露出了一颗有些突出,但是分外可爱的小虎牙。
“说定了!不能改!”周生生大声说道。说完就立刻转身提着下摆跑出了晏溪的视线。
翠柳凑了上来,捂着嘴笑道:“驸马爷都敢把您直接堵在大门口了,竟然还这么小孩子气地跑回去了。”
晏溪望着周生刚刚跑出去的那道拱门,嘴角的笑慢慢溢出。这怎么会是孩子气,明明是精明的很。跑得那么快,不就是怕自己反悔……
晏溪慢慢夹起碟子中的青丝姜片放到了口中,辛辣的味道上覆盖上了一点甜味,入口柔顺了许多。
“好吃吗?”今天是难得的十日一休沐,也是那天晏溪答应自己后第一天一同用早膳。周生生显得格外的热心殷勤,又夹了许多自己觉得不错的小菜放到了晏溪面前的碟子里面,都是清爽但是带一些甜味的小菜。
作为上海人的周生生从小就偏好甜食,甜甜的才开胃。现下只想将自己觉得好的东西都奉到晏溪的面前。
晏溪口味偏淡,可以接受甜味,但却不喜欢甜。能喝白粥就一定不会喝咸粥,更不会喝甜粥。但看着如此殷勤热心的周生,也不想拒绝扫兴。评价道:“还不错。”
嘴里面的甜味越来越浓郁,晏溪只能一下下舀着白粥,小口小口地喝着。平时往往只能喝半碗的粥今天竟然直接喝了一大半,只是碟子中的小菜只吃了一小半,还留着许多在白色的碟子中分外显眼。
无心者教不会,有心者不用教……周生生现在作为一个恋爱初学者,却是一个十足十的有心者。看见晏溪碟子中剩下的,温声道:“是不是不喜欢吃甜的?”
晏溪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否认,看来是的。
周生生心下懊恼,怎么这么简简单单的事情,直到现在自己才发现。
周生生忙将晏溪面前的小碟子放到了自己的面前,又取来一个干净的茶杯,倒上了一杯热茶,放到了晏溪的面前。
“你漱漱口。”
周生生嘴上说的不停,眉头也紧紧地蹙成一团。
“明明不喜欢吃,为什么还要吃……”
“看你的样子吃的都要反胃了,不知道说说我嘛……”
“都怪我,都同一屋檐下那么久了,你的习惯我都不知道……”
“都怪……”还不等周生生说完自责的话,就被晏溪一语打断。
“够了!”晏溪一个眼神扫给了周生,周生生立刻住嘴。从前怎么没有看出来,周生竟然是还有些话唠的感觉。话多但句句都是关切之语,晏溪很是受用。
晏溪喝下一口茶水,嘴里面的甜味被冲淡了一大半,感觉好了许多。看向一脸自责的周生,温声道:“现在知道了又不晚……”
第26章 炭盆
紧了紧自己身上裹着的被子,整个人都好像是一个大粽子一样,看起来就有种暖和的感觉。
民生站在一旁,默默地将刚刚从库房取来的三四条巾帕摊平放在了周生生的手边,方便取用。驸马爷早上的时候就开始一通一通地流鼻涕,只可惜这书房之中不能放炭盆,只能希望驸马爷扛一扛,千万别生病,自己可不想再被翠柳姐姐叫过去一通训了。
周生生看着桌上的冶金说,多少有些头疼,谁能想到国子监偏偏布置下一篇论金的作业。这可让周生生犯了难,只能继续将早已经收起来的冶金说重新摆上了台面。
右手随意摸到桌边的黄豆,这是前几日自己特意吩咐小厨房做的炒黄豆,看书无聊的时候吃起来特别香,就是炒的有点过火,有点硌牙齿。
晏溪刚刚踏入书房之中就听见了咯咯的声音,声音的来源正是歪着脑袋,整个身子都巴不得埋在椅子中的周生。
呃……怎么会有人怕冷到坐在书房读书,竟然是裹着一条厚厚的棉被,把自己牢牢地卡在椅子和被子中间。
晏溪看着空空如也的室内,只有一个小香炉摆在矮桌上正一缕一缕往外头冒着青烟,熏得是前几日宫里面送来的安神香。晏溪蹙了蹙眉头,扫视着这屋里面所有的摆件,竟然是没有什么取暖的东西,导致屋里面的温度竟然是和外头大差不离。
“怎么不支两个炭盆?”晏溪看似是在问周生,实则是责问一旁站着的民生。
还不待民生回话,周生生就揽过了全部罪责。“从前我听下人说有个规矩,书房之中除了壁灯可点,其他火盆什么的,都不行。民生之前还说要给我弄几个炭盆,是我自己说不要的。”说完这话,周生生还吸溜了一下鼻子。
天气实在是太冷了,鼻子都开始不通了……
驸马爷说完这话,民生才觉得公主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再像刀子一般刺骨,松了一口气,看着周生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感激。
周生生将身上裹着的棉被掀开,捂得热热的身子一下子接触寒冷的空气,周生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看着周生生冻得不行的样子,晏溪的眉头一蹙,连带着嘴角也慢慢垂下。“从今以后,长公主府没那个规矩。”
周生生一愣,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反而是一旁站着的民生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低头拱手道:“诺,奴这就去。”
周生生虽然不知道民生究竟是要干什么,但是面前的晏溪才是最主要的,没必要管什么民生。
兀自走到晏溪的跟前,本能地学着从前那些撒狗粮的小情侣才有的动作。从大袄中精准地握住晏溪的柔荑,随后如捧着至宝一样握住,将自己手心的温度传给晏溪一点。
“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在寝殿里面呆着?”周生生轻轻柔柔地揉搓着晏溪的双手,话语之中的关切之情都要溢出来了。
手这么凉,还出来,不听话……
最近周生总是这般殷勤,即使自己冷眼,也好像是丝毫不会影响到她的感觉,反而是更加殷勤。现下被这么一双温暖的手包裹着,晏溪也不愿意像往常一样甩开了,反而是觉得握的越久越好……
周生生扭头看向外头的天色,暮色如同巨大的被子一般盖了过来,再过上一会儿,怕是就要黑了。
周生生慢慢将晏溪回温的手松开,眉眼带笑,语气温顺地问道:“是来找我一同用晚膳的吗?”
晏溪没有回话,自己其实也不算是来找周生用晚膳的,毕竟这种小事随便遣一个人去告诉一声就好了。自己只不过是想来看看罢了,看看周生今日在做些什么……
青葱般的手指慢慢拂过桌子,指尖停留在了桌上唯一的一本书上,冶金说,署名周蕙……是想家了吗……
“大冷天的,我到时辰自然会自己去的,这么冷,公主以后不要来了。”周生生将刚刚进来时打开的门关上,屋子里面瞬间凉意减少了大半。周生生抿紧薄唇,嘴上虽然是那么说,但是心里面人家还是想的。
“快过年了,驸马不想回周家看看吗?”晏溪的指尖停留在了封皮上的蕙上。
周蕙,周生的生母……
听到这话,周生生先是一愣,后又是有些惊讶。其实周家自己是不想去的,自己毕竟是个西贝货,还占了原主的身子。虽然说从系统那里知道了周生的过往信息,但毕竟是一个壳子,两个灵魂,脾气秉性全然不同。要是回了本家,说不定轻易就能被人认出来。
周生生耸了耸肩,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实则心里面如同在万丈深渊之上走独木桥一样忐忑的很。
“不想啊,公主府已然是我的家了,不是吗?”周生生反问。
周家自己还是想看看的,毕竟是原主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加上自己的偏心岳父陛下明里暗里警告自己要想想周家,说不定以后真的要回去看看,但现在风险太大,周生生不太敢。
况且现在有晏溪在,长公主府,这个原先自己并没有什么感情的地方好像也变得熟悉温暖了起来,至少比起周家来,更让自己有家的感觉。
听了周生这样的话,晏溪有些开怀,也没有理会周生言语中的漏洞与迟疑,连带着身上的气压都变得没那么低了,吸引着周生生不断接近。
“那要去看看……婆母吗……”婆母,这个称呼还是第一次叫,晏溪有些羞怯,连带着脸上都浮现出淡淡的两朵红云,在本是白皙的脸上显得格外的明显。
嗯……周生生反应了一下这才知道晏溪口中的婆母指的可不就是原主的生母。但怎么就突然提起她了?
周生生低头看向晏溪的指尖停留之处,冶金说……
作者周蕙,这个自己敬佩的理工科女学霸,可不就和自己一个姓吗!不会这么巧吧!
“太早就故去了,我都不记得了。”周生生装作一副伤感,却又有些释怀的模样。记得周生是七岁丧母,现在也快二十一岁了,整整十四年了,浑该记不得了……
听周生的语气有点低沉,晏溪只当是触及了周生的伤心事。毕竟如果周母还健在,估计周生会过的潇洒恣意许多。
晏溪拿起桌上的冶金说,慢慢翻开第一页。上面已经不只有拓印的字,还有一些朱红色的标注,和上回策论上面的字迹相似,应当是周生所写。
“婆母写的书,驸马可还看的懂?”晏溪挑眉问道,眼神却是看着书本,并没有直接观察周生,故而没有发现周生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解。
周生生可不想在和晏溪讨论有关周母的事情,谈的越多,露馅的可能性越大。
从晏溪身后一把拿过书,保持着一个适当,晏溪不会反感的位置,温声道:“晚了,去吃饭。”
将书妥帖地合上,放在书桌的正中央。周生生嘟着嘴,神色温柔,撒娇道:“饿了!夫人,要吃饭!”
索性单手撑在桌子的一角,将晏溪圈在在自己的身子中,一脸好笑地看着有些窘迫的晏溪。
“夫人……”要多腻就有多腻。
晏溪可算是疑惑了,面前的人怎么好像是有两副面孔一样。从前对自己就像上下级,反观现在,动不动就要这幅样子,像是吃定自己不会把她怎么样一样。
晏溪斜眼睨了一下周生,往后退一步,拉开一点距离。要不是看你没什么逾矩,非要罚上你一通。
民生手里面捧着炭盆,站在门口呆呆的,这只脚也不知道该跨进去还是该收回来。这驸马爷怎么最近和公主动不动凑得那般近,可把自己这个还没成亲的看的臊得慌。看来翠柳姐姐说的对,驸马这么主动,迟早举案齐眉!
看着晏溪的视线不在自己的身上,顺着视线,周生生一扭头就看见在进与不进之间反复纠葛的民生。要不是晏溪就在跟前,周生生真是想要拍桌扶额。这民生,真是猪队友,气氛好好的,非这么快回来,不知道在看不见的地方在偷会懒吗!
炭盆中散发出阵阵的的暖气,不多会儿,屋子里面就好像是开了地暖一样瞬间暖和了起来。
周生正看着晏溪一脸调笑。面前人虽然说还是一脸冷漠的样子,但是心暖啊!一看见自己冷,二话不说就让人拿了炭盆!
周生生眉眼弯弯,耸了耸肩,倒是有一副纨绔子弟的感觉,开玩笑道:“莫不是公主喜欢上我了,对我这般好?”书房之中不能放炭盆是规矩,但因为自己,这个规矩破了……
看见如此厚脸皮,什么事情都可以攀谈上两句的周生,晏溪无奈了,之前在自己面前奶怂奶怂的人怎么变的这么快!
晏溪闪过身,不想对上周生的眼睛。那眼睛之中有不加掩饰的喜欢,让自己有种承受不住的感觉。
“我怕冻死你!”晏溪说的多少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像是在回敬周生刚刚的轻微调戏。
听了这话,使劲憋笑的周生生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声爽朗。从前自己怎么就这么傻呢,这么可爱的一个人站在自己的面前,怎么就能一直发现不了呢!
晏溪哼了一声,这周生!
拂袖而去!
“哎哎哎!别生气,别生气!”小波斯猫生气了,周生生赶忙跟在晏溪后面一块出去,“夫人!夫人,等等我!”
第27章 刘奇
这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周生生如愿生了一场小病。天天躺在床上喝苦药,黑漆漆的中药喝了一碗接一碗。值得庆幸的是,小病一生,公主直接帮自己告了假,可以日日不早起;加上因为不爱喝药,公主日日三回的喝药点必到西暖阁看着。
这就是苦并快乐着啊!
周生生一身深色棉服,外面还套上了一身狐皮做的大袄,毛茸茸的围脖保护着脖子,看起来就暖和。
衣服穿得多,但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周生生本就瘦高瘦高的身材现在活像根竹竿,连唇色都变得有些苍白,整个人风一吹就能倒的模样。
“是不是快过年了?”周生生问道。过惯了阳历的日子,对这些传统节日的日期就越发模糊了。在家的时候父母总是忙前忙后地招呼,就算是不知道,被他们唠叨地也知道了,现在却是……
看着这房门口高高挂起来的宫灯,远处近旁皆可见的红色,倒是比上辈子过年的时候还要喜庆,隆重。就是人少,不热闹。
民生一边将刚装好热水的汤婆子递给周生,一边回答道:“再过三天就是除夕了。”
宽大的袖子总是会透风,但是能把手整个都缩进去,还能顺道捧着个汤婆子,倒也不算很冷。
“公主呢?”周生生随口一问,今天喝药的时候第一次没有见到晏溪,心里面空落落的。看着绵绵的小雪落在地上瞬间化成一小片水渍,青石板的颜色深一块浅一块,倒是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上辈子第一次看见下雪还是小的时候,但是就那么薄薄的一层雪,太阳一出来就化了,完全不能像电视里面演的那的的那样,什么雪人、雪仗……来到这里,反倒是变的分外常见。
看着这雪,突然就想起来那日自己一下子就把晏溪堵在了门口。周生生嘴角噙着笑,摇了摇头,那窘迫,尴尬的可爱小表情现在还历历在目。
“好像是宫里面有年礼送来,长公主进宫谢恩去了。”
怎么不叫我……
“想是公主念着驸马爷身子还没有好,要是再出去吹了寒风就更不好了。”民生急忙解释道。
周生生转身看向民生,满脸笑意。后仰着身子,双手插在袖子中怼了怼民生的肩膀,这小子,机灵了。
“以后就这样,和翠柳一样,机灵些。”好好做我和小晏之间的助攻机器。
从前还以为翠柳对自己有什么其他的念头,自从生病卧床开始,翠柳虽不是时时在自己身侧,但却来的一天比一天勤。但每次与自己说的最多的就是晏溪……
谁家想上位的丫头会一副cp粉的样子!
倒是看翠柳和民生两个人在一起有一种独特的喜感,一个小嘴叭叭的,一个闷葫芦就知道点头的,互补绝配啊!
说不定以后真能撮合到一块去……
“……”民生耷拉着脑袋,心中苦恼。驸马爷只喜欢翠柳姐姐那么机灵的丫头!嫌弃我笨了!
***
热闹的街市之上,趁着过年的氛围,杂耍艺人都比平常多了许多,各种各样的小摊子也像雨后春笋一样一下子全部冒了出来,一时之间叫卖声,孩童的打闹声,讨价还价的闲杂声混杂在一起,烟火气息满满。
周生生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的红色锦盒,手心中的汗水不自觉地渗出,心中满是激动。
这是刚刚在喜来斋挑了半天才挑出来的一块美玉。前几天在病中,闲着也是闲着。想着除了那块已经送不出手且已经不见了的松林佩,还真是没有真真正正送过晏溪礼物。
翻来覆去想了许久,突然就想到了书房之中缺了一个角的印章。亲手做的,应该比买的更加有新意,也更有心意……
在床上的时候,拿着偷偷让民生买来的寿山石练过许多遍。手腕上的力量好像是增强了不少。现在买块美玉回去,到时候就直接上手刻!
“这位可是周家的二少爷,到时候直接去周府报账!”
周家……听到这十分嚣张跋扈的声音,又和周家有关。周生生低敛了一下眼睑,本能将视线转向了声音的来源处,天成斋。
“这可不行,我们天成斋一向是先给了银钱才可以给货。且就算你有钱,年关了,我们掌柜说不能接,就不能接!”小伙计不卑不亢地回答。
这周家二公子刘奇的诨名早就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要是让他挂了账,八成这钱就是要不回来了。要不是考虑到周家是四大皇商之一,嫡公子周生又当了明安长公主的驸马,哪个商铺愿意吃下这种哑巴亏,没必要为了一点小事得罪这位周家的小祖宗。
别的商铺可能会忍下这一口气,但天成斋可不会买这位小祖宗的帐。周家是皇商,蒋家名下的天成斋也是皇商,根本没有必要怕,况且这件事情天成斋占理,管他刘奇是个什么东西。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这么和客人说话!”魏长齐指着这小伙计一通骂,脸上也是一脸臭臭的表情,配着那肥硕流油的身材,真是人间败类的长相作风。
“我刘奇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呢!”刘奇一摆袖,直接动手就想要去抢。今天可是带着人一起来的,怎么能在这里被下了面子!
周生生一把捏住刘奇的手腕,制止住他的动作。如果自己没有记错,面前这人才十四岁,十四岁就这样欺行霸市,真是熊孩子。
周生生虽然没有什么武艺真气傍身,但至少年岁摆在那里,二十一岁的人制服住一个十四岁的小屁孩还是绰绰有余的。
“有话好好说!”周生清冷的眼神从左到右扫视了一遍这堆穿着锦衣华服的纨绔子弟,待在晏溪身边也快一年了,气势学的还是很像的,足够镇住面前的这两个小屁孩了。
刘奇可不知道面前的人就是自己的大哥周生。刘奇出生的时候周府嫡公子周生就已经失宠了,日日就是待在栖子院里面,也不喜欢外出。就算是过年,也是自己一个人单独过,从不出席家宴,故而并没有和刘奇见过。塑料兄弟情石锤。
刘奇咬着牙,不断用力想要挣脱面前人的手。真是的!今天出门好像是倒了大霉,先是一个小伙计都敢对自己不敬,后又是出现这么个不速之客。
周生生可不会理会刘奇的心理活动,刘奇挣得越用力,周生生就握得越紧。
“东西是人家的,放下!”周生生慢慢加重手上的动作,紧紧地扼住刘奇的手腕。
刘奇一开始还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但是随着手中的疼痛越来越剧烈。面前的人仿佛是真的要将自己的骨头捏碎,顾不得面子了,刘奇一下子将抢来的蜀锦放手扔到地上。嘴上却还是不想服软,“放手,放手!否则我非得弄死你!”
“你是谁啊,知不知道这是京城周家的二公子!”魏长齐嘴里面叫嚷着,却不愿意真的上前与周生生起什么冲突,只是在狐假虎威地作势。
周生生一把甩开刘奇的手,随着挣扎带来的惯性,刘奇直接向后踉跄了几步,倒在了地上。
周生生斜睨着看了一眼倒地的刘奇,眼中满是轻蔑,失了平常的温润有礼。可能是继承了周生的童年回忆,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周生生并没有什么血缘的亲近感,反而是从心底里面油然而生的厌恶。
“扶我起来!”刘奇有些气急,今天是自己第一次被下了这么大的面子。魏长齐,竟然是一点都不知道帮忙,回去一定要好好地教训他。
魏长齐早就已经看傻了,哪里还能想到要扶刘奇,听到刘奇的叫嚷,这才蹲下来搀扶起刘奇。
刘奇咬着牙齿,右手揉着左手已经被捏轻的手腕,愤愤地怼开魏长齐的搀扶。眼睛里面透出一股子阴狠的凶光,恶狠狠地盯着周生生。
周生生可不会管,让恶人最生气的方法就是直接忽略他。周生生从地上将那一小匹蜀锦捡了起来,将表面沾上的灰尘轻轻拍了拍交给了这不卑不亢的小伙计。这小伙计不卑不亢,很好。
“多谢公子。”小伙计接过布匹,神色有些难看。第一层表面已经脏了,这蜀锦虽然说不是极其珍贵的,但是也是高价,现在最外面的一层都已经脏了,即使是能卖,想必老板也不会同意的,定是要把脏了的都扯掉,又是一大批损耗。
周生生也看出了小伙计的为难,谁弄出来的损失自然是由谁来承担。“喂,给钱!”周生生伸出左手,一副要钱的模样。
刘奇瘪着嘴巴,心中满是火气。还想我给钱,我刘奇买东西从来没有给过钱!
“给钱!”周生生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那么多耐心。”
“周公子,我看这个人不好惹,估计是有点身家的……”魏长齐拽过刘奇,压低声音在刘奇耳边建议道。
刘奇才不会管,现在正是在气头上,一定要泄了这口气才行。
趁着周生生不注意,刘奇一个挥拳就往周生生的脸颊处挥去。眼看就要打到周生生的脸上,手腕再次被人抓住。
蒋肆梁挡在了周生生的身前,明安长公主的驸马要是在自己的店里面,被自己的弟弟打了,估计不出明天,长公主就得来降罪。
“蒋某人只听说过士农工商,驸马爷是皇亲国戚的身子,金贵。刘……公子不过是商户之子,竟然想冒犯驸马爷,当杖四十。再则驸马爷在周府之时是嫡公子,且是长子,刘公子你一个庶子,还是次子,亦是罪!”
蒋肆梁故意停顿在刘字上,不断地提醒着刘奇不是真正的周家人的事实,这同时也是刘奇的逆鳞,否则为什么要叫身边的人都称呼自己为周公子。
但是这个称呼并没有让刘奇太过生气,最让自己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面前这个下了自己面子的人竟然就是自己的隐形大哥。刘奇震惊地睁大了双眼,眼珠子大的仿佛是要掉出来一样。
“见过明安驸马。”魏长齐拱手行礼,虽然人长得肥头大耳的,但是至少知道审时度势,面前这个人竟然是刘奇一直挂在嘴边不屑的大哥。刘奇虽然不屑,但自己可得恭恭敬敬的,毕竟这可是皇亲国戚!
刘奇紧咬着唇,还是一副不愿意低头的样子。
从小母亲就告诉过自己,栖子院里面有个父亲不喜欢的遗孤。不过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废物罢了!半分都比不上自己尊贵,自己才是周家真正意义上的嫡公子,未来继承周家的,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所谓的大哥面前地头伏小!
魏长齐拉了拉刘奇的衣角,这个时候还一副拎不清的模样。
周生生凑近一点刘奇,半勾起唇角做出一副坏笑的模样凑近刘奇,袖中的手不断地摩挲这锦盒粗糙有质地的纹路。用着轻佻的语气说道:“竖子无礼,当管教……”
竖子,庶子……
什么是惩罚恶人最有效的手段,不是什么鞭挞之刑……而是句句触及刘奇的底线,逆鳞。刚刚就已经发现了,刘奇不想姓刘,这人想做的明明就是周家的嫡公子,未来的周家家主。
庶子,不得周姓,就是刘奇的逆鳞。
刘奇袖中的手紧紧攥在一起,牙齿上下紧紧地咬合住,好像是要生生咬碎的模样。看着周生生的眼神愈加阴狠。
魏长齐自然是知道身边的人是个什么德行,要不是父亲想要和周家做生意。这么个蠢货,自己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哪会在他的面前一副谄媚。
魏长齐连忙帮着刘奇打着圆场。明安驸马自己自然是惹不起,但是一直跟着的刘奇,自己更是惹不了。
“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和公子赌气,公子才这般的。”魏长齐既不想得罪周生生,自然也不想得罪刘奇,只能用公子称呼了。
周生生可不会管这种假话,这种熊孩子再不管管,都能上天了!
“赔钱!”
“赔!赔!赔……一定要赔……”魏长齐也不指望刘奇会低头了,只望着这蠢货不要再送人头了,闭嘴,闭嘴,闭嘴……
魏长齐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不多但是够这几倍的亏损了。
魏长齐有些肉疼,这可是几个小半年的月例了。
周生生一把接过银票,也不扭捏,应得的。
周生生将银票拍在柜台上,算是为这场闹剧画上一个句号。
第28章 除夕
“呼……”
周生生冲着这未成形的印章轻轻吹了一口气,将上面刻刀刻出来的白灰吹掉。右手拇指将缝隙之中还残留着的白灰细细擦干净。中规中矩的四个字显露出来,生民立命。
能放在书房之中的应该就是闲章,闲章都用的这么旧了,应该是很早之前就做出来的,然后又比较常用吧。做一个新的,以后就可以经常用了。
周生生拿过那旧印章放在自己的面前,仔细看着这样式。怎么越看越觉得和自己刻的程度差不多,都不算是很好,晏溪怎么会用这种……
玉的质地比起专门用来刻章的石头硬了很多,刻起来并不容易。周生生也没有想到竟然四个字刻了两天也不过才刻了三个字,看来今晚要开个夜班……
民生端着一个竹篮子,竹篮之中装着满满的黑炭。民生轻手轻脚地打开炭盆的盖子,用小夹子夹了几块炭添了进去。又用夹子拨弄了一下,防止火苗熄灭,这才将盖子重新盖了上去。
最近总是看见驸马爷一个人在书房里面待着,一待就是一整天,有时候午膳送来到晚上还不见得动过。
“驸马爷,您干什么呢?”民生消无声息地绕到周生生的后面,就看见周生生双手快速遮住了桌上的刻刀,玉石。
虽然说民生跟着自己快一年了,但是这可是礼物,是第一份礼物,可不能从民生这里传出去什么风声,那就不是惊喜了。
周生生挥了挥手,挡住民生的视线,“秘密!”
“你要是敢告诉公主……”周生生满脸笑意地指着民生的鼻子,状似威胁地说道:“我就让你的翠柳姐姐来唠叨你,叨唠死你……”
果然,听到这话,民生果断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别别别……
周生生会心地笑了。
***
天水楼二楼的小厢房中,林柏川手中挂着一小串佛珠,正一颗一颗慢慢地拨弄。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神情,身子坐的也不正,歪歪斜斜的,与这佛珠显得格格不入。
厢房的门被慢慢打开,一身月牙白衣衫的蒋肆梁,手持着一把折扇,慢慢走了进来。
“蒋兄。看,茶水都给你沏好了。”林柏川一边嘴角勾起,抬头看向面前这个还没有入座的人。
蒋肆梁将手中的折扇放在林柏川的面前,自己虽然也是一副附庸风雅的样子。但是自问,自己可不会像林柏川这只狐狸一样大冬天拿着一把扇子,扇来扇去,只要风度不要温度。
双手撩起下摆,左脚翘在右脚上,双手交叉置于膝盖上,一脸玩味地看着林柏川。
蒋家现任家主是蒋肆梁的二叔。本来家业应该是由嫡长子继承,也就是蒋肆梁的父亲。只可惜蒋肆梁生父实在是没有经商的脑子,一心醉心诗书。对这位二弟也是十分爱护,家业最后还是落在了蒋肆梁的二叔身上。
可能是因为大宅门之中的腌臜事大多都是家业相争,兄弟相残。但是蒋家却并没有这种事情发生,加上二叔膝下无子,蒋肆梁这个大房侄儿很顺利地被当作了蒋家下一任家主培养。
林柏川背后是林家,林家主要是走官路,但是做官也需要钱。所以林家旁系的女子多数都与商户家主或是商户之中较为翘楚的人联姻。蒋家家主的大夫人正是林家旁系中挑出来的一个次女,不只是林家,周家也是如此……
“林兄,你的扇子,还你!”
前两天,本就是要去巡视店铺的蒋肆梁还没有走到地方,就被路上偶然遇见的林柏川拉住了。用一把扇子就想买通自己,让自己急急地就赶去天成斋,挡在那明安驸马的面前。
林柏川笑着将桌上的折扇推了过去在,“你帮了我忙,我也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的。你不是一直喜欢沈云的画的扇面,你应得的。”林柏川努了努嘴巴,示意蒋肆梁快快拿了吧。
听了这话,蒋肆梁笑了起来。在京城之中,林家公子喜欢听女人弹琴,蒋家少爷喜欢沈云的画是众人皆知的秘密。
蒋肆梁收回了扇子,将扇子小心地打开,一副山水画的扇面慢慢现出。沈云最会的在团扇上画女人,但是折扇上画山水也是一绝。
蒋肆梁一边欣赏着扇面,一边随意谈起周生,“明安驸马不是你的表妹夫吗?和你的关系可近多了,你都看见他和那个小纨绔刘奇对上了,你自己进去帮他不就好了?还特意跑过来要我出面,特意要我赶过去解决算什么事。”
蒋肆梁一副知道了秘辛的样子。像明安驸马那样子的为人自己还是很感兴趣的,但是林柏川会这样却是自己更加感兴趣的。
林柏川看着底下的戏台子,悠悠地说道:“周生,是个好人。”
这回答……
蒋肆梁背靠在椅背上,呵呵地冷笑起来,这回答还不如不回答。
“世上好人千千万,坏人更甚。林公子觉得自己护的过来吗?”
林柏川这种人,会主动帮人,不要求回报?自己可不信……就冲着他执意要将折扇送给自己,就可以看出来,这人不只是不喜欢帮人,更不喜欢欠人情。
“我只护他一个。”林柏川坦然说道。
周、蒋、韩、杨,四大皇商。都说士农工商,商最是低贱,但是一个天下若是没有商,商品货物如何流通……蒋家有蒋肆梁,主要做的是布匹生意,韩家做的是林业,杨家做的则是田地。
蒋家和韩家自己都打过交道,蒋肆梁是个小狐狸,韩启超是只老狐狸,杨家没有打过交道,不予置评,但想必是好不到哪里去……只有周生,让自己耳目一新,干净的让自己觉得自惭形秽。
想那周家一度在周蕙的手上达到了鼎盛,陆运,海运皆有涉及。尤其是海运,这种没有开发过的地方,其他三家都为了降低风险不敢涉猎,但周蕙当时却是破釜沉舟,靠着周家一家之力,开了一条航线出来。朝廷向来把控的盐、铁、矿想必也有涉及,否则哪里来的通天财富。
虽然说周蕙逝去之后,刘南笙这个靠着倒插门进来的人成了周家家主。成了周家家主之后就娶了林家一个旁系的小姐,还把周家的生意卖出去了一部分。但总的来说,周家还是在四大皇商之首的位子坐的稳稳当当。
如果周家家主这个位子,换成周生来坐,应当是会好很多……如果让周生与晏溪不和,最好是和离,周家愿意助端王一臂之力,那便有机会搏上一搏。
这么个回答,蒋肆梁不禁打量起面前的林柏川。林家公子最喜欢的就是找那些有才情的青楼女子弹琴喝酒,怎么突然间好像是有龙阳之癖了。
“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想和你表妹抢男人!”蒋肆梁调笑着林柏川。
林柏川鼻息之间哼了一下。确实,可以这么说,自己就是要抢周生!
***
“驸马那里去知会过了吗?”
晏溪坐在梳妆台前,任由身后的翠柳为自己挽上一个得体的发髻。
“昨天就已经让民生知会过了,想必待会驸马爷就会过来,陪您一起进宫了。”翠柳一边说,心里面不停地吐槽着那个愣头愣脑的民生。
那个闷葫芦一直伺候着驸马爷,也不知道学学驸马爷的油嘴滑舌,巧舌如簧。还是一副呆头鹅的样子,问一句说一句,大部分问题还回答不出来……
自己向他打听了那么多遍驸马爷最近在忙些什么,那小子一直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哼,不顶用!
“可要再涂一些胭脂?”翠柳拿着红纸看着铜镜之中的公主。不涂,公主也好看,涂上好像气色会更加好看一点。
晏溪点了点头,宫宴还是要郑重一些。
薄唇轻轻在红纸上抿了一下,红纸上留下一个淡淡的唇印,晏溪白皙的脸上也变得更加有气色了一些。
周生生今日穿了一身晏溪亲自挑选过才送到西暖阁的衣服,深红色的锦服上面绣着百灵鸟的绣样,腰带则是选了一条普通的金带子,勾勒出周生生有些细弱的腰身。锦服之上熏了香,但是不浓烈,闻起来有些小清新的感觉。外头还穿了一件厚重带领子的长袍用来保暖。
周生生不动声色地阻止了外面守着的侍人的通报,轻声蹑脚地走进了殿内。就看见晏溪妆容精致地坐在梳妆凳前,铜镜中反映出晏溪精致的半边脸。翠柳正拿着一支金钗想要为晏溪插上。
周生生快步过去,从翠柳的手上顺过金钗。慢慢地插进晏溪的乌发之中,一切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痛晏溪。
周生生双手轻轻地搭在晏溪的肩膀上,感受着公主微微颤动的肩膀,又迅速地从晏溪的肩上抽回了自己的双手。
晏溪不喜欢被人触碰,自己是知道的,但是最近自己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要碰触一下面前的人。周生生不禁有些懊恼,不该如此心急的。
周生生扯着嘴角,尽量让自己的笑容不要看起来那么尴尬僵硬。“夫人今日的妆容很衬夫人的肤色。”
晏溪不喜欢用那些妆粉,故而桌上面总是空空如也,只有几个锦盒之中放了一些常用的首饰。
“进宫吧……”晏溪的声音柔柔的,但在周生生的耳中却好像是散发着一种无限吸引的魅力。
***
晏溪占了嫡长这两个名头,故而除夕家宴的位子十分靠前,最前面的位子则是晏康的,较次之的则是端王晏霖的位子。
周生生牵着晏溪的柔荑,一左一右地坐在席位上。
“怎么大家都穿的这么少?”周生生将宴会上面已经到场的人员,左一遍,又一遍扫视了一通。额……怎么好像大家穿的都不是很多的样子,只有自己一个人穿了一件厚重的外袍,感觉多少有些异样。
晏溪默默地将周生生肩头的外袍的褶皱拂去,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你伤寒刚好,不要吹风。”
周生生点了点头,眉眼高兴的有些上挑。
望着远处的点点灯光,在看向着大殿之上灯红酒绿的模样。周生生不禁感叹,皇宫大院虽然是吃人的地方,气派还是真的气派。
“姐姐,皇姐!”晏康一身绛红色的圆领袍,身后跟着三两个侍人,小跑到晏溪这里。
晏康拱手行了一个虚礼,“皇姐,康儿许久没有见到你了!”
晏康半个身子都要弯过来,周生生索性往旁边挪了一下,给晏康挪出了一个窄窄的位置。
“皇姐……”晏康不停地朝着晏溪撒着娇,说着皇子苑近些日子发生的新鲜事,反倒是将周生生冷落在了一旁。
晏溪点了点晏康的额头,默认了晏康对自己的亲昵。“叫皇姐夫。”
晏康抬头,满眼迷茫。皇姐这是要做什么……
“叫皇姐夫。”晏溪又重复了一遍。如果不出意外,身侧的周生就是会与自己共度一生的人,周生已经换了对康儿的称呼,若是康儿再当周生是隐形人,那就是自己的不是。
周生生有些尴尬,这……康儿明显就是不愿意的样子……
“康儿……”晏溪的声音中多了一丝薄怒。
看见皇姐好像是有些生气,晏康只能咬着牙,拱手朝一旁自己看不上眼的周生行了一礼,语气有些敷衍,“皇姐夫。”
呃呃呃……瞎子都能看见您脸上的勉强,不愿意了……
周生生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旋即转开自己的视线,不去看晏康那气愤不满中还带着委屈的目光。
坐在位子上,假意看着远方。周生生时不时偷偷地看了一眼跪坐在晏溪身旁的晏康,又迅速转开了视线,不想让晏溪看见。
周生生心中烦闷,只能慢慢地喝着杯中的果酒。如果不是真的,林柏川基本上没有理由会转变风向帮端王。如果是真的,那这个赖在晏溪身边撒娇的人,到底是多善于伪装。
“莫要喝了,醉了没人扶你回府!”晏溪轻轻拍了拍周生生的大腿提醒道。
周生生这才注意到晏康已经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而晏溪已经不动声色地将放在自己这边的酒壶挪到了她的那边。
“好……”
因为是除夕宫宴,宴请的一般都是一些三品以上的文官武将,还有的都是一些皇子皇孙,按照品级依次排下。除夕需要守岁,故而宫宴一般也不会持续很久。只需要在陛下离席后,就可以自行决定去留了,在宫门落锁前离宫就可。
周生生小心地观察着自己的抠门岳父的每一个举动。看着陛下时不时与身旁的宫侍耳语,就连看歌舞的眼神也一直恹恹的,不免有些困惑,轻声问道身侧的晏溪:“为什么我瞧着父皇好像是要走的样子?”
“一般父皇只在这种宫宴上坐上一坐,看过两曲歌舞之后就走了。”
周生生点了点头,果然还没过一会儿,就看见自己的抠门岳父一句话不怼自己就走了。周生生还是挺庆幸的,岳父看女婿越看越嫌弃,女婿看岳父越看越害怕。
***
周生生慢慢从车夫放好的台阶上走了下去,随后伸出自己的手。
晏溪就着周生生的手,一步一步施施然地走了下来。脸上的妆容和出去之前的妆容大差不离,就连唇上的胭脂红都没有半分消退。
看着如谪仙一般的晏溪,周生生的心不自觉地砰砰跳动了两下,跳动声猛烈而又迅速,是心动。
周生生紧了紧握住晏溪的手,手有些冰凉,即使是被自己握着也没有丝毫变热的感觉。
周生生索性直接停在了大门口,面对着晏溪,双手捧着晏溪的双手,好像是捧着至宝一样。不断地搓揉着晏溪的双手,还不停地朝着晏溪的手哈气,企图用这种方式让晏溪的手快速回温上来。
“给我准备这么多,自己穿的这一身,薄的都能看见你手臂了!”周生生不停地哈气,嘴巴还不停地数落着面前的晏溪。可把一边的翠柳听得有些兴奋,这这这……驸马爷腻害了,会数落公主了,会关心公主了!
晏溪有些生气,还真没有被人这么说过,虽然说心里面感觉暖暖的,但是公主的架子不能丢!晏溪想要从周生的手掌中抽出自己的双手,却被周生生牢牢地扼住,一个不许的眼神朝自己看来。
看来是没有办法收回手了,晏溪只能忿忿说道:“像什么样子,进府!”
周生生咬着唇,虽然是深夜,但也难免被人看见。周生生有些舍不得地放开晏溪的双手,快速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袍,直接披在了晏溪的身上。
厚重的外袍上已经有了周生生的体温,套在晏溪的身上,晏溪只能感觉到一霎那之间就被温暖包裹着,一下子温暖了自己的身子。
周生生左手搭在晏溪的肩膀上,保证衣服不会滑落下去,揽着晏溪快步进府。
晏溪与周生生还没有走到寝殿门口,侍人就早将寝殿中的壁灯依次点了起来,大殿之内瞬间变得亮堂堂的,如同白昼。
“今日点灯,我陪公主守岁。”还不待晏溪说出是否点灯,周生生就先一步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今晚还要守岁,还要送除夕礼物,周生生可不打算深夜再跑回西暖阁睡觉。今晚,无论如何,寝殿里面的那个榻,一定是自己的!
晏溪瞪了周生生一眼,却收到了周生生一个带着邪气的笑容。晏溪确定,这个人就是成心的,这是早早就已经谋划好的。
翠柳被关在房外,努力憋住的笑终于一下子迸发了出来,驸马爷好手段,好啊!
“今晚你睡床,我睡榻,公主不必担心。”周生生半蹲在地上,咧开嘴角看着面前的晏溪。
周生生内心真是十分佩服自己,没想到我竟然还有小狼狗的血统,能让夫人变的呆呆的,看我发动猛烈的追求攻势。
晏溪有些羞意,白皙的脸上显现出两团红云,在烛火的照耀下,渲染的晏溪的脸型,下颚更加柔和。
“本宫看驸马最近有些飘!”晏溪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周生生不理会,兀自从怀中拿出已经被自己捂得发热的闲章,抓过晏溪的手,满目温柔地放在晏溪的手心。
“前几天我在书房之中看见了一枚闲章,都有一个角被磕破了。”周生生嘟着嘴,指了指自己刻的这个章子,“我刻的,纹路大致上都和夫人原先的那个差不多,算作是除夕礼物,以后夫人就可以用这个了!”
晏溪镇重地接过这枚闲章,美玉温润的手感慢慢地在自己的手上被无限放大。晏溪看向印章上面熟悉却又陌生的字,生民立命。
抬眸看着一脸期盼的周生,晏溪只觉得身上的血液仿佛一刹那之间停顿了一下。
那枚闲章是自己许久之前就闲置不用的,但却是自己用的最多的一个物件。
周生生只当是晏溪对自己送礼物有些惊喜,修长的手指指向章子上面中规中矩的刻字。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周生生看向晏溪,四目相对之中涌现出一股子对晏溪难言的心疼。
浅观那个旧印章,想必没有个三五年用不到那个程度。那面前的这个人儿,是从小就奔着为万世开太平的信念了吗……
晏溪笑了笑,唇角勾起的弧度却不是上挑,而是下垂。
放在书房之中的印章是十岁生辰之时,是父皇把着自己的手亲手带着自己一块刻下的。那时候父皇的政事总是繁忙,所以并不能时时抽出时间来问自己的学业,来陪伴自己玩耍。但那次的生辰日,父皇撇下了案头上堆积如山的奏折,陪着自己刻了一天的章子,刻的生民立命。是年少的自己想要的。
有了这第一块印章,儿时的自己总是喜欢在各种各样的地方将印章盖上去,写的大字要盖,写残了的大字也要盖。
直到印章被母后砸坏了一角,这块印章就变成了一个闲章,被自己放在了书房之中。而现在的自己有了许多的公章,私章。那些东西承载着权利、财富,却都没有这简简单单的生民立命来的珍贵……
“从小就想的这么多,想必是很累吧……”周生生站了起来,将坐在位子上回忆往昔的晏溪圈入了怀中,晏溪的脸抵着周生生的腰口,足够清清楚楚听到周生生说的每一句话。
“以后不要这么累了……有我……陪着你朝朝暮暮,年年岁岁。”
第29章 搞钱
晏溪黑色的眼眸看向一处,黑暗之中周生有规律的呼吸成了这空旷寂静的寝殿之中最大的声音。隔着垂下的纱幔,晏溪望着榻上将自己半个身子都蜷缩成虾米样子的周生。因为黑暗,看不清周生脸上安睡时的表情,只能看见大致模糊的身形轮廓。
晏溪绞着被子底下的手指,不知作何它想。
榻上面并没有什么棉絮之类的垫着,本就是用来坐人的,不是用来睡的,想必睡起来也不会舒服到哪里去。就连枕头都是周生随便找了自己脱下来的两件衣服,叠吧叠吧就放在脑后当枕头的,不落枕就不错了。
“睡了吗?”晏溪不算太大的声音在寝殿之中徘徊,成功地被已经安睡了的周生生忽略了过去。
晏溪有些没来由的气恼,真是的,赖在自己这里要睡榻。榻都能睡得这么香,是猪嘛!反倒是让自己失眠了。
晏溪平躺在雕花的红木架子床上,双手置于自己的腰腹处,闭上眼睛拼命想要酝酿出一点睡意来。隔着一层床帐,一层珠帘纱幔,周生轻轻的鼾声传来,传在失眠的晏溪耳中格外明显。
晏溪有些烦躁地重新撑起了半边身子,晦暗不明的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周生,忽然间就感受到了一种安定。
刚刚成婚的时候,那时候的周生与自己势如水火。也不能说是势如水火,自己清冷,周生躲。不过突然有一天,周生竟然是抱着自己说着那些掏心窝子的话,从那天开始,周生的爱意总是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刻毫不隐瞒地流露出来。
晏溪重新平躺在床上,双手从腰腹的位置慢慢移到胸口的位置,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心脏。
周生的爱意,绝不惨杂着一点利益的喜欢让自己有一种承受不起的感觉,所以只能躲着,不断回避……但似乎这种冷处理并没有让周生泄气,反而是直接将自己堵在了寝殿门口。
犹记得那天为自己系上披风的手,冰冰凉凉,却又炙热如火一下一下撩拨着自己的心……
周生生哪里知道自己睡觉的时候竟然是被晏溪仔细剖析了一番。一个小小的印章,四个字,只因为是要刻在玉石上面的,质地不同,功夫就不同。忙了三天,昨晚更是开了一个夜工,现在可不是一沾到个地方就能睡着。说我是猪,我不认!
“宿主,请尽快完成你的副线任务!”
系统冰冷的声音回荡在周生生的耳边,硬生生让周生生有了一点意识。
周生生真是要跳起来控诉了,“我难得睡个好觉,你还要把我给弄醒!”
“你现在也还在睡觉,我只是让你做了一个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梦罢了。”系统可不会管周生生的控诉,它要做的事督促督促再督促,努力让宿主尽快完成副线任务,主线任务。
周生生心知是斗不过它了,只能双手环抱在胸,在心中不停地吐槽着这种资本主义创造的系统。剥削农民的睡觉时间啊!
“你的副线任务进程缓慢!”还真没有见过一个宿主像面前这个人一样!一点都不醉心于搞事业。
呃呃呃……周生生陷入迷茫,副线任务是什么来着……
系统好似一下子猜到了周生生的心中所想,有些生气,“请不要告诉我,你已经连任务是什么都忘记了!”
确实如此,但我这不是在发自内心地做你给我安排的主线任务嘛!副线任务哪里比得上主线任务重要呀!
周生生都能感觉到系统的计算机脑子上一定已经出现了很多黑线。
“副线任务是考科举,做官!任务成功后可以得到的是长公主晏溪的所有背景资料。”
周生生一拍脑袋,想起来,想起来了!
从前对晏溪没有什么别样的心思,对于晏溪的背景资料只是为了保命。但是现在不同呀,现在晏溪在周生生的眼中就是香饽饽,有关于她的一切事情,周生生都想要知道,都想要去了解!
“如果你不做这个任务的话,我就给你开启其他的副线任务。”系统一脸鄙夷地看着周生生,任凭有个正常人的脑子,都不会觉得周生生这种咸鱼的人真的可以考科举,真的可以当官,这任务属实是有些不符合周生生的能力范围。
“还有什么任务?”周生生问道。确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可以比得过那些寒窗苦读几十载的人。如果真的自己一年就可以榜上有名,那那些范进中举一般的人要作何它想才是。
“还有变有钱,靠钱升级你的权限。”
周生生眯着眼睛,右手放在下巴底下,扫视着面前的这个方盒子。变有钱……说的倒也挺轻巧的,自己是为什么出车祸死掉的,可不就是为了那几两碎银。
周生生斜睨着看了系统一眼,眼神中满是哀怨。变有钱……前几天为了去喜来斋挑选一块适合刻章子的美玉,和长公主府的账房先生磨得嘴皮子都烂了,这才分批次地支到了一千五百两,还添上了自己在长公主府的一年月例银子,聚贤集抄书挣来的银子,左拼拼,又凑凑,这才凑满的一千六百两,“大方”地买下了那块玉石。
“很容易的,很容易的。”系统看见周生生吃瘪的模样不禁有些发自内心的喜悦,兴奋。内心笑够了之后,当然还是不能太让周生生沮丧,要是真的玩脱了,打击了人家的积极性就不好了!
“你可别忘了,你姓周!”系统提醒道。
周生生茫然,什么,什么……姓周又怎么样,我老爹又不是百万富豪。
周生生慢慢睁大了眼睛,瞳孔微缩。
自己的亲生父母是没有钱,可是这个世界的周生可是四大皇商之首的周家嫡长子!
看周生生反应了过来,系统嘿嘿一笑。
“那我要知道原主的父亲,母亲,刘奇,行不行?”周生生问道。眼神之中带着戏谑,仿佛下一步就要抓住系统继续胁迫它,上回的胁迫很管用,很管用。
系统这回倒是不藏私,周生要知道周生的家里事,正常需求!
“那你具体要知道什么?”
“周母故去之后,为什么家业会落在刘南笙的头上,这么大的一块香饽饽,难道周家的旁系子弟不想要吗?”这是一直困扰在周生生脑中的问题。
在周生生的记忆中,周蕙一直都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形象,但是自己却对她有种自发的亲近感。但是刘南笙,周生生却没有一点感情,周生十三年的孤苦,都是因为刘南笙。就算是有血脉的连接,周生生还是难掩出自内心的敌意。
按照自己心中对那些大氏族的惯性思维,周家这么大的产业,一定不会只有周蕙这一个掌权人,一定有无数的旁系虎视眈眈。刘南笙终究是姓刘的,家业就算是落到任何一个旁系的手上都有可能,怎么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周蕙是岭南周家的分支,当时分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与岭南断了联系。周蕙在京城之中并无兄弟姊妹。”
“一个都没有,难道她是一点基石都没有,自己创的皇商周家吗?”周生生一脸震惊,这也,这也太难想象了吧……
“是的。”
又写书,又能搞钱,全能选手啊!可比自己强上百倍!
“那刘奇呢,他真的可以,有资格继承周家家业吗?”这是周生生现在最关心的问题了,那个便宜老爹一看就是更加偏爱刘奇的,否则也不可能把自己卖给长公主府的。要是刘南笙喜欢刘奇,可不就是想百年之后就把周家家业传给刘奇。
“不可以。”
系统坚定的声音可算是稳住周生生内心的迟疑。不可以就好了,刘奇那个人虽然和自己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就这一面之缘,周生生就已经直接给这个人的好感度打上一个负分了。
只要夺回了周家家业,自己的陛下岳丈想必就不会看自己那么不顺眼了。当时成亲想必也没有给过什么聘礼,也不知道以后以周家为聘,够不够钱将成亲的那个缺憾一并补上。
周生生美梦做的一刻不停,还时不时都能发出几阵傻笑出来。
晏溪蹲下身子,观察着榻上人的一举一动,晚上睡觉的时候倒是挺安稳的,怎么早上一醒来就只会呵呵呵傻笑。做的什么美梦……
周生生猛然惊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了放大版的晏溪。从一开始的震惊迅速转化为了满眼温柔。
“驸马真的是能人,睡榻还能睡得那么舒服,我看你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听了这话,周生生翻身坐了起来,用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随后一脸哀怨地看向晏溪,明明没有嘛……虽然说这美梦确实是太美了,但是我也不至于流口水吧……
周生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一眼外头透进来的光。旋即摸了摸晏溪单薄的肩头,“怎么这么早就起了,冷吗?”将自己昨天盖在身上的薄衫抖落开来披在晏溪的身上,“别着凉,早上凉气重。”
晏溪有些惊诧,却还是默默地用手抓住了衣衫两边,不让衣衫滑落。
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这榻,确实是有些硌得过分。晏溪站了起来,还是一副清冷禁欲的模样。
语气有几分别扭,“今日我让人给你榻上添几条毯子,睡得可以舒服一些……”
周生生愣了一下,旋即绽开笑颜,一夜睡榻带来的全身酸痛在这一刻仿佛都纾解了开来。脑袋不停地点头,诉说着自己的欢喜。
第30章 过年
大年初一头一天,周生生神清气爽地走出公主寝殿,就看见门口堆放着一大堆红红绿绿的锦盒包装的大礼品,小摆件。翠柳拿着笔趴在一旁刚刚搬过来的桌上清点着这一大堆的礼品,桌上的一侧还放着成堆的红本子。
周生生走到跟前,随意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吏部郎中,玉如意一柄,血燕一盒……翻开另外一本,兵部尚书,羊脂玉一块,鹿茸两盒,虫草一盒……
敢情这一对红本子都是各家官太太为自己老爷送来的新岁贺礼……别人过年是花钱,长公主府过年这不就是敛财!
“这些记好了,难道是都收下吗?”周生生问道。
翠柳停下笔,眉眼弯弯,指着这些礼品,小嘴叭叭道:“都是收下,到时候要放到宝库当中去的。”
“那你清点干什么?不是已经有各家的礼单了吗?”周生生又问。
听了这话,翠柳一下子笑了出来,“奴婢是在写该回礼的礼单!”
回礼?长公主府竟然还需要回礼……
周生生歪着脑袋,将桌上的红纸拿起来。首当其冲看见的第一份礼单就是周家,将一排一排的礼品逐行看下去,嘴角的笑容慢慢下垂,直接僵在了嘴角。
周生生又拿过周家礼单底下的一份礼单,这份礼单就只有寥寥几行,与周家几页的礼单全不相同。
“为什么周家要送这么多东西?”
这么多好东西都送到便宜老爹,恶毒后妈和废物弟弟的手上,周生生可不觉得这叫大方,这应该叫缺心眼。
翠柳自然是知道驸马爷与周家不和,但这份礼单是公主定下的。“公主定下的,毕竟是公主的婆家,不能太寒酸。”
周生生叹了口气,一天的好心情被这份礼单败坏了大半。将礼单合上,周生生并不打算还给翠柳,用礼单轻轻碰了碰翠柳的肩膀。
“这份礼单我就先收着了,你到时候备好礼物,我亲自……送到周家去……”周生生咬着牙,越说到后面语气越重。
周家,刘南笙……收礼也要看看是不是真的受得起……
“要送也是明天再送了,今日要先进宫请安。”
晏溪的声音从周生生的身后传来,周生生一回头就看见了一身华服锦衣,发髻上也带上了三两支朱钗的晏溪。
既然周生都不喜欢周家,自己也没有必要要顾着周家的面子。大年初一宜送礼,那就年初二再去,下一下周家的面子。
看见晏溪,周生生刚刚的气恼好像都跑到云边去了,瞬间化身狗腿子黏到晏溪的身边,对晏溪所有的决定都是一副点头称赞。
民生此刻却是突然跑了过来,还拿着两个浅褐色的火折子递给了周生生。
“门口的爆竹已经挂好了,驸马爷快去放了吧!”
周生生一脸疑惑,手指反指向自己,呆呆地看着晏溪。这是个什么习俗?没听过,准确的来说是,炮仗爆竹这种东西我也没放过啊!
“年初一要放完炮仗才可以出门,这样才能吉利!”翠柳说道,还双手推着周生生的后背,推着周生生快步向前走。早起放炮仗,可不能耽误了。
晏溪淡淡扫过翠柳接触周生的手,有些不悦。
翠柳一下子怔住,立刻放下自己的手,耷拉着脑袋,一下子退离周生生的老远的距离。
这样的小动作,周生生自然是没有发现。拿着火折子,顺手牵起晏溪就跟着前头的民生一块先行一步。从前没有放过这种东西,今天倒是有机会了。
大门口站着两个小厮,一左一右地举着长杆子,上面各自挂着两串长长的红色鞭炮。地上还放着五个大爆竹。
“两串鞭炮是不是要同时放,意头才好?”周生生指着门口这两串鞭炮问道。正好自己的手上有两个火折子,我与公主一块放,正好!
周生生将其中一个火折子递到晏溪的面前,那眼神分明是邀请。
晏溪鬼使神差地接过了火折子,接过来了之后才反应过来。大年初一迎喜神,再怎么样也轮不到自己来动手。
“驸马爷,这放炮仗迎喜神得由您来!昨天就找相士看过了,东方是吉位,您放完炮仗之后可还要朝着东方拜上三拜,这样喜神才能被迎进来!”
翠柳不在,民生倒是机灵了起来。恭敬地从晏溪手中接过火折子,重新递到周生生的手中。
周生生的眼神还在晏溪和火折子之间两相流转,看晏溪也没有这个意思了,只得自己一个人悻悻地走上前。
周生生拔开盖子,学着电视剧里面的模样朝着火折子轻轻吹了一口气,火苗随着微风而跳动。爆竹的引信被做的很长,估计就是方便一次性一起点。周生生眼疾手快地将五个爆竹依次点着,随后快速闪到晏溪的身后,捂住了晏溪的耳朵。
耳朵乍一下接触到手心的温暖,晏溪微微扭头,就看见身后的周生迎着阳光,脸上也好像是淬了光芒。耳边爆竹的声音减轻了许多,落入耳中并不再刺耳。
周生生小跑着上前吹开了另一支火折子,将竹竿上挂着的鞭炮依次点燃,重复着先前的动作,轻轻捂住晏溪的耳朵。
鞭炮噼里啪啦的一节节炸开,不多时,地上只剩下一层红色,倒真是有满堂红的好意头。
瞧着这一片喜庆,再看看身边芝兰玉树,盈盈而立的晏溪,周生生倏地有些释怀,就这样待在这里其实也挺好的。
“驸马爷,快朝着东方拜上三拜,这样才能吉利。”民生急忙道,打断周生生的出神。
周生生挥开宽大的袖子,拱手朝着东方的方向郑重的拜了三拜。
***
“儿臣请圣恭安。”
晏溪同周生生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响在这大殿之中。
“起来吧。”
晏衿今日穿着一件深红色的袍子,将桌上的文书合上放在一边。抬眼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
“溪儿,过来坐,坐父皇身边来。”晏衿含笑,眼角也挤出了几条细纹,朝着晏溪招了招手,又指向自己身侧的位子。
周生生抿紧唇,眉头微微蹙起,双手叠起放在自己的身前。低着脑袋,一副不敢直视龙颜的恭敬样子。
这岳父大人确实是将重女轻婿做到了极致,关键是自己还不敢反驳,只能乖乖地站着听训。
晏溪坐在位子上,看着下方动也不敢动,低头站着的周生,还是忍不住捂嘴轻笑了出来。想着最近几日周生做的事情也还算妥帖。
“父皇不如让驸马也一同入座吧。”
大可不必,大可不必!
周生生把脑袋压得更低了,现在站的位子和皇帝离得怪远的,这种压迫感其实也还好,顶多是有一小点害怕。但要是坐在皇帝的身边,那才是真正的如坐针毡。
晏衿没有回应晏溪的话,反而是喝茶,挑眉看向下位的周生。
晏衿没有避讳晏溪的意思,直接开口问道:“上回进宫,朕与你说的,你可还记得?”
周生生只感觉冬日里头自己的背后也出了一身冷汗,“记得,父皇和儿臣说科举和周家。”系统的话可以忘,皇帝老子的话可不能忘。
“那现在这两件事情,你都做的如何了?”
晏衿极具压迫性的声音传来,周生生只感觉脑子里面那些词汇一下子都消失了个干干净净。事实是,这两件事情自己一件事情都没有完成,就连进度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父皇是有了科举的决定了吗?”晏溪解围道。
晏衿叹了一口气,也不去看这周生,还是一副扶不上墙的样子。
“五月科考大定,周生入试。”
“诺。”周生生这回倒是没有愣着了,干脆地应承了下来没有丝毫犹豫。四十大板的那顿打自己还记着呢……
走出了大殿,周生生拍了拍胸脯,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是一些家常小事,至于吗?”晏溪斜眼看着周生生,眼中有些好笑。
前几天还听说周生直接在大街上和刘奇争执了起来,听跟着的人说,那时候的周生可是敢直接动手的,怎么一进宫就好像是哑巴了。
“天子一怒浮尸千里。”周生生皱着眉头,说出心中所想。“我若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我的确是可以巧言令色。但我背后还有那个我没有什么感情,记忆的周家。周家对我不仁,我却还是要对周家的人负上一点责任的。”
听了这话,晏溪紧抿双唇,不再说话。
周生生实在是没有想到,运气怎么能差到这个地步,宫门口遇见了最不想看见的林柏川,到了中宫请安,竟然还遇见了在角落之中嗑瓜子,还笑着和自己打招呼的林柏川。
“表妹!表妹夫!”
林柏川脸上的笑容看起来真真的,若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怕是自己一点都看不出面前这个人是只披着羊皮的狼。竟然现在还能装成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心无芥蒂地和自己打招呼。
看着周生好像和林柏川有些剑拔弩张的样子,但反观林柏川倒是和没事人一样,一时之间也猜不透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晏溪只能率先开口:“表兄竟然是比本宫来的还早。”
林柏川挑眉看着晏溪,又看看周生生与晏溪相握的手,脸上笑容不变,打趣道:“许久不见,我瞧着表妹和表妹夫感情更好了……”
周生生不自觉地抿紧了双唇,眼神之中不止有疏离,还有敌意。“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一向很好,实在是不需要林公子来担心。”
“表妹,我先前还去看了康表弟。他那里有个紫金琉璃碗,甚是好看。问他是哪里来的,他都不告诉我,您与康殿下最是熟络,要不然就帮表哥去问问。”
林柏川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抖着腿,话语随意,落在周生生和晏溪的耳中却如同是一块巨石落进了万丈潭水当中,溅起巨大波澜。
偷偷看了一眼身侧晏溪脸上明显有些吃惊的眼神,周生生放在台面下的左手紧握成拳,青筋乍现。
“小孩子玩的东西。林兄如今都多大了,还玩这种东西,难不成还要拿着这种摆件吃饭?”周生生直接将这紫金琉璃碗说成是小孩子的玩意,将这其中的价值贬得极低。
林柏川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了一个邪魅的弯度,既然周生不想让晏溪知道,那就不知道吧……
“其实我就是看见那个紫金琉璃碗上面有两三道裂纹,怕是康殿下买到了假货,就想取过来仔细看看罢了。”
听林柏川这么说,脸上的表情也不像是造假的样子。晏溪脸上僵住的表情才有了一丝松弛,肩膀微微放松,不再像一开始的那样紧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