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出这两个问题后,陆熵周身的气息也同时冷得更加明显了。

    迟雪洱觉得靠近他的那一侧身体有点凉,揉揉手臂,慢吞吞答道:“我叫他砚哥,刚才我们聊天时,他说我比他年纪小,这样叫他比较亲切。”

    “他让你叫你就叫。”

    迟雪洱刚想点头,看到陆熵黑下来的脸色,又不敢动了,只是张张嘴唇,轻轻“嗯”了声。

    怯生生的模样看得陆熵无奈,语气略微缓和:“他叫你嫂子,你叫他哥,这是什么辈分?”

    迟雪洱压根没想到这一茬,眨眨眼睛:“对哦。”

    怎么傻乎乎的,陆熵叹口气,正色道:“这小子没个正经,以后少搭理他。”

    “好。”迟雪洱听话地点头,跟不熟的顾砚比起来,他自然听陆熵的,又问:“那如果下次再见到他,我应该怎么称呼呢?叫他顾先生吗?”

    “叫顾砚就行。”陆熵声音里满是不在意。

    看得出他对这个话题的不耐烦,迟雪洱点头表示知道了,不再多话。

    陆熵看着他:“你们刚见第一面,就加微信了?”

    本来以为跟顾砚有关的话题已经结束了,没想到还要继续,迟雪洱抬头,诚实回答:“砚……顾砚说,以后都是亲戚,有微信方便联系,我们就互相加了。”

    陆熵闻言没有接话,垂着长睫,脸上的表情让迟雪洱有些看不懂。

    过了一会,他才沉声问:“谁让你加微信你都愿意加吗?”

    “当然不是。”迟雪洱摇头:“我微信列表好友很少的,因为顾砚是陆先生你的亲戚,所以我才加的。”

    陆熵:“因为我愿意加顾砚的微信,但却没有想过加我本人的。”

    “啊?”迟雪洱没一下明白他的意思。

    陆熵低头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们至今都还没有对方的微信。”

    迟雪洱愣了下,好一会才缓缓点头:“……好像是。”

    是啊,陆熵不说他好像真的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他来到这里的时间也不短了,为了日常生活中沟通方便,前后加了宋叔,林修,园丁大叔他们的微信。

    还有今天的顾砚,却独独没有陆熵本人的。

    就像陆熵所说,这些人都是因为他才会出现在迟雪洱的生活中,中心人物本该是陆熵,可现在看来反倒是他这个中心人物成了迟雪洱生活的边缘。

    边缘到连彼此的微信都没有,他们甚至马上就要结婚了。

    乍一听似乎是有点荒唐,更荒唐的是,如果不是陆熵提起,估计迟雪洱一时半会还真的想不到这件事,毕竟在他的潜意识里一直都只是把陆熵看做协议对象,他们只需要维持表面的和谐就好,不需要有太多的深入交流。

    看他迟迟不说话,还有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陆熵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他心中的真实想法。

    不知为何,想到这小少爷一直这么清醒地与他切割,始终将他们的关系建立在协议的基础上,陆熵心中就不可抑制地涌出一阵烦躁。

    明明他这么做并没有什么不对,相反最一开始陆熵自己甚至也是同样的观念。

    “迟雪洱。”陆熵冷冷道:“你应该记得我跟你说过,即使是协议,但该有的表面关系也是要做足的,你觉得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甚至你要找我还需要通过我的管家和助理,这件事如果被外人知道,你觉得会造成什么影响。”

    迟雪洱根本没想那么多,听陆熵这么一说,才发现这好像的确不是一件小事,他之前考虑得是有点不周全了。

    他刚想道歉,话到嘴边又突然意识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好像也并不只是他一个人的问题,偷偷朝陆熵瞄了一眼,小声说:“可是陆先生你也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要微信和其他联系方式啊。”

    迟雪洱说完就飞快低下头,白细的手指紧张地抠着身下的沙发布。

    本来以为这样顶撞陆熵可能会让他不悦,他都做好迎接陆熵怒火的准备了,可屏息等待了一会,却始终没等到旁边的人有什么大动静,空气反而安静得异常。

    “你说的对。”

    一片静寂之后,耳侧才响起陆熵的声音,有点沉,低缓有力,撩拨得他的耳膜微微酥痒。

    却并没有听出想象中的气恼。

    “这件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陆熵继续说,语气甚至有几分轻柔:“所以……”

    迟雪洱还在懵然中,眼前突然出现一部手机,屏幕上是熟悉的微信二维码。

    “我现在可以加你的微信吗?”

    迟雪洱又傻了两秒,才慢慢反应过来目前的情况,手忙脚乱找到自己的手机:“当然,当然可以。”

    “嘀”的一声,他们两个终于在认识,并且住在一起快半个月后,拥有了彼此的微信,和电话号码。

    看着列表里新出现的陌生头像,迟雪洱脑子已经慢慢转过了弯,折腾半天,就为了加个微信,他跟陆熵的相处模式和顺序是不是都太过奇妙了一点。

    他把手机收起来,悄悄朝旁边瞥一眼,陆熵还在垂头刷着手机,他的手指很长,腕骨骨节分明,衬衣卷到小臂处,麦色的肌肉随着动作有力起伏。

    虽然侧脸依然看不出什么表情,却能明显感觉到情绪比刚才温和许多,应该也是对现在这个发展比较满意。

    危机算是解除了,迟雪洱神经放松下来,才有心思去关注别的,很快他就察觉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肚子饿了。

    迟雪洱把手放在小腹上,那里瘪瘪的,他下午被话痨的顾砚抓着聊了很久的天,都没顾得吃宋叔给他准备的下午茶,这会肚子正在咕咕叫,而且现在也已经到了他平时用晚餐的时间。

    陆熵收起手机,注意到他手在肚子上轻揉的动作,小脸上的五官皱巴着,嘴唇也是白的。

    心中顿时一紧:“肚子不舒服?”

    这小少爷在来到别墅的这段时间不是感冒就是发烧,前几天还刚因为过敏来了趟医院半夜游,现在在陆熵眼里他就是只纸糊的灯美人,哪怕是一丁点的风吹草动,对他来说可能都会是引起重大病情的蝴蝶效应,让人不得不提着精神慎重对待。

    迟雪洱没想到他会这么关注自己,抿住唇,有一点不好意思:“不是,我只是有点饿了。”

    陆熵神色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撇开视线,手指抵在唇上,轻咳一声,将旁边的方形纸盒拿过来,推到迟雪洱面前。

    “先把这块蛋糕吃了垫一垫,宋叔已经去备餐了。”

    迟雪洱看着这个精致的小盒子,刚才陆熵提着它进来时自己就看到了,没想到竟然是给他买的。

    他有些受宠若惊,小心将纸盒拆开,是一块新鲜的奶油蛋糕,上面点缀着两颗红彤彤的草莓,硕大饱满,水灵灵的,看着就很好吃。

    看他一直盯着小蛋糕,却没有要动手的意思,陆熵沉声问:“不喜欢吃蛋糕?”

    迟雪洱摇头,将蛋糕捧在手心:“只是好奇陆先生为什么会给我买蛋糕。”

    还以为他想说什么,陆熵唇角翘起弧度,黑眸里似乎有一点温柔:“你不是喜欢吃甜食吗。”

    因为他喜欢,所以就给他买了。

    很简单的道理,可迟雪洱听了,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触动,就像一块大石头砸进了他心里的湖水,荡开圈圈涟漪。

    他真的越来越觉得陆熵其实是个很有人情味的霸总了。

    带着感动挖了一勺奶油放进嘴巴里,口感浓郁丝滑,香甜却不腻人,迟雪洱满足眯起眼睛,又挖下一颗大草莓吞下,腮帮子鼓起一块,脸颊肉又白又软,像个小包子。

    “陆咸亨……”他边吃边含糊地说话,似乎是想对陆熵表示感谢,乌黑的瞳仁水水亮亮的:“蛋糕很吼吃,你真四个好人。”

    前半段陆熵还盯着他白嫩嫩的脸腮觉得会不会太过可爱了一点,听到最后一句时人立刻就僵住了,忍了忍,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好吃就行。”陆熵没什么情绪的说了句:“好人就不必了。”

    迟雪洱继续吃着他的小蛋糕,闻言纤长的睫毛眨了眨,忽闪忽闪的,眼神有一点迷茫。

    陆熵看着他,手指抹掉他鼻尖蹭到的一点奶油,声音中夹着不明显的叹息:“算了,继续吃吧。”

    晚餐后,陆熵照例去书房处理工作。

    十点左右才结束回到楼上。

    带着倦意推开卧室的门,一眼便看到站在浴室门口的迟雪洱。

    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漉漉的,白皙的皮肤被热气蒸出淡淡的粉色,身上穿得是珍珠白的睡衣,丝绸的微光质地,很轻滑也很贴身,薄薄的印出身形曲线,柔软纤细。

    迟雪洱没想到他会在这时进来,虽然知道自己穿得严严实实,却还是有些不太习惯,小声说:“你工作结束啦。”

    陆熵的视线从进卧室后就没有动过,像黏在了迟雪洱身上一样,听到他说话才缓缓抬眼。

    “结束了。”陆熵回答他,他的声音还是很稳,却不难听出比平时多了一些沙哑。

    抬手将身后的门关上,走过来时手指拉开衬衫的领带。

    看着他走过来的这一幕,迟雪洱不知为何心跳有些加快,脸颊粉粉热热的,丢下一句“我去吹头发”,便匆匆跑开。

    等他吹完回来,看到陆熵已经在床边坐下,他还没有换衣服,衬衣下的肩膀宽阔厚实,背后一层紧实的肌肉轮廓,力量勃发。

    看得迟雪洱有些发愣,冷不丁听到陆熵叫他:“过来。”

    迟雪洱犹豫了两秒,还是听话走过去。

    “坐下。”陆熵的大手在身旁的空位拍拍。

    迟雪洱点点头,坐下来时身上带着股清幽的甜香,说不出的好闻。

    陆熵捏着东西的手指顿顿,喉结微滚了下。

    “你……”

    “陆先生……”

    两人同时开口,又偏头看向对方,陆熵摊开手心,姿态绅士:“你先说。”

    迟雪洱两手抓着身下柔软的被子,声音很轻:“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我原来的房间什么时候可以重新整理好,只是撤掉那些墙纸的话,应该不会很费时间吧。”

    陆熵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这件事,黑眸中的暖意逐渐稀薄:“你这两天住的很不开心?”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迟雪洱已经对陆熵情绪的变化有了相当敏锐的感知,就比如现在,他明显听出陆熵语气里的冷淡,神经立刻警觉,脑袋也摇成拨浪鼓。

    “没有,不是。”迟雪洱语调都变得急促了些:“我就只是随便问问。”

    陆熵瞥了他一眼,长睫低敛:“这件事之后再说。”

    “哦。”迟雪洱眨眨眼,不无失落地闭上嘴巴。

    陆熵果然没再这个话题上继续,把刚才一直握在手中的丝绒礼盒拿起来,墨绿色的正方体,看起来就很精致华贵。

    迟雪洱看了你下便撇开眼,兴致缺缺地晃着两条小腿,拖鞋鞋尖在毛绒绒的地毯上蹭啊蹭。

    “这是下午顾砚送过来的东西吧,陆先生,这里面是什么?”

    陆熵没说话,一手将礼盒打开,又伸出另一只手,垂眸看着迟雪洱:“手放上来。”

    迟雪洱歪一下头,虽然疑惑,却还是听话把手搭上去。

    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的瞬间,迟雪洱似乎在陆熵眼睛里捕捉到一抹格外温柔的笑意,太浅太淡了,像阳光下消融无痕的冰雪,让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前出现了错觉。

    就是这一秒的恍神,迟雪洱突然感到自己无名指间一凉,低下头,看到上面已经被套上了一枚戒指。

    “尺寸刚好。”陆熵低声说,语气似乎很满意,同时抬起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是跟他相同款式的戒指。

    看着这幅画面,迟雪洱的心脏无法自控地微微揪紧了一瞬。

    “结婚戒指。”陆熵握着他的手,在他葱白细长的指间摩挲,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弧度:“明天去领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