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好想吃月饼啊!”
纪净月躺在邢家院子里的躺椅上, 手里揣着块咬了一口的核桃糕,嘴角沾了些碎糕点,他一手搭在隆起的腹部, 望着天上的云朵双眼放空。
院子里做活的几人听着他的嘀咕忍不住发笑,看朵云都能想到吃的。
赵三婶子倒是挺担忧的, 还有三个多月就到生产期了, 纪净月是越来越能吃, 每回她要拦着就顶不住小哥儿可怜巴巴的小眼神, 又怕他吃太多腹中胎儿长太大不好生产,心里是那个愁啊!
每隔五六日就要请刘大夫过来给他瞧瞧,搞得赵三叔跟赵宝根都跟着她一块发愁, 只有纪净月成天跟个没事人一样,照样吃吃喝喝。
裴玖抬眸笑道:“还有三日, 到了中秋佳节让你吃个够。”
“我想吃去年邢二婶子买的那种黄皮月饼, 就是里头有咸鸭蛋的那种。”回想起去年那咸香粉糯的味道纪净月吸溜嘴里泛滥的口水赶紧把手里剩下的糕点给塞进了嘴里。
他这馋嘴的样子让赵三婶子无奈的摇头, “明儿就让宝根去给你买,你可不能多吃, 月饼里糯米粉多,吃多了不易消化, 到时候别又肚子痛。”
前两日裴玖给做了许多粉蒸肉, 送了两大碗去他们家, 纪净月嘴馋挡不住美食的诱惑,巴掌大的肉块他是两口就能吃完, 赵三婶子一没注意他一个人就吃了一大碗, 到了夜里就喊肚子疼。
给家里三人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慌慌忙忙去请了刘大夫,这才知道是因为吃多了糯米粉不消化才腹胀腹痛。
气的赵三婶子训了他老半天, 纪净月也知道错了,他闹这点动静可把家里人吓得够呛,赵三叔见他痛的脸色泛白都腿软的差点坐地上了。
这两日纪净月很努力克制自个儿的食欲,一块糕点揣在手里小口小口吃着能吃小半天。
看手里只剩下点糕点渣子,纪净月顿时就给蔫巴了,怎么一口就全给吃了?
卫青燕把晾晒好的萝卜条收了起来,打他跟前走过时好笑的很,“我记着橱柜里还有些酸梅,我去拿来,酸梅助消化正好拿给你吃。”
纪净月眼睛又冒光了,点点头傻笑,他这嘴里要不吃点的东西就浑身难受。
“回来啦!”
上地里干活的父子俩回来了,后面还跟着赵宝根,周英朝三个汉子说道:“宝根也来啦!”
赵宝根憨笑:“昂,我来等阿娘一块回家。”
“哈哈哈,你就别拿三婶子当借口了,不就是惦记着月哥儿么,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卫青燕拿了酸梅出来,罐子里剩的也不多,只有四五个小梅子被糖水覆盖着。
纪净月用手指头捏了一个含进嘴里眯着眼睛,“好吃。”
自个儿夫郎吃的满足,弯弯的眼里带着餮足,赵宝根挠挠后脑勺咧着嘴傻笑,他夫郎可真可爱啊!
“阿爹喝水。”
烧开放凉的开水用竹筒装着放进后院的井水里冰着,裴玖拿在手里都觉得冰人。
炎炎夏日喝上一口清凉的开水,散去一身的燥热真是舒坦,赵宝根接过竹筒眼睛还盯着夫郎再看,吨吨吨的大口喝水,喝的太快不小心呛住了,一咳水就从鼻孔里冒了出来。
邢南被他这傻样笑翻了,握拳挡在嘴上,眼梢的笑意却是挡不住。
“哈哈哈,你慢点喝,这么大个人喝口水还能给呛住。”纪净月扶腰起来递给他帕子:“给,快擦擦,一脸的鼻涕水,脏死了。”
“嘿嘿。”赵宝根接过帕子还在傻笑。
睡了午觉刚醒的几个小崽子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就不老实了,邢小妹先抱着小鱼儿把他放在学步架子上,“三哥,你去把小平安他们抱出来,一会儿要闹了。”
几个小崽子习惯了睡午觉,每日吃了中饭没一会儿就打着哈欠昏昏欲睡,总要睡足一个时辰才会醒,今儿倒是往日早醒了会儿。
邢南进屋一手抱一个,小平安出了屋门就蹬着小短腿要下地去扑腾,邢南就把他放到学步架子上让他去跟小鱼儿打闹,小喜乐揪住阿爹的衣领子,把头靠在阿爹肩膀上懒洋洋的。
邢南宠着着他,他不爱动就抱着,裴玖就不大愿意,总怕小喜乐太懒了以后不得人喜爱,“你别总惯着他,放他下来让他自个儿活动活动,成天懒洋洋的不爱动弹,日后长大了还这般性子可怎么好。”
“不碍事,咱们乐哥儿才一岁,离长大还远着呢!”邢阿爹搬了小板凳坐在两个孙子旁边守着他们朝裴玖说道。
邢南:“对。”
裴玖很无奈,全家人都太宠他了,他擦擦手捏了下小喜乐的脸蛋:“你就仗着有人宠继续懒下去吧!”
“猫、猫,咯咯咯!”小喜乐不揪阿爹的衣领子了,小手抓着阿么两根手指要跟阿么玩闹,脸颊边的小酒窝可爱到不行。
裴玖瞪大双眼佯装不高兴,“不跟你玩,你懒,阿么不可不懒,阿么要做事。”
抽出手坐下准备剁辣子,小喜乐见阿么不跟他玩,瘪着嘴向阿爹投去委屈的小眼神。
邢南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小坏蛋把阿么惹不高兴了还装可怜,去跟哥哥们玩,阿爹也不懒,阿爹要帮着去做事。”
“阿爷抱,咱们乐哥儿才不懒。”邢阿爹笑着抱过小喜乐,看着小崽子们玩闹。
有人看孩子邢小妹就溜出去找小伙伴们玩了,走到大门口朝院里说:“我去找月姐儿玩了。”
“知道了,别疯玩,早点回来,不然等阿娘回来又要教训你。”卫青燕探出身子喊了一句,邢小妹早就跑没影了。
水缸里的鱼还没收拾,邢南搬了板凳坐下三两下一条鱼就给收拾的干干净净,赵宝根颠颠的跑去打下手。
今年兄弟几个还没上过山,铺子里是有进账,但一家人开销也不少,过两年要送孩子们去书院启蒙,束脩可不少。
“等过了中秋咱们进堂山,这个时节山里狍子矮脚鹿满山的蹿。”邢南低沉嗓音说道。
赵宝根自然是乐意的,没几个月纪净月就要生产了,趁着现在能挣些银子,等他坐月子的时候也能多买些补品给他补补,“成,你跟东哥商量好日子告诉我就行。”
“家里没多少豆角,我去地里摘一些。”卫青燕拿了篮子去菜地里摘豆角,顺道把晚饭要吃的菜也给摘回来。
裴玖抬头,“哥么,你记得把地里两个大丝瓜摘回来,再不吃都成丝不能吃了,还有茄子,小妹上午说想吃茄子。”
“晓得了。”
春、夏季种的萝卜都收了,菜窖里堆满了萝卜,种萝卜的菜地翻耕后种上了花生。
原先家里的菜地不大,因着家里开了铺子要用的菜多,父子三人就把自家菜地后面的荒地给开垦了出来,放眼望去,大片的青枝绿叶。
夏季里裴玖又给琢磨出了几样吃食,他用卤肉的方法调配出卤汁,把土豆、豆角、白菜、茄子这些蔬菜都给试了个遍,家里人尝过后觉得卤汁土豆跟豆角味道最好,拿到铺子里试卖了几日生意还不错,就把这两样吃食也给加了上去。
“邢二哥在家不?”
院门敞开,门外站着的人朝院里大声询问。
一听声音邢阿爹就知道是王老三,他抱着小喜乐站起来,“在,三弟你快进来。”
王老三依旧是一副笑面。
“三叔。”
“三叔。”
邢南抬头喊人,赵宝根也跟着喊。
裴玖起身搬了凳子给人坐,又去后院拿了冰着的凉开水过来,“日头大,三叔喝点凉开水去去燥热。”
“嗳!”王老三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湿了依旧笑眯眯。
纪净月见过他两回但不熟悉,嘴里含着酸梅打量了一下就错开了眼神。
“老三今天怎么过来了?”周英跟他自然是熟悉的:“弟媳跟孩子们近日可还好?”
王老三:“都好,能吃能睡能闹的,俩孩子皮实的很,昨天还跟我呛声,被他们阿娘给好好收拾了一顿。”
院里人多不是说事的地方,王老三朝邢阿爹挑了下眉。
邢阿爹会意,“玖哥儿你看着孩子们,我跟你三叔去说点事。”
裴玖点点头接过小喜乐。
二人进了堂屋,“二哥,昨晚裴文昭跑了,看着他的兄弟昨夜里喝多了,被他打晕了过去,今早醒了才给我报了信,他现在就是一条疯狗。”
“这几日你让家里人都注意点少出门,底下的兄弟们都去找人了,就怕一时不妨让他寻了空子伤人。”
裴文昭可不就成了条疯狗嘛!
这两年被王老三控制在手里,每天在楼里做着最苦最累最脏的活,吃的都是别人剩下的泔水,是个人就能随意对他辱骂,磨了这么久,裴文昭已经对这样的日子日渐麻木,没了反抗的意志,王老三也就没有再紧盯着他,只安排了楼里的一个兄弟看着他。
昨夜里何红艳新勾搭上的汉子带着人上楼里去快活,房里何红艳衣不蔽体的爬在汉子跨间,半开着的房门让人一眼就看清屋内全貌,裴文昭跪在地上擦着地板,听到房里的动静抬头忍不住抬头去看,两年间甚少相见的母子就以这样不堪的样子对视。
何红艳羞耻绝望,双臂挡住胸口紧紧掐住自己的胳膊,大马金刀坐着的汉子正爽到一半身下的人就没了动静,气的抬脚把人踹开两米远。
“老娼妇,老子可是给了银子的,麻溜的滚过来,老子还没爽你发什么呆?”五十多岁的汉子又老又丑,身上穿的也是粗布麻衣,他要是有钱也看不上何红艳。
楼里找个姐儿、哥儿至少都是三五两银子,老汉子没钱,这不在赌坊里被何红艳给勾搭上了,王老三只收二百文就让他把人带走了,还给安排了房间,这么便宜的好事落他头上可把他给美坏了,他当了十多年的老鳏夫早憋坏了。
何红艳爬在地上不敢动更不敢抬头,裴文昭发疯一般,冲进房间跟老汉子动手,楼里做事的伙计听到动静赶紧喊了打手过来才把人给掰扯开,老汉子骂骂咧咧的还想要赔偿,被打手揪着领子扔到了大街上。
裴文昭更不好过,惹了事被好打一顿,他趴在地上,几个汉子对他拳打脚踢,这次他愣是一声不吭,赤红双眼紧紧盯着躺在不远处的何红艳。
等打手出够了气,裴文昭拖着满身伤爬过去,脱下自个儿又脏又破的外衣盖在何红艳身上。
“阿娘。”
何红艳没脸见儿子,趴在地上肩膀颤动,打手们可不会理会他们母子情深,这屋里收拾收拾还又客人要用,拖着裴文昭就给扔了出去,何红艳颤颤巍巍的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又被送去了赌坊。
“裴玖我要杀了你,贱人,你这个贱人。”
裴文昭独自在柴房里呢喃自语,何红艳成了压垮他最后的绝望,越是懦弱胆怯之人疯狂起来越是恐怖。
“裴大伟跟何红艳呢?”邢阿爹皱眉问道。
王老三:“裴文昭跑了,这二人放在赌坊也没什么用放他们回了西山村,我让人盯着的,裴文昭只要回家就跑不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随后几日邢家汉子们个个都打起百分之百的精神, 连夜里睡觉,听到点风吹草动都会快速惊醒,汉子们个个人高马大的不怕裴文昭明着来, 就怕他玩阴的把伤着吓着家中的孩子妇人夫郎。
一直到中秋佳节裴文昭都没一点动静,王老三手底下的兄弟们四处打听都没他的消息, 裴文昭也没回西山村。
王老三就纳闷了, 清水镇就这么点大, 都来来回回跟翻地似的被他手底下的兄弟们找了这么多天, 愣是连个人影都没见着,难不成裴文昭躲隔壁镇子里去了?
家里的汉子们这几日心事重重的,问他们出了什么事吧!一个个都是商量好的跟锯嘴葫芦似的都不说。
“阿娘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邢小妹这几日被拘在家里, 大门都不给出,她感觉自个儿都要在家里闷发霉了, 搬了板凳坐在大门前眼巴巴的等着阿娘回来。
今日中秋, 等邢阿娘他们回来就要能去大林村舅舅们家送节礼, 终于能出门放放风了,邢小妹是急不可耐。
“快了, 午饭前肯定能回来。”卫青燕抬头看看太阳,离正午也没多久了, 守铺子的邢阿娘跟邢南差不多给回来了。
要送的节礼都收拾妥当, 就等着人回来好一路过去。
邢小妹蹭的站起来:“哥么, 阿娘、三哥回来了。”
远处的牛车才刚露出个轮廓,邢小妹就认定那是自家的牛车, 激动的蹦跶了两下, 一边玩耍的三个小崽子都被她突然间的动作给吓了一跳, 三个毛绒绒的小脑袋齐齐的转向她睁大了双眼。
“嘻嘻嘻,摸摸毛吓不着。”小崽子们呆愣愣的样子让邢小妹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挨个摸了摸小侄儿们的小脑袋。
小崽子们见无事发生转过小脑袋继续玩耍,几个可怜的小布偶早被他们丢来丢去脏的不行。
小平安好不容易从哥哥手里抢到小布偶,乐滋滋的就往嘴里塞,裴玖一把抢下来,他还的小眼神还委屈了起来。
裴玖手指头捏着小布偶唬着脸:“什么都往嘴里塞,你自个儿瞅瞅又是灰又是泥巴,吃进去肚肚要痛。”
“猫、猫、抱抱。”
几个小布偶脏的不成样子,怕他们再往嘴里塞,卫青燕都给收起来丢进木盆里,等下午回来洗干净了再给他们玩。
没了玩具,小崽子们恹恹的都要阿么抱,小平安最急眼,阿爹不在家,不能让弟弟抢了先,他推开架子抱住阿么的小腿昂着小脑袋,边蹭阿么的腿边使用奶音攻击。
小喜乐才不会示弱,立刻抱住阿么另一条腿撒起娇来:“猫猫,抱乐、抱乐。”还偷偷的伸手去推小平安。
被小心被推了个趔趄的小平安惊呆了,弟弟一点都不乖巧,对会对他动手了。
一双大手从他身后伸来,拦腰居高,小平安扭头,是阿爹。
他委屈坏了,小胳膊搂住阿爹的脖子“嘤嘤嘤”,邢南拍拍他的小屁屁柔声道:“好了好了,又没摔着。”
“回来啦!”裴玖抱起刚刚使坏的小喜乐。
“阿娘节礼都收拾好了,你看看还有没有漏些什么。”卫青燕抱起小鱼儿往房里走去,“我去给小鱼儿换件干净的外衫。”
小崽子们都还小,走路不是很稳当,摸爬打滚的早上穿的衣服都脏了。
邢阿爹跟邢东把节礼搬上车,邢小妹笑眯眯的挽着阿娘的胳膊,等卫青燕给小鱼儿换好外衫几人赶紧出发了。
先把邢阿爹邢阿娘邢小妹三人送去大林村舅舅家,邢东跟卫青燕带着孩子回娘家,等吃了午饭再来接上一块回家。
邢南跟裴玖也提着节礼抱着孩子们上邢大伯家去。
还是朗儿有大哥的样子,三个汉子喝着小酒,朗儿吃饱了拿着小勺子给弟弟们喂饭,小川子一口,小平安一口再给小喜乐一口,喂的有模有样,小手也稳,小勺子里的吃食一点都没撒出来。
“朗儿可真厉害。”裴玖拿帕子给小崽子们擦了擦嘴,笑眯眯的夸赞他。
朗儿可喜欢漂亮的小叔么了,笑开了花,小下巴高高抬起嘟起小嘴也要擦擦。
邢大伯喝了几杯酒眼里的笑意更深,指着得意的朗儿道:“小兔崽子见着你小叔么就会耍乖,在我跟前就跟个皮猴子似的。”
“哼!小叔么香香,漂亮,朗儿喜欢,阿爷臭臭。”他一只小手捂住小鼻子,一只小手还扇两下,小眉头皱皱的,一副嫌弃的样子把大人们都给逗笑了。
“哈哈哈,小兔崽子还嫌弃我了。”
邢大伯大笑着端起酒杯,吴亮跟邢南跟他碰杯喝下酒水。
吃了中饭没一会儿两个小崽子就哈欠连天,“大伯、大伯么咱们先回去了。”小喜乐在邢南怀里半眯着眼睛,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跟小鸡啄米一般。
孩子们窝在阿爹阿么怀里安心的睡着了,乡间小道两旁野草葱郁开满了个色野花,零星挺立着几棵大树枝繁叶茂,烈阳当空,金黄的阳光灼人汗流浃背,迎面而来的秋风倒是夹带上一丝凉意,吹散炎热带来些许清凉。
高大的汉子忽而弯腰采摘下一朵盛开的野花,轻轻的插在身边小夫郎的耳边,小夫郎羞红了脸,被阳光照射的闪闪发光的双眸水光潋滟,汗水打湿的碎发乖顺的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含羞一笑颊边两个深深的酒窝直直的戳进人心。
艳丽的野花合着小夫郎隽秀的样貌增显出勾人的美艳,邢南看的路都不会走了,大掌划过泛红的耳尖舍不得离去,轻轻的摩挲着小夫郎红红的脸蛋,漆黑的双眸幽深之中隐藏着涌动的情欲。
“太、太阳晒人,咱们快回家吧!”裴玖有些不安,生怕有路过的村民瞧见他们,他又要羞的找地缝去钻了。
裴玖眼珠子乱转,又羞又慌张,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噗”有被可爱到,邢南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上挑的眼角垂了下来,“嗯,回家。”
裴玖快步走在了他前面,扯着衣袖搭在怀中熟睡的小喜乐头上给他遮挡阳光,步伐匆匆,好像有人在身后追他一样。
邢南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溢满了温柔,大步三两步就赶上了他。
兄弟俩原先打算过了中秋佳节要进山一趟,一直没有裴文昭的下落,他们不敢轻易离家。
“月哥儿今日怎么没一起过来?”
裴玖朝刚进院子的赵三婶子问道,每日纪净月都会跟着赵三婶子来邢家,他一个孕夫一个人待在家里怎么能让人放心。
赵三婶子:“昨天宝根陪他去娘家了,他挺着个肚子来回跑的也累人,我就让他们在那边多住两日再回来,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事。”
纪净月前几日就念叨着想吃月饼,裴玖特意留了几个自己做的豆沙馅月饼,他把月饼分给周英跟赵三婶子,“这是我昨日给做的,伯么跟三婶子都尝尝。”
“好吃,玖哥儿这手艺是真的好,都是一样的做法,偏生你做的就要好吃些。”赵三婶子吃了一口月饼,软糯的外皮咬开是绵软甜香的豆沙。
周英浅尝一口,“是不错,咱们玖哥儿长的好手艺也好,瞧瞧这小脸又白又嫩的。”
被人一夸,裴玖就不好意思了,抿嘴一笑垂着头切萝卜不再吭声,小脸红扑扑的。
“哈哈哈,嫁过来好几年孩子都有了,咱们玖哥儿还这么害羞,夸两句就脸红。”周英开怀大笑。
卫青燕眉眼弯弯:“别逗他了,再说两句他都要冒烟了。”
裴玖的脑袋都快埋进胸口了。
地里的青绿的稻谷挂在梢头已经有了几分重量,“邢二哥又施肥呢!”田坝上走过的村民吆喝一句,邢阿爹起身淡淡道:“嗯。”
“嘿嘿,年年都是你家的收成最好,还是得勤快些,多施肥锄草。”
刘三水打这边路过,挑了担粪肥,头也不抬一下,差点撞上站在田坝上说话的人。
那人赶紧跳开,没好气道:“刘三水你诚心的是不是?这么大个人站在这你看不到啊!粪桶都怼我身上了。”
刘三水老实巴交的脸上局促的紧,眼光闪躲,“不、不好意思,没注意到。”
“行了行了,晦气。”那人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
自打上回被邢村长给训了,刘三水一家这段日子低调的很,不知道的还以为村里没这家人,做什么都不声不息的,下地都挑着人少的时候才去。
邢阿爹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施肥,刘三水大步离开,跟被狗撵似的,以前村里人还算待见他们的,除了家里穷了点,人都是老实本分的,现在吧!村里人见着面都不跟他们打招呼,空口白话真是张嘴就来。
中秋佳节都过去好几日邢南也没跟赵宝根说什么时候进山,他做完地里的活去邢家接夫郎正好问了一嘴:“南哥咱们什么时候进山?”
“不忙,家里还有点事,等过几日再说。”邢南垂眸杀鱼,手里的刀狠准快,眼底的戾气没被人察觉到。
裴文昭这事得尽快解决,哪有千日防贼的。
赵宝根“嗯”了声搬着小板凳跟他一块杀鱼,“南哥,我这心里最近总慌的很。”
“慌什么?”邢南头也不抬,把砧板上收拾好的鱼丢进木盆中,伸手从水缸里又捞起一条,用刀背敲晕。
“夜里总是做梦,月哥儿肚子越来越大了,梦里、梦里”
邢南开口打断他:“别瞎想,月哥儿能吃能喝的,三婶子前两日才让刘大夫给他把了脉,身体好着呢!你就高高兴兴的等着当阿爹吧!”
都是这么过来的,裴玖当初怀身子越临近生产期他也是越心慌,总怕出点什么意外,他懂赵宝根的心情,宽慰人的语气还是往常一样的没点波澜。
赵宝根傻笑:“嘿!说的对,我就是瞎想,你说小崽子会长的像我还是像月哥儿?”
他是个心大的人,好兄弟一句宽慰,他心思就转到了别的地方。
邢南:
他又不会算,怎么会知道还没出生的小崽子会跟谁长的像!
第一百五十三章
白天夜里王老三的手下都在镇子里来回扫荡, 他手底下的汉子们个个都是凶神恶煞的模样,好些百姓被吓得夜里睡觉都不敢开窗,镇子里议论纷纷, 这阵仗连衙门都给惊动了。
但他们一没伤人,二抢财, 只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在个个街道小巷来来回回的找人, 又没犯事, 衙门里也不好管。
与王老三相熟的官差私底下让他动静小点, 虽没犯事却也搞得百姓人心惶惶,王老三点头应下,不能跟衙门对着干, 这么多天都没在镇子里找到裴文昭的蛛丝马迹,王老三觉得他该是躲到乡下去了, 便撤回了大部分兄弟, 留了几个机灵眼神好的去盯着。
王老三没想错, 裴文昭确实没躲在镇子里,但也没如他所想躲到乡下哪个村子里去。
裴文昭把看守他的人打晕后趁着夜里楼里生意最繁忙时从后巷偷跑出了镇子, 裴文昭是有些小聪明,就是从没有用到对的地方。
王老三是清水镇的地头蛇, 镇子里遍布他的眼线, 裴文昭自然不会蠢躲在镇子里, 再说他什么上一文钱都没有,就是想躲也没人收留他。
他除了镇子就躲进了山里, 西山村肯定是不能回去, 裴大伟跟何红艳还在王老三手里, 他一跑,王老三肯定会去村里找他。
裴家没有什么亲戚, 何红艳娘家的阿爹阿娘早不在了,唯一的舅舅又是个烂赌鬼,早些赌的倾家荡产,两个小女儿都给送去抵债,媳妇儿硬生生被他给气死了,何红艳躲他弟弟还来不及,早八百年就断了联系,裴文昭就是想去找他,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乡下村子肯定是不能去,他在山里躲了快六七日,渴了喝溪水,饿了吃野果野菜,他不敢点明火,野草都是生嚼硬咽,从小被家里娇惯着自然不可能有邢南等人的打猎本事,短短几日就瘦的不成人样,他心底的怨恨愈发深重,恶念丛生,只想把裴玖碎尸万断,毁了邢家他才能解心头只恨,他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都是裴玖害的。
躲了这么久他也撑不下去了,这么多日没找到他王老三跟邢家人大概也放松了警惕,他趁着天入夜色下了山,刚出了林子在官道边就碰到了赶路的人,他赶紧低下头不敢作声,怕遇上来抓他的人。
赶路的人见他瘦骨嶙峋浑身肮脏,只当他是个乞丐,还好心的将剩下的干粮,半个粗面馒头塞给他,裴文昭接过馒头狼吞虎咽,头都不抬一下。
路人见他身无残疾好心感慨道:“小伙子有手有脚的何必堕落,上镇子里随便找个活计也能填饱肚子。”
裴文昭抬头露出双目,如毒蛇般阴狠的目光让路人心底一颤,不敢再多留,赶忙离开,身上发出一身冷汗,他想天才刚黑不会这么倒霉就见鬼了?那眼神跟恶鬼一样,他脚下步子越来越快,生怕后面的人追上来。
裴文昭冷哼一声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把结块打结乱糟糟的头发拨动挡住他的面容,朝西山村而去。
他两手空空怎么报仇?
他心里早计算好了,趁着夜深先回西山村看看,就是有人守着夜里总要睡觉吧?
漆黑的夜晚成了他最好的掩护,如他所想,守着村口处的俩人正倚靠着大树打瞌睡,他无声无息的绕了了一条小道。
裴家院里有灯光,他蹙眉小心翼翼的趴到门边去听里头的动静,院里寂静无声,只有昏暗的灯光能证明院里有人。
难道是王老三把他阿爹阿娘放回来了?他转头一想觉得不大可能,肯定是王老三的陷阱。
他紧咬后槽牙,不敢发出一点动静,无声无息的隐入浓重的夜色之中。
“南哥,这几日你跟阿爹大哥都好生奇怪,是出什么事了吗?”
父子三人从王老三走后日日紧绷,白天还好,该做事的做事,只是总要留一个汉子在家里待着。
到了夜里三人更是警惕,睡不了一个时辰就要起身出去,开始两三天裴玖跟卫青燕他们还以为三个汉子就是起夜去茅房,后头是发现不对劲,哪有一晚上起夜四五趟的,就是吃坏了肚子也不能连着这么多天。
家里最近都没发生什么事,裴玖只能想到是不是铺子里出了什么事,转头一想也不对,阿娘天天都去铺子,要有什么事她肯定知道,可阿娘这几日也很疑惑。
从邢南跟邢阿爹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来,父子俩都是一个样,寡言少语面无表情的,邢东确实心事重重,一点动静就时不时往院外张望。
邢南大手一神搂住担忧的小夫郎,按住他的后脑勺把人扣在自个儿的胸口,温柔的亲了亲小夫郎毛绒绒的头顶:“无事,周云兰就快行刑了,不免会想到二哥。”
裴文昭的事自然是不能告诉他们,邢南思索着把近日来的反常推到了周云兰身上。
裴玖一听才想起来周云兰被判了秋后问斩,中秋佳节已过,离她被处刑确实没几日了,他没细想对邢南的话没有一丝怀疑。
从担忧又变成了心疼邢南,“嗯,你别想太多了,你好几日都没好好睡觉了,对身体不好。”他脸颊贴在邢南的胸口蹭了蹭。
邢南夜里起身都是小心翼翼的,没想到小夫郎竟然都知道,他心里熨帖,淡淡道:“嗯。”
一个字,带着缠绵悱恻的温柔,沙哑的嗓音像把小钩子,勾的裴玖心跳加速。
也不知道他小脑袋里想了些什么东西,脸颊贴在汉子的胸口嘴唇紧抿,脸上温度升高,温软的身子紧紧贴了过去,两只小手也不老实。
掌心的薄茧划过肌肤伴着一阵阵酥麻直击心底。
“你在干什么?”邢南的声音更加沙哑,被撩拨的带上了几分隐忍的欲气。
贴在他身上的人炙热的像是一团火焰。
裴玖眼睫微颤,感觉自个儿都要冒烟了。
他支支吾吾声音比虫蝇还要低:“没、没干什么,快、快睡。”
“嗯~”邢南蹙眉喉咙发出难忍的沉吟。
裴玖羞耻的褪去了刚刚的小心思,挪动着离人远些,不老实的手掌从衣衫下摆抽出,双腿不慎蹭过大包,坚硬滚烫。
人还没躲开,又被捞进了怀里。
“想让我好好睡觉?”
裴玖哪里还有空间作声,微启的唇瓣被堵的严严实实,小巧的鼻尖都被压扁了去,呼吸都困难,双手推搡着,“呜”
就他这点小力道,连半点空隙都没推开。
车厢接轨,刹那间碰撞出火花,让人失神眼冒星光。
“轻呜~”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字,又被碰撞的失去了言语的力量。
邢南眼底温柔,勾人的嗓音轻道:“好。”
裴玖脑海中只有两个字“骗子”,却很快成了一团浆糊,双眸涣散。
捕猎的巨兽一般,紧紧咬住猎物的命脉,咬一口又送一口,凶狠又逗弄,直至猎物彻底臣服,巨兽才心满意足的舔舔牙根,松开奄奄一息的猎物。
没有意外,第二日裴玖根本起不来。
邢南穿戴整齐,裴玖红肿的双眼眯着一条缝幽怨的盯着他,整个人紧紧的裹着薄被,把口鼻都遮住只露出毛绒绒的头顶跟一双睁不大的眼睛。
感受到身后灼灼的目光,邢南转身把他从被子里捞出去,好笑道:“你自个儿惹火,还这么盯着我,天还热,别把自个儿闷坏了。”
“那、那你也不能那样啊!”软糯清脆的嗓音跟破锣一样,裴玖撇嘴忿忿道,努力睁大双眼去瞪人。
骗子,嘴里答应的痛快,动作是一点没缓下来。
邢南勾唇笑了笑,一片宠溺,“怪我孟浪了,以后你说什么就什么好不好?”
“哼。”裴玖转身侧躺对着墙面给他留了个后脑勺。
再也不信他的话了,哼!
“今儿我让大哥跟阿娘去守铺子,孩子们醒了我带,你再睡会儿。”他宠溺的摸了摸小夫郎的后脑勺,等床上的人儿呼吸沉稳下来才出了房门。
家里汉子们都有心事睡不沉,早早的都起了床。
“大哥,今日还得辛苦你跟阿娘去守铺子,玖哥儿身子不大舒服,我想在家陪陪他。”邢南脸不红心不跳非常自然的对邢东说。
亲兄弟,邢东还能不了解自个儿的弟弟?揶揄的撇了他一眼,哼笑道:“知道了。”
卫青燕没多想,还以为裴玖生病了,担忧道:“哪不舒服了?他身体底子不好,要不去请刘大夫来瞧瞧吧!”
“我去看看他。”卫青燕放下扫把不放心要去屋里看看裴玖。
邢南:“咳,哥么别去,他睡会儿就好了。”
人都不舒服了怎么能睡会儿就好?卫青燕皱着眉头不疑惑得看向邢南。
邢南眼珠子一转,不知道瞟哪去了,邢东好笑道:“嘻嘻嘻,你就别瞎操心了,人俩口子的事,行了,我跟阿娘先走了。”
卫青燕这才转过弯,笑眯眯的看着邢南,眼里全是戏谑,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邢南。
邢南被看的不好意思,脚下开溜了,“我去打扫牲畜棚子。”
等裴玖再醒过来都日上三竿了,院子里有孩子们嬉闹声有大人们时不时的聊天声。
他扶着酸痛的腰起床,穿好衣服,坐在床边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舒服一点。
“醒啦!锅里留了饭菜,快去洗漱吃点东西。”
卫青燕坐在大木盆边洗萝卜,裴玖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又狠狠的瞪了一眼一旁守着小崽子们的邢南。
邢小妹今早听到他身子不舒服还很担心,现在看他没事了高兴的蹦跳了过来,“三哥么你没事了吧?”
“没事。”裴玖摸了摸邢小妹的脑袋,突然发现她长高了,“小妹你长高了许多。”
去年邢小妹跟他站一块才到他胸口,如今都快跟他肩膀高了。
邢家人个头都高,邢小妹也比村里的姑娘嫁高上一些,瞧着身量就抽条了,稚嫩的五官也长开了些,完美的继承了邢阿爹跟邢阿娘的优点,双眼皮大杏眼跟邢阿娘有七分相似跟邢东一模一样,薄唇高鼻梁随了邢阿爹跟邢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鹅蛋脸还有几分婴儿肥却只有巴掌大,小脸大五官,怎么看怎么漂亮。
村里有小汉子的人家有好几家都开始惦记上邢小妹了,这身量这长相,让人不得不夸一句邢家的基因好。
第一百五十四章
邢小妹高兴的站直了身子, 伸手比着头顶,就差一点点能到裴玖的肩膀高了。
“我就说怎么月姐儿前几日都不肯跟我站一块,原来是我长高了。”她乐滋滋的摇头晃脑。
邢南冷不丁出声:“你才十一岁, 就这么高了,以后长太高要嫁不出去。”
裴玖差不多有一米七六左右, 他跟卫青燕在小哥儿里个头都算高的, 裴玖刚进邢家门的时候才一米六多, 是后面这几年吃的好又养的好才长起来的, 卫青燕倒是也随卫阿爹,卫阿爹个子高。
邢小妹十一岁已经差不多一米六了,邢南的话也没说错, 不是所有汉子个头都跟他们似的,邢小妹再长了个几年要长的跟裴玖差不多高还真的不好相看人家。
“咱们家个子都高, 我才不要当矮子, 嫁不出去阿爹会养我, 略~”邢小妹扯着嘴角对他做了个鬼脸,倒是把三个小崽子也逗的“咯咯咯”笑了起来, 以为小姑姑在跟他们玩。
裴玖斜了邢南一眼,“别理你三哥, 他说胡话, 咱们小妹长的又高又漂亮, 才不会嫁不出去。”
有人给她撑腰,邢小妹得意的抬着下巴:“听到没有, 才不听你说胡话, 哼哼!”
洗漱好吃了个馒头垫巴肚子, 一会儿又要吃午饭了,裴玖就没多吃, 跟卫青燕一块把萝卜都给洗了,又去菜地里摘菜。
邢阿爹去地里还没回来,邢南不放心裴玖一个人去地里摘菜,也不放心家里的小崽子们,“等阿爹回来了我陪你一快去菜地。”
卫青燕只当邢南担心裴玖身子不爽利,“嗐!玖哥儿你上厨房折腾午饭去,我去摘菜。”
“大哥么我跟你一块去。”天天闷在家里邢小妹早不耐烦了,从屋檐下拿了篮子挽着卫青燕的胳膊要一块出去。
邢南蹙眉沉声道:“谁去都一样,等阿爹回来再去。”
见他认真的样子,卫青燕跟裴玖心里顿时升起不安,邢小妹撇撇嘴放下篮子嘀嘀咕咕:“专横、霸道,三哥坏蛋。”
前几日都是这样,只要他们出门就得汉子跟着去,连纪净月都好几日没过来了,二人对视一眼,心里都觉得肯定出事了,只是阿爹他们都不说,他们也不好再多问。
“好好好,等阿爹回来再去。”裴玖上前笑了笑。
卫青燕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到底没开口再问,他不是没问过邢东,只是父子三人口径一致,都说是因为周云兰的事。
可周云兰关在大牢里,用的着这么警惕吗?
大家的疑惑过了四五日才解开。
裴文昭快半个月了都没一点动静,王老三那边的人还在找,邢家汉子们警惕之心也松懈了一些,依旧嘱咐家里人不要随意出门,却也没先前几日盯的那么紧。
邢小妹可算是解脱了。
今日三哥跟阿娘去镇子里了,阿爹跟大哥去大伯家杀猪了,没人拘着她,她乐颠颠的出门去找月姐儿玩。
这个时间杀猪是因为邢老头冥诞七十大寿就在后天,这几日要准备好祭祀的东西,杀好的猪整头抬着去祭祀,还得准备鸡鸭鱼各类糕点。
“四阿爷月姐儿在家不?”邢小妹从院门探出半边身子,邢村长悠闲的坐在院子里,躺椅边的小木桌放着一盏还冒着热气的茶水。
邢村长笑眯眯:“在,秀姐儿快进来。”
邢村长对着门外的邢小妹招招手,转头朝屋里喊:“月姐儿,月姐儿,秀姐儿来找你玩了,快出来。”
“好孩子阿爷给你倒茶喝。”桌子上只有一个茶杯,邢村长要起身去给她拿杯子,邢小妹使劲摇头,“四阿爷我不渴,你别起来。”
“小妹。”月姐儿一阵风跑了出来,挽着邢小妹的胳膊,“今日怎么能出来了?”
两个姑娘家站在一块,邢小妹比月姐儿高了半个头颅,俩人年纪一般大就差了个月份,邢家同族个子都不矮,两个姑娘家打村里一过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邢小妹亲亲热热的跟月姐儿凑在一块:“嘿嘿,我阿爹跟大哥上大伯家杀猪去了,我这才能出来,可把我给憋坏了。”
月姐儿瞧她跑的出了汗,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青姐儿刚走,你后脚就来了。”
“青姐儿来找你做什么?”
“他们几个人上村口空地去踢毽子玩问我去不去,我想着你又不能出来就没跟她一块去。”月姐儿摊手耸了小肩膀。
邢小妹嘿嘿一笑,“他们肯定刚过去,咱们也一块去玩吧!”她偷偷的瞄了一眼躺椅上的邢村长。
“去吧!不要疯玩早点回来。”邢村长朝她们摆摆手喝了一口热茶舒服的眯着眼睛。
两个小姑娘手牵着手蹦蹦跳跳的出了院子去寻小伙伴们一块踢毽子。
打李大家门前路过瞧见院子里的三姐妹,邢小妹拉着月姐儿跑到门边,“芳姐儿,咱们去空地那边着青姐儿他们一块踢毽子玩,你们要不要一块去?”
邢小妹白净的脸上眉眼弯弯笑着露出整齐的大白牙,李家二姑娘是个害羞的,闻言黝黑的皮肤浮现出了两坨并不明显的红晕,她看向两个妹妹,小弟弟还在屋里睡着,阿爹跟大哥去地里干活了,阿娘去山上捡柴火,她想跟着一块去玩,可是弟弟妹妹还小她得带着他们。
芳姐儿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们去吧!小弟在屋里睡觉,我要在家带弟弟妹妹。”
邢小妹跟月姐儿手牵着手对视一眼,邢小妹凑近她耳边小声道:“咱们就在这跟芳姐儿一块玩行不行?”
月姐儿莞尔一笑点了点头,二人进了院子,“芳姐儿咱们丢沙包玩吧!”
芳姐儿愣了一下,“你、你们不去踢毽子了吗?”
“丢沙包也是玩啊!咱们人也够,月姐儿跟你一队,我当老大带着花姐儿跟树姐儿。”邢小妹一手牵着一个萝卜头咧嘴笑着。
芳姐儿刚刚因为不能跟朋友们一块玩而失落的情绪一扫而空,高兴的跑屋里拿了沙包出来,这个沙包还是邢小妹做了送给她的。
两个小萝卜头玩的可高兴了,几人嬉闹累了歇着玩会儿翻花绳,又被缓过气的小萝卜头拉着去丢沙包,后来屋里的小弟弟醒了也被抱了出来一块玩。
玩闹到快中午,李家父子回来了。
李狗蛋还在门口就听到了院子里银铃般的笑声,随后就看见院子里欢笑跑跳着躲避沙包的几人,三个小萝卜头看到大哥回来齐齐的跑去过挂在他身上,李狗蛋抱起树姐儿,花姐儿跟小弟弟就挂在他腿上。
“李大叔、狗蛋哥哥。”邢小妹眉眼弯弯的喊人。
她白皙的脸蛋上晕红开,额头的汗水打湿了碎发,软软的贴在她的额头上,李狗蛋只看一眼,眼神就回避开来,耳根滚烫,“嗯。”
李大:“嗳!一会儿你们婶子就回来了,留家里吃饭吧!”
月姐儿跟邢小妹摇摇头笑着拒绝:“李大叔咱们得回家了,不然阿爷要骂人了。”
“是啊!一会儿我大哥又要揪我头发了。”
“芳姐儿我们走了,下次再一块玩。”
“嗯嗯。”芳姐儿把她们送出了院子,李狗蛋站在院里看着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眼皮子忽而不停跳到,他心里突然就不安起来。
跟月姐儿告别后邢小妹从路边摘了几朵开的灿烂的野花捧在手里,正好带给两个哥么跟风哥哥,还有大伯么。
她高高兴兴的走在乡间小道上,身后的危险悄悄的朝她袭来。
干瘦的手掌捂住她的嘴,邢小妹受惊手脚挣扎起来,十一岁的姑娘再挣扎也敌不过成年的汉子。
裴文昭手里的匕首抵在她咽喉,贴在她耳畔如毒蛇吐信子般低语:“再动我就划开你的喉咙。”
邢小妹害怕的眼泪直流,被冰冷的匕首威胁着不敢再挣扎。
“不许出声,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裴文昭没见过邢小妹,所以并不认识她。
他也不知道哪个院子是邢家,肯定不能去村子里问,他原本躲在小道边的山坡下,等入夜了再往村子里去探查。
瞧见邢小妹一个姑娘嫁笑容灿烂高高兴兴的路过,他顿时恶念丛生,美好的东西就该毁了。
邢小妹忍住害怕颤抖着点了点头。
裴文昭冷哼一声,“邢南家在哪边?”
邢小妹一听他的话更是震惊,这歹人竟然认识她三哥!强忍下心里的害怕她哆嗦着开口:“你、你找、找他、他做、做什么?”
裴文昭狠狠拽了她头发一把,恶狠狠道:“我问你就说,别说废话,我手里的刀可不长眼睛。”
“啊!”邢小妹吃痛只敢小声痛呼,匕首在她脖子上划出一条浅浅的血印。
“快说。”
邢小妹紧咬下唇不愿开口,眼里害怕又倔强。
大哥跟阿爹都去大伯家了,家里只有两个哥么跟小侄子们在家,她不能让这歹人知道家在哪,死也不能。
邢小妹不吭声惹怒了挟持她的裴文昭,裴文昭一脚踹在她腿弯上,邢小妹被踹的双膝跪地,坚硬的石块撞击膝盖痛的她眼前冒黑。
她依旧倔强的不肯开口,泛红的眼眶溢满泪水,下唇被咬的发红肿胀,漂亮的五官更显可怜,裴文昭生出邪念,扯出猥琐恶毒的笑,“桀桀,不说?桀桀”
他拖拽着邢小妹往山坡而去,邢小妹欲要张嘴大喊求救,被裴文昭看出了她的心思,握住匕首在她眼前比划,“你想试试是我的匕首快,还是你喊来的人快?”
邢小妹一双大眼惊恐的睁大,脸上全是泪水。
裴文昭是真的疯了,邢小妹越惊恐他就越高兴,心里的暴虐也更家蠢蠢欲动,他等不及将人拖到山坡后,发出瘆人的笑声:“桀桀桀瞧瞧这小脸长的可长好。”
他手中的匕首贴在邢小妹脸上比划着,“这双眼睛可真好看,挖出来怎么样?”
邢小妹眼神更加惊恐,浑身颤抖,她才十一岁还是个孩子,被裴文昭吓的忍不住呜咽出声音,裴文昭抬手就是一巴掌,“不许哭,不许哭,不许哭,再哭我就挖了你的眼睛,闭嘴!!”
有没有人来救救她?她好害怕,她好痛,阿爹,大哥,三哥
邢小妹眼里的惊恐生出了绝望。
第一百五十五章
裴文昭握住刀锋尖锐冒着寒光的匕首在邢小妹眼前一点一点的, 每当刀锋快要戳到她眼珠子时裴文昭又大发慈悲的抬起刀尖。
邢小妹表情越是惊恐害怕他就越激动,浑身血液翻滚灼烫,双眼瞪大, 布满血丝猩红的眼珠子都要凸出眼眶了,嘴角上扬裂开, 狰狞的如同地狱之中爬出的恶鬼。
偏偏无一人路过此处, 邢小妹绝望的闭上双眼, 泪水如同涌泉一般从眼角滑直发间。
“谁准你闭上眼睛的, 快睁开,给老子睁开”
裴文昭癫狂的大声吼叫,他沉迷暴虐, 邢小妹不再反抗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冰冷。
不,不行, 他还没玩够。
“咚咚”
“啊!”
裴文昭后脑勺被人敲了两棍子发出惨叫, 眼前发黑握住匕首的手一抖, 只差分毫就要戳进她眼睛,被一只黑瘦布满厚茧的手牢牢握住刀刃, 温热鲜红的鲜血滴在邢小妹的脸上。
“小妹快跑。”
邢小妹睁开双眼,她已经没办法思考, 听随指挥奋力挣脱跌跌撞撞爬起刚迈开步子就被反应过来的裴文昭拽住了手腕。
她惊恐之下使出全身力气甩动手臂, 站在裴文昭身后瘦巴巴的人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身, 狠狠咬在裴文昭拽住邢小妹的那条胳膊上,裴文昭吃痛手劲已送, 邢小妹才挣脱开。
裴文昭愤怒又癫狂, 握住匕首反扭身体朝拦住他的人背上捅去。
“啊!”
匕首划破衣衫肌肤深深的刺进皮肉, 痛苦的惨叫声让邢小妹步子一顿,她回头望去, 矮小瘦弱的李狗蛋浑身是血,背部剧烈的疼痛让他端正的五官彻底变形,却依旧牢牢扣住手掌紧紧抱住裴文昭不让他挪动半步。
邢小妹心惊无措悲鸣:“狗蛋哥哥,啊!有没有人?救命,救命啊!快来人,救命啊!”
“小妹你快跑,别管我,快啊!”
刺进他背部的匕首刺的更深,李狗蛋眼前发黑目光逐渐失神涣散,却依旧不松手,朝不远处的邢小妹大吼着。
俩人的声音刺耳,裴文昭癫狂的神智清醒几分,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会引来村民,他现在顾不上别的,只想赶紧脱身,奈何李狗蛋拖住了他。
他目露凶光抽出匕首又狠狠捅在李狗蛋背上,疼痛感遍布李狗蛋全身,他已经发不出痛呼,闷哼一声手却一点也没松开。
李狗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让松开,不能让他伤害小妹。
邢小妹顾不上害怕,她捡起地上的棍子打裴文昭,可她到底还是个孩子,那么点力度完全伤不到裴文昭。
裴文昭抬腿一脚踹在邢小妹肚子上,邢小妹重重摔在地上,她忘了疼痛,双手撑在地上拼命大喊:“快来人,有没有啊?救命,啊!狗蛋哥哥,来人救命啊!阿爹,阿爹,大哥,快来人”
邢小妹的呼救声果然引来了村民,声音凄惨无助,远远的有人跑过来,“出什么了事了?谁在呼救?”
“快来人,救命啊!狗蛋哥哥,快来救救狗蛋哥哥。”
眼看人影越来越近,裴文昭惊慌起来,他发狠抽出匕首,一刀刺在李狗蛋紧箍他的胳膊上,失血过多的李狗蛋已经强撑不下,手上力道稍一松懈便给了裴文昭脱身的机会。
裴文昭转身朝大山跑去,山坡低矮没有多少遮挡之物,若往那边跑,很快就会被赶来的村民追上。
赶来的村民一人追着逃跑的裴文昭而去,邢小妹手脚并用爬到了倒在血泊之中的李狗蛋身边,她颤抖的伸出手按在冒血的伤口上,呜咽痛哭:“狗蛋哥哥,救救他,救救他,狗蛋哥哥你快睁眼,呜呜哇狗蛋哥哥你快睁眼啊!”
另一人见着一地的鲜血大惊失色,“小妹别哭了,快搭把手把他扶我背上,去看大夫,快。”
邢小妹半跪着扶住李狗蛋,汉子背上李狗蛋就往村里跑,邢小妹小跑的跟在身后。
“哎呦!邢二哥快,出事了,你家小妹出事了。”
正高高兴兴等着吃杀猪饭的邢家众人如当头棒喝愣在原地。
邢阿爹:“小妹怎么了?”
他头冒青筋,脸色黑的比夜幕还要黑沉,强力克制住不安开口询问来人。
村民抹了一把汗水,“我也不知道什么回事,你们赶紧去刘大夫那”
来人话还没说完,身旁挂过两道风,邢阿爹跟邢东已经不见踪影。
“呜哇~阿爹”
呆愣愣站在刘大夫院子里的邢小妹红肿的眼里一片茫然,见着阿爹才有了反应,她哭喊着扑进阿爹怀里。
她脸上身上沾上的血液都凝固发干,邢阿爹跟邢东心都跳到嗓子眼了,父子俩沉着脸色揪着她前前后后来来回回的检查了个遍,见她什么上没有大伤口才放下心来。
邢阿爹环抱住她的姿态像野兽守护珍贵的宝物,哭了好久邢小妹才从惊恐害怕之中抽离出来,一抽一抽的吸气。
“没事了,别怕别怕,阿爹在。”
“阿爹”
“阿爹在,别怕。”
李大跟他媳妇后脚进了刘大夫家的院子。
“我家狗蛋怎么了?他没事吧?”
原小巧慌慌张张的望向浑身是血的邢小妹,嘴唇没有一点血色。
李大扶着她眉头紧皱面色担忧,望着邢家三人。
邢小妹抽泣着断断续续将事说了出来,语句凌乱顺序颠倒,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她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
李大跟原小巧听的云里雾里只听明白了他们家狗蛋受了重伤,刘大夫整在屋里救治,原小巧手脚发软激动的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李大赶紧抱起她放在凳子上。
而后赶来的邢村长勃然大怒,什么歹人竟敢大白日进村子伤人,对着两个半大的孩子都能下的去这么重的手。
最先到场的两个汉子将他们知道的事说了出来,再结合邢小妹颠倒凌乱的话,大伙也把大概的事情经过理了出来。
邢村长让村里所有的青壮年汉子上山去搜寻,定要把那歹人给抓住。
“那孩子怎么样了?”
刘大夫出了房门用帕子擦拭手上的血迹,邢阿爹开口询问。
李家对他们本就有恩,现在李狗蛋更是为了救小妹生死不知道,邢阿爹愧疚又满怀感激,若是没有李狗蛋,他家小妹他是想都不敢往下想。
刘大夫面带疲色:“除了背上两道刀伤外其它都是小伤,血已经止住了,伤口挺深的,夜里可能会发高热,他的伤我只能看到这,我一个赤脚郎中医术有限,你们去请宝春堂的大夫来。”
李狗蛋的伤口不大,却很深,裴文昭下手凶狠没留一点余力,若是再深半分刺进肺部那就真的回天无力了。
邢阿爹:“已经去请了,辛苦刘大夫了。”
邢东早半个时辰便进镇子去请宝春堂的大夫了,大恩在前,不管如何他们都要保住李狗蛋的命。
刘大夫摆摆手,“我是一个大夫,治病救人本就是我的责任,说不上辛苦。”
“狗蛋伤重不好挪动,先安顿在我这,等宝春堂的大夫来看了再说。”
邢小妹哭到昏睡了过去,邢阿爹抱着她一步也不敢离去,“对不起,狗蛋哥哥,救救他,救救他”
邢阿爹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小妹别怕,狗蛋不会有事的,有阿爹在。”
刘大夫给邢小妹把脉给她上了药,都是些轻伤,只两条膝盖全磕破了,得躺着好好养几日。
原小巧也清醒了过来,俩口子挨在一块眼神空洞跟丢了魂一样。
邢阿爹愧疚不已:“李老弟,弟媳你们别慌,我邢家哪怕倾家荡产也会治好狗蛋,若不是有他,我家小妹、我家小妹”
原小巧擦了擦眼角灰败的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嗓音干哑:“狗蛋说他眼皮跳的厉害,心慌要出去走走,是天意,是天意”
她低声抽泣,俩口子不怪邢小妹,她是个好的,从不嫌弃狗蛋的弟弟妹妹们,时常带着家里的孩子们一块玩耍嬉闹,都是天意,狗蛋救她是天意啊!
邢阿爹嘴笨,看着强忍悲痛的李家俩口子心痛万分,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只能沉默的陪在一旁。
守铺子的母子俩跟邢东请了大夫一块回来,铺子早早关门,几人神色匆匆,好些熟客担忧的出言询问,他们只说家中有事,没时间多解释请了宝春堂的胡大夫就往回赶。
等胡大夫看诊过后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伤口深了些,幸好没伤到内脏,我开两幅药方,一副退高热的,这两日他身边都不能离人,若是起了高热就吃这副,早晚各一副,若是没起高热就最好,只用吃这副伤药即可。”胡大夫写了药方:“孩子还小,底子有些亏空最好多卧床休养一段时间。”
“好好好,谢谢大夫,一定让他卧床休养两个月。”
原小巧悬着的心放进了肚子理,又哭又笑的朝胡大夫道谢。
邢阿娘扶着她扯着衣角擦眼泪。
邢东送胡大夫回宝春堂先抓五日的药。
“我来。”
昏迷的李狗蛋上了上药包扎好伤口,让邢南背着回了家。
邢小妹昏昏沉沉好几日,醒了就哭,哭累了迷迷糊糊的又睡过去,高热起一阵又消下去,时时噩梦,呢喃哭喊,邢阿娘半步都不敢离开她,这几日都是邢东跟邢南俩口子轮着去守铺子,回来后又忙活做吃食,每日邢阿爹都会去李大家看看李狗蛋。
几十岁的汉子,站在李狗蛋床头红了眼眶,“多谢。”
李狗蛋第二日就醒了,伤口在背上不能躺着,只能趴在床上,或是侧身躺着,没点血色的脸上浮现出两坨并不明显的红晕,听着邢阿爹的道谢他很不好意思,小声道:“不、不用谢,邢二伯,小、小妹她还好吗?”
他眼里的真挚跟担忧让邢阿爹唇角上勾,“你保护了小妹,她很好,没受什么伤,你别担心,等她好一些,伯伯再带她来看你。”
“那就好,小妹没事就好。”李狗蛋心里高兴,他护住了邢小妹,没让那个天真灿烂善良的姑娘受到太大的伤害,他露出整齐的大白牙,眼里好像装满了星星在发光。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连着四日邢小妹的情况才好转过来, 月姐儿几个小伙伴天天过来陪她,跟她说说话逗她开心。
李狗蛋的伤也好好养着,邢家日日换着送鸡鸭鱼肉过去, 脸上终于见了点气色,李大俩口子的心才是真的放回了肚子里。
出事的第二日邢村长就去报了官, 邢家父子认定做出恶行的人肯定是裴文昭, 将此事告诉了邢村长一同禀报了官老爷, 官差跟村里的青壮年汉子连着上山搜寻好几日都未曾寻到他的踪迹。
王老三得知此事气的上裴家找裴大伟跟何红艳出了好大一顿气, 自带七分笑意的脸上全是狠戾之色。
“都怪我一时大意才让小妹受了伤害。”王老三上门告罪。
仅仅几日邢小妹消瘦的脸都小了一圈,他推门而入的动静让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里盛满了不安恐慌,王老三心疼又自责。
邢阿爹握拳捶了下他的肩膀, “别说胡话,这事谁都怪不着, 只怪那发了疯的畜生。”邢阿爹最后一句话说的咬牙切齿, 裴文昭最好是躲一辈子。
出了这么大的事, 村民们人心惶惶,每日提心吊胆都不敢让家中的妇人夫郎孩子们单独出门, 一入夜就早早的关门闭窗。
几方人马都在找裴文昭,衙门发出了通缉令, 邻近的几个镇子都派了官差去通报, 衙门的人手在明, 王老三的人手在暗,只要裴文昭敢露头, 就插翅难逃。
“小妹你别动一会儿膝盖上的伤又要裂开了, 去一边歇着。”邢小妹精神好转许多, 看着家里忙忙碌碌坐不住挽起衣袖要帮忙做事,卫青燕拦着不让她做。
昨儿夜里邢小妹就催着邢阿娘去守铺子, 解释说自己没事了,说了好久才把邢阿娘给说通了。
受了那么大的罪,哪能轻易就过去的,她是看家里人担忧她,成日里对着她小心翼翼的就怕动静稍大一点会吓到她。
邢小妹是真的怕了,昨日她想跟阿爹一块去看看狗蛋哥哥,走到院门前却怎么也不跨不出步子,脑子里全是裴文昭恶鬼一样的脸,还有那把尖锐的匕首。
她失神的站在院门前,身体颤抖脸色惨白浑身冒起了冷汗,心疼的邢阿娘直落泪,邢南轻叹一口气打横抱着她回了屋才让她慢慢恢复平静。
“大哥么,我都要发霉了,我坐着不动洗洗菜不会伤到膝盖的。”她朝卫青燕笑着,眉眼间没了往日的活泼。
裴玖瞧瞧伸手扯了扯卫青燕的衣袖,朝他打了个眼色,卫青燕会意不再阻拦她。
做点事也好,能分散她的注意力。
“你怎么来了?”
纪净月挺着个大肚子被赵宝根扶着进了院子,裴玖上前去搀着他另一边胳膊,不悦的看了他一眼。
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又挺着个大肚子还敢瞎出门。
“没事,有宝根陪着我一块呢!嘿嘿。”纪净月朝他讨好的笑了笑,“小妹,你宝根哥哥给你带了最爱吃的烤鸡还有蛋黄糕。”
赵宝根拎着两包吃食晃了晃,邢小妹抿嘴笑着:“谢谢宝根哥哥。”
卫青燕:“你去吃吧!一会儿再帮忙不急的。”
邢小妹垂头低声道:“我不饿,晚上再吃吧!”
“好,晚上吃,让玖哥儿给放到厨房去,等你想吃的时候再吃。”纪净月走过去摸摸她的头顶柔声说道,低垂的眼眸里泛起水雾。
“嗯。”
邢小妹安安静静的洗菜,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木棚里的萝卜。
几人相互对视轻轻摇了摇头。
“谷、谷。”小鱼儿垫着脚尖一晃一晃的跑到她跟前,拿着脏兮兮的小布偶要给小姑姑玩,双眼睁的又大又圆,昂着头巴巴的看着她。
小平安这个跟屁虫也跑了过来,抱着小姑姑的腿,用小脑袋去蹭他。
邢小妹膝盖还没好,裴玖伸手挡住他的小脑袋小声呵斥他:“混小子,小姑姑膝盖上的伤还没好,别瞎蹭。”
“三哥么没事的,都结痂了,小平安蹭一下又不疼。”邢小妹把手上的水珠擦擦,拿过小鱼儿塞给她的小布偶:“小鱼儿想跟姑姑玩啊!”
“玩,玩,偶偶。”小鱼儿咧嘴笑的口水从嘴角流了出来。
小平安眼睛笑眯了起来:“咯咯咯,谷、谷,玩,玩,丢丢。”
三个小崽子走路越来越稳当了,说话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他们是想喊小姑姑一块玩丢布偶。
丢出去,他们捡回来给小姑姑,再让小姑姑丢出去,就这么个玩法,家里的几个小崽子最爱玩,谁捡到了就笑个不停,跟捡到宝贝似的。
小侄儿们纯真的笑脸让邢小妹心里发软,“好。”
她把小布偶轻轻一丢,丢在了不远处,两个小崽子蹬着小腿就去抢,被站的最近的小喜乐得了先,“咯咯咯。”笑着一摇一晃的跑向小姑姑。
把小布偶塞小姑姑手里后就双眼亮晶晶的盯着她,等待夸奖。
邢小妹摸摸他软软滑滑的头发,“乐哥儿真厉害。”
“咯咯咯”小喜乐笑着倒进小姑姑的怀里懒懒的不肯再动了。
两个小汉子跑的欢快,你挣我抢的,一会儿瞪眼一会儿又哥俩好。
“李叔,李婶。”
邢南提着宰杀收拾干净的母鸡送到了李大家。
李大在院子里劈柴,原小巧坐在屋檐下补缝孩子们的衣物。
“怎么又送鸡来了,昨日送的都还没吃完。”原小巧皱着眉头无奈的说道。
他们家狗蛋的诊金药钱都是邢家给出的,用的都是好药价格可不便宜,五日的药就二两银子,还天天来送鸡鸭鱼肉,俩口子都不好意思收,再三拒绝都没用。
李大俩口子是真的老实人,心地善良,李狗蛋受伤的事他们打心底没有怪过邢小妹,也没有协恩图报的心思,只是心疼两个孩子吃痛受罪。
前两日原小巧带着芳姐儿还特意去瞧了邢小妹,小脸瘦的都脱相了,眼神都没了往日的光彩,芳姐儿抱着她哭,原小巧就在一旁偷偷抹眼泪。
她心里唾骂着歹人:才半大的孩子那个畜生怎么就能忍心下毒手,好好的两个孩子一个受了重伤,一个受罪吓得魂都要没了,老天有眼该一道雷劈死他。
邢南表情淡淡,眼神却十分柔和,“都拿来了,狗蛋一个人肯定吃不完,婶子你们别省着,都给做了,让弟弟妹妹们都一起吃。”
“家里鸡鸭都养着又不费钱,你们安心吃便是了。”
俩口子嘴是比邢阿爹父子还笨,想不出拒绝的话只好接受他们的好意。
邢南进屋里去看李狗蛋,他精神好了许多,不比前几日昏昏成成气虚无力。
“南哥。”声音都洪亮了几分。
邢南:“嗯,我来看看你,伤口还痛不痛?”
语气柔和的让外人听了都要起鸡皮疙,想象不出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是怎么能说出这么温和的话来。
李狗蛋笑道:“不痛的。”
邢南跟外人话少,说了没几句就准备起身离开,李狗蛋纠结一番:“南哥,小妹、小妹她还好吗?芳姐儿上回去看了她,眼睛都哭肿了。”
李狗蛋担忧的神色让邢南心里生出一丝异样,一瞬间又消失,让他琢磨不清。
“你好好养伤别担心她,小妹就是受了惊吓,过几日等她缓过来我再带她来看你。”
“嗯嗯。”李狗蛋笑着点了点头,心里的担忧并没有因为邢南的话而褪去。
刚出李家院子邢南就跟张雄打了个照面。
小六子高高兴兴的跟人打招呼:“嗨!南哥,你在这干嘛呢?”他从队伍里蹿到邢南身侧咧嘴傻笑着。
“来看看狗蛋,你们这是?”邢南露出疑惑的神色。
村子这边的几座山都被搜寻了一遍,并没有找到裴文昭的踪迹,衙门已经把派出了的官差都召了回去,他们这会儿过来,邢南心想莫不是有裴文昭的消息了?
张雄面露不悦,提溜着小六子的衣领把人拖开,“没点正形,嘻嘻哈哈的像什么样子?”小六子被训斥了,表情一变,蹙眉瞪眼也没比他傻笑好到哪去。
张雄朝邢南抱拳道:“我们兄弟上隔壁镇子办公差,打村边路过顺道巡逻一番。”
闻言邢南朝他抱拳鞠躬,衙门里事务繁多,不可能专留人手成日的去找寻裴文昭的踪影,邢南承他的情,有官差三五不时往村子里转一圈,裴文昭必定是不敢再下黑手。
张雄朝他摆摆手没多说什么,带着人往村子里转悠了一圈便走了,还得回衙门复命。
“回来啦!狗蛋今日怎么样?”
邢南刚进院子,卫青燕就开口问他,邢小妹坐在小凳子上昂着头眼巴巴的等她三哥回话。
“挺好的,瞧着起色还不错,精神也好,聊了几句话气息也挺足的。”邢南走两步到邢小妹旁边,大掌搭在她的头顶温柔的抚摸着:“不用担心,狗蛋没事,过几日等你腿不疼了三哥带你去看他好不好?”
邢小妹垂着头,卷翘浓密的睫毛挡住了眼里的情绪,她低声道:“好。”
“南哥。”赵宝根坐在凳子上无聊的紧,几个夫郎妇人聊着天他又插不上嘴,就坐在那看着小崽子们跑来跑去的,邢南一回来他就跟看到救星似的,邢南朝他点了点头。
赵宝根勾着他的肩膀,“明儿去挖竹鼠不?”
这个情况上山打猎是去不成的,昨儿夜里纪净月突然就馋嘴了,跟他念叨着想吃竹鼠,边说边吞口水,馋的眼睛都在冒绿光。
竹林子离的不远,挖竹鼠也费不了多少时间,赵宝根觉得邢南应该回一块去。
果然邢南点了点头,“成,等明儿下午关了铺子回来就去,你去问问章叔他们要不要一块去。”
“好勒,一会儿回去我就去问。”他半个身子都挂在邢南身上,邢南抬抬肩膀撞开他,赵宝根又挂回去,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傻兮兮的咧嘴憨笑,比地下跑来跑去的两个小崽子还傻。
赵三婶子嫌弃道:“就你一天天不想点正事,三小子他们一大堆的事,你还要喊人跟你一块瞎胡闹。”
邢南:“没事,正好挖几只竹鼠炖了贴贴秋膘,小妹还挺爱吃的。”
纪净月笑呵呵道:“我也爱吃,嘿嘿!昨晚不知怎么就想吃竹鼠,馋的我夜里做梦都是竹鼠,就是一口也没吃着。”
赵三婶子无奈的摊手。
“不说还好,一说我也馋了。”卫青燕端了木盆倒水,今年还没吃过竹鼠呢!炖的软糯的猪鼠肉比猪肉有嚼劲,又糯又香,还真是馋了。
小鱼儿没抢到玩偶,顺手抱住旁路过的阿么小腿,“猫、猫,啊!”两边嘴角流出口水,卫青燕捏着帕子给他擦擦嘴,“啊什么啊?小馋嘴,一说吃的就啊啊啊。”
要用的食材都收拾好了,周英跟赵三婶子他们都回家去了。
都这个时辰了,邢阿娘母子俩还没回来。
卫青燕一会儿一会儿的跑院门口去张望,自打出了邢小妹这事,一家人一点风吹草动就绷紧了神经。
原先裴文昭的事都瞒着他们,几个汉子也是怕他们担心,想着等事情解决了再说,哪知道就让邢小妹受了裴文昭的黑手,汉子们后悔又自责,特别是裴玖,知道是裴文昭做的坏事,他羞愤的无地自容。
好几日都不敢正眼跟家里人对视,怕瞧见怨怼的目光,若不是他嫁进了邢家,也就不会惹上裴家人的痴缠,好了一年多,没有裴家人的消息,裴玖都快忘了那一家人了。
他现在每日心慌不安,恨不得自个儿出门去寻裴文昭,好打杀了这个畜生,给邢小妹出口气。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天都摸黑了母子俩才终于到了家, 再不回来邢阿爹跟邢南都准备出门去找了。
“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晚?”卫青燕端上最后一道菜放桌上挨着邢东坐下,神情担忧的问道,虽是有邢东在, 但那裴文昭就是个疯的,总怕再碰上他。
邢阿娘先喝了一大碗汤, 她实在是渴的不行了, “别说了, 大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把牛车给赶进沟里去了,还好车轱辘没给卡坏,不然这会儿都回不来。”她没好气的瞪了眼邢东。
邢东讪笑着解释:“就走了一下神, 我也没想到就一下的功夫牛就走歪了。”
“哼!那么宽的官道,你怕是走神走到九重天去了。”
“好阿娘别训了, 你都说我一路了, 吃饭吃饭, 我都快饿死了。”
他真不是故意的,赶着牛车忽地瞧着一个路人, 那人衣裳脏乱不堪,一边侧脸上满是汗水和灰尘的混合物, 瘦骨嶙峋行迹匆匆, 让人看不清样貌, 跟邢小妹形容出她所见的裴文昭极像。
邢东只一眼就被那人引住了目光,他不敢张扬, 全神贯注又警惕的盯着那人, 一溜神牛车就给栽进了沟里。
那人原本侧着脸, 听到动静转头看了眼,邢东才看清那人的原貌, 虽是满脸的汗水灰尘,却也能看的出是个面容凹陷的中年汉子。
邢阿娘白了他一眼嘀嘀咕咕了几句便被热乎飘散香味的饭菜引去了注意力,母子俩中午就啃了两个馒头,饥肠辘辘的肚皮都陷了进去。
半夜里正熟睡的邢南被悉悉索索的动静吵醒,眼皮还未曾睁开,人已经身手利落的翻身站在了床下。
他眼皮一抬,目光凌厉,如同出鞘的宝刀划破黑暗。
小心翼翼的裴玖才刚爬下床披上外衣,被他吓的肩膀一抖,外衣掉落在地上。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纸落进屋里,看清眼前的小夫郎,邢南目光柔和下来,“起夜?”
“嗯、嗯。”稀薄的月光下裴玖睁大的双眼清晰可见,不仅眼眶红红,连眼白都红的跟兔子一样,他垂头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我、我去茅房。”
邢南攥住他的手掌,“我跟你一块去。”小小的手掌,掌心发出冷汗,又冷又黏糊,裴玖这几日的异常他是知道的。
这状态跟小夫郎刚进门那段时间一模一样,唯唯诺诺整日垂着头说不上几句话,夜里翻来覆去的还以为他不知道。
起初他只当小夫郎是被裴文昭的事给惊吓了,把小夫郎团吧团吧搂在怀里安慰了一通,还想着过两日就能好。
他低声叹气:“玖哥儿你别这样,裴文昭的事不怪你,你别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搂。”
裴玖矢口否认:“没、没有的”
“你这样小妹要知道会更难受。”
他否认的话被邢南打断,涩疼的眼眶晕开水雾。
裴玖头颅垂的更低,他紧咬住下唇,滚烫的泪水脱出眼眶滴落在地。
小妹,小妹是因为他才受了这么大的罪,他心里不得安生,若不是他嫁进邢家,裴文昭那个畜生怎么敢对邢家下手,起因便是他,他怎么可能当作无事发生一样。
邢南是懂他心思的,宽慰人的话如鱼刺卡喉,吐不出也吞不下,一边是亲妹妹一边是共度余生的夫郎。
坚实的臂膀将人轻轻搂进怀中,裴玖脑门抵住他的胸膛,大颗大颗的眼泪沾湿他的里衣,无声的哭泣让他心口抽痛。
第二日俩口子都没提起夜里的事。
只有微红泛肿的眼眶能瞧出来裴玖心里的日夜煎熬。
“三哥么,你再吃点。”邢小妹乌黑光亮的眼眸直视着他,嘴角带着笑意,她早注意到三哥么的异常。
吃的比平常少,眼下那片青黑好几日了都没散去,连看她的目光都带着小心翼翼。
经过这么一遭大罪,邢小妹心思比从前成熟了许多。
裴玖转头抿嘴忍住鼻酸,轻哼一声,端起碗又盛了小半碗粥,低头喝着,他不敢抬头,不敢直视小妹清澈干净的眼眸,多看小妹一眼,他心里的负罪感就多增加一分。
卫青燕无奈的摇摇头。
纪净月的到来给家中带来片刻欢乐。
“你说说你,挺着个大肚子就不能安安生生的在家好好待着,看着你走路我都心慌。”卫青燕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脑门。
这么大的月份了,成日往他们家里跑,他们家院子离村里又远,路上磕磕绊绊的,好不容易在家老老实实待了两天又耐不住了。
纪净月一手撑着腰,一手拿着糕点咬了一小口,“哎呀!阿爹跟宝根都去干活了,我一个人在家你们更不放心,我跟着阿娘一块过来你们还能跟我说说话,让我一个人在家,我可待不住。”
“哼!就在家老实了两天,我一准备出门他就跟在我屁股后头,烦人的很。”赵三婶子又气又无奈,她能怎么办?打不得又骂不得,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嘿嘿!”
纪净月笑嘻嘻的坐到了他的宝座上,手掌搭在肚皮上有一下没有的抚摸着。
舒服啊!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可不想天天闷在家里,离生产期还有段时日呢!别把他给闷坏了,这边多好啊!有人跟他聊天说话,他还能逗逗小崽子们玩,再说了,小妹跟玖哥儿这几日都闷的紧,就缺他这么一个开心果来逗大家开心。
昨日邢东跟邢阿娘回来的晚,今日倒是早的很。
赵三婶子跟周英他们刚来没一会儿母子俩就回来了。
“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觑见邢阿娘从院门进来,赵三婶子放下菜刀活动活动手腕,连着不停歇的切切剁剁手腕酸的厉害。
邢阿娘撇嘴道:“还不是三儿要赶着回家去挖竹鼠,你们说说我这两个儿子真的是烦人,昨儿大儿把牛车赶紧沟里天黑透了才回家,今儿还这么早店里吃食还剩许多,三儿又催着要回家,俩兄弟一天一出,我真是生了两个祖宗,一个个的看着都烦。”
“哈哈哈,二婶子这事怪宝根,都怪他昨日喊南哥去挖竹鼠。”纪净月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笑的点,笑的眼皮子都在抽抽。
几人看着他颇为无奈,算了,不跟孕夫一般见识,有了身子的人,不仅是口味会变,情绪也是一会儿晴天一会儿雨天的。
赵三婶子真的很无奈,“也不知道他在乐个什么劲,今儿还好,前日可把我给吓坏了,好端端的盯着锅里的鱼汤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我还以为是宝根欺负他了。”
“揪着宝根骂了好大一通,宝根都给懵了,后来才从他嘴里问出来,说是鱼在滚烫的水里会疼,他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哭了,呵,喝鱼汤的时候他可是一口不带停的,让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哈哈哈,我家风哥儿怀小的这个时也是这样,半夜里睡着睡着莫名其妙就抽给亮子抽了一耳刮子,把亮子都给抽迷糊了,问他什么事又不说,抽完人他嘟囔了两句扭头又睡了过去。”
“第二日吃早饭的时候跟我们说夜里做梦梦到亮子跟他吵嘴,他吵不过给气醒了,扭头看到亮子的脸他就更气,忍不住给人来了一耳刮子心里就舒坦了。”周英笑的弯了腰,这事他是越想越好笑,特别是吴亮当时的表情,五彩缤纷的。
“哈哈哈。”
“哈哈哈”
邢小妹眉开眼笑,眼睛弯弯的像是一轮弯月盛放进星光,笑出了声音,大伙都去看她,瞧着她笑得开怀,心口又酸又软,许久没见邢小妹笑的这么真诚开朗了。
裴玖鼻尖酸涩,转身进了厨房,他眼眶溢出了泪水,大伙都高兴着,别让他给坏了气氛。
汉子们在邢南进村口就看到他了,一个个赶紧做完手里的事扛着锄头跑了过来。
“东哥、南哥,人都齐了,走,咱们挖竹鼠去。”赵宝根趴在院门上朝院子里探出半个身子。
“来了。”邢东对邢小妹道:“膝盖也养的差不多了,在家闷了这么久跟哥哥们一块去玩玩不?”
“哒哒哒”
秀气的小人儿跑进院子,“小妹去吧去吧!芳姐儿也来了,咱们一块去玩。”月姐儿跑的小脸通红,额头上冒出细小的汗珠。
芳姐儿站在院门外腼腆的朝院子里喊了两声:“秀姐儿,秀姐儿。”
她性子内敛,说起话来温声细语,不仔细听都听不见她的声音。
邢小妹抿嘴点了点头,被月姐儿牵着手站起身来。
她站在院门前,深吸一口气。
她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这四方天地里不出去吧!不用害怕,哥哥们都在,坏人来都会被他们打跑。
没有人催促她,月姐儿捏了捏她的手掌,站在那等她跨出步子。
灿烂的金黄色日光洒满人间,带来些许清凉又滚烫炙热的秋风像似一双温柔的大手,轻抚着人们的脸颊,草木发出的飒飒声在呼唤。
邢小妹跨出院子,紧紧揪住的心口一瞬间松软成了天上的云朵,因为紧张而翻白的脸蛋慢慢红润起来。
“大哥、三哥挖了竹鼠我们去看狗蛋哥哥吧!”
“好。”邢东揉散了邢小妹被汗水打湿的碎发。
邢南漆黑的眼眸里发出亮光,像是黑夜里的那一片星空。
三个小姑娘手牵着手慢悠悠的跟在嬉笑打闹的汉子们身后,汉子们悠闲散漫,一步踩一步,不让后面的小孩子们跟的太急。
得了风声的半大孩子们不拘汉子、哥儿、姑娘都赶着来玩,邢小妹被小伙伴团团围住笑颜如花。
邢南揉了揉发酸的鼻子。
邢东双手抱胸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揶揄的看着他:“哟!哭鼻子啦?”
邢南白了他一眼,大步走向赵宝根,勾住他的肩膀,对人一阵揉搓,赵宝根挣不开逃不了,可他不认命,反正胳膊去挠邢南的咯吱窝。
嘿嘿!谁能想到这么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竟然怕痒痒。
第一百五十八章
竹稍翩翩摇曳, 深绿色的竹叶来回摩擦不做停歇,沙沙声在竹林中不停的回荡,像是在给挥动锄头的汉子们加油打气。
警惕性不够没能逃脱的竹鼠被汉子们一锄头敲晕, 捏着后颈被提起,孩童们拍着小手, 蹦跳着高声欢呼。
发间沾染尘土落下几片竹叶, 身上的衣服都被流出的汗水湿透, 浑身脏乱的邢章干的热火朝天, 干脆脱了碍事的外衣只套了件麻布马褂。
嘿!裸露出来的胳膊跟胸腹色差明显,肌肉线条流畅又结实的两条胳膊黝黑,往上到肩膀又是干净的小麦色。
乡下汉子都是这样, 成天在地里忙活,哪有晒不黑的, 几个年轻的汉子有样学样, 扒了外衣套着马褂, 三五不时还吆喝上两句。
孩童们满地撒欢,一会儿跑这边看看, 一会儿又往那边瞧瞧,好不快活。
邢南一锄头下去, 洞口一只肥硕的大竹鼠傻呆呆的在那杵着也不逃跑, 邢南也是稀奇了。
竹鼠打洞厉害, 一有风吹草动亮出爪子就往深了挖,这只也是蠢萌的很, 他才挖了半米, 正常情况下洞里的竹鼠早都不见踪影, 得两个人寻到洞口从前后两头包抄才能逮住。
送上门的傻狍子见多了,送上门的竹鼠还是头一回见。
噗呲笑出声, 眉眼柔和下来,笑意沾染唇角眼梢,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这一笑汉子们都看了过来,还以为他挖到了什么大宝贝,伸长了脖子一看。
嚯!十来斤大的肥竹鼠稳稳的堵在洞口,两只前爪还在扒拉着被锄头挖松的泥土,还真是个大宝贝,这么大的竹鼠真是头一回见。
大伙看的稀奇,一个个凑了过来,这竹鼠也不怕人,扭动着脑袋瞧一瞧这个看一看那个,一点逃跑的意思都没有。
这一趟还真没白来,六个汉子足足逮住了十四只竹鼠,其中一只还肥的流油。
日光渐弱褪去难耐的燥热,竹林子里的气温本就比外面低,汉子们也不管一身的臭汗混着尘土,捡起衣服就给套上。
天边层层叠叠的晚霞瑰丽夺人眼球,汉子们挖够了,把撒欢的孩童们吆喝过来一块回家。
每个汉子分了两只竹鼠,邢东跟邢南一人多得了一只,六只竹鼠沉甸甸,最肥的当属那只蠢萌不会逃跑的憨憨竹鼠。
邢小妹双手揪着它的后颈走了没几步路就很吃力,胳膊抬一下放一下跟举重似的。
“你提这只轻的。”邢南伸手去拿她手里的肥竹鼠,邢小妹摇摇头:“三哥咱们把这只送去给狗蛋哥哥行不行?这只大。”
身旁的芳姐儿红着脸拒绝,头摇的像拨浪鼓,两只布满老茧又干瘦又粗糙的小黑手跟着一块摇,脸颊都憋鼓起来才小声说:“不、不,下午、下午才送了鸭,不能、能要,吃、吃不完。”
吃不完?一听就是假话,李大家俩口子加五个孩子,七口人别说一只鸭,就是三只五只也能一顿吃的干干净净。
知道芳姐儿腼腆胆小容易害羞,邢小妹不反驳她的话,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今儿吃不完可以明天吃嘛!”邢小妹眨巴眨巴一双大眼,“大哥、三哥咱们走快些,说好要去看狗蛋哥哥的,章叔他们都走好远了。”
兄弟俩想着邢小妹膝盖上的伤还没好全,走快了怕结好的痂又给裂开这才慢悠悠的一步分三步走,前面的汉子们带着欢快的孩童赶着回家炫耀,早就甩了他们一大截远。
月姐儿跟芳姐儿倒是跟邢小妹他们走在一块慢悠悠的闲散渡步,三个小姑娘玩的最要好,才不会独自走快,留下小伙伴。
“嗯,要是膝盖疼了你就说,左右就这么点路,咱们又不赶时间。”邢东朝着妹妹点了点头,不再一步一步的踩蚂蚁。
邢南把邢小妹手里的肥竹鼠接了过去,“你提着竹鼠走的慢。”
邢小妹两手空空,笑嘻嘻的牵起两个小伙伴的手,三个小姑娘凑着小脑袋小声的嘀嘀咕咕,一会儿发出点笑声,笑完又凑到一块继续嘀咕。
去村子里得先打自家门前过,把竹鼠都放在院子里,“阿娘,我带小妹去看看狗蛋。”院子里只有卫青燕在收衣服,赵三婶子他们都已经回家去了,邢东朝屋里招呼了一声。
“你带只竹鼠送去,挑只大的。”
邢阿娘带着孙孙们在炕上玩闹,知道他们肯定挖到了竹鼠,从窗户探出个脑袋嘱咐他。
邢东:“带了。”
他怕邢阿娘不信他挑的竹鼠大,还特意提溜起肥嘟嘟的竹鼠晃了两下。
卫青燕刚才在收衣服没注意看,这一看,眼睛都看直了,好家伙,这么大一只,都快赶上小猪崽子的重量了,年年吃竹鼠,还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大一只。
裴玖也从厨房探出个半个身子好奇的查看,要是刚刚邢东没说这是竹鼠,他还以为几个汉子去哪抓了只野猪幼崽。
先前以为肥竹鼠差不离十多斤,兄弟俩在手里掂量着,重量肯定不止十多斤,至少得有二十来斤。
小夫郎吃惊的张开了嘴,邢南不由得意了起来,抬着下巴:“我抓的。”声音平淡没有起伏,上挑的眉梢显露出他得意炫耀的小心思。
裴玖垂眸抿嘴忍住笑意,意思意思的夸赞他两句:“真厉害,好棒。”
明晃晃的把敷衍两个字摆在了门面上,邢南不满的撇撇嘴,他以前猎到了大家伙小夫郎都是两眼亮晶晶,眼里全是对他的崇拜,看看现在,只会敷衍他两句。
“别墨迹了,你们早去早回,一会儿晚饭都好了。”
卫青燕衣服都收好了,兄弟俩还在院子里站着,他们怕不是要去李大叔家赶晚饭。
等在院外的三个小姑娘见他们这么久还没出来,探头探脑的往院子里瞅,“大哥、三哥你们好了没?”
“来了来了。”
到李大家果然又是少不了一番推辞,还是一样,老实巴交的俩口子推辞不过。
晚霞褪去光彩,时间不早了,兄弟俩陪着邢小妹看了李狗蛋没多说几句就出了屋子,原小巧拉着邢小妹不让兄妹三人走,“都这个时辰吃了饭再走,正好把你们下午送来的鸭子给炖了。”
“咱们来的时候家里饭都烧的差不多了,婶子别这么客气,等狗蛋好了咱们再好好聚聚。”邢南脸色淡淡的站着眼睛不知道往哪瞅,邢东笑眯眯的朝人摆手拒绝。
原小巧:“那、那就下回?”她不擅于口舌功夫,别人一拒绝,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扭着头去瞧自个儿的丈夫。
可她丈夫跟她也是一个性子,俩口子没把人留下,夜里躺在床上嘀嘀咕咕的抱怨自个儿嘴笨。
玩闹了半下午,邢小妹又变回了那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好像把裴文昭给忘的一干二净。
裴玖见她每日开开心心乐乐呵呵的,心里终于舒坦了一些,至少夜里能睡得着了。
风一吹,日子过得忙忙碌碌,八月份已经过完到了九月。
大伙把周云兰这号人都给忘得干干净净的,还是一大早赵宝根在地里干活不知道怎么的跟邢南扯了一嘴,“南哥,那个谁是不是今日行刑?”
田地里的庄稼长势很好,邢南手里拽起一把杂草,想着再过几日就该秋收,被赵宝根这么一问他愣了一下神,还没反应过来赵宝根说的那个谁是谁,片刻过后他才想周云兰来。
“是今日。”
邢南把杂草拢着丢到田坝上,直起腰背抬头看了看整悬头顶的太阳,就快午时了。
赵三叔一巴掌拍在赵宝根头上。
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憨货,人都不记得这事,这憨货还要提一嘴,非给人整的心里不痛快。
赵宝根皱着眉头疑惑的瞅着对自个儿翻白眼的阿爹,不知道他又做错了什么,好端端干着活怎么又被打?
赵三叔都懒得搭理他。
“你在想什么?筷子要戳鼻空里去了。”
裴玖拍了拍邢南拿筷子的手,三口就能吃下一碗饭的人今儿这碗饭吃了老半天都不见少,眼珠子不知道在看什么,脑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筷子都戳鼻尖好几下也没点反应。
“啊!”邢南回神快速往嘴里扒拉了一大口饭,嘴里含着饭咀嚼口齿不清:“木想森么。”
邢阿爹眼明心亮,打眼一看就知道自个儿儿子肯定是在想周云兰的事,不说邢南,他心里这会儿也发闷的紧。
他端着饭碗侧头,目光穿过房门望着天空。
这会儿已经行刑了吧!二小子的仇报了,可他心里却一点也不舒坦,周云兰死了,赔了命又怎么样?二小子回不来,大儿跟三小子吃的苦也不会消失。
邢阿爹心中酸涩,口中的饭菜难以吞咽。
“阿爹,阿爹。”
邢小妹摇他的胳膊,歪着脑袋清澈的眼眸里带着担忧:“阿爹在瞧什么?看着外头饭都不吃了。”
“我看看天,马上就能收粮食了,别突然来场雨打坏稻谷杆子。”
邢阿爹岔过话,大口大口的吃饭。
邢南的目光落在他湿润的眼角,哪怕邢阿爹已经快速垂下眼睑低下头,邢南还是瞧见了,也窥见到他深藏在心底的愧意与悲伤。
夜里一家聚齐吃晚饭,说说笑笑,没人提起周云兰半个字。
赵三叔回家就跟他媳妇告状,赵宝根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他阿娘揪着耳朵骂了一通,他委屈巴巴的,怎么他阿爹跟他阿娘都某名奇妙的,什么都不说,上来就是一通教训,他到底做错什么了?
他可怜巴巴的看向自个儿的夫郎,想要得到一点安慰。
纪净月对他翻了个白眼,还对他冷哼了一声。
赵宝根心酸啊!一家四口,他在最底层,家里的牛待遇都比他好,吃的好喝的好,每天他阿娘还会去摸摸牛角牛头牛背,不像他,这个打了那个骂。
搞不清自个儿错在哪的赵宝根很惆怅,想跟他的好兄弟吐吐苦水,可是他的好兄弟并不想听。
“王三叔。”
院外墙角根立着两个汉子,赵宝根戚戚然然跟个小媳妇一样撅着嘴,邢南面无表情冷冷淡淡的像是没了感情的夫君,这幅场景怎么看怎么好笑。
一晃眼一辆牛车驶来,牛车还未停下,邢南已经大步走了过去,赶牛车的汉子正是王老三。
第一百五十九章
王老三牵紧牛绳停下牛车, “你小子眼神好,搁这么远都能认出我来。”他轻身一跃跳下牛车站在邢南跟前,这小子怕是又长高了, 自个儿面对面看人都要抬起头才能跟人对视。
“三叔就别打趣我了,就几米远, 我要认不出你那才是奇了怪。”邢南音速比平常说话要快, 他知道王老三上门肯定是有裴文昭的消息了:“三叔可是有消息了?”
王老三轻哼一声微微颔首, 赵宝根凑过来咧嘴问好:“王三叔。”
“嗯。”王老三笑眯眯的对他点点头。
院外四面宽阔人来人往不是好说话的地方, 邢南沉声说道:“咱们进去说。”
邢南领着人进了堂屋,在院子里忙活的众人都喊了人,王老三上门自是要好好招待的, 裴玖进厨房煮了热茶,装了些干果糕点送进去。
知道屋里的人有话要说, 赵宝根自觉的没有跟进去, 挽起袖子帮着收拾起水缸里的鱼。
“谷谷, 丢、丢。”小鱼儿歪着小脑袋疑惑小姑姑为什么拿着小布偶不丢出去,他们玩的正开心呢!
邢小妹不似从前一般心大不想事, 见王老三上门她便心里有了几分推断,她手里拿着小侄儿们的小布偶侧头怔怔的盯着堂屋出神, 小鱼儿见小姑姑没理他, 小手拍拍小姑姑的大腿, 才让人回神过来。
“好。”邢小妹垂眸轻笑把手中的小布偶轻轻丢到不远处,她有什么好想的, 她的阿爹哥哥们自然有主意, 她只要每日开开心心的不让家人们担忧就好了, “小鱼儿快跑,弟弟马上就要抢到小布偶了。”
刚刚她出神那会儿卫青燕还担心她, 见她没一会儿功夫又跟小崽子们玩闹起来才堪堪放下心,才半大的孩子又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受了那么大的罪,好不容易这几日才从阴霾中走出来,可不想她再难受恐慌了。
裴玖放下茶水站在炕边上踟蹰着,双手捏着衣角来回搅动,轻咬了一下下唇小声开口:“我、我能、不能一块听、听?”
连邢小妹都能猜出王老三的来意,其他人都是心知肚明,不好开口询问罢了。
裴玖心中忐忑,愈发不安起来,藏在心底的愧疚之意每天每夜折磨着他,这不是邢南说上几句宽解劝慰的话就能让他放下心结的事。
他试着不去责怪自个儿,可他做不到,他怎么可能做到?裴文昭是跟他有一半相同血脉的弟弟,若不是他嫁进了邢家,他们两家本就是陌路之人,一辈子都不会产生交集,邢小妹也不会因为他而被裴文昭迁怒痛下毒手。
裴文昭不是好人,可归根究底起因是因为他,阿爹大哥南哥为了护住他为了给他报仇才引来了裴文昭的怨恨,若是没有他,这一切的事都不会发生。
他恨自个儿亲阿爹的冷眼旁观不作为,恨后娘恶毒心思十多年的磋磨打骂,恨裴文昭心思歹毒手段肮脏,更恨自个儿软弱无能给邢家,给邢小妹带来无妄之灾。
小夫郎的心思邢南一清二楚,小夫郎难受愧疚他又何曾不是,小夫郎能想到的他自然也是想的到。
自个儿亲妹妹被人痛下毒手,要不是李狗蛋舍身救人,自个儿妹妹不知道要受多少痛苦折磨,可能连命都要搭在裴文昭那条疯狗手里,他自责愧疚又心疼。
父子三人都后悔不该瞒着裴文昭的事,是他们自大了,他们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裴文昭的事后担惊受怕,以为他们时刻警惕着必定不会让裴文昭有机可趁,这才让家里人没有机警起来害的邢小妹受了裴文昭那条疯狗的毒手。
他们太自以为是了,若是当初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家里人,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王老三离上回过来也就五六日,裴玖圆润的小脸瘦的下巴都尖了,身量更是纤细了许多,原本正合身的衣裳都空空荡荡,他心下也是自责万分。
“过来,坐着听。”邢南双眸幽深,小夫郎不安忐忑又自恼的样子让他胸口像是在被细针一针一针的戳着,细微又尖锐的疼。
他伸手攥住小夫郎的手腕,好不容易把人养出点肉,又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他一只手掌都能轻而易举的握住小夫郎两只手腕。
裴玖被牵着坐在邢南身旁,粗粝滚烫的大掌从裴玖纤细的手腕移下包裹住他骨感白皙的手掌,轻轻的捏了捏他的指腹。
才刚过正午,灿烂的阳光穿过敞开的门窗洒进屋里,柔和又温暖不燥不热。
王老三一向如同笑弯的双眼此刻冒出凌厉的寒光,他皮笑肉不笑的冷冷说道:“我原本看不起裴文昭这个软骨头,现在我还真是要高看他一眼”
话才说两句,邢阿爹进来了。
他去地里看了看,跟他大哥商量了秋收的时间,一进院子卫青燕便跟他说王老三在屋里,他放下锄头三步并两步进了堂屋。
“二哥。”王老三的话被他打断,没继续说下去,先开口喊了人。
邢阿爹颔首抬手拖过一条板凳,大马金刀跟炕上几人面对面,他看了眼坐在邢南身边的裴玖,没说什么转过头注视王老三冒着寒光的双眸。
“三弟你继续说。”
“好。”王老三舌尖舔了舔后牙槽歪嘴一笑带上几分邪气:“狗东西躲在高岭山深山老林里,他娘的,我就说衙门里的人把附近几个山头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也没他的踪迹”
环绕村落的几座山都没有名字,挨着哪个村子近了村民们就喊什么下溪村后边山,竹溪村前边山的,却唯独高岭山有名有姓,因为山峰高耸入云从而被人喊做高岭山。
高岭山地势险峻,山中多是毒蛇猛兽,水桶粗的巨蛇山中不知道有多少,五彩斑斓的毒蛇更是多之又多,熊瞎子、虎豹豺狼等猛兽也都遍布深林,从前有不少猎户丧命山中,亦是有许多误入山林的普通村民连全尸都没能留下。
这般凶险之地没几个猎户敢去打猎,山中值钱的珍奇野兽再多,有命进也得有命出来啊!只有个别艺高人胆大的猎户或是被生活所逼不得不讨口饭吃的人才敢进山去,前者有能力自然不怕,后者连饭都没的吃,饿死跟被野兽咬死反正都是死。
任谁也没想到,裴文昭竟然是躲进了高岭山,那鬼地方,能竖着进去横着出来都算命好,可裴文昭不仅出来了,还是完完整整没少胳膊没少腿竖着出来的。
他鬼鬼祟祟的躲在离山脚下还有些距离的一座破落的茅草房里,那房子是附近村子里的一个猎户搭建的临时落脚地。
猎户下山时天色已晚,夜里看不清路不好下山,更怕遇上猛兽,他扛着猎物打算在茅草屋里对付一宿等天亮再下山。
嘿!这就正巧跟躲在这的裴文昭打了个正面。
裴文昭躲避逃难浑身脏污不堪,身上散发出浓烈的腐败臭味躺在入门出一动不动,乌漆嘛黑的谁看的清躺地上的是个人,猎户只以为是山中丧命的野兽尸体,放下猎物正要把尸体挪远些,别引来捕猎的豺狼。
他刚有动作,地上的尸体也有了动作,吓的猎户魂都快散了,不够清亮的月光照在裴文昭身上,乌漆嘛黑的看不清面目,黑乎乎的人影又腥又臭,跟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没两样。
二人僵持对立许久,猎户以为自个儿遇到了邪鬼,怕一动就被会被邪鬼夺了性命,裴文昭倒是想跑,可他已经整整三天没吃过一口东西了,三天前最后吃的一点东西还是一条死去多时已经生了蛆虫的蛇尸。
他能爬起来已经用完了最后的力气,僵持了这么会儿功夫都是他在硬撑,实在撑不下去了他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那猎户见他忽然爬起又忽然倒地,壮着胆子凑近去查看才发现原来是个活生生的人。
还真是巧了,猎户他夫郎的弟弟在王老三手底下做事,跟俩口子说过在找一个逃犯,形容的样貌跟地上躺的这人相差无几。
且王老三还放了话,不管是谁抓到了裴文昭都赏五两银子。
猎户家里没有地,穷的连口稀粥都要一家人分,不然他怎么可能进高岭山打猎,还不是被生活所逼,他手脚功夫不算好,只敢在山外围抓些兔子野鸡换些钱财囫囵度日。
自古钱帛动人心,猎户心一横把裴文昭捆了丢在屋里,先不管这人到底是不是他夫郎弟弟所说之人,先报了信再说,猎户第二日天一亮便立刻下山去找人报信了。
王老三从手下口中得知消息,不管真假带上一帮兄弟上高岭山而去。
被捆绑丢在茅草屋里地上的人还昏迷着,王老三抬脚勾起地上人的头,麻了个巴子,还真是裴文昭这条疯狗。
当初那个一身软骨欺软怕硬被教训一顿就能痛哭流涕跪地求饶的裴文昭如今倒是骨头硬了,竟然敢只身躲进高岭山,王老三着实高看了他一眼。
“人如今在哪?”邢阿爹低垂眼睑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紧咬牙根低沉的声音尽力克制着他的愤怒。
王老三挑眉似笑非笑邪性的很,“还在山上,高岭山可有趣的很呐!”
裴玖下唇被咬出一道深印,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我想见见他!”
三个汉子同时露出惊讶的神色,邢阿爹唇角煽动,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看向王老三点了点头。
邢南片刻后紧紧攥住小夫郎手心已经冒出冷汗的手掌,大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眼底神色莫名。
“好,我陪你。”
裴玖抬头惊愕的注视着邢南。
他以为邢南会拒绝他去见裴文昭,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
邢南捏了捏他的手掌朝他笑了笑。
“趁着天还早,那咱们现在走?”
王老三砸吧砸吧嘴,见小俩口小动作还挺多,他突然就有点想自个儿媳妇了。
第一百六十章
刚过正午不久, 他们在屋里说话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说走就走。
裴玖拉着卫青燕小声嘀咕了几句便跟着汉子们坐着牛车出发。
“玖哥儿跟他们一块去哪?是不是找到裴文昭了?”裴玖的脸色不是很好,周英有些担忧俯在卫青燕耳侧小声的问他。
卫青燕蹙眉低叹一声, 点点头。
二人相视无言,赵三婶子从他们的神色中窥见八分真相, 暗自叹息摇了摇头没开口询问。
倒是在躺椅里睡的正香的纪净月睡眼惺忪的问了一嘴:“玖哥儿出去了?”
“呵呵, 你这是睡着还是没睡着?人一走你就睁眼了。”赵三婶子看的好笑, 迷迷瞪瞪的, 说他聪明吧!又总是犯二,说他蠢吧!许多事他比自个儿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都看的清楚通透。
纪净月一听人走了立马就清醒过来,“他上哪去了?一个人?”他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撑着躺椅扶手急匆匆站了起来:“他最近这个状态咋能让他一个人出门?”
邢小妹的状态是慢慢好起来了, 裴玖却是没有,肉眼可见的日渐清瘦, 大伙都看在眼里, 却是谁都不好说些什么。
纪净月急了, 生怕裴玖一个人出门出点什么事,扶着肚子就往院门走。
“哎呦!我的祖宗, 你慢点走,谁跟你说玖哥儿一个人出去的, 邢二叔跟南哥都在呢!你急个什么劲?”赵宝根撒手把还没收拾好的鱼丢在了砧板上, 大步蹦过去扶住纪净月, 手也没擦,鱼血鱼鳞全擦在了纪净月的衣袖上。
一股子鱼腥味熏的纪净月想干呕, 他抬手捂住鼻子, “一身的鱼腥味。”低头看见自个儿衣袖上的脏污, “啊呀!你怎么把鱼鳞都擦我衣服上了,快走开, 快走开。”
知道裴玖不是一个人出门他就不担心不急了,嫌弃的推开赵宝根,让人离他远点。
赵宝根很无奈:“我这不是怕你走的急磕绊到嘛!我不是故意的,你慢点走。”
“杀你的鱼去。”纪净月又懒懒的坐回了他的宝座。
几个小崽子玩累了让邢小妹带着一块在卫青燕屋里午睡,卫青燕特意进屋里去瞧了瞧,怕邢小妹心里有事憋着不说。
床上一大三小都睡的香喷喷,卫青燕松了一口气。
裴玖几人到茅草屋的时候裴文昭早被王老三手底下的人给折腾醒了。
王老三那句:高岭山可是有趣的很呐!说的颇有深意,这会儿几人见到裴文昭可算是知道他口中的有趣是什么意思了。
手底下的人不知道从哪里整了口大缸来,裴文昭被五花大绑的丢进大缸中,半缸子的蛇,五颜六色,最细的只有手指都粗,最粗的有小儿手臂大小,都是他们在林子里四处抓来的。
缸里密密麻麻的蛇身扭动缠绕,昏迷的裴文昭被王老三的手下用冷水泼醒。
“啊!”
他一睁眼便是被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蛇包围着。
群蛇缠绕蛇身扭动,蛇信子一吐一吸发出长短不一不绝于耳的嘶嘶声,声音像是钻进人脑子,让人恐惧发麻。
冷血的蛇喜爱温暖之处,一条条卯着劲往裴文昭身上贴,冰冷湿滑的蛇身或是缠绕在他四肢脖颈,或是盘踞在他胸腹大腿,更多的是扭动蛇身来来回回的在他浑身的肌肤上磨蹭。
王老三手底下的汉子们很是知趣,抓的都是些无毒的或是毒性小的蛇,好不容易才抓到的人,可不能这么轻易就把人给玩死了。
裴玖只一眼,吓的不停的后退,脸色刷的一下惨白,双腿忍不住打颤。
密密麻麻的半缸子蛇看的他头皮发麻,一条条扭动身躯在裴文昭身上游来游去蛇看的胆战心惊,背后发冷,感觉那些蛇跟在自个儿身上爬似的。
一只大掌捂住他的双眼,刹那间隔绝他的视线,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
身后的邢南弯腰凑在他耳畔,口鼻呼出温热的气息扑打在他的耳尖,低沉温柔的嗓音在他耳侧响起:“不要看,有我在别害怕。”
“嗯。”裴玖轻哼一声,眼睫颤动着,掌心传来的酥麻触感同时传递到邢南的心口。
被蛇群缠绕的裴文昭一见裴玖就发狂的嘶吼:“贱人,我要杀了你,我要你碎尸万断。”
“啊!!!当年阿娘就该捂死你,不该留下你这个祸害,你害我,你害我,你该死,你该死,啊!!!”
他猩红的眼珠子紧盯着裴玖的身影,癫狂至极,以至于忘了自个儿还被捆绑着丢在蛇群之中。
裴文昭不停挣扎,他剧烈的动作让安分的蛇群受惊,密密麻麻的长条蛇身快速扭动,蛇头昂起蛇颚大张露出阴森森的獠牙,一口咬下,一条接条的在裴文昭身体各处撕咬,冷血的蛇群想要这个大型暖炉安分下来。
邢阿爹愤怒不已,一巴掌抽的裴文昭鼻血直流,温热的血腥味让蛇群更加躁动。
站在大缸前的邢阿爹死死看着癫狂大笑的裴文昭,通天的愤怒让他紧握双拳身体抑制不住抖动,嘴唇紧抿,质问的话一句都没能问出口。
裴文昭已经疯了,他是真的已经疯了。
“裴文昭。”
沙哑颤抖的声音响起,裴文昭止住狂笑安静下来,他望着被懵住双眼的裴玖,双眸露出怨恨不甘,脑海中臆想千万种变态又恶毒的法子折磨裴玖。
风动草木混杂众人的呼吸声,寂静又热闹,裴玖深吸一口气,“裴文昭,我自认从小到大没有对不起你们半分。”
“从小到大,我在地里干活,你却可以肆意玩乐,我洗衣做饭,干净新衣是你穿,热乎饭菜是你吃,我却只能饿的以水充饥,大寒天也只能躲在草堆中取暖,挨打受骂是我,忍饥挨饿是我,你沾染嫖赌欠下的巨额钱债,是用我换了银子还的,我可有半分对不起你们的?可有半分?”
“我好不容易过上安生日子,是你们,是你们不放过我,是你们不该心生歹念,是你们不该贪心不足”
“闭嘴,你闭嘴,都是你这个贱人害了我,害了阿娘,你该死,你闭嘴,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所有邢家人,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不会让你们好过,你们害我,你们害阿娘,啊!”
裴玖一句句质问让裴文昭癫狂,他眼前闪过一幕幕何红艳在楼中肮脏秽乱不堪的场景,闪过他被侮辱毒打跟条狗一样抢夺泔水的画面,这一切都是裴玖害的,都是裴玖跟邢家人害的他们。
掌心下一片湿滑,裴玖质问的话已然说不出口,他从来没有对不起裴家任何一个人,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
裴文昭已经失了神智,只会不停的嘶吼挣扎,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裴玖,折磨裴玖。
“走。”
邢南打横抱起发软的小夫郎大步离去,连招呼都没跟其他人打,他不该让小夫郎来的,明明知道裴文昭已经疯癫,怎么能让小夫郎看到这么变态腌臜的场景?
山路难行,“南哥,你放我下来自个儿走吧!”裴玖空洞的目光不知道落在何处,他轻声说道,邢南抱着他一脚深一脚浅的下山,路不好走,好几下都差点摔倒在地。
邢南驻足,垂头看着怀里失神的小夫郎,他没有松手,却换了个抱姿,双手勾住小夫郎的大腿放在腰侧,裴玖双手赶紧环抱住他的脖颈。
二人对视片刻,裴玖把脑袋埋进邢南的肩窝。
“我想不明白,南哥,我想不明白。”
挂在身上的人儿沙哑的声音带上哭腔,肩窝黏湿滚烫,迷茫又无助。
裴玖想见裴文昭一面,想知道自个儿到底做错了什么,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就是不放过自个儿。
可他得不到答案。
邢南轻叹一声,“若是你能懂他们所想那你就跟他们是一种人了。”
“ 玖哥儿,世上这么多人,每个人思考方式处事方法都不一样,大部分人三观正常,也有小部分人为人处事,思想极端,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裴家也没有对不起我们。”
邢南很认真的对裴玖说:“而裴文昭他们就是那一小部分人,他们只会觉得自个儿的想法是对的,他们不知对错,他们得利高兴了,哪怕世人都说他们是错的,他们也不会认同,永远都只觉得自个儿是对的。”
“所以你不用去明白,也不用去想,他们天生便是如此,贪婪恶毒是他们的本性,就算没有你,裴文昭迟早也会变成这样,你只要知道你什么都没有做错,玖哥儿你能懂我说的吗?”
趴在他肩头上的人儿思索许久。
邢南不催他,抱着他静静的站在树木林下。
“可若是没有我,小妹就不会受无妄之灾,若是没有我,裴家跟你们永远都只是陌路。”
小夫郎完全是在钻牛角尖,邢南一手抱稳他,一手抬起握住他削弱的肩膀迫使小夫郎从他肩我抬起头。
他认真的注视着小夫郎的眼睛,语气很是不满:“若是没有你我现在该是一捧黄土,若是没有你咱们的小平安、小喜乐也不会在这个世上,玖哥儿你现在是在钻牛角尖。”
“没有那么多若是,小妹出事我们都有责任,是我跟阿爹大哥自大过头,没告诉你们裴文昭的事才让你们没有心生警惕,小妹毫无防备之下才会被裴文昭有机可趁。”
“我跟你一样,很愧疚也很难过,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沉浸在内心的愧疚中有什么用?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们只能往前看,往前走,我们要更加爱护小妹,让她早日走出心中阴霾才是对的。”
裴玖怔怔的与他对视,思考了一会儿,裴玖眨了眨眼睛,被雾气笼罩的双眸变的发亮,他点了点头,发亮的眼睛目光变的坚定。
见小夫郎似是转过弯想通了,邢南提在嗓子眼的那口气舒出了一半,还有一半依旧提在那,是怕小夫郎过几日又钻牛角尖。
邢南亲了亲他,蜻蜓点水一触即逝,“我们回家。”
裴玖羞臊,惨白的脸上浮现两坨红晕,眼角鼻尖原先就被哭红了,这会儿一张脸红的跟煮熟的虾子一样,他强烈要求下地自个儿行走,邢南拗不过他,松手把他放稳。
深山还好,没多远就要到山脚下了,要是被路过的人看到一个汉子抱着哥小哥儿,要被人骂不知羞耻的。
邢南牵着他慢慢朝山下走去,走了几步裴玖捏了捏他的掌心小声问:“那他、他会怎么样?”
“有阿爹跟王三叔在,不会叫他好过的,你别再想了,出来许久,家里的小崽子没见着你该闹了。”
“咱们走快些,乐哥儿还好,小平安闹起来没人哄的住。”
提到家里的小崽子,裴玖便什么都顾不上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