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在山石隐蔽之处, 秦和瑟将锻造出的玻璃放在风口,为这个角落挡住风雪。
石碑熔炼出来的玻璃透明度没有问题,硬度达到标准, 可以说是非常完美, 十分符合秦和瑟的预期。
这些没问题了。
秦和瑟缩在玻璃后, 脱掉厚重的外袍, 靠着温暖的石碑烤火, 还顺便在上面架上小锅,煮了一锅肉粥。
“下一步呢?你有什么安排?”奥罗巴斯将石碑温度调低, 咕嘟冒泡的粥安静了下来:“冰湖附近的石碑动一下位置应该就可以利用, 但只有一个石碑的话,并不够用。”
“简单, 拆一个就好了。”秦和瑟囫囵吞下不太好喝的肉粥,烫的舌头发麻:“在仓库旁边有不少这种石碑, 再拆几个,搬过去就好了。”
“也好,这样还能顺便将石碑都改装一下。”奥罗巴斯刚要递上温水,秦和瑟就抓起一把雪, 像之前喝粥那样囫囵咬进嘴里。
“别!”
奥罗巴斯上手捏住了秦和瑟的下巴, 让嘴巴无法闭合;秦和瑟拧起眉头, 满是谴责地望着手的主人。
“这样可能会生病。”奥罗巴斯递上温水, 让水囊口对准了秦和瑟微张的嘴唇:“是你说的需要像凡人一样, 凡人可能获得的疾病, 你自然也需要预防。”
口腔中雪水与温热混杂,缓解着舌头的滚烫, 秦和瑟挑起眉头,对着奥罗巴斯翻出一个白眼, 但还是乖乖拿住水囊,舔舐着将温水一点点饮下。
手很快收回,下巴回归掌握,秦和瑟懒得和奥罗巴斯争辩,烦躁地哼了一声。
“你状态不太对,秦。”奥罗巴斯看着地上被扣出白印的石头,察觉到秦和瑟情绪的不对。
“……我知道。”秦和瑟注意到自己指头下被当做发泄物的石头,缓缓地顺畅自己的呼吸:“我只是……心情不太好。”
“越靠近这个天钉,我就越觉得烦躁。”秦和瑟拿起石头,恶狠狠地扔向了天钉的方向:“它里面蕴含的力量让我不太舒服。”
“就和虚界力,也就是深渊一样,但又不完全一样。”
“就是……深渊像是溺水,被沉进海洋的最深处,周围只有一片黑暗,和如同幻觉的呢喃。”
“但天钉的力量,就如同被扔到空气稀薄的高空,没有依仗和实物,自己马上就要被体内的气压爆开。”
呼吸被白雾具象,连绵的气息呼出,秦和瑟举起水囊,吨吨地灌了几口。
“我现在就觉得自己要炸了。”
石碑运作着,发出细微的嗡嗡声,油脂香所带来的点点烟火环绕在身边,奥罗巴斯掀起斗篷,将两人裹紧。
“舒服一点吗?”奥罗巴斯如之前那般,环住秦和瑟略显纤细的腰腹,两人依偎着,给予对方支撑。
“我觉得,你可能是不太适应天空岛的力量。”奥罗巴斯发动自己的糖罐技能,从角落里搜出两块糖。
“天钉上,是属于天空岛,或者是天理的力量。”奥罗巴斯拨开糖纸,是苹果味和樱花味的硬糖:“我已经习惯,所以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
见秦和瑟挑走了苹果,鉴于自己并不太喜欢花味,便重新扭上糖纸。
“你是外来之人,对于这些浓度过高的力量有不适应该正常;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秦和瑟咬碎糖果,苹果的酸与甜甜花的甜融合,相辅相成。
“让我缓缓,过一段时间就好。”秦和瑟对着石碑发呆,一点眼神都不想给天钉:“等睡一觉醒来,应该就差不多了。”
冷清的雪山之顶寂静无声,只有狂风的呼啸和煮水的咕嘟,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秦。”
“嗯?”
“你还记得你在诗会上讲的故事吗?”
“记得啊,你想听?”
奥罗巴斯轻轻“嗯”了一声,似是对疑问的肯定,又像是相恋之人之间的撒娇:“可以吗?”
“当然可以,反正现在还早。”望着还泛着一点白的天空,秦和瑟揉了揉微微发烫的耳朵,敛下眉眼。
“其实我为什么知道这个故事,就是因为,我也是这个故事的亲历者。”
“在格林坠入深渊的时候,我正好就在下面……”
……
外来的旅者行至深渊之下,望见坠落的碎石之间,格林如羽毛般飘摇的身影。
他将格林救下,并使用还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技术,赐予了他一颗由机械构成的心脏。
“我为旅者,亦是流浪之人。”
“我会在这个世界再行走十年,在这一段时间里,心脏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但,我也需要提醒你,迷路的孩子。”
旅者面对醒来的格林,指了指他心脏的位置。
“这颗心脏不属于这个时代,因此,它的能源也不是现在能寻找到的资源。”
“在这十年里,能源由我来提供,但当我离开这里,这颗心脏也将停止跳动。”
“所以,选择你的路吧,孩子。”
“十年,是你的末路,也是你的新生。”
此时的格林宛如失去脊柱的狼王,梦想化为泡影,群落腐烂成骨,只能浑浑噩噩地跟在旅者身后,随他一起在世间行走。
当梅林出现在敌军最前之时,格林就已经失去了他的城寨。
首领的位置不再属于他,推举的新领袖将他与他最后的拥护者赶至队伍的末尾,在最后一刻,为剩下的人寻找生机。
为了多数人的生命,他赌上了自己的一切,现在的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我……可以和您一起走吗?”
格林包裹在冰冷的绒布之中,望着给予他生命的“神”,眼中不再有光。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求您……带我走吧……”
之后的三年里,格林跟着旅者,见过了更多世间的苦难。
白日的教堂里,穷困的教徒无法交出供奉,只能向牧师献上自己的女儿,获得继续进入教堂礼拜的资格。
红月的斗场中,贵族挥洒着靓丽的宝石与金银,为了那高台上富贵之人的赏赐,人们相互啃咬厮杀,直至最后一个。
白日羡慕红月的自由与财富,红月渴望白日的平静与秩序。
不管在何处,没有人能逃过名为“底层”的苦难。
三年里,格林学习着旅者带来的知识,见证着人间的凡尘。
他明白了力量无法解决所有的事情,之前自己渴望的,没有信仰与压迫的地方,只是一个过于理想的海市蜃楼。
眼前的景色即使再绚烂,也不过是眼睛被海面的光芒欺骗,在脑海中幻化的影子。
一路兜兜转转,二人回到了城寨原本的地方。
枯焦的建筑被清理,一座专门为混血建立的教堂洁白如雪,白日的图案和天空的晴日一般,灼烧着格林的眼睛。
代表白日的圆环之下,瘦弱的牧师眼中是和太阳一样的炙热,他言语激动,向人们讲述了梅林的事迹:
梅林,或者说是奥古斯丁大人,白日最尊贵的教皇与红月卑贱的舞姬所生的孩子。
善良的教皇大人没有贱视奥古斯丁的血脉,而是将他留在白日圣堂,给予他优秀的教育和白日最纯净的祝福。
红月的血脉被淡化,奥古斯丁大人没有辜负教皇大人的期待,短短两年,奥古斯丁大人便带领烈阳骑,成为了红月的噩梦。
就在去年,奥古斯丁大人被教皇授予烈阳统骑之职,正式成为烈阳军真正的主人。
明白了吗!只要向白日献上自己的虔诚,白日便会净化血液中的污秽,让你获得新生!
牧师高举着教义,对所有混血者呼号着:
向白日献上虔诚,白日会净化你污秽的血脉。
获得新生。
台下一呼百应,混血者们随着牧师一起呼喊,他们眼中的渴望如同城寨燃起的大火,仿佛可以摧毁一切。
“旅者大人,您可否为我解惑?”
橘红爬上天空,夕阳将落,格林凝望着两国连绵的城墙,虔诚地发问:
“要这么做,才能给予所有人一处永恒的乐土。”
“很抱歉,我无法给予你答案。”旅者轻抚格林的头发,缓慢但坚定地摇了摇头。
“任何事物都在变化,连最简单的石头都尚且无法控制自己的形态,更何况复杂的人心?”
“就如同梅林,他为什么会‘背叛’?是为名?还是为利?”
“我可以告诉你,他是为了将你留下。”
格林不可置信地注视着旅者,似乎想从对方身上看出一丝玩笑的痕迹,但不同于往常地,旅者不再微笑。
“在你眼里,乐土是没有信仰,没有压迫,田地里满是收获的粮食,人们都拥有甜美的笑容。”
“但在他的眼里,乐土是让你与他一起,在白日的洗礼之下获得新生与祝福,并在洁白的宫殿之中,度过华美的余生。”
“人会追求心中永恒的乐土,但在这里,大部分人眼中的乐土,往往蕴含着他人的苦难。”
夕阳没入地平线,黑夜红月升起,星光将最后一点橘色驱逐,只留下深邃的黑。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孩子,但我可以为你指出一条道路。”
“既然现在,人们的苦难来自信仰下逐渐生长出的恶,却又无法脱离的话,那么为何不改变信仰本身,让它重新改造世界呢?”
微凉的风掠过山峰,扫起片片落叶,格林凝望着枯黄的叶,眼中再次映现出点点星光。
第二天,格林背着自己的行囊与满载知识的笔记,与旅者告别。
他向旅者请求更多的知识,旅者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我是异世之人,很多知识并不适合这里。”
“适用于这个世界的知识,需要你自己去探索与发现。”
旅者给予他一枚小小的如同白玉的戒指,将它贴在格林的胸膛;伴随着细密的摩擦声,戒指陷入银色的皮肤,化为流光融化进跳跃的心脏。
“这就是心脏的能源,我将它浓缩储存,会保障你的心脏七年的运转。”
“去吧,去践行你的想法吧。”
“剩下的路,该你自己走了。”
格林离开了边界,他去往红月,找到了自己九岁时,短暂停留的农家……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三年之后, 名为“真理教派”的信仰者出现在边界之河的源头:帕兰高原的群山之上。
他们信奉“人之理智与探索”;视日月交替为“自然规则”,化知识法律为“人之准绳”。
日月依“规则”而行走,知识从“规则”中获取。
日月并不能带来救赎, 唯有去探索自然之规则, 才能见证世间真理, 获得自然的馈赠。
起初, 红月与白日并没有理会。
看似深奥的教义实则十分空泛, 比起两国那厚重如砖的教典相比,实在过于瘦弱。
“一个偏远地区的贫民教派而已, 掀不起风浪。”
但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真理教派一年内,在国家之中迅速扩张。
等两国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时, “真理”之名已经传遍了整片大陆。
“你知道吗?在那无日无月的高原里,出现了一座城!”
自发前往春城, 寻求庇护者,无不向外者赞扬着春城的瑰丽与繁华,传唱教派的理智与自由。
消息似四散的飞鸽扩散,每一个人耳边, 都曾响起这看似虚无的传说:
“他们的城邦建立在高山之上, 满目皆是钢铁与行人, 白日与黑夜由人来建造, 巨大的锁链连接大地。”
“他们不需要信仰日月, 不需要背读教义, 只要去探寻自然之规则,遵守城邦之法律, 它便将庇护所有来者。”
自从,“春城”之名便伴随着真理教义, 一同出现在大陆的各个角落。
蜿蜒曲折的高山之巅,白雪覆盖之处,名为“春城”的独立城邦在陡峭岩石上建立。
旅者与格林再次相见时,已是五年之后。
“旅者先生。”
作为教派领袖,格林既是传教者,也是向所有人,传授“规则”的使者。
从旅者手中获取的知识,被格林整理成册,传授给了所有愿意参加建设的人民。
他的“学生”:其实只比他小五岁的格林·罗素恩,将在他离去后继承他的衣钵,将真理教派发扬光大。
格林将罗素恩带到旅者面前,他的眼神和格林一样,眼中闪烁着炙热。
“在这最后的两年,我并不知道,这条路可以走多久……”
宝蓝的教袍随意地包裹着格林略显瘦弱的身体,苍白的粉扑在眼下,遮住因疲惫而无法褪去的黑眼圈。
可当他的双眼向窗外的钢铁,与忙碌的行人望去时,火热的光芒灼烧着无尽的白雪。
“但是,我一定会尽我所能。”
巨大的灯塔高耸在群山之间,如格林眼眸般炙热的光从高塔点亮,供给着春城源源不断的热源。
意识到问题的两国不约而同地征集军队,开启北伐的征程。
在洁白的白日教堂之上,正值壮年的教皇已是满头枯槁的白发,他望着眼前长跪的奥古斯丁,向他轻轻摆手。
“过来,我的孩子。”
奥古斯丁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半跪在教皇面前,将眼中情绪尽数隐藏。
“我的孩子,之所以给予你北伐统帅之责,并不是因为,我希望你去和过去彻底断绝往来。”
“我知晓你的痛楚,也明白现在的处境,让你远走,并非良策。”
“但,我需要这么做。”
奥古斯丁猛然抬头,鲜红的眼眸倒映着教皇冷白的面容。
他希望这只是一个玩笑,可父亲抿紧的嘴唇告诉他,这并不是玩笑。
而是命令。
“奥古斯丁,我以白日教皇的至高身份,向你传达口谕。”
“此次北伐结束,无论结果如何,无论主城如何变化,都将与你再无任何瓜葛。”
“你将被永远驱逐出白日城,不许再踏入此地半步!”
“永远都不要回来。”
北伐之日,烈阳骑装载着厚重的轰城大炮浩荡出行,白日高悬于天,教皇高举权杖,为所有士兵与装备,镀上白日的祝福。
在所有白日城民众的目光下,奥古斯丁带领所有烈阳骑,远离了这座白日之城。
行至边界,红月的鬼魇军手持精良骑枪,以边界为对称,与烈阳军毫不避讳地相对同行。
在帕兰高原前,两军于河流的源头,所有武器面对着对方,空气里弥漫剑拔弩张的硝烟。
最终,因为一个红月士兵将帽子不小心扔到白日一侧的河岸上,一场过于平凡的战争再次开启。
可与以往不同,他们的开战的位置,是在春城的一座承重石壁上。
虽然对于春城影响并不大,但为了稳定,真理教派决定使出了自己的力量。
机械轰鸣作响,橘红的火焰燃起,烈风呼啸间,如利刃般纯银的铁鸢乘风飞行,在战争的上空,投下自己的阴影。
被白日祝福的巨炮变成废纸,受红月滋养的骑枪折断如木棍,毫无疑问的碾压降临在□□凡躯之上,将江河的源头染红。
两国最精良的部队被重创,鬼魇军近乎全灭,烈阳骑统骑奥古斯丁被捕,剩下的烈阳骑成为俘虏,被监禁在春城之中。
消息传回首都,两国高层动荡,人心惶惶。
红月皇室紧急压下消息,将所有敢议论此事的平民尽数斩杀。
白日民众在牧师的带领下,奔走白日城,向白日圣堂寻求答案。
为什么强大的军队,在白日如此宏大的祝福下,会败于一个无月无日的国家?
在一声声声讨中,红衣大主教韦恩行走到众人面前,一并扣押而来的,是被戴上镣铐的教皇。
不纯之血被冠以亵渎之罪,混血者背上所有过错,纵容者带上枷锁,跪倒在所有人面前。
无声者静默躲藏,狂信者嘶吼咆哮,要为这位曾给予他们恩惠与救赎的教皇,处以极刑。
巨大的透镜上升,白日光芒汇聚,炙烈的热点燃教皇身上单薄的囚服,融化瘦弱的血肉。
没有疼痛的嚎叫,也没有任何辩解,教皇凝望着高空洁白的日,轻声呢喃着奥古斯丁的名字,眼角落下清泪。
“腐朽的信仰……无法给任何人……带来救赎……”
“任何人……都不能……”
于此同时,遥远的春城,格林将迟来的信件阅读完毕,炉火卷起纸页,信化为灰烬,消失在上涌的烟道之中。
随着信一起送到这里的,是一顶由各种瑰丽宝石构成的桂冠,和一柄洁白却冰冷的权杖。
教皇明白自己的命运。
这场不会有胜利的征程,必须要有一个人去承担怒火。
白日已经烂进了心里,参天大树只是糜烂的空壳,任何人想要去补,最终都会成为蛀虫的食粮。
要救这个国家,只有外界的冲击,才有可能为白日带来一线生机。
“领袖。”罗素恩望着火炉里飞扬的灰尘,眼中是不解的情绪。
“您为何放奥古斯丁离开?您为什么觉得他会回来呢?”
桂冠上宝石倒映着格林纯净的蓝色眼眸,他敛下眉眼,将情绪压在心底。
“他会回来的。”
“他已经无处可去了。”
台下,所有人都被这灼眼的光芒偏移了眼,阴暗的角落中,奥古斯丁目视着教皇的陨落,消失在黑暗之中。
一场战争突兀地结束了,余波汹涌地拍打在两国的城墙上,古老的石块动摇,岌岌可危。
在白日,矛盾的转移非常有效。
这里不再接纳混血,但不是驱逐或斩杀,而是如同教皇那般,被绑上燃烧的刑架。
在红月,皇城的消息被顺利压下。
宫宴载歌载舞,皇帝大手一挥,新的鬼魇将再次成立,远征不会停止,军队无情地收缴着民间的谷物,用于军队的补给。
矛盾被发酵,被激化,只剩下一颗小小的火星,便可点燃世界。
白日的小村庄里,混血青年挣脱被钉死在刑架的手,浴血的木棍被浇灭了火焰,直插在“纯血”之民的胸膛。
红月的军营,军官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没有了生息的女孩扔进杂草,眼中的蔑视还未传达进其父亲的眼中,滚烫液体便浸染了纯黑的军服。
暴乱发生了,如燎原星火,将两国国家同时点燃。
时机已至,格林借此机会,春城的势力潜入暴民之中,加入了这场混乱。
铁鸢翱翔于天,装上火药的火铳平举,让没有任何战斗基础的平民,战胜了最精良的步兵。
知识的力量是可怕的。
巨大的后坐力震痛了手臂,在颤抖之中,人将火药塞进铳,眼中是必胜的光芒。
但祂并不高高在上。
祂可为人所用。
真理教派迅速壮大,领土逐渐扩产,蚕食着两国不再掌握的土地。
转眼间,“凡民事变”与“混血事变”融合升级,名为“真理教扩张”的战争结束,再望向这片大地,已经有一半归入春城。
春城也不再是春城,而是成为了国家的首都。
属于真理教派,不再追求纯粹信仰的国家。
格林二十八岁那年,律法之国正式成立。
“生日”的那一天,格林手捧领袖肩章,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为他的学生格林·罗素恩授予领袖身份。
风雪之中,“太阳”高悬于天空,铁鸢划过天际,留下五颜六色的拖尾。
格林的卧室里,他望着这片他生活了七年,由他一手建立的城市,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十年了。
我该走了。
旅者来到格林面前,向他辞行。
“格林,如果有未来,你希望做什么呢?”咖啡的香气弥漫在空旷的客厅,旅者加上一块糖,宛如闲聊。
“如果有未来的话……”
格林抚摸着胸前荣誉领袖的奖章,苦涩一笑。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讨一个闲职,能安静悠闲地度过余生。”
“我也没什么欲望,只希望我投胎的时候,能看到国家欣欣向荣。”
“我相信他们,一定会走地更好的。”
浓厚的咖啡饮下,旅者看向窗外的灰白,轻声呢喃:
“我要走了。”
“作为你过去三年的老师,给你一份毕业礼物吧。”
格林有些莫名地看着旅者,还未有所反应,眼前便被漆黑吞没。
比夜空还要深邃的黑将他包裹,点点星光闪耀,在面前构成一条柔软的路。
“既然想去见证未来,就去亲眼看看吧。”
“还要,感谢你的咖啡。”
第一百一十三章
简易的帐篷搭建在无风的角落, 秦和瑟铺好两人的睡袋,哧溜钻进了新睡袋里。
之前秦和瑟的睡袋留给了艾德立;在睡过秦和瑟的睡袋后,艾德立就缩回了自己略显单薄的睡袋里。
在下面修整的时候, 秦和瑟利用狩猎剩下的皮草, 缝了一个新的睡袋。
本来是要给艾德立的, 但这孩子说什么也不愿意接, 到不是对于旧物有留恋, 而是单纯觉得不值。
他并没有付出过什么,这份恩惠过于贵重。
最后秦和瑟也没办法, 就送了艾德立点皮草, 让他自己缝补,而这个新睡袋则留给自己用。
秦和瑟在温暖的睡袋里翻个身, 往望着帐篷橘色的顶,眼神逐渐迷离。
和奥罗巴斯近距离接触后, 对于天钉力量的适应明显要好了很多,至少不再如之前那般烦躁。
奥罗巴斯也进了帐篷,封好门帘和防雪顶,缩进睡袋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鬼哭狼嚎的风声依旧震耳, 已经有些适应的秦和瑟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往睡袋里缩了缩。
困, 睡了。
眼皮刚刚合拢, 秦和瑟便听到了奥罗巴斯的呼唤, 蛄蛹着露出脑袋, 看见了奥罗巴斯眼中闪烁的星光。
“秦,我有一个问题。”奥罗巴斯微微转身, 与秦和瑟对视:“你故事里的梅林,是男性对吧?”
“是啊。”秦和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有什么问题吗?”
“可你说过, 两人相爱着,但最后却因为理想而分道扬镳。”奥罗巴斯敛下眼眸,似乎在斟酌语言。
“你是在疑问,为什么两个男人会相爱吧?”
奥罗巴斯猛然对望,淡棕色的眼眸里,是果然如此的了然。
“这没什么,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祂的性别重要吗?”
“但……”奥罗巴斯并不理解:“同性之间无法繁衍后代,走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
“你自己说的,繁衍需要异性。”秦和瑟钻出睡袋,支起脑袋低头俯视着身旁的奥罗巴斯,眼中是温和的笑意。
“繁衍需要,但爱不需要。”
“你可以爱男人,女人,可以是这片雪山,这个帐篷,也可以是窗外一片雪花。”
“爱是干净且自由的,任何事物都是如此。”
“只是我们在爱的时候,会不自觉地被凡尘俗世所束缚,从而忽略这件事而已。”
奥罗巴斯凝视着秦和瑟眼中的点点星光,宛如清澈的夜空,瑰丽而绚烂。
“你认为爱不该被凡尘束缚?”
“这到也不是。”秦和瑟想了想,缓缓地摇头道:“我虽然有爱的自由,但也有身为人的原则和责任。”
“规则的制定是为了保障大部分人的权益,责任的形成是为了限制人的恶念与逃避。”
“就像我如果爱上一个男人,选择与他度过一生,我就不该还在与他相处的时候,为了繁衍去与另一个女性结婚。”
“爱是无罪的,但人是。”
“……”
帐篷随着气压的变化微微隆起,又慢慢落下,秦和瑟似乎想起什么,瞳孔失去焦距,意识开起小差。
“你是这么想的吗……”如血的蛇瞳随着秦和瑟一起微微涣散,他转而目视睡袋上露出的一小片毛绒,选择将话题转移。
“那……你是怎么分辨你的爱?”
“这个吗……”秦和瑟挑起眉头,挠了挠下巴:“我当时在原世界的时候,在一次契机里偶然发现,我似乎对于男性更加感兴趣,后来接触了一些有好感的男生后,才确定了自己的性向。”
“性向是什么?”
“性向简单点就是你在伴侣的选择上是男是女。”石碑的火力很足,秦和瑟撑的有些累了,选择趴了下来:“之前我明确了我的性向,但之后又经历了很多事,所以也不太清楚我现在的状态。”
“不过应该是没什么变化的,毕竟之前都比较忙,根本考虑不到这方面的事情。”
秦和瑟打起哈欠,眼角带起一颗水光。
“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我就睡觉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奥罗巴斯挪了挪身子,让自己的头完全露出睡袋。
“可以问问,性向是怎么确定的吗?”
啊?
秦和瑟瞬间来了精神,他猛然转过头,看着奥罗巴斯茫然的双眼,眉眼闪过一丝狡黠。
“这个啊……很简单。”
秦和瑟将将缩回的身体再次挪出,手指间变戏法一般出现两本没有封面的书。
书籍精准一投,奥罗巴斯伸手接住,脸上的疑问只增不减。
“这两本书里,是一些很简单的,属于‘那方面’的知识。”秦和瑟抿起嘴唇,努力抑制自己的嘴角。
“你先简单看看这两本书,告诉我那本你更感兴趣一点。”
奥罗巴斯翻开书籍,夸张的文字与艳丽的色彩跳跃在纸间,只是一眼,耳边似乎就响起缠绵悱恻的呼吸,粘稠的爱语冲击着这位“纯情”的前魔神,让他立刻合上了书籍。
“这……这是什么?”奥罗巴斯结巴起来,呲溜一下子躲进睡袋里,手中书籍像是着了火,被他近乎甩在地上。
“这只是一些‘基础’知识啊。”秦和瑟嘴角扬起,笑的格外放肆:“放心,里面真的只是‘基础’,还没到进阶的程度呢。”
“是你自己要知道的,跟我可没关系。”秦和瑟丝毫没有“调戏”良家妇“男”的罪恶感,暗戳戳地捣了捣缩进睡袋里逃避的奥罗巴斯,提醒道:“怎么样?有什么感觉?”
“……”
睡袋蛄蛹了两下,在定住身体五秒后,奥罗巴斯露出看似正常的面庞。
他努力平静自己的心绪,但耳朵的血色还未褪下,泛起的红晕让原本清冷严肃的大蛇变得可口了起来。
不对,我在想什么?
牙根泛起痒意,心底涌出一份啃咬的冲动,秦和瑟感觉有些不对,赶紧将目光移开。
“方便分享不?”心中涌起躁动,秦和瑟压下突如其来的异样,似乎还是那副玩笑的模样:“说说,有什么感受?”
“……我还没怎么看……”
奥罗巴斯似是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宛如英勇就义一般,再次拿起那两本书。
“我再看看,一会告诉你。”
好坚定的意志!
书页翻开,奥罗巴斯眼神犀利,如同在生啃一本从未见过的论文一般,皱着眉头仔细分析起来。
“这个……如果人类要做这个动作,会很消耗体力。”
“言语过激,表情生硬,他似乎并不满意,但还是选择继续,并不像是相恋的人。”
“这个段太生硬,故意制造转折,苍白了一些……”
一个个锐评从奥罗巴斯嘴中吐出,他似乎进入了状态,吐槽得越来越起劲,甚至拿起一只笔,开始在书上写写画画。
秦和瑟见重点已经跑偏,赶紧阻止了大蛇的“挑刺”,将话题带回到原来的地方。
“先别急着修改,咱们还没问完呢。”秦和瑟将书抽走,直视着奥罗巴斯的眼眸,问道:
“在看这两本书的时候,你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吗?比如那种……心脏被敲了一下的那种?”
奥罗巴斯思考片刻,说道:“在一开始看到的时候,有些惊讶,所以心脏确实有些反应。”
“但在后面就没什么了。”
当然!你真拿它当学术课本了,怎么可能有除了学习以外的想法?
“……那一开始的感觉怎么样?”秦和瑟悄悄撇了撇嘴,细问道:“就是你刚看着两本书里的内容时,有什么感觉?”
“就……有点惊讶,第一次直观感受这一部分。”奥罗巴斯说起此事,耳朵的红更加饱满:“有点被吓到,但再细想过后,也就没什么想法了。”
“什么都没有?”
“想纠正一下原文和图片算吗?”
“……”
算个嘚!
“从目前看来,情况不明。”秦和瑟非常“严肃”地分析起来:“你对于那方面没有欲望,所以不太好判断。”
“不过!”秦和瑟声调骤然拔高,让奥罗巴斯的视线重新回归自己:“我大胆猜测,你八成是双。”
“双?什么意思?”
“这个吗……等以后你找到另一半的时候,我再告诉你。”秦和瑟打出一个长长的哈欠,转过身缩进了温暖的睡袋里:“先不聊了,我困了。”
“晚安,明天见。”
“晚安。”
“对了,这两本书就送你了。”在睡梦朦胧间,秦和瑟说了一声:“你想看就看吧,以后会用到的。”
“晚安。”
“嗯。”
奥罗巴斯轻声回应了他,随着意识的昏沉,秦和瑟渐渐进入了睡眠,清浅的呼吸蒙在皮草中,但也逃不过奥罗巴斯的耳朵。
当他真正感觉到秦和瑟的意识已经沉眠的时候,大蛇直接变回了蛇形,钻出了温暖的睡袋,让寒冷将翻涌的热意压下。
他不敢告诉他,在翻阅两本书之后,他的脑海浮现出的不可为之描绘的画面。
这是不可饶恕的冒犯与僭越。
“我这是怎么了?”
缩为蛇形的奥罗巴斯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龌龊的想法。
秦和瑟是自己的朋友,怎么能对朋友做这些事情?
幸好苗头刚起,奥罗巴斯就将此想法压进最深处,没有让秦和瑟察觉到异常。
不然……他应该无法再待在他身边了吧……
银色的长蛇蜷缩在睡袋之间,呼啸的狂风与对方清浅的呼吸融合在一起,莫名感觉到一种温暖的宁静。
困倦浮现脑中,杂念逐渐飘远,奥罗巴斯闭上眼,随着呼吸潜入安眠。
第一百一十四章
冰雪漫天之地, 无风无雪,银白的新枝伫立在山谷之中,幼嫩的树枝瑟缩着, 在苦寒之地顽强生长。
秦和瑟望着眼前陌生的环境, 耳边不再有风, 脚下的白没有温度, 像是走在一片珊瑚绒之上。
这里是一场梦, 一场由他人构建的梦境。
“您好。”
秦和瑟微微躬身,眼前的树轻轻摇晃着并不饱满的树枝, 像是一个小心的回礼。
“您找我, 是有什么事吗?”
零散的树叶沙沙作响,单薄的摩擦声中, 朦胧言语回响在耳边,传达出祂的意愿。
“您希望我帮助您再次恢复生机?”
树枝似是随风上下摇摆, 一片淡蓝的树叶落下,飘入秦和瑟的掌心。
树叶如冰雪般融化在温热的手掌,这份馈赠来的过于迅速,没有给秦和瑟拒绝的机会。
“……我知道您很急切……”秦和瑟看着泛起微蓝的手, 有些无奈:“但是您似乎还没告诉我, 我该如何救您, 我又能不能办到。”
“就这么将报酬交给我, 似乎有些欠妥当。”
枝丫窸窸窣窣地摇摆, 朦胧的话语再次出现, 祂的请求并不困难,但却让秦和瑟感到奇怪。
“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秦和瑟再三确认, 而树枝随着秦和瑟的问话,一遍一遍地挥舞。
祂确定要这么做。
“……我明白了。”
秦和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向着洁白的新生枝杈,郑重地低下头颅。
“我会完成委托的。”
……
黑蒙蒙变成了灰蒙蒙,天有了些许光亮,在半梦半醒间,秦和瑟感到胸口的异样,翻了个身。
一声轻巧的“咚”声传来,秦和瑟拧着眉头,努力运转着还不算清醒的脑壳,瞅了一眼睡袋外的动静。
银色长蛇摔在睡袋旁,如宝石般的眼睛神色迷离,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长蛇感觉到秦和瑟的注意,抬起眼睛和他对视。
“?”
秦和瑟很疑惑,不管是奥罗巴斯突然出现在他旁边这件事,还是大蛇闲着没事干变成蛇这件事,都让秦和瑟感到困惑。
“奥罗巴斯?”
秦和瑟上手戳了戳脑袋,还是软的,有呼吸,没死。
算了,不管了。
秦和瑟一个翻身,将睡袋里的被子裹紧,迷迷蒙蒙地睡起了回笼觉。
很快,奥罗巴斯从混沌的状态中清醒,他看了看睡着的秦和瑟,默默爬回了自己的睡袋里,变回人型。
奥罗巴斯望着已经泛白的帐篷顶,原本被寒冷压下的火热血液再次上涌,但这次不是因为那两本书,只是有些不好意思。
太尴尬了。
奥罗巴斯转过头,从睡袋支起的边缘上,看到了秦和瑟安静的睡颜。
他很喜欢看秦和瑟现在这样,慵懒之中带着些许散漫,像是不修边幅的小猫,没心没肺地躺在你的身边呼噜。
有点想摸。
奥罗巴斯好歹曾经是一国之君,自制力还算不错,于是手指刚刚接触到对方柔软的白发,便立刻收回,当做无事发生。
我还是起床做饭吧。
天大亮,秦和瑟揉着惺忪睡眼,随意地披着外袍,钻出帐篷。
周围的积雪在石碑的烘烤下化成一层冰壁,原本开放的空间生成一片相对封闭且温暖的冰屋,气温也不再寒冷,已经到了可以卸下裘服的程度。
晨起的秦和瑟感到些许燥热,便将外袍敞开着,散散奔涌的血液带来的热量。
锅里还是炖着一如既往的蔬菜汤,但因为海拔问题,温度不够,有些煮不熟,只能泡上肉干,烫上风干的蔬菜。
汤虽然不如之前好喝,但好歹可以下咽。
奥罗巴斯搅动着锅中起起伏伏的菜叶,眼睛虽然目视着前方,但眼神空洞,心不在焉。
感受到秦和瑟的接近,莫名呆滞的眼神飘荡,落到了秦和瑟松散的外袍上。
“你不冷吗?”见秦和瑟此等“清凉”的装束,没忍住站起身来,帮他拢了拢衣服:“虽然有石碑,但温度还是低,衣服要记得穿好。”
“放心,只是散散热气,一会就穿。”秦和瑟打起哈哈,随意地伸出手,把衣领拉开一点:“我有分寸,不会着凉的。”
手刚刚放上衣领,就被另一只滚烫的手按住;奥罗巴斯眼神坚定,格外严肃,似乎这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一般。
“不行。”奥罗巴斯头摇成波浪鼓:“你自己说的模仿普通人类旅行,普通人类这么做,一定会因为冷热交替而感冒。”
外袍将秦和瑟完全裹住,领口的绳子被奥罗巴斯打上结实的节,一丝风都漏不到衣服里面。
“是你自己说的,说话算话。”
……淦。
“行行行,我穿着就是了。”
秦和瑟无奈地裹着厚重的衣服,和奥罗巴斯一起坐在石碑前,望着咕嘟冒泡的汤,悄悄撇了撇嘴。
当时只是为了赶走奥罗巴斯,才把话说这里重,结果这蛇还真信了。
虽然也算不上影响,但被当成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弱鸡看待,还是有些……
爽!
奥罗巴斯堪称全方位无死角的照顾让人非常舒适,比如现在,秦和瑟喝着汤,烤着火,等汤慢悠悠喝完之后,基本该收拾的就已经收拾完了,只剩下一些人类可以做的“小活”。
装备收拾完毕,看着眼前还有些距离的山顶,秦和瑟将石碑熄灭,告诉奥罗巴斯计划有变。
“我们要下去一趟。”秦和瑟抚摸着胸口被保护的严严实实的种子袋,告诉了奥罗巴斯自己的梦境。
手心的蓝若隐若现,构成一片叶子繁杂的脉络,秦和瑟轻轻一捻,一片和蓝色的叶子出现在手心。
叶子呈半透明状,似乎没有实体,只是柔弱的光点汇聚的幻象。
“先去找银白古树的新枝。”
树叶像是听懂了秦和瑟的话,悠然飘起,在狂风中优雅地打个旋,慢悠悠地往山下飘去。
“咱们的温室要来一个新成员。”
……
从原路下了山,等在原地的艾德立开心地飞奔而来,给了两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关于如何解释两人对于石碑的改造,秦和瑟早就准备好了“理由”。
提前做旧的图纸被展示在艾德立面前,秦和瑟“兴奋”地和艾德立分享自己的发现,并当着艾德立的面,改造了一座石碑。
功劳被顺理成章地推给了旧都的人民,两人也暂时包住了自己马甲,带上艾德立一起,随着树叶继续往深入。
树叶被蒙上欺骗,艾德立并没有察觉,只是每次不经意经过叶子的时候,都会感觉到一份温柔的暖意轻轻抚过。
这份暖意很渺小,却又十分让人在意,艾德立试图寻找过,但结果可想而知。
秦和瑟想过告诉艾德立树叶的事情,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三人顺着道路下坡,比起另一边的险恶陡峭,这边的坡度更加柔和,气候也不像之前那般恶劣,有不少树木在此生长,为弱小的生灵提供庇护。
三人一路走走停停,随着树叶的引路,往山下走去。
……
在离开旧都的第三天,天公作美,雪山再次迎来晴天。
艾德立在两人每天的“话语轰炸”下,已经可以算是正常说话的水平。
能好好说话的艾德立明显要活泼不少,不再如之前那般诚惶诚恐,仿佛一个失误,秦和瑟两人就会将他抛弃。
艾德立想过,即使遇到的人并不想帮他,在他恢复之后就让他离开,他也不会离开。
他已经受够一个人在冻原生存的痛苦了;只要让他随行,不再抛弃他,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可没想到,命运居然如此眷顾,让他遇到了秦先生和奥先生。
奥先生看起来严肃,但为人和善,还有一些倔强;在保护秦先生健康这件事上,十分上心。
而秦先生,如果不是见过神明那伟岸的身姿,艾德立都要认为先生是一位行走与雪山的神灵。
他不想用自己贫瘠的语言去赞美他,只希望自己的努力和帮助,能让他留在秦先生身边久一点。
即使未来会有离别。
眼前出现一片开阔地,艾德立撒欢一般,咻的一下蹿了出去,积雪被扬起,在风中到处乱飞。
“先生我去探路!”
“跑慢点!”
虽然周围确实没什么危险,但见着在雪地里瞬间窜的没影,满是冲劲的艾德立,秦和瑟还是忍不住感慨:
“年轻真好。”
秦和瑟看着满是活力的艾德立,故作老态地叹出一口气。
“你并不年长。”奥罗巴斯“安慰”道:“只是对于凡人而言,你应该算是祖……辈一辈的人而已。”
我知道你要说祖宗,别掩饰了。
“心理年龄看的不是年岁,是阅历和心态。”秦和瑟踩着艾德立踢出来的一条雪中小道,倔强地回嘴道:“我就算老到比这提瓦特都大,我也是青年人。”
“我才不会老。”
“嗯,你不会。”
奥罗巴斯语气认真又敷衍,秦和瑟没忍住挑了挑眉头,决定暂时不和这条蛇多废话。
还是先去找树吧。
两人顺着小道行走,在坚冰伫立的地方,看到了呆愣在原地的艾德立。
“先……先生……”
艾德立瞳孔地震,满是惊愕与敬畏,攥紧在冰柱上的手滚烫通红,让坚冰也随之融化。
“这里……这里有绿地……”
坚冰之中,没有外界寒冷的雪花,绿草顽强地生长着,簇拥着一棵幼小的洁白新树。
这便是银白古树的新生枝杈,最终,祂还是没能在这冰雪中真正成长。
而现在,祂需要一场新生。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夜晚, 艾德立在睡梦中苏醒,大脑一片昏沉。
这是……怎么了?
艾德立模糊之间望向睡袋之外,改装完好的石碑散发着温暖的热, 让帐篷里温暖如春。
三个睡袋并排放置, 在他的脚边, 放着一大包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事物。
这是什么?
另外两个睡袋里只有一个是有人的, 奥先生缩紧在睡袋里, 没有看清面容。
石碑的光映出一个人的背影,秦先生并没有睡觉, 而是守在石碑旁, 为自己与奥先生守夜。
时间过的好快啊……
怎么对今天没有印象?
艾德立茫然地敲打脑壳,混乱的画面交织缠绕, 却找不清顺序与源头。
太阳穴突突地跳,艾德立无法入睡, 只能选择起床,出了帐篷,和秦先生做在了一起。
一块石板放在膝盖上,秦和瑟垫着还算平滑的石板, 在一个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怎么了?不舒服?”秦和瑟见艾德立精神不好, 便从口袋里搜刮出一颗糖, 送给了他:“可能是海拔问题, 你还没有缓过来, 吃颗糖放松一下。”
“谢谢秦先生。”
坚硬的糖块在口腔中翻滚, 带着鲜花香味的糖果在口中化开,太阳穴的疼痛有了些许缓解, 心情也不再烦躁。
“先生,今天过的好快啊。”艾德立烤着火, 梳理着白天的见闻:“感觉没干什么事,就已经晚上了。”
“有吗?我反而觉得今天很充实呢。”
笔与纸摩擦产生沙沙细响,秦和瑟将自己的本子轻轻放下,摸了摸胸口的种子袋。
“我们遇到了‘祂’,还记得吗?”
“‘祂’向我们寻求帮助,为‘祂’寻找一个新家。”
又一份古旧的图纸拿出,摊开在石板上,上面记录了名为“温室”这一建筑的构造方式,是“祂”为自己寻找的新家。
“在我们的原驻地,有一片冰湖,非常适合搭建温室。”
见艾德立有些茫然,秦和瑟亮出手心蓝色的徽记,提醒道:“你忘了?‘祂’给予我们不畏严寒的能力,委托便是搭建温室,助‘祂’顺利生长。”
艾德立抬起手,手心的蓝与秦和瑟如出一辙,只是在细微纹理之间,有着些许不同。
他突然想起,之前在帐篷里看到的那包大物,就是被严密保护起来的,“祂”最强壮的枝叶。
“为了早一点将枝杈种下,我们一路疾走,已经走了约三分之一的路程。”
秦和瑟将图纸卷起,小心地放回行囊之中:“再走两天左右,我们就能到冰湖,准备搭建温室了。”
“是嗷……”有了秦和瑟的提醒,记忆重新串联了起来,艾德立挠了挠头,憨厚一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有些迷糊,对不起啊。”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秦和瑟揉了揉艾德立的太阳穴,微凉的手指刮过眼眶,头疼慢慢缓和,到最后消失无踪。
作为感谢,艾德立主动帮秦和瑟承担了守夜的指责,在半推半就下,将秦先生推进了帐篷。
门帘降下,感知的触角落在艾德立身上,见他确实没有别的问题后,秦和瑟放下悬起来的心,钻进了睡袋里,
其实在艾德立见到古树之后,就因为近距离接触地脉力而昏迷,秦和瑟便顺水推舟,用“欺骗”编织了艾德立的记忆。
秦和瑟与古树的交易十分简单:将温室扩大,并让新枝在温室中生长。
古树并不需要那种精密性高,封闭性好的温室,只需要在建成之后,可以减弱寒风与过于冰冷的温度。
这并不难,也不需要人长期留守,所以秦和瑟答应了古树的请求,将整个嫁接枝杈全部挖走。
在古树离开土地的一瞬间,原本青色的草地瞬间枯萎,即使坚冰将此地严防死守,也抵挡不住过于狂躁的狂风与低温。
用保温的皮毛将古树包裹,秦和瑟便和扛着艾德立的奥罗巴斯一起,往另一条通向冰湖了路狂奔。
虽说是狂奔,但距离也不算太离谱,毕竟在艾德立面前,马甲还是打算穿着的,
一夜无梦,天还未大亮,三人便继续上路。
在第三天傍晚,三人赶在了太阳落山之前,到达了冰湖旁的驻地。
之前给小狐狸准备在火堆里的篝火并没有熄灭,暖烘烘的热扑面而来,一些蔬果烘在篝火旁的石头上,已经干成了果干。
感知到有人来到,毛毛带着自己的孩子,躲在黑暗里,警惕地观察着来者。
“毛毛!”秦和瑟蹲下身,向着躲在石头后面的小狐狸们敞开怀抱:“小酸小甜小苦小辣小咸,我回来啦!”
听见熟悉的呼唤,六只白色小闪电带着身后扬起的尘土,咻想一下冲进了秦和瑟的怀里。
奥罗巴斯已经习以为常,但第一次见此奇景的艾德立立马瞪大的双眼,看着这些明显通晓人性的小狐狸们,震惊溢于言表。
尤其是艾德立在观察它们的时候,这些小狐狸也在观察着艾德立,眼中是如同孩童般的戒备与好奇,简直和那些小孩子一模一样。
这……
“艾德立,要来抱抱吗?”
“啊?”
秦和瑟仰起头,看着发呆的艾德立,像是没有读出他眼中的惊诧一样,将小甜抱了过来。
“我看你一直在看它们,应该是想抱抱它们吧?”捧在手中的小甜被递出,秦和瑟笑的人畜无害,仿佛并不在意艾德立的僵硬。
小甜很乖,眼中虽然有疑惑,却没有闹腾,探出头闻了闻艾德立的气息,在秦和瑟手心呆坐。
艾德立并不明白对方的用意;作为喜爱狩猎的人,在他眼里,狐狸是猎物,是会被箭贯穿皮肉的食物。
呼吸变得急促,胸口起伏变快,艾德立望着幼小的狐狸,问道:“秦先生……您为何要把它交给我?”
“并不是交给你,只是希望你摸一下而已。”秦和瑟不再为难他,将小甜放在地上,让他自己跑。
“等以后我们离开,他们就会是你的朋友,早点了解也是好的。”
“可是……”艾德立咬起嘴唇,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如果和它们成为朋友,我们该如何狩猎?”
“我们狩猎它们的同族,却又要和它们成为朋友,这……”
“为什么不能?”
艾德立抬起头,面前的秦先生变得陌生,眼神中蕴藏的温和变成了冷漠,让他不由自主起了疙瘩。
“人尚且会因为亲疏有别,对陌生之人穷尽恶意与算计,对于一群狐狸,怎么还有所不同了?”
“我亲近它们,所以我不会伤害它们,但对于那些我只见过,甚至没有见过的狐狸,我为什么要为它们放弃我自己的生存?”
“我并不是圣人,艾德立。”秦和瑟似乎还是原来那副温柔的模样,他用平静地话语,说出了堪称刺耳的言语:
“我需要吃饭,需要娱乐,需要有人陪伴,如果这需要建立在他人的牺牲上,我一定会选择将至投放到我不曾见识的角落。”
“至于会不会有什么影响?这并不在我考虑范围内。”
艾德立默默地低下头,在秦和瑟脚边徘徊的小酸和小苦互相轻咬着耳朵,不知是他们不懂,还是并不在意。
“那如果未来有一天,它们知道了这些,选择向你报仇,你该怎么办?”
“自然是接受。”
艾德立抬起头,但此时的秦和瑟已经转过身,向着煮锅走去。
“这是我的选择,它的未来发展自然也会有我的责任。”
“既然我必须这么做,那么我也不该逃避它的后果。”
第一百一十六章
秦和瑟离开后, 艾德立看着在脚下打转的小甜和小酸,十分手足无措。
他一时还是有些无法接受秦先生的理论,对于这些过于幼小的生命, 只能紧抿着嘴唇, 一动不动。
柔软的狐狸尾巴时不时扫到他的裤腿上, 松软的皮毛被挤压变形, 又瞬间回弹, 变回原本圆润的形状。
要摸摸吗?
艾德立小心地蹲下,还在玩闹的小狐狸瞧了一眼举止“怪异”的大哥哥, 又重新在地里打起了滚。
在踌躇之间, 艾德立伸出手指,将自己的气息, 递到了小狐狸的面前。
小甜已经闻过,只是走流程一般随便闻了闻, 便蹭到艾德立的脚边,玩起了裤子。
小酸第一次正式感知这份气息,耸着鼻子,对着艾德立的食指左闻闻, 右探探, 最后似乎是确认了他的无害, 转过头舔起了自己的毛皮。
艾德立明白了它们对自己的接纳, 在犹豫之间, 将手心放在了小酸的背上。
洁白的小狐狸被养的极好, 皮毛顺滑油亮,滚烫的生命力在皮肤下奔涌, 像一个移动火炉一般。
顺着脊背,艾德立顺滑地摸下尾根, 在不知从何而来的肌肉记忆里,捏了一把。
这一捏很轻,小酸对于眼前人类的“毛手毛脚”非常不满,“嘤”着一声,轻轻咬了一口在尾巴上作乱的手。
只是一个警告一般的提醒,小小的尖牙才刚刚触及皮肤,便在小酸不满的眼神中收回,留给艾德立一手的口水。
艾德立收到了警告,见小酸并不想理他,便将视线转到了还在脚边的小甜。
小甜在裤脚旁自娱自乐,玩的很嗨,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一人一兽的互动,而是毫不意外地扯到了一个线头,在线里面滚成了一团。
小甜是一个自来熟,见到艾德立的目光,垂着舌头,对着高大的人类来了一个憨憨的笑。
艾德立周围的气氛逐渐快活,秦和瑟缩在篝火旁,看着这其乐融融的场面非常满意。
“你有意引导他去接受它们。”
奥罗巴斯刚铺完睡袋从帐篷里出来,一转眼便看到艾德立抱起了小甜,帮她把缠在身上的毛线去掉。
“当然,不然一个人的日子很难熬的。”秦和瑟往篝火里添了一块柴,火焰大了一圈:“这孩子太容易共情,如果不‘改变’一下,等我们离开以后,过不了多久就会崩溃。”
“他的想法很单纯,却很容易钻牛角尖。”
“但你不必贬低自己。”奥罗巴斯接过铁勺,一并接管了掌厨“大责”:“你可以和他明说,没有必要将自己说的如此卑劣。”
“只是事实而已,这又什么不能说的?”秦和瑟摸了摸跳上膝盖的毛毛,顺着脊背感受皮毛的顺滑:“而且这孩子对我的滤镜太大了,需要打破一下。”
“滤镜是什么?”
“就是对他人有一些过于美好的自我想象,而下意识忽视了一些事情。”秦先生捏住毛毛毛茸茸的尾巴,拿她举起例子:
“就比如说:毛毛现在是一只有了灵智的狐狸。”
“你放大了她拥有灵智,会听懂人话这件事,而故意淡化或者忽视,毛毛是一只狐狸。”
“也就是自我欺骗?”奥罗巴斯给毛毛闻了闻自己的手指,经过允许后,挠起了她的下巴。
“也不算,更多算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副作用吧。”秦和瑟将毛毛放下,拍走了差点挠到他胳膊的手。
“毕竟之前我们救了他,还给予了他很多帮助,他为了回报,也是相信我们,选择无条件跟随。”
“但这么做,会渐渐弱化他‘自我’的存在。”
“如果我再邪恶一点,打压他,PUA他,让他完全忽视自己,那艾德立将不再是艾德立,而是一个属于我的附庸,一个为我所用的‘工具’。”
“即使我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但为了防止未来可能出现相同的情况,我需要做一些‘预防针’。”
“让他认识到我的‘不完美’,学会质疑或者自己行动,这就是第一步。”
“你看,不仅做了警示,还让小艾德立尝试接受了毛毛他们,多完美的安排?”
“……”
奥罗巴斯翻搅着锅中软烂的肉块,香味弥漫,这本该让人感到愉悦,心底却没有来由地冒出一丝烦躁。
可以不这样的……
奥罗巴斯将烦躁忽视,开启了和以前一样的问答环节。
“PUA是什么?”
“这个……有点复杂,且听我细细道来……”
秦和瑟为奥罗巴斯做了充足的科普,艾德立也暂时放下心中的结,选择与小狐狸们接触接触。
饭后,秦和瑟拿出被他完善的地图,在冰湖附近,标出了石碑存在的地方。
“明天的任务,就是‘偷石碑’。”秦和瑟又拿出温室的图纸,将需要的石碑数量标记了出来:“如果要容纳古树,至少要准备个石碑,并且再需要两个石碑作为熔炉,熔炼玻璃。”
“冰湖周围的遗迹里有不少,可以直接挖,难点在于搬运,数量并不是问题。”
“先不着急。”看着明显兴奋起来的艾德立,精准拿捏了他起身的时刻,一巴掌将他按下:“石碑很重,组件也很多,光靠人力过于费事费时。”
“我之前攒了不少木头,可以做一个简易推车,到时候能省很多功夫。”
秦和瑟又拿出一张图纸,本就不大的石板被严密覆盖:“不管做什么,记住,安全第一。”
“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去建造它,不需要任何人去玩命。”
“明白了吗?”
……
在秦和瑟的指挥下,温室的建设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秦和瑟借着篝火,将削细的木条弯成了圆形,再装备上木斗和把手,一个独轮小推车便制造完成。
利用这个推车,只在一天,就搬回了两个石碑回来。
虽然石碑都被拆成了零件,但也更加方便了秦和瑟的改造。
至此,三人分为了两路,秦和瑟留在驻地,熔炼玻璃和改造石碑,并规划好石碑的摆放和温室地基。
艾德立和奥小龙则负责搬运石碑,顺便挖掘水晶矿石,熔炼足够多的玻璃。
等全部石碑改造完毕,并成功运作后,三人将它们搬到特定的位置,开始扫除积雪。
冰湖周围有坡度,将石碑开启后,厚重的积雪便会因为温度差,在表面结上冰壳。
只需要轻轻一推,积雪便随着坡度,顺利滑进湖中,在水的侵蚀下逐渐成为冰湖的一部分。
在清理积雪的日子里,虽然并没有见到太阳,但雪明显小了不少。
“应该是神树的帮助吧……”艾德立小声嘟囔,将温室规划地里最后一块大积雪使劲一推,伴随着沙沙的滑行,雪落进冰湖,场地顺利清空。
第一批玻璃已经熔炼完成,虽然不多,但正好够用。
为了防止再次积雪,也为了测试玻璃的抗压能力,秦和瑟决定先搭出一片顶,用塞西莉亚花做实验。
这个温室并不密封,正中心会留出空位,以供古树生长;这样不仅不需要建设独立的新风系统,空间也非常充足。
只是在古树还未成长起来的时候,温度还是偏低,所以秦和瑟打算做成网格可拆式,等古树成长到一定规模,便可以将网格拆下。
防风和积雪的问题都可以用特殊的结构代替人工,虽然要求更高更繁琐,但胜在一劳永逸。
与玻璃同时冶炼的金属作为支柱,搭建起温室的梁,玻璃被卡在金属之间,在因果的计算下严丝合缝地拼接。
温室的一角搭建成功,秦和瑟拿出了之前收集的种子,在肥沃的土地上种下。
盖好临时的防风布,三人继续将温室的其他角落建造;秦和瑟还是负责冶炼和规划,另外两人则负责上手建造。
温室的要求不大,但对于“凡人”来说,还是有些困难。
除开本身的建造难度,还有水晶矿和金属矿的不足,冶炼速度慢,冻土不好打地基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
其实在芬德尼尔的国库里,有不少矿物和锻造好的金属,但他当时故意引起了雪崩,国库已经被埋,根本没法拿。
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手啊!
幸好秦和瑟他们并不算真正的凡人,并不是真的拿不到,只要在艾德立睡觉的时候,偷偷跑过去“取”一些回来就好。
至于产量对不上?
因果的“欺骗”不是吃干饭的。
不知不觉间,温室的建造已经过了一个月。
温室已经初见规模,但并不完整,除了防风,没有任何用处。
在石碑和温室墙壁的双重“呵护”下,塞西莉亚花悄悄成长,在一个晴朗的白日里,开出了它洁白的花朵。
成了!
在纯白的布匹下,同样洁白的塞西莉亚花静静绽放,与周围刚刚出头的小草一起,构成了这片雪地难得的绿色。
秦和瑟选出五朵花苞刚刚裂开的花,拿出准备好的,在底部放上了温水的保温罐,将这五朵花放进罐子里。
等一两天之后,秦和瑟见到乌库的时间里,塞西莉亚花将完好无损地开放。
准备下山寻找乌库的时候,秦和瑟拒绝了奥罗巴斯的跟随,而是选择带着艾德立,一起往前往海边。
“为什么?”在出发前一天,奥罗巴斯在秦和瑟即将睡着的时刻,暗戳戳地在秦和瑟意识中问道:“为什么这次不带上我?”
“秘密。”秦和瑟打了一个哈欠,将睡袋又裹紧了几分:“等我回来就知道了。”
“晚安。”
第一百一十七章
在奥罗巴斯满是“不理解”的目光下, 秦和瑟带着艾德立离开了驻地,往海岸走去。
“……秦先生……”
跟随着秦和瑟的艾德立感受到背后略显焦灼的目光,下意识咬住了嘴唇。
“您……不带奥先生吗?”
“驻地需要人留守, 而且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危险, 自然不用带上所有人。”秦和瑟拿出指南针和地图, 如普通人一般“辨认”方向。
“可……可是……”即使已经看不清背后驻地的火光, 艾德立还是感觉如芒在背, 似乎无形的人跟在身旁,一直盯着二人。
“放心, 这一路只是路有点难走, 没有什么魔物,只要注意一点, 就不会有危险。”
秦和瑟拍上艾德立的肩膀,帮他扫去肩上一层薄薄的雪, 偷偷抓住了某种无形之物,将它踹进自己的口袋。
“记得跟紧我就好,不要离的太远,会迷路。”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不可言说了力量, 艾德立突然感觉舒服了不少, 灰蒙蒙的天空变得晴朗, 连冰冷的风都格外清爽。
“好的先生。”
秦和瑟满是鼓励的笑了笑, 口袋里无形的小蛇扭动着, 刚露出一个头, 就被从天而降的手摁回口袋。
“你吓到小朋友了。”
秦和瑟捏着小蛇的七寸,没好气地搓了搓温凉的鳞片, 还顺便给了小蛇一个脑瓜崩。
“我只是为了保障你们的安全。”
奥罗巴斯的话语在脑海中出现,不知为何, 秦和瑟竟然从里面听出一点委屈。
“你不让我跟在身旁,我只好造一个分身跟着,这样才能感知你们的危险。”
“你可以直接把分身给我啊,干嘛吓孩子?”秦和瑟没忍住,再次给小蛇敲了一个脑瓜崩:“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压迫感了?看把艾德立吓的,汗都快结成冰了。”
“我以为你是不希望我跟随。”
“所以我不太敢告诉你,只能用分身试探一下,抱歉。”
原本若隐若现的委屈又明显了一些,如同是秦和瑟要将他抛弃一般,似乎还能想象到大蛇在默默对手指。
不对,我在想什么?脑子出问题了?
怎么想奥罗巴斯都不是那种会在委屈的时候对手指的人吧?他可是一方“前”魔神,怎么可能做这种小家子气的动作?
睡糊涂了?
秦和瑟将脑海中奇怪的想法抛之脑后,无声叹气道:“不是不希望你跟着,只是如果要说动乌库,必须要艾德立出面。”
“但我们是‘凡人’,为了建筑与物资的安全,肯定要有一个人留下看家。”
“所以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你要说动乌库?”奥罗巴斯明白了秦和瑟的考量,但更多问题浮现在他的脑海。
“为什么要说动他?说动他为什么要艾德立出面?”
“我也只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努力。”秦和瑟似是在把玩一颗圆润的珠子,对着小蛇的头“上下其手”,玩的不亦乐乎。
“至于他愿不愿意,这就不是我该管的事情了。”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
正午,虽然没有阳光普照,但雪也难得的小了不少,
乌库搬出自己最后的家当,望着墙壁上被自己刻上的59道刻痕,摸了摸手里金色的匣子。
今天就是与秦先生约定的最后一天,如果秦先生不出现,他便将离开这里,物资则留给他人。
他不再需要这些了。
随便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乌库温柔地抚摸着金灿灿的匣子,思绪随着呼啸的狂风渐渐飘远。
倒不是在谴责秦先生的不守约定,毕竟他明白,山顶早就应该没有任何生机。
他亲眼见证了国家的覆灭。
现在的旧都,只有破碎的建筑与不再为人的魔物在提醒他,沙尔·芬德尼尔已经不复存在。
作为灾难的见证者,最后的记事者,乌库已经快撑不住了。
最后的委托,原本只是希望他们在归来之时,能寻找到他藏在地里的食物,和这已经没有什么用的匣子。
能活下来的人越多越好,即使他们不属于这里。
但也许是心中还有未消去的希望,在听秦先生说,他两个月后,会带来已经绝迹的花时,他居然有了些许期待。
也许……还有转机呢?
日复一日的风声宛如哭嚎,击打着本就脆弱的希望,乌库凝望着来路,等待着不属于这里的景色出现。
天空一点点黯淡,风雪伴随着夜幕的降临,逐渐变大,原本模糊的视线再次缩短,除了漆黑的大雪,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乌库麻木地点起灯火,光芒将周围的黑暗驱赶,画出一片小小的安全区。
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乌库枯坐在门外石板上,再次望向房屋里的59道刻痕,计算着时间。
等天亮吧。
等黎明到来的时候,就是秦先生离开刚好两个月。
会有奇迹吗?
灯火在时间中消耗,乌库除了更换灯心,剩下的事情,便是坐在石板上,等待某人所说的奇迹。
在一天最后的漆黑时刻,风声渐渐平息,身体的困倦被周围的安静勾起,意识变得昏沉。
最后,乌库还是没有撑住意识的空白,撑着疲惫的大脑,浅浅一眯。
再次醒来,天已经蒙蒙亮,风雪奇迹般地停了下来,海平面之上,淡淡的橘色浸染天空,与依旧漆黑的大海相比,十分温暖。
真好,可以走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
乌库看着已经熄灭的灯火,看似平静地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回到房间里,刻下最后一道刻痕。
如同还有住客在安眠一般,将自己刻出来的门轻轻带上,物资被盖上土与白雪,只带走了他一直抱在怀里的匣子。
走吧。
乌库站在门前,最后看一眼远方白茫茫的来路,心中一片沉寂。
似乎是某种幻觉,远处好像有两个小小的白点,在一点一点的扩大,渐渐化为四肢,细节也逐渐清晰。
不对,不是幻觉。
乌库抱着匣子,望着白点的靠近,直到熟悉的面容在眼前出现,世界仿佛被重构一般,满是光点与虚实交替的线。
“乌库先生!”白点呼唤出他的名字,举起一包被裹的严严实实的包裹,呼喊道:
“花我带来了!”
……
被擦的干干净净的桌子上,黑色的布包轻轻放上,乌库捏着布角,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紧闭的包裹。
黑色之下,洁白的花朵静静绽放,久违的花香弥漫在空荡荡的房屋,为这栋废墟带来了脆弱又坚韧的生命力。
乌库轻轻抚过柔嫩的花瓣,虔诚地趴在桌子上,感受这份已经绝迹的绿色。
“您……您是在哪里找到的……”乌库站起身,嘴唇微微颤抖:“沙尔·芬德尼尔……还有再回来的可能吗?”
“抱歉,山顶已经没有生机了。”
秦和瑟将他所见的一切和盘托出,并不打算隐瞒。
“山顶没有了其他能量的庇护,已经无法再接纳除了魔物以外的生物,遗迹……也只能是遗迹了。”
“这样吗……”眼中再次燃烧的光芒暗淡,乌库捧起花束,对着秦和瑟,重重跪下。
没有意料到对方如此果断,秦和瑟还未开口,乌库便开口乞求:
“秦先生!从第一面起,我就知晓您的不凡……”
乌库想拜下身,行动刚刚开始,脑中却忽然一片空洞,言语短暂地停顿片刻,等清醒过了,又再次抢走了秦和瑟的话头。
“我其实……没有打算再见到它们……本想等您离开之后,就去我的墓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见到您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经不算是人了……”
紧裹手臂的布条被缓缓取下,如枯树般干枯的手出现在三人面前,艾德立缩在后面,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锋锐的厚甲生长在棕色的皮肤上,宛如肌肉萎缩的手臂干枯异常,如果它不是长在人的身上,谁也看不出它究竟是来自丘丘人,还有一位老者。
“从天钉降下的那一日起……我的身体就开始出现这样的变化……”
“之前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时间剥夺了我的感知,等我想起何为凡人的时候,才意识到我的变化……”
“这天钉……不仅带走了我国的人民,带走了我的国家,还要我变成怪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禁锢在这,观赏祂的‘杰作’。”
“我已经受够了!”
话语变得激烈,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汹涌的情感,双目圆瞪,眼角撕裂的的伤化成血泪,落进柔嫩的花朵之中。
“整个国家就剩我一个人,一个人!我本应该随着大家一起走的,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
“等伊蒙洛卡也就算了,毕竟也是希望,我可以等,但为什么,祂还要剥夺我安眠的权利!”
“我是一个记事者,我应该冷静地见证结局,见证历史,但我也是人,人有感情和牵挂,不是冰冷的机器。”
“魔物的永生……对于人……只是折磨……”
嗓音嘶哑,乌库抱紧怀中的白花,蜷缩着,将头叩在地上。
“秦先生……我……最后有一个请求……”
“我知晓您其实并非凡人,所以我斗胆向您请求一份恩赐。”
“请您……赐予我一场死亡……”
第一百一十八章
秦和瑟站在乌库面前, 感受到背后惊讶又满是探究的视线,心中默默吐出一口老血。
差点马甲就没了。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旅者而已,没那么大的力量。”秦和瑟无奈地蹲下, 将乌库托了起来:“后面还发生了一些事情, 还请您听我说完。”
乌库还未缓过神来, 一张陌生的脸便突到了他的面前, 带着意外与惊呼, 眼角崩紧。
秦和瑟不知何时,和藏在他背后的艾德立突然换了位置;两人都没有意料到情况的发展, 怼脸伴随着后仰, 下意识拉开了距离。
“在上山之前,我们遇到了一个孩子。”
秦和瑟拍了拍艾德立的肩膀, 高大的身躯阻挡秦和瑟的视线,让他不得不踮起脚尖, 才能看到再矮一节的乌库。
“他是迷路的好孩子,正好我们遇到,便收留了他。”
“您……您好……”脸颊不知是热,还是因为不知所措而通红, 艾德立挠起后脑勺, 眼神中流露出清澈的迷惑:“我……我是艾德立……爷爷您好……”
乌库似乎才注意到他, 眼中出现和艾德立如出一辙的迷惑, 但比起他的名字, 乌库似乎更在意的是:
“孩子?这竟然是孩子?”
的确, 艾德立是在是太高了;即使之前在冻原里饥一顿饱一顿,有些营养不良, 但从前留下的底子还是让艾德立有了让大多数成人羡慕的身高。
就比如现在,秦和瑟将脚踮到最高, 才能勉强绕过艾德立的肩膀,看到乌库满是惊讶的脸庞。
至于为什么不绕过去,因为他需要搞一些“小动作”。
“在我们归来的途中,遇到了古树新生的枝杈。”
“古树无法再在此处生长,于是拜托我们,为祂寻找新的‘生境’。”
秦和瑟翻出艾德立的手掌,微蓝的树叶生长在银色的叶脉上,似是古树的恩赐,圣洁而耀眼。
“我们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获得塞西莉亚花,是古树给予我们的馈赠。”
“古树给予我们知识,希望借由我们的力量,为祂制造新的家园。”
“而艾德立,则将成为新的祭司,再次建立属于雪山的国家,用信仰与双手,在困境中重获新生。”
“?”
一瞬间,两人皆是一愣;乌库死死盯着艾德立的手心,眼睛仿佛对着太阳,映射着灼热的光芒。
而艾德立脑瓜一转,突然想起,自己确实成为了“祭司”。
但只是“代理”。
他本就只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少年,也未筹办过任何祭祀仪式,只是因为“无人可用”,他才被推上这个位置。
甚至他现在都算不上“代理祭司”,拥有祭司之能的人,其实是秦先生。
如果不是因为秦先生会离开,祭司之位应该是秦先生的。
在离开之前,他会教导艾德立,成为一个优秀的祭司,将祭司之仪和一切交付给他。
秦先生相当于“代理祭司”的“代理”,在艾德立“成长”之前,一切由他代劳。
秦先生好辛苦啊……
“我们此行的目的,不仅是完成我的委托,也是来询问你的意见。”
秦和瑟“忙”完小动作,从艾德立的背后走了出来:“这是一个新生的聚落,虽然还无法用‘国家’来形容它的存在,但未来之事,本就需要现在的努力。”
“所以,乌库先生,愿意随我们一起走吗?”
……
两天后,秦和瑟带着二人,回到了冰湖驻地。
毛毛一家对于又加入新的陌生人并不意外,只是如列行检查一般将乌库闻了个遍,确认他没有危险,才愿意让他接近帐篷。
刚回到驻地,秦和瑟便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把乌库交给奥罗巴斯之后,就缩进帐篷里睡觉去了。
“改变”一个凡人的因果确实比较简单,不像之前那样一睡就得两年,但消耗还是不少,急需大量睡眠恢复。
小红见着沉到意识之海深处休眠的秦和瑟,和因为他的突然“榨取”而混乱起来的“信息”,感觉一个头,四个大。
你倒是舒服了,我还得加班。
淦。
小红烦闷地梳理起“信息”,像是数豆豆一样,一条一条细数秦和瑟的“罪状”。
还没怎么休息好呢,又开“改变”,“改变”?改变你……啊!不能骂脏话。
不就是祭司之位吗?开个“置换”不就好了,开什么“改变”啊,还说怕小朋友不接受,不接受个嘚!
那臭小子巴不得有一个固定的“家”呢,怎么可能会拒绝?非要开“改变”确认一下重复的答案这不是浪费自己的力量?
还有,你是真的一点开“锚点”的打算都没有啊?真决定放任人性流失,等不想走了就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睡了?
真就任务完成就无牵无挂啦?又不是没法活,搞这么悲壮是要做什么啊!
城主让你出来旅行,是为了让你从过去走出来的,不是直接躺在里面不出来好吗?
还有奥罗巴斯那条臭蛇,他都快粘在你身上了,你还没有感觉?
你难道没发现你也不对劲吗?开窍有这么难吗?放纵一下自己的欲望有什么不对?你是和尚还是公公,清心寡欲有什么意思?
还有……
小红在心里念叨着,刚将一部分梳理好的“信息”收纳好,周围的感知忽然有些不对,好像有人在靠近。
是奥罗巴斯。
小红立刻警戒起来,钻出意识之海暂时接管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无形的感知观察着掀帘而入的奥罗巴斯,对方没有注意到这被层层隐秘的感知,轻手轻脚地来到秦和瑟身边,轻轻碰了碰睡袋。
“秦?你还好吗?”
好,好得不得了。
小红忍不住吐槽起来;要不是现在尾巴没有实体,他的尾巴已经甩成一个烦躁的鸡毛掸子了。
臭小子想干嘛?
奥罗巴斯聆听着秦和瑟均匀的呼吸,呆愣地盯着秦和瑟躲在被窝中的面容;在犹豫之间,缓缓地伸出一只手,隔着睡袋,放在秦和瑟的心口。???
你在干什么?
臭蛇你在干什么???
把你的手拿开啊啊啊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在早些时候, 奥罗巴斯看着秦和瑟钻进了帐篷,眼神久久未能离开。
“奥先生,秦先生怎么了?”见奥罗巴斯视线不动, 艾德立顺着目光, 看向了已经恢复平静的门帘。
“没什么。”奥罗巴斯敛下双眼, 问起三人这几天的经历。
虽然奥罗巴斯“看见”了, 但奥小龙并没有看见。
奥罗巴斯看似认真, 实则心不在焉地听着,等艾德立终于将这几天的经历完整的复述一遍后, 便打发他离开。
乌库倒是不用担心, 现在的他已经守在了古树枝杈的黑包前面,像是隔着布, 就能见到里面的美景一般,陶醉又严肃的守护着。
只是守护的有些过头, 过头到有些魔怔的程度,让在周围玩耍的小狐狸们格外不适应。
看奥先生似乎很急的样子,秦先生……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艾德立在心中默默担忧起来,可还没有所动作, 一阵幼小的哭喊吸引到他的注意, 一转头, 狐狸一家和乌库突然对峙了起来。
事情的起因在几分钟前, 艾德立还在和奥罗巴斯讲述的时候, 小狐狸们嬉戏打闹, 没有注意到与乌库的距离。
在玩闹之间,小苦没有刹住车, 一头撞在了黑包一个小小的一角,扬起一阵微小的风。
乌库像是见到非常严峻的危险一般, 立刻将扬起的角落放好,同时瞪着眼睛,恶狠狠地刮了一眼小苦。
小苦本来就是一个心灵脆弱的小狐狸,被乌库一吓,眼角顿时涌上泪花,满嘴“嘤嘤嘤”地跑开,缩进妈妈毛毛的怀里。
毛毛戒备地看着乌库,将剩下的孩子唤回自己身边,微微露出锋锐的牙齿,低吼着,与魔怔的乌库对视。
气氛剑拔弩张,艾德立匆匆瞧了一眼,见奥先生没有管她们,而是径直进了帐篷,只能紧张的咽下口水,加入战局之中,试图让双方冷静下来。
奥罗巴斯进入帐篷,厚重的门帘将门外的喧嚣遮挡,在温暖的角落,秦和瑟蜷缩在帐篷里,呼吸清浅。
不到十分钟,秦和瑟就已经进入了梦乡。
“秦?你还好吗?”
没有人回应他,奥罗巴斯轻轻地走到秦和瑟身边,细细聆听对方的呼吸。
秦和瑟似乎睡的很死,劳累带来的细微鼾声闷在睡袋里,不起眼,但对于第一次听到的奥罗巴斯来说却很新奇。
秦和瑟歪着头,枕在枕头的边缘,头发随意的披散在外,有不少披在了格温毯上,毫无形象可言。
看来是真的很困,不然以他想性格,不会一点形象都不顾及。
奥罗巴斯在心中回答自己的疑惑;睡袋与乱发的缝隙间,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躁动的眼球逐渐平静,意识进入更深的睡眠。
鼾声比起之前有所加大,奥罗巴斯盯着对方有些怪异的睡姿,捻了捻手指。
……还是细致检查一下吧……
奥罗巴斯缩着步,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些,缓缓地伸出一只手,隔着睡袋,放在秦和瑟的心口。
层层保护之下,心脏缓慢而有力的跳动着,如同冬眠的熊,将身体本能的能耗降到最低。
“改变”是最消耗力量的,能撑到回来,已经是他的极限。
奥罗巴斯深深地叹出一口气,一滴小小的浓缩元素力渗出指腹,汇聚成半滴小小的元素力。
现在秦和瑟唯一露出睡袋的,只有左半截脸颊和一小块脖颈,透着一种浅浅的粉色,如同可口的甜糯糕点。
像是在稻妻时,两人吃过的绯樱饼一般,弥漫着某种清雅而温和的香气。
奥罗巴斯并不太喜欢花的味道,但现在不知为何,他很想咬上去。
他的脑中忍不住回忆起过往:
似是在品尝绯樱饼一样,轻轻一咬,牙齿碾过柔软嫩滑的饼皮,樱花的香气伴随软糯绵密的红豆沙一起融化在舌尖,甜蜜的味道溢满整个口腔,让他忍不住再咬上一口。
再咬一口……
忽然,秦和瑟似乎察觉到奥罗巴斯过于炙热的目光,微微皱起眉头,又往睡袋里缩了缩,只剩下一小半边的脸颊,隐藏在白发之间。
奥罗巴斯骤然回神;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大蛇眉头紧皱,如同狂转的甩干机一般甩起头,想把这些“污秽之物”赶出自己的脑海。
我在想什么?
可能是这个角落太过温暖,一股奇怪的热意上涌,在胸膛中沸腾。
不知是羞愧,还是处于某种不可言说的掩饰,奥罗巴斯捂住脸颊,不敢再看秦和瑟一眼。
我这是怎么了?
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来,脚步变的僵硬,奥罗巴斯努力使用着这具“不太好用”的身体,面色如常地离开了帐篷。
穿过门帘,刺骨的低温刺激着奥罗巴斯,脸颊的滚烫逐渐褪去,大脑不再发热,思维也随着热意的丧失逐渐回归。
等一下,好像还有一件事没做。
看着手中刚刚成型的元素力,奥罗巴斯抿住嘴唇,在极度纠结之下,选择逃避。
等他醒了再给他吧……
决定了元素力的去向,奥罗巴斯这才注意到旁边的鸡飞狗跳,欺骗似的将刚才的一切抛之脑后,前去解决现在的问题。
看着奥罗巴斯离开,小红松了一口气,回想起自己还有很多工作要做,顿时更加烦躁起来。
尾巴依旧狂乱地搅动着海水,拿着信息扎起了小人,用梳理的针一边戳小人,一边默默“嫌弃”着奥罗巴斯。
一条蛇怎么这么怂啊?就几个字是禁忌还是诅咒?意识到自己的异常有这么困难吗?
都几年几个月了,还一点没有察觉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秦和瑟有问题没感觉很正常,你也情感缺失啊?看个脖子脸就红成那样,至于吗?
正好没开窍,秦和瑟那个迟钝的没反应,就可以打着朋友的旗号“占便宜”是吧?
两个不争气的!真是气死我了!!!
就没有一个省心的!!!
……
傍晚,睡饱的秦和瑟伸着懒腰,从帐篷里出来,入目是一片纷乱的雪地,一个咕嘟冒泡的锅,一群“鼻青脸肿”的人和委屈巴巴的,躲在石头后面的狐狸一家。?
秦和瑟满头问号。
了解了来龙去脉的秦和瑟也不好再说什么,至少事情是解决了,虽然用的是不太“雅观”的方式。
篝火中的烤肉滴落肥美的油花,干果粥在锅中翻滚,秦和瑟作为没有参与的混战中的中立方,给所有人盛好了晚饭。
白天的事情先放一放,咱们还有最重要的事情没有解决。
“其他先放一放,重点还是温室的建设。”秦和瑟拿出巨大的总图,亮在乌库面前。
借着吃饭,大家都比较冷静的时刻,秦和瑟为乌库讲解了温室的作用,和之后需要完成的事情。
“所以……是古树给予你们的启迪?”
“是。”秦和瑟丝毫没有甩锅的负罪感,将所有事情全都推到了古树身上:“祂给予我这些知识,希望获得一个冻原中的乐土。”
“古树预言,这里还将会有更多的人来到这里,未来并不是问题,只是现在。”
“在温室完工,新的群落建立之后,我与奥小龙便会离开,祭司之责自然也只能由艾德立接手。”
“三个人还是太勉强了,即使每天都奔波劳碌,现在也只完成了整体的不到六分之一。”
“要古树有生长的空间,至少要先将一些框架和外围建好,等完成大约三分之一,便可移植。”
“我知道你希望以人类的身份离开世界。”秦和瑟凝视着乌库呆愣的双眼,再次对他强调。
“我和奥小龙只是一个普通人,你想要的恩赐,只有等古树重新焕发生机,才有可能实现。”
“我明白……”乌库抚过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臂,闭上了眼睛。
“我会帮你们完成这一切的……”
……
日子重新回归忙碌的平静,多了一个帮手之后,速度明显提升了不少。
秦和瑟不再需要两头跑,一边观察无人的锻造石碑,一边监督艾德立和奥罗巴斯的建造进度和质量。
现在将开始换班制度:一人专门负责锻造,剩下二人负责建造,而秦和瑟是监督岗,负责建造与防止失误。
最后秦和瑟还是得两头跑。
锻造的一边要轻松不少,只要将融化到要求的水晶液引导进之前搭好的石模具中,再等其自然冷却,取出便大功告成。
模具是用遗迹里完整的石块搭建而成,再用名为“水泥”的粘稠物补缝干燥后制成。
至于水泥的制法是从哪里来?秦先生说的是从一个叫“稻妻”的国家学来的。
但不知为什么,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奥先生的表情有些……意外又带着一丝了然,非常奇怪。
三人轮流换班,一人一天锻造岗,剩下的人去建造岗,等每人轮过两回后,休息一天,循环往复。
雪山没有四季,只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暴雪和狂风,和黑白交替的无日的天空。
在第二十五次大轮班之后,最中心的穹顶建立,秦和瑟望着最后一块玻璃被嵌牢在金属之中,悄悄呼出一口气。
成了。
第一百二十章
在冰湖平静的岸边, 一颗幼小的银白之树伫立,头顶网格为祂挡住狂风与厚雪,为还柔弱的祂提供的缓冲的时间。
一个简单的祭司仪式过后, 银白的枝杈被种下, 翻耕过的土地温暖而松软, 伴随着保温层的覆盖, 古树无声扎下主根, 静静生长。
这一次的仪式由秦和瑟操办,奥罗巴斯辅助, 艾德立则作为“平民”, 观察并学习仪式的步骤。
仪式结束,作为平民的乌库呆愣在古树不远处, 眼中尽是树枝的银白,思绪在不经意间飘远。
温室的大致框架已经完成, 内圈还剩下最后的收尾,现在需要在原有的基础上,将温室逐渐扩大,形成可以供其他生命生活的外圈。
因为湖周围有非常多的松树, 秦和瑟打算做成可自由拆卸的顶棚, 将这些树保留下来, 同时预留足够的生长空间, 让温室里的植物得以自由生长。
想法很不错, 但越复杂的结构, 需要的材料也就越精细。
水晶矿已经快不够用了,作为金属材料的星银矿也使用殆尽, 必须去挖一些新矿运回才行。
在艾德立和乌库睡觉的时候,秦和瑟偷偷溜到了古树旁, 将银色亚空间小背包埋在了树的旁边。
他特意做成了银色,花纹也是芬德尼尔的样式,如同古树的馈赠一般,在细雪间稍稍露出一点头。
古树默默感知着秦和瑟的举动,无风的温室里,轻微的沙沙声在树叶间响起,似乎在表达祂的疑惑。
“太麻烦,也套危险,还是想用一些‘超能力’帮助一下。”
“但为了继续‘做人’,还是不想掉马甲。”秦和瑟将小背包盖好雪,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所以只能让您帮我背这个锅啦。”
树叶沙沙作响,似乎在回应着秦和瑟的话,一片小小的树叶落下,指向了埋在雪中的背包。
“多谢。”
一行人“顺理成章”拿到了可以装下整个湖的“小”背包,感谢古树的馈赠后,决定出发寻找矿石。
这次是乌库带队,艾德立和奥罗巴斯一起,出发挖矿。
而秦和瑟,则作为守家的人,和狐狸们坐伴。
“为什么我们不一起走?”奥罗巴斯对于再次分开表示非常不满:“之前那次需要艾德立在场,所以我同意,但这次为什么?”
“驻地要留人,这不是很正常是事情吗?”借着石碑温和的光,秦和瑟完善着温室的稿图:“矿石毕竟难采,肯定人越多越好,而且将他两任何一个留下我都不放心,干脆我自己留下,让你去跟着,不是正好?”
“可是……”奥罗巴斯抿住嘴唇移开视线,在嘴边的话语不知该如何出口。
“我来这里,是为了跟在你身旁,保护你的安全……”奥罗巴斯拧着眉,希望秦和瑟能改变自己的想法:“如果我不跟着你,我的旅程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没有?”
突然的反问让奥罗巴斯的视线回归,秦和瑟望着大蛇的眼睛,笑容之中隐藏着些许严肃。
“我的旅行,是为了感受不同地界与人文,不是单纯的‘走’,那我还不如在家跑跑步机。”
“而且这里有什么危险?连个魔神都没有,会有危险?”
“为什么不借此机会,正好去感受一下这座雪山的景色呢?”
“我们不是已经走过了吗?”
“我是走过了,你呢?”秦和瑟没有好气地戳了戳大蛇的眉心,希望对方放过自己的脑门:“全程都是我在看,在欣赏,你就跟保镖一样,就只盯着我看,这能算是旅行?”
“我让你去挖矿,不仅是保护他们的安全,也是希望你,能去看看,这一路你错过了多少风景。”
淡蓝的刘海落下,触碰到眉心的手指,秦和瑟顺势撩过,将大蛇的碎发拢去耳后。
“所以,认命吧小奥,这趟你是必须走的。”
奥罗巴斯沉默,他盯着秦和瑟看起来毫无意义但却近在眼前的手,如鬼迷心窍一般,掐住了对方纤细的手腕。
“?!”
秦和瑟被大蛇突然的举动惊到,想抽回手,但温热的手掌死死卡住手腕,让他动弹不得。
“这段时间,你似乎在有意赶我离开?”
“哪有?”秦和瑟义正言辞地否认,但随着脑海中的思索,眼神不由自主地移开。
我有吗?我没有吧?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希望你更加关注旅程本身,而不是将注意留在我身上。”秦和瑟见手实在被抓的紧,便放弃了解救它的想法。
两人保持着一种颇为微妙的姿势;因为过于明显的身高差距和之前的接近,秦和瑟直着眼睛,与近在咫尺的唇瓣“面面相觑”,思绪不由得飘向别处。
眼前微抿的淡色让他想起那已经吃完的樱花软糖,虚假的甜在舌尖点过,又悄然无踪。
不知是石碑为这座帐篷带来的温暖,还是夜晚的黑暗对情绪的无声发酵,秦和瑟忽然大脑抽筋,好奇起眼前“糖果”的味道。
撑着没有被束缚的手,秦和瑟凑近“糖果”,在电光火石之间,轻轻地咬住了“糖果”柔软的边角。
好软,但怎么没有甜味?
这不是糖?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在咬上的一瞬间,巨大的惊吓冲击着奥罗巴斯,所有注意力都被这如痒的痛意拉拢,手也顿时失去了力度,只能像石雕一般定在原地。
秦和瑟的理智瞬间回笼,手足无措地向后退去,一下子缩进了里大蛇最远的一个角落。
“我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秦和瑟苍白地为自己辩解,手脚并用,在自己眼前挥舞:
“只只只只是……刚才脑子不太好使,想到别的去了,我不是故意……故意……”
轻浮的词语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血涌上脸颊,秦和瑟更加无措的摆起手臂,最后实在是过于社死,直接抱住腿,选择当一个缩头乌龟。
“我不是故意的……”
惊讶退去,奥罗巴斯感受着嘴唇的红痕,轻轻舔过缓解疼痛,再看向浑身写满“对不起”和“别注意我”的秦和瑟,感到些许疑惑。
“秦?你没事吧?”奥罗巴斯想靠近,一只手便立刻举起,拦在大蛇面前。
“我没事。”秦和瑟埋着脸,声音含在嗓子里,嘤嘤嘤嘤带上了一丝柔软:“只要你没事,我就没事。”
“我没有什么事。”奥罗巴斯摸了摸已经快消去的红痕,不明白秦和瑟为什么反应如此之大:“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举起的手像是破浪鼓附体,快到出现残影:“你让我一个人缓缓就行。”
“好。”见秦和瑟确实不像是有什么大问题,站起身掀起门帘,寒风钻进温热的帐篷中,燥热的气氛缓和下来。
“等一下。”
秦和瑟叫住已经出门的奥罗巴斯,抬起头,夸张的红晕已经落下,只在脖颈留下还未褪去的痕迹。
“你……不觉得冒犯吗?”
“?”奥罗巴斯不明白他的意思,刚想开问,秦和瑟就像是明白了什么,再次像没骨头一样缩了回去。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奥罗巴斯摸不着头脑,可秦和瑟不想是愿意解答的样子,只能盖上帘子,看着在篝火旁提着耳朵的二人。
见奥罗巴斯看过来,两人同时转过头,望向远处只有框架的温室,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奥罗巴斯拧着眉头,在思考间,下意识舔过嘴唇的红痕,偷偷观察的艾德立像是发现新的绿地,立马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的声音露出去。
乌库也发现了端倪,看着满脸兴奋的艾德立,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扛着最后一块玻璃,走向了温室。
奥罗巴斯看出两人似乎有什么秘密交易,但他现在的心思并不在这里,而是在秦和瑟刚才的问话中。
为什么秦会觉得这件事是冒犯?
从目前情况来看,这似乎是一个失误,但既然已经道歉过,又为何要为这样一个不大的失误如此在意?
舌尖再次拂过齿痕,疼痛已经消失,只有停留在表面的微微痒意提醒着奥罗巴斯,秦和瑟刚才不小心咬了他。
不明白……
又一次拂过齿印,奥罗巴斯决定将疑问暂时放下,明天就要上山,还是要做一些准备。
随着门帘落下,帐篷再次变得有些闷热,秦和瑟尽力蜷缩着自己的身体,将那过于羞人的异样压下。
秦和瑟,你越活越回去了,这么能对一个“白纸”做这种事情?在老家这是犯法呀!
“犯什么法?”小红看不下去,给了秦和瑟一个脑瓜崩:“奥罗巴斯是有精神疾病还是未成年?犯哪门子法了?”
“可……这不是耍流氓吗。”
秦和瑟拿起寒冷角落的水囊,敷在脸颊上,试图让温度降下来。
“我是流浪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说不定比这世界的年纪都大,而他只是一个几千岁的魔神而已,四舍五入,不就是老年大叔调戏没有开窍的小孩子吗?”
“你都脑补了些什么啊!”
小红扶起额头,两个就是不开窍的人的奇怪拉锯实在是看的人血压飙升。
别骗自己啦!醒醒!
小红扶住秦和瑟的头,逼迫他的眼睛与自己对视,如出一辙的瞳孔倒映着对方,像是在面对自己。
“秦和瑟,我很严肃的问你。”
“这段时间里,你是真的,一点逃避都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