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第 301 章(二合一+补更) 少年……
“啊?龙龙龙——钟山之龙?!”
夸父慌张地抹了抹脸, 蹭上的泥灰眼泪更乱糟糟的,充满了哭着?跟小伙伴诉说苦恼被外人发现的尴尬,烧红的脸活像个猴屁股,“对、对不起, 我吵醒您了……”
终有些想笑。
来钟山的人越来越少, 也就神农部?的人还记得有个“龙”, 还会尊敬地叫她“钟山之龙”了。
夸父嗫嚅了半天?,还是没抵挡住听崇拜长辈故事的诱惑,鼓起勇气认真问, “钟山之龙, 您见过?神农祖祖吗?”
农啊。
当然?见过?。
阳光照亮夸父的大个子,照亮他额头有些突的轮廓, 像许久之前曾有过?犄角。
终不曾亲眼见过?农的样子,但听到的声音推算, 应该也是这?么高?大。可能牛角更明显一点?
……至于怎么推算的, 那得问她黑箱似的脑子了。
这?些年一直只比水泥浆封死的石头好一点的,思考的时候基本没用?,想找有用?的东西都是一片混沌,不思考的时候反而?灵光得很?。
再次陷入思维卡死的昏沉之前,终很?有经验地暂停深入思考。
光看夸父期待的神色, 就知?道后?来的巫人是怎么说农的,这?些年终也听到过?许多讲述。
是神农,是筚路蓝缕的英雄,是最初的部?落首领,是难以超越的丰碑。
最遗憾的就是曾经巫人太过?弱小,神农的实力离登神还太远太远。
但她能说什么?说农一碰到吃的就憨憨的,第一次见面就食物中毒见小人吗?
“农, 积累。”终慢慢回答。
夸父怔怔地点头,“哦~”
终:?
限于频频沉睡,她没法?说很?多话。先前聊天?时经常有人听不懂,刚开口?时为了提醒他们,才多说了几个字。
这?孩子居然?一下子就明白!分明没有他说得那么笨嘛!
夸父“哦”完,偷偷往后?挪了挪,扯了扯泽,小小声问,“泽,你听懂了吗?”
终:……
清瘦的少年被大个子扯得东摇西晃,嗤啦一声,泽脸庞腾地红起来,拼命捏住衣角,“别,别太用?力拽!我刚请教嫘织成的麻布破了!”
夸父举起双手,乖乖蹲下,很?不好意?思,从毛绒绒皮衣里?翻出两个果子,“啊啊,我忘了。我……我赔你飞鱼皮。这?个也给你吃。”
“算啦,你的个子长得快,这?条狼皮衣马上就穿不了了,你阿娘还想让你穿着?新衣服带你去狩猎呢。嫘试着?用?新的材料编制,看来还是太脆弱了。”
泽拉回衣角,小心打了个结,没让布条全掉在地上,但也明显短了一截。
他没跟夸父客气,拿起一个果子,“咦,是沙棠果?我要一个就够了。”
泽拿着?红彤彤果子对着?阳光一照,汁水透亮得仿佛要溢出来,“上次见,还是轩辕首领从北山带回来的,可惜部?落里?没种成功。啊我知?道了!是存没成熟的果子放熟的是不是?轩辕氏那几个坏东西还说你傻,看,他们现在就没有沙棠果吃。我就知?道,你最会吃了。”
夸父被夸得脸红,连连摆手,“我……我是碰巧,只有几个成功了。”
“成功了就是成功。你看,你也没有那么不好对不对?”
泽跪坐下来,护住破了的衣服,认真讲解,“钟山之龙的意?思是说,神农首领也是一点点积累着?长大,从小事做起,一点点成为大家尊敬的大英雄的。
“过?去大家知?道有时候会被植物毒死,知?道有的植物会重新生长,但是神农把这?些规律总结起来,从一棵植物尝起、种起,才积累了我们现在吃的粮食和药物。
“神农有一点解毒天?赋,但我打听到的故事里?,其他有类似天?赋的种族,种植和开展医药都比我们晚。天?赋重要,但不是决定性的。你也可以,从现在做起,做一点事就会多一点积累。”
“钟山之龙,我说得没错吧!”
泽回头笑起来,绿瞳湛然?清亮,尖尖的虎牙闪亮。
少年骄傲地展示着?自己的聪明,炫耀着?自己知?道的多,却并不惹人讨厌,笑容带得人不由得心情上扬。
钟山没有回答,他也不气馁。
夸父挠挠头,迟疑道,“夸父夸父,大家都说,这?是夸我只能夸祖祖。祖祖也是这?样的话,那我……试试?”
“喂——夸父,要一起爬山吗!”遥遥传来一道喊声,嗖嗖风声激烈,如猛兽登山。
“没……”夸父吓得一抖,还没吃的果子脱手,眼睁睁看着?掉了下去。
泽回头挥挥手,连忙喊人,比划着?示意?位置,“游!光!”
少有地开口安慰了神农后裔后?,终慢慢又闭上的眼睛,猛地张开。
谁?
嗖!
滚落声中,一道高?挑身影跃起,烈烈红衣上色彩斑斓的鸟羽花环一荡,长长翎羽弯到极限,勾住落下的果子,弹回手中。
羽冠红衣,黑发黑瞳,少年意?气顾盼生辉,竟比阳光还耀眼。
她握住红果,眉梢张扬地一挑,“哟,不错,还是沙棠果。小夸父怎么知?道我口渴了?等会
一起去凫水啊。”
夸父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拒绝,也舍不得稀有的果子,顿时急得额头冒汗。
红衣少女眼珠一转,倾身低头看着?夸父,“不会吧?不是送给我,难道是故意?砸我的?干嘛,不敢跟我去打猎,也不必用?果子砸我吧?我们的未来部?落首领?”
夸父张口?结舌,“不、我、啊?”
泽及时打断,“这?是夸父从上次北山狩猎后?保存到现在的,数量不多。光,别逗他了。”
光抛了抛沙棠果,“嘁,就你是好人,你聪明,你什么都知?道。问问问说说说,光会收集故事,怎么不敢自己去走走?也就夸父这?个笨蛋还跟在你身后?……”
山下一行人飞快奔上来,一行人皆是红衣,耀眼张扬。
有人从后?面勾住光的肩膀,笑嘻嘻地去拿沙棠果,“阿妹,来,我给你洗洗再吃。”
“叫阿姐!混蛋阿游!又藏了果子是不是?趁洗果子自己偷吃,阿姐说你不能吃甜!”光一棍抽过?去,脸颊上溅了几道干涸的血,更显杀气腾腾。
游后?跳一步,扭头就喊,“阿野姐……你看小光!我真的就吃一点点。”
他比了个小拇指指尖,另一只手托着?一串被光精准挑出来的藏匿果子,眨巴眨巴眼撒娇求饶。
一起上山的队伍里?,领队对他微微一笑。
游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乖乖上交。
抽退同伴,光摊开手,稳稳递到夸父面前,不屑地扬了扬下巴,“收好,下次丢了可没人帮你捡。”
夸父呆呆看着?她。
光不耐烦地瞪眼,“干嘛?没手拿了?”
“不、不是的!”
夸父脸通红,轻轻推了一下手,“你渴了,你吃吧,我没关系的。”
“……就你这?样,还想当英雄?”光看了他一会,翻了个白眼,从背上抽出一截肉,“算我换的。钟山啊钟山,听说你不吃东西,给你看看就当加餐了。夸父,给你阿娘尝尝,我亲手杀的,角骨下的肉皮可香了!”
吵吵闹闹中,队伍里?有人探头,“小泽,你怎么认出来跑在前面的是游和光?那么远你也能看到?”
泽给他们让了让位置,“因为现在是早上啊。瞒着?部?落趁夜出去打猎,也就你们会这?样做了。晚上不安全,我收集的记录里?今年晚上就有十几个意?外事件,还可能迷路跑丢,早上阿叔他们在……”
光摇摇手指打断,“你们不懂,别人是别人,我们是我们!再说了,不安全才更要出去,我们可是最熟悉夜行的巫人。晚上夜出的兽又漂亮又厉害,设好陷阱,在它们跑来部?落搞破坏之前抓住,才说明我们厉害嘛!”
她晃晃头,“瞧,昨天?遇到的彩羽人送我的羽毛。懂吧?”
泽顿时忘了要说什么,辨认起羽冠,“光带金斑,确实是九凤后?裔的特点。彩羽人的羽冠是受各种鸟族认可赠送的,越华丽越多越证明地位高?、本事厉害。有了这?个,就能去彩羽人独立建造的岛屿那里?换酒喝。光,等你们回来,说说精卫大巫现在的故事好吗?”
“你还是有点见识的嘛。说不说故事,看你的表现喽。”光得意?洋洋。
新做的羽冠随着?她一翘一翘的,斑斓羽毛折射着?阳光,鲜艳夺目。
夸父不确定地看看羽冠,再看看另外十五个人头上编出的新花环,“……阿野姐,这?里?几根桃枝,好像我家种的桃树?”
野支起木柴烤肉的手一顿,若无其事地抬头,“嗯?夸父啊,你这?次没跟我们一起,太亏了,我们打了一整只大蛇,还白捡了一只跟你差不多大的泥蝉,你来看看肉……”
听了一会,终听明白了。
神农部?一直有捡孩子回去养的传统,异父异母的兄弟姐妹相当多。
这?一队十六人也是这?种情况,年龄相差不大,呼朋引伴玩在一起的,哪怕是老大也没多沉稳。游和光是他们家里?最小的一对双胞胎,也最能打架。
站在一起的人多了,才看得出,他们身上的红衣并不是本色,更像是血染。
游和光吵闹笑声最大,往旁边看,十几个人或多或少让终有些眼熟,有的有锐利的瞳,有的有昳丽的眉眼,有的有长长的黑发……
她分明是第一次见他们,却好像哪一个都熟悉。好像许多个眼熟的地方拼凑起来,就变得更加熟悉了,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游被罚没了果子,坐下也不闲着?,捅捅夸父,“看,阿野姐都觉得你亏。要是你一起来,这?么大个子,最起码能多搬几块蛇骨,再多捡一兜果子,蛇果酸酸甜甜的,多好吃!
看我这?一身不错吧,赤磷蛇蛇血染的,足够吓跑晚上最讨厌的那批鬣狗了。可惜蛇血染的颜色不如别的好看,要不你给我多留一个沙棠果,衣服给你穿?”
“最后?两个沙棠果了,我也没有了……”
夸父被扯得眼泪又出来了,老实地低下头,“我去了,也追不上你们啊。”
“别、别哭啊。”游悻悻松手,“知?道你不行,但不行就要多练练嘛。你看我和光,这?就比你高?一个等级了诶……”
泽好奇地问,“你们想做战斗的大巫吗?上次集会时,我听其他部?落说,已经有妖成为杀戮之神了。”
游摇头,“妖神?我才不要当神明!女娲大巫和西王大巫他们都好忙好忙,没空吃饭也没空玩。听说有的部?落鼓励探险,我也要去探险!”
双胞胎难得没吵起来,光一起点头,“晚上点着?篝火和路过?的大荒人一起唱歌跳舞,一起打妖兽才最快乐。
就算最后?登神,一个人当神明有什么意?思,咱们都得做神明!话说……要是我们一起做了神明,怎么也得是个夜之神吧?
黑暗如风,常伴我身,比别的部?落传说的帝俊是太阳神听起来更厉害!”
少年人的梦想比天?还高?,骄傲得连神明都只是可以超过?的一道里?程碑。
仿佛伸手就可摘星拿月,下四?海遨游,桀骜不羁,无忧无虑。
泽认真思考几秒,低头问,“……钟山之龙,钟山之龙,我收集的资料没错的话,现在好像妖族的十二月也没能掌握夜的规则?”
光的脸一垮,写满了扎心,“最烦你这?点,总是莫名其妙的地方认真……”
泽忽然?站起,“阿叔。”
光一口?咬住姐姐刚烤好的肉,含混道,“别想骗我,大巫来了这?口?肉也是我的!”
“游,光!”咬牙切齿的吼声从一旁飘来。
凑在一起分肉吃的双胞胎,像屁股下长了弹簧似的,嗖地弹射起步,拔腿就跑。
光差点被肉块噎死,“阿叔阿婶听我解释——来不
及了阿野姐救我——”
一男一女纷纷举着?蒲扇大的巴掌追上,“非要半夜去打猎,你们比部?落的勇士还能干啊?让你们染色!让你们夜里?游荡!让你们吃肉!让你们轻狂!”
惨叫声远远传开,汇聚成悠扬的高?高?低低歌声,十六个耀武扬威打猎归来的少年抱头鼠窜。
“你们不让我说的,说了早上阿叔在找你们啊……”
泽翻了翻烧烤木棍,把烤熟的肉收起来,拍拍看呆了的夸父,“我一个人拿不动,一起帮他们带回去吧。这?些我来背,这?些……你最会吃,看哪些还能重新烤好,分一分。”
“哦哦!钟山之龙,再见!”夸父扛起被丢下没来得及拿的猎物,吭哧吭哧先下山了。
泽拿起身边的果子,探身对沉默的洞口?挥挥手,“谢谢你开导夸父,龙,沙棠果应该送给你。你的嘴巴是山腹深渊吗?深渊有多深啊?好吧,你不吃东西,那要听沙棠的故事吗?”
“……你不说话,是对沙棠不感兴趣吗?赤磷蛇和蛇人我也知?道,它们是祝融庇佑的部?落!对了,天?女魃算是祝融的后?裔,昨天?又不小心把房子烧了,她不擅长烤肉,但狩猎也很?厉害。不过?限于血脉问题,成长期很?长,说不定游光他们能比魃更早登神。”
“对了,据说女娲大巫最初研究血脉和等级的时候,就是在钟山。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说起来,山灵要穿衣服吗?你见过?自己的样子吗?好神气的龙!我想到了!嫘织的布你肯定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轩辕首领不许我说,但我可以讲讲怎么做的。只有神农部?有的布哦~”
泽念念有词,好奇的思路像脱缰野马一去不回。
他斜靠在终能看到的天?空边缘,一个一个故事和四?处收集来的资料信手拈来。
夸赞钟山天?赋特殊的有、夸活得久的有、夸山高?渊深的有……夸好看的,漫长时间里?一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终看不到自己,但她看得到泽。
阳光洒在少年眼睛里?,像阳光洒在春山草叶上,盛夏透过?叶片的灿金,因认真而?闪闪发光,唇角神气地上扬着?,让人想戳一下白皙脸颊。
“蚕。”终说。
泽像被戳中了脸颊,头耷拉下来,仿佛有无形的耳朵尾巴一起低落地下垂,“你怎么这?个都知?道啊?我以为我知?道的很?多了……”
啊,戳过?头了。
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知?道的,似乎答案早已写在脑子里?。
泽没有低落几秒,又精神地抬起头,“没关系,我还年轻,我一定能收集到大荒所有知?识和见闻!最智慧的神明据说是梦魇之主,知?识的规则还没有人触碰,我再厉害一点,说不定可以呢。”
他脸颊泛起浅浅粉色,捂住发烫的耳尖,“是不是有些像吹牛?”
鼓励夸父的时候,他很?坚定,说到自己,又不好意?思起来。
泽飞快转移话题,“你这?么厉害,怎么一直只是山灵?关于你的传说也只有活得久。你知?道自己多少级吗?”
终:……
事实证明,回应话痨只会让话痨更热情。
女娲是这?样,女娲养的N代以后?的孩子也这?样。
钟山之龙苏醒的消息,很?快让神农部?的新一代频频到来,拜访这?个仿佛神农部?刚诞生就存在的高?山山灵。
但一千句也未必有一个字回复的沟通,和更弱了的周围时间变幻,让拜访热情渐渐褪去。毕竟纺织种田狩猎都需要时间,只有有闲暇时,才能来爬空无一物的钟山。
最后?只剩下泽,还经常来钟山,不是带来他收集的新故事,就是试着?打听他没收集到的古老传闻。
问起来为什么这?么有空时,泽笑出了小虎牙,“轩辕首领去没去过?的地方狩猎,也会问问我有没有收集过?那里?的见闻。我很?有积蓄的!”
泽坚持不白问,要么带来自己收集的故事交换,要么带来奇花异草展示。即使不清楚钟山之龙能不能看到,也一本正经地认真完成讲解。
终第一次亲眼看到了神农部?种的黍和粟,也第一次看到了丝和麻。
好在如果不回忆更早的事,她的脑子还能正常运转。终慢慢翻出了过?去大妖们来钟山的记忆,挑能回答的问题回答。
比如关系很?好的演化?之神和大地之母,比如大地之母也会发愁养孩子,比如泽提过?的梦魇之主,最苦恼的是蛇一样的头发经常到处打结,眼睛一不小心就溜出去看戏……
这?次苏醒的时间似乎很?短,又很?长。
有着?灿烂阳光的春夏飞快过?去,寒风落下了雪花,经常来的泽等天?气冷了也没有来。
巫人生命短暂,她见过?了太多次死亡。
终缓慢地想,也许泽已经死了,她又可以睡觉了。
“呼……呼……”艰难的喘息声从下方传来,风雪中,一道声音慢慢走近。
“钟山之龙!你睡着?了吗?”
渐渐变得昏沉的终睁开眼睛,纷纷扬扬落雪中,泽扛着?一只庞大的贝壳走进了视野。
过?了一年?还是几年?
漫长时光里?,终难以确定具体的时间。
泽已经长成了青年模样,褪去少年的单薄稚嫩和跳脱。
大雪将长长的黑发染成了雪白,连他高?挑的眉弓和鼻尖都落了一层雪。浅淡的雪色间,只有那双绿眼睛像不曾冰封的柔韧野草,一笑起来,仿若春风,灿烂生光。
终怔了一下。
很?熟悉,但她依然?什么也想不起来。
没等到钟山之龙回应,泽自顾自地放下贝壳,费力地砸在她视野边缘,“这?次带来的你肯定没见过?!钟山离海很?远,这?是我跟狩猎队去海边找到的特产妖兽。我这?次还问了那边财富神殿的金魄,它们也有自己的提升方式,你可以听一听,也许有用?呢……”
泽笑着?撬开贝壳,“部?落里?马上要冬祀,神农部?和其他部?落不一样,冬祀的是祖先,大巫们也会吃点,但不多。大家互相赠予猎物,希望来年平安幸福。
“过?去我还没成年,不是自己打的猎物,不好随便拿。今年带回来的第一个猎物,应该很?好吃。不知?道你过?去有没有过?过?节?
“海边的部?落有个习惯,开贝壳找到珍宝就会幸运。钟山之龙肯定很?幸——”
贝壳拆开,只有肥到快嘭出来的肉,一颗珠也没有。
泽盯着?贝壳,不死心地挑起来,把冻硬的肉切开,“不应该啊……据说至少会有,呃。”
他把差点说漏嘴的话咽回去,一本正经道,“看,这?么肥的肉,海边第一宝,明年的你也会很?幸运!”
终还没有从奇怪的熟悉感中找出头绪,没拆穿他。
泽架起火开始烤肉,轻轻叹了口?气,“你已经睡着?了吗?”
他沉默了许久,声音轻若未闻,“钟山的时间变化?几乎没有了。一定有办法?,让山灵继续活下去的。”
“喂——泽你怎么又吃独食!”
火焰般的色彩在大雪中闪现,十几个人勾肩搭背地上山,打了个醉醺醺酒嗝,“冬祀有彩羽酒!精卫大巫教他们酿的酒真好喝!明年就去找彩羽人!”
后?面传来呼哧呼哧喘气声,“游!光!阿野姐……我追不上了……”
双胞胎哈哈大笑,“夸父,你还要加快速度啊!你不是说这?种果子保存后?要冻硬了吃吗,果子在等你!”
光低头看清烤架上的贝肉,意?味深长地高?高?扬起眉毛,“烤肉?哦~我知?道了,我就说不擅长战斗的小阿泽,怎么今年主动要去打猎。
“冬祀第一个猎物只送给心爱的人,原来你喜欢山灵,难怪跑去财富神殿跟金魄和金魄混血嘀嘀咕咕那么久……山灵也可以成为一家人的哦!”
游勾住泽的肩膀,醉得扑通歪下来,以为在耳语,实际上扯着?嗓子大喊:“你不会是因为钟山之龙知?道的多、只有她会一直听你说话才送礼吧?那不行!”
野和其他人煞有介事地胡乱点头,“不行,狩猎太久了,不新鲜!”
泽被一群醉鬼围住,粉色从耳尖一直烧起来,瞬间脸红透了。
“
别、别胡说!明明是互相赠予,表达亲近和祝福的!钟山之龙是我尊敬的山灵,你们拿我开玩笑没关系,不能这?样……”
泽结结巴巴地阻止着?,向来一张嘴就有理有据说个不停的话痨,脸烫得融化?了雪花,连自己都搞不清楚在说什么。
光坏笑着?重复,“哦~亲近~你最能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已经有两个普通巫人高?的夸父终于爬上了山,拉出了差点被醉鬼们勾着?肩膀拽进雪堆的朋友。
他拿回了光手里?像桃子一样的果实,没弄明白到底在笑什么,左右看看,摸了摸脑袋,夸父也笑起来。
夸父指着?山下远远的火光,“冬祀要开始了。再不回去要赶不上了。”
醉鬼们的脑回路跟他截然?不同,跳起来击掌欢呼,“许愿喽许愿喽!”
游和光的声音盖过?了其他兄弟姐妹,喊得最大声,仿佛在蹦迪,“我要一直玩,一直跳舞,一直唱歌,一直打最厉害的妖兽,染最漂亮的红衣服!耶耶,独享夜晚的大荒!”
夸父被拽着?一起许愿,他想了半天?,“那就和去年一样,希望明年也能丰收。我今年找到了粟的新处理方法?,可以保存更久了。”
泽拍掉身上的雪,“我想知?道最多的知?识。”
他垂眼看着?沉寂的钟山,长长眼睫抖落一蓬雪,“钟山之龙,也会平平安安。”
一道稚嫩声音从众人背后?升起,“吭哧吭哧……吸溜,这?个好吃!我就希望多吃点好吃的,吃饱!”
夸父吓了一跳,“啊!谁!?”看清被吃完的肉和啃了一口?的果子,他控制不住哭了出来,“肉被吃完了……我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新桃!”
“肉?!”光拔出棍子,茫然?地左右看看,醉懵的眼睛都没聚焦,“……?”
泽的笑容僵在脸上,咬牙道,“饕!餮!”
听清是什么,光一个激灵展开冲锋,“啊啊啊又是你,偷吃贼!胖子!你什么时候混进来的,还没吃够?!”
长着?羊角的小胖子被追着?跑,像个球一样咕噜噜滚进雪堆,“喂!?我就吃了亿口?,大家都是混血,也不至于——啊!!!”
泽捡起被啃得乱七八糟的贝壳,脸色发黑,“游光——往屁股打!饕餮比我们强,但那里?是弱点!”
泽扫干净变得一片狼藉的雪地,握着?一捧雪,一点点擦掉贝壳上的脏污。
呼啸着?跑来跑去的游光一行人,又远远地喊起来,“快来,有人见过?洛姬去水妖那里?!泽,听说她已经成为欺诈之神是不是?有故事听喽!”
泽把贝壳放在山顶,特殊的黑色贝壳闪着?低调又华丽的光,像被泥土野草淹没的龙角也开始重新闪亮。
“明年见,钟山之龙。”
十二月的皎洁光芒洒在雪夜里?,明亮又温柔,仿佛还能照耀无数岁月。
第302章 第 302 章(二合一) 末日轮回,……
热闹的?年轻人下山了, 部落首领不久后来?独自喝了一杯酒,也离开了。
钟山安静下来?,冬去春来?,也许是春去秋来?, 终忽地?察觉到有人无声无息走来?。
这有些矛盾的?感觉, 终并不陌生。有大荒神明到来?了, 部落里也称为妖神、大巫。
是女娲研究成?功了吗?
终睁开眼?,却看到一个陌生的?人影。
长长金发逶迤在地?的?女人站在钟山上,背后四只手臂抱着一面镜子般的?圆片, 镜面背扣着挡得严严实实。
她低头精准地?看入终的?视野, “奇怪,为什么?我以前没?有发现你?”
“我触碰命运, 命运指引我来?到这里。关于过去与未来?,你有什么?能告诉我的?吗?”
“……未来??”
终知道祂是在描述, 不是神神叨叨的?夸张。
据说?能预言未来?、拨动厄运好运的?命运女神, 却来?找她询问未来??就她这个僵尸来?了都得崩掉牙的?水泥脑袋?
命运女神坐下轻轻点头,“是啊,未来?。知道吗,未来?不是一成?不变的?。”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祂聊起天?却像认识许久的?老朋友一样。
命运女神蜘蛛般的?一只手臂抬起, 从?背后镜面拉出一道细丝,在时不时冒出翅膀喷出火焰等奇怪形状的?日光下闪闪发光。
“所谓命运只是基于过往发生的?无数变化,窥探亿万种未来?的?可能,决定它的?却是每个生命的?选择。”
命运女神指尖的?光丝绕来?绕去,绕成?一个头尾缠不清的?结,“我只能拨动一些可能,观看命运起落。看到你, 我才发现,所有希望即将戛然而止,所有灾难的?可能即将开始,你却是唯一的?终点与起点。”
祂疑惑地?望着终,“钟山之龙,本?不应该存在的?生命,万千可能汇聚之刹……我该杀了你阻止灾难吗?”
终:?
你礼貌吗?谁不存在、谁是灾星啊?钟山在这里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但……等等。
终点?
她好像,遗忘了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比自身的?存在更重要。
漫长时间中变得模糊的?时间感知,刹那变成?一股难以描述的?冲动。
终脱口而出,“世界外!”
难以抵挡的?昏沉感将终拖入黑暗,她只听到命运女神若有所思的?声音,“第一次永夜有世界外天?火碎片坠落,女娲已经补上了天?裂。但也许……我该先去看看世界壁。”
茫茫黑暗中,原本?渐渐变得清晰的?寒暑感知又开始模糊,或许这一次她真的?要死?了。
终挣扎着,第一次迫切地?想要醒来?。
她隐隐感觉到,这次睡去,似乎会有很糟糕的?事情?发生。
重新恢复意识时,命运女神的?声音还在身边。
乍一听,似乎没?有沉睡多久。
命运女神声音很疲惫,“……我不该打开世界壁,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天?火降临了,女娲补天?失败,日月坠落,诸神战死?,世界即将毁灭。”
……什么??
冰冷的?毛骨悚然感攫住了终,她猝然睁开眼?睛。
视野边缘,靠着一片镜子碎片。
命运女神的?虚影坐在镜中,虚幻得几乎看不清楚。
“祂”绝望地?喃喃着,“也许我该告诉大家,也许等帝俊能够掌控世界再出去也来?得及……不不,掠夺不会停止……毁灭终将到来?……为什么??你为什么?会是终点与起点?”
这并非命运女神本?尊,大约只是镜影带着残留的?神性。
因为……终看到了外面漂浮着的?碎裂尸体。
镜子后,宛如小?行星撞击玻璃罩,天?地?裂开一条条死?寂的?黑暗裂缝。最?大的?裂缝已经吞没?了半边天?空,暴露出外面的?惨烈战场。
人身蛇尾的?巨人变成?了一座五彩石像,徒劳地?护住天?空裂缝。一道手握日月的?光影烙印久久不散,即使死?去也高傲地?昂着头,站在战场最?前面。
破碎的?神光在天?地?间乱舞,熟悉或陌生的?神明陨落异象遍布天?穹。曾见过的?诸神躯体倒在黑暗裂缝外的?战场上,连腐朽溃散的?机会都没?有,就和世界一起开始坠落。
祂们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却难挽天?倾。
世界外模糊的?黑影纷纷扬扬飘散着灰白灰烬靠近,倒下神躯上灿烂的?神光涌向它,灰烬就变得少一点。
世界仿佛变成?了一片古怪的?庞大画布,被揉成?一团,色块线条全都混乱撕碎,上面存在的?一切都变得扭曲。
世界外的敌人专注于掠夺战场上的?神光,没?有对世界再做什么?。但它存在本?身,就是一场浩劫。
失去日月星辰的?世界宛如黑夜,只剩下火焰熊熊燃烧。天空被焚烧,海洋被煮沸,山脊坍塌为深渊,大海升起为嶙峋立柱,大片大片天地已经从撕裂的缝隙消失。
大地?被裂缝外坠入的?灰烬点燃,飞快燃烧成相似的灰白灰烬。无数碎片坠落,几乎所有生灵都毁灭在这场世界灾难中。
天?倾地?覆,生灵陨灭,规则即将彻底失序崩毁。
火焰自天?坠落,世界终末已然到来?。
本?就已经开始消失的?感知,变得更加薄弱,自身的?存在仿佛也即将消失不见。
不、不……分明,不该这样的?!
即将坠落到钟山上的?灰烬凝固在空中,崩裂的?天?地?裂缝戛然而止,快被烧尽的?生机不再燃烧,绝望的?镜中倒影和闪烁的?神光光点从?此定格。
刹那静止的?世界里,宋终度过漫长时光苏醒,从?浩荡时间冲刷中想起最?初的?最?初。
世界却和宋终知道的?第二个永夜前时代截然不同。
她以为远征诸神陨落、人类在第三时代挣扎求生的?未来?已经足够惨烈……
仿佛时间开了个偌大玩笑,她回?到过去,世界向更绝望的?深渊滑落,更早迎来?了末路。
没?有息壤,没?有远征。第三个时代还没?到来?,怯懦的?背叛者还没?来?得及背叛,她的?朋友与前辈们已经死?去,世界已经要毁灭了。
时间凝固了不到一眨眼?,开始有了缓慢流动的?征兆。宋终自身的?存在也开始变得虚幻,仿佛即将消失。
宋终感觉到了与世界的?玄妙联系,却孱弱到仿佛风中残烛,就像正走向末路的?世界。
触碰到的?规则像有整个世界那么?沉重,她能撬动的?只有很少一部分。
转换成?游戏,大概会是:【时停】、【回?档】权限已部分解锁。
日与夜,生机与
死?寂,当未来?某一刻的?轮回?诞生,走过生死?轮回?的?宋终终于得以触碰时间。
她看到了,却还没?能跳出来?。
正如许多年前洛姬说?的?,这只是一张“入场券”。
现代研究中,有对时间的?设想。当将世界从?三维变成?四维,就能跳出世界,同时观测和影响时间的?过去与未来?。
身为钟山之龙的?漫长岁月里,见证过整个登神之路如何铺就,第二个时代有太多登神和神明使用?力量的?例子可以揣摩参考。
宋终是从?酆都开始回?溯的?,随着她苏醒逐渐变慢的?钟山时间变化,或许正代表着她从?时间间隙复苏。
身躯动弹不得,失去记忆、频频沉睡,大约都是穿梭中的?代价。
过去是她的?未来?,未来?是她的?过去。看似矛盾,却在行走于时间长河时成?为可能。
只有改变第二个时代的?末日,她才有机会在第三个时代诞生,才有机会回?到过去,带来?未来?。
即使她没?有提醒命运女神、命运女神没?有开启世界壁查看,世界外的?掠夺也会到来?。她必须在末日到来?前做出改变!
直面世界毁灭的?沉重痛苦中,宋终没?有被绝望吞没?。
答案已经十分清晰:她来?自,自己改变过过去的?未来?。
没?有人该在掠夺的?末日中绝望挣扎死?去。
她曾见过成?功,即使不够完美,也意味着推测没?有错。
宋终深深看了眼?凝固的?末日,触碰陌生又熟悉的?规则。
时间——
回?溯!
啪嗒,啪嗒。
似有水滴坠落声在空荡洞穴中茫茫回?荡,澎湃浪潮推着宋终后退,毁灭边缘的?世界如虚影般远去。
后退,后退,光怪陆离的?光彩扭曲成?滚滚波浪。
宋终竭力控制着规则保持自我清醒,在浩浩荡荡的?冲刷中,又一次轰然坠落迎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上方有声音传来?,“欸?你是活着的??你有名字吗?”
好熟悉的?声音,好熟悉的?对话。
她听过吗?
“……终。”回?答时,她才感觉到浓重到快要溢出来?的?悲伤,却不知道从?何而来?。
莫名的?紧迫感压在终身上,即使娲已经确定她甚至没?法感觉到身躯,终每次苏醒时,依然努力尝试着。
大荒都知道,有个自己卷不了就喜欢卷别人的?废柴山灵,叫钟山之龙。
只要她没?有沉睡,就有问必答,赞同探险,赞同创新。
尽管终无法提升自身,但漫长时光聆听到的?经验,偶尔灵光一闪冒出的?回?答,都能成?为后来?者的?参考。
好奇的?妖与巫人来?了又去,离钟山最?近的?神农部渐渐多了一个习惯,新发现带给钟山之龙看看,重大事项前来?问问钟山之龙的?意见。
大巫们不一定一直在部落里,但钟山之龙就在那里。
当然,冬祀的?猎物也有她一份。只不过只能看看,最?后都进了部落里小?孩子的?肚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触碰规则的?神明/大巫,已经是大荒的?顶点,与世界并肩,庇佑种族,广建神国。
巫人一点点完善了等级阶梯,在帝俊征伐和巫妖大战后,登神的?方法彻底流传开。自己无法提升力量的?钟山之龙足够有经验,毫不藏私地?给予求教者教导,钟山再次人满为患。
新一代的?巫人走上了钟山。
魃喜欢留在山上,钟山的?山石不会因她控制不好的?天?赋火焰爆炸,她可以更好地?练习。
夸父最?发愁上山的?时候,被询问练习和等级进度。问的?次数多了,他和轩辕氏最?小?的?孩子颛顼同病相怜,进度缓慢二人组常常被游和光逗得躲起来?哭。
游和光的?兄弟姐妹们,好奇地?听完过去的?狩猎,就只有冬祀得意洋洋比拼狩猎成?果时会出现在山上。
有问必答的?钟山之龙,是泽最?喜欢来?的?地?方。虽然不是每次都能轮到他提问,但山上哪里来?的?人都可能遇到,大大丰富了他收集的?各种知识记录。
有名的?勇者几乎都得到过龙的?教导,大荒九州上,英雄的?试炼处处开启,探险家的?脚步从?不停歇。
通过死?神或梦魇考验的?人被认为大有前途,追逐风的?人拥有彩羽祝福,狂欢角斗中获胜角斗士名字口口相传,攀上昆仑建木的?勇者闻名大荒。
一切都那么?朝气?蓬勃,灿烂的?光芒从?大荒照耀到四海,属于神明与英雄的?辉煌仿佛已经到来?。
终几乎每次醒来?,都能听到有新的?从?属半神诞生、有神明触碰了规则。搬来?山腹深渊的?娲,似乎也快找到研究的?关窍。
没?来?由的?紧迫感减弱了很多,直到有一天?,命运女神登上了钟山。
“钟山之龙啊,你总能给予迷途者一些方向。我看到希望即将终结,灾难即将到来?,你知道什么?吗?”
强烈的?熟悉感让终提起了心,一个念头猛地?蹿上来?,终脱口而出:“不要独自去世界壁!”
终在昏沉黑暗中挣扎着,模糊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像有人陆续前来?告别。
“天?火……”
“补天?失败,大荒九州破碎……”
“诸神远征……”
“金乌坠落……”
嘈杂的?混乱嚎哭响起,地?动山摇的?巨大轰鸣声里,终睁开眼?,看到伤痕累累的?巫人爬上钟山。
他们背后,浓重夜色中燃烧着的?泥泞从?海洋升起,炽烈刺眼?的?火光只剩最?后一丝,染得天?穹宛如血洗。
铺天?盖地?的?泥水比大洪水更疯狂,在天?地?间肆虐,吞噬着一切生机,好像要把整个世界都变成?泥水。
泥海间升起了一道道连通天?地?的?灰雾柱墙,但大部分雾气?刚刚升起,内里的?天?地?就被泥水灌入沉没?,变成?更多泥水。
只有少数几道雾气?成?功闭合,但越多灰雾升起,仿佛挖走了一部分支撑,泥海上涌得越发剧烈,泥水从?背后的?世界裂缝变得明显起来?。
死?寂的?黑暗从?外面渗进来?,世界像个已经裂开一条缝隙的?玻璃球,天?地?间的?距离不断缩短,天?塌地?陷,仿佛随时要被彻底碾碎。
战场上汲取神光的?黑影,越来?越近。
泥海一浪一浪上涌,和雾墙比起来?,巫人渺小?得像风雨中前进的?蚂蚁球。
人数稀少的?队伍在泥海中无处可逃,只能拼命地?继续往前走。有人还没?爬上山顶,就被泥水浪花卷走吞没?。有人已经无力前进。
“留在世界内的?神明抛弃了我们,神尸变成?的?海水发疯了……走啊!不要辜负大家创造的?机会,息壤快追上来?了!”
泽的?声音变得嘶哑,身前的?队伍不足十人,老小?病残里只剩下这一个熟悉的?年轻人。
总是闪闪发光带着笑意的?绿眼?睛里倒映着烈火,泽用?力推着孩子登上山顶避开泥水,精疲力尽地?坐倒,看到又一浪泥水上涌时,已经晚了。
“钟山之龙啊,我现在才发现,已知是最?没?用?的?东西。大家觉得我能带着部落找到安全的?地?方,可知道的?再多,我也想不到,究竟怎样才能改变这场大劫……”
泥水淹没?了泽,即将爬上孩子脸庞时,疯狂上涌的?泥泞在半空中凝滞。
时间,停止。
恢复记忆的?瞬间再次面对末日,宋终感到一阵窒息。
她一直都知道息壤的?恐怖,却不知道最?初的?息壤并不是只挡在世界壁边缘的?。
它无序而疯魔,混乱地?四处肆虐。世界还没?有被外面的?敌人毁灭,所有生灵就即将毁灭在回?归世界的?神明尸骸中。
最?后的?光明火海,真的?成?了最?后的?光明。
第二次回?溯比第一次回?溯时延续的?时间更长,远征诸神和留守神明的?选择都更接近她知道的?“过去”。
但诸神依然死?去,第二个时代的?末日依然到来?,世界依然即将毁灭。
到底哪里出了错?
时间有限,宋终压下愕然,冷静思考起来?。
显然,回?溯前的?认知能影响混乱状态的?她行动。潜意识里留下深刻印象的?选择,也会随之改变。
差别在哪里?
失控的?息壤无法完全护住世界裂缝,息壤吞没?了的?方舟绝对没?有一百艘。也就意味着……现在的?诸神与半神比她知道的?更弱小?稀少。
但即使记忆混乱,她也努力在促进大荒实力增长竞争,印象里还提过许多未来?用?的?提升方法。再来?一次,往这方面努力未必能好太多。
那么?,少在哪里?
宋终望着黑暗的?世界裂缝,忽然意识到一个从?未思考过的?问题。
远征前,诸神并没?有建造启航塔。
而且……大荒压根没?听说?过后来?那种建筑,更没?有使用?图纸的?习惯。
连神农部带来?给她展示的?道具,都还处在相当简单的?状态,没?比后来?异族用?的?好多少。要知道,自从?燧人火诞生,神农部就是最?注重发展道具的?部落了。但从?0到1总是最?难的?。
仔细想想,除了宝箱和“活动奖励”能获得图纸,就只有……
巫妖之塔。
骨鱼匣里装的?构装体图纸来?自巫妖之塔,另一份建筑雏形图纸,更是直接从?巫妖之塔捞出来?的?。
是啊,图纸分明是科技化的?习惯。
大荒虽然神秘发展迅速,但文明还处在相当原始的?阶段。没?有足够的?文明基础,从?哪里攀登科技体系?天?上掉下来?的?科技吗?
只是系统一直以来?的?类游戏化、数据化表现,让宋终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
原来?如此。
宋终想笑,看着凝固的?泥海,又笑不出来?。
时间……
再回?溯。
目标,建造巫妖之塔。
第303章 第 303 章(一更半) 预言源头,……
啪嗒, 啪嗒,啪嗒。
滚滚波涛后退,又一次漫长的昏沉黑暗。
大荒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各处工匠渐渐多了起?来。
宋终再次苏醒时?, 仿佛千万年的昏沉都不?曾存在。
眼前茫茫烈火泥海, 巫人的痛苦哀鸣, 一如上一场轮回。
不?,还是有些不?同的。
巫人依然?无力?面对席卷世界的息壤浩劫,好在他们有了道具, 登山逃亡速度变得更快了。
但大荒登神的数量比上一次更少, 世界裂缝更多,更加岌岌可?危。
宋终开启回溯前, 还担心过提前引导技术发展,会不?会造成第三个时?代人类被?压得抬不?起?头?。但现在看来……
完全是白白担心。
各族以天赋为重、神秘为先, 就像未来的异族, 根本没有把道具放在眼里。
而以科技进入新时?代的人类,和诞生于?神妖遍地?大荒的先民巫人,时?代差异和积累差异都大不?相同。
神秘与科技两个体系结合起?来难度成倍上涨,哪怕宋终提前恢复记忆,把论坛上总结帖里的各种入门笔记研究, 教?给巫人,最终也只是奠基的起?点,开出?不?一样的花朵。
更何况,宋终无法处处指引全新的体系,只有不?多的开口机会,从混乱记忆中找出?零星东西,试图改变。
就像对挥舞着骨头?的原始人讲航天飞船, 还只能描述一些基础原理,一切都需要从零开始摸索。
神农部倒是出?现了大量锻造等技艺尝试,很少有人能理解的部分知识,也被?艰难地?理出?了头?绪。
泽就差住在钟山上了,渴望知识的他来到钟山,活像掉进了粮仓。神农部新一代里,他和魃是掌握技艺最快的,魃更偏向动?手制作,泽更偏向理论知识。
但这还不?够。
宋终无从得知,她知道的“过去”究竟有多少登神、多少半神。
两次末日看到的数量有所差异,并不?代表提升技术是错误的。只是……进展还太少太少。
取各类挑战英雄而代之的工匠,渐渐走上舞台,但还不?够创造顶尖道具。
促进神秘活跃不?行。促进技艺发展不?行。
末日破灭的刹那,世界凝固的时?间中,被?卷入泥海死不?瞑目的巫人尸体,像在嘲弄宋终的失败与无力?。
难道每次只能用潜意识稍稍改变一点?
但宋终亲眼看到这数千年来的技艺积累,已经明白,根本不?可?能靠这“一点”取得突破!
就像数学?,不?会就是不?会,知道1+1也不?代表能学?会微积分。地?基没打好,就别想建空中楼阁。
如果有机会一起?促进,如果她记忆提前恢复、能告知更多的知识,如果技艺更精进……
诸般如果,万种希望,所有的如果都汇聚成一个问题:为什么她每次都只能在最终的末日真正苏醒?
三次回溯,苏醒时?间看似有前有后,但都在世界末日之时?。改变的意识抉择看似有变化,但都无法弥补世界裂痕,真正开启第三个时?代。
靠一点微弱的意识改变过去,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真正目的,想改变末日太难太难。
触碰到的规则联系重若千钧,依然?是孱弱如风中残烛般的状态,并没有随着轮回叠加长进。
开启回溯时?的水滴声,像敲在心底的警钟。
宋终不?能沉沦在时?间长河中,反反复复回溯,成为徒劳跋涉在莫比乌斯环上的孤独旅人。
她看到了,走过了,也要跳出?来,掌握住。
巫妖之塔非一次能够建成,叠加轮回对掌握时?间无用,那么……她还遗漏了什么?
宋终记性一直很好,九首涅槃后,更是像搭载了多核系统的计算机。
思绪若电光一闪,她猛然?想起?一个看似无用的传闻。
夸父说过,命运神殿预言,第三次永夜将是最后一次,会有一个人族终结永夜。留守在世界内的诸神也知道这个预言,只是有的信有的不?信。
命运女神总是能在末日到来前发现不?祥的未来,但三次轮回,如果祂能看到第三次永夜,就不?会一次次来找宋终了。
这个预言源头?不?是命运女神……只可?能来源于?她的推动?。
为什么?
“还记得吗,欺诈准则。”欺诈之神洛姬最后的提醒,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宋终若有所思,重新触碰规则。
时?间……回溯。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又一次黑暗到来,漫长时?间后,命运女神踏上了钟山。
“奇怪,为什么我以前没有发现你?你曾见女娲补天,也曾见?巫妖之战,与你同时?代的山灵渐渐死去,几乎无人传唱你的传说,你却还活着。”
“你来了。”
终在昏沉中睁开眼,已经沉寂多年的钟山第一次开口,好像等待的时?间终于?到来。
从苏醒听到女娲到来开始,就背负的强烈紧迫感,让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她脱口而出:“我看到了一个预言。”
命运女神抽出?的一缕镜光断在指尖,疑惑地?注视着钟山,“你似乎早知道我会来?钟山之龙啊,关于?未来,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要独自前往世界壁。第二次永夜灾难即将开始,第三次永夜将是最后一次,将有一个人族终结永夜。”
这些话仿佛在脑海里刻了无数年,即使终压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只是说出?来,难以言说的沉重就油然?而生。
“永夜?”命运女神的手臂一只只抬起?,罕见?地?露出?怒容,“灾难的起?点,希望的终点……你要用我创造灾难的传说?当你死去,灾难必定不?会到来!”
终:啊,我?我这个只会沉睡的废柴山灵是灭世反派?
光芒如柱,接天连地?,映照千万变化。
这一刻终才看清,命运女神背负的“镜子”,只是形似,完全是光影构成。当祂手臂完全抬起?,镜子就化作了光柱。
光柱中一道道碎片般的光影飘飞环绕,碎片上闪出?慌慌张张加速飞走的金乌,闪出?紧张靠近的神农部落,闪出?被?惊动?出?现的女娲
……每一道碎片里,都有一座黑黢黢的怪石嶙峋高山沉默矗立。
光丝链接光影碎片,纵横交错的丝线密密麻麻,汇聚在命运女神指尖滴溜溜转动?,宛如一根金色纺梭。
光影中黑色高山历经各种“意外”:被?金乌火海吞没,被?神农部的各种天赋砸中,被?女娲意外扫尾撞上……最夸张的,还有杀戮之神比试时?撞塌了一角大荒土地?,陆沉裂痕一直蔓延到钟山下。
命运女神自称只是观看命运,这一刻,才真正展现了祂的强横。
能够拨弄好运厄运的神明,手中神光却越来越缓慢。
光影碎片里,能看到的短暂未来中,历经意外的钟山被?打得山石滚滚塌陷,只剩山腹深渊。深渊无底,仿佛什么都没有,直通大荒深海。
但没有一片光影能成功落下。
看似轻松解决,但只有命运女神看到其中的恐怖。
“大荒这么多年,竟连女娲都不?曾发现,这座山……早就死了,根本不?存在。”
光柱一闪而逝,命运女神站在山顶,深深看了一眼钟山。
“本不?应该存在的生命,万千可?能汇聚之刹。我记住你了。”
终被?无尽的昏沉黑暗淹没,挣扎着在呼唤中勉强醒来,一面碎裂的镜子立在视野边缘。
碎镜残片背后,黑暗的裂缝爬满天地?。
天塌了地?陷了海沸了,万物生灵哀鸣中,裂缝后的世界外战场上,倒下的神明以尸骸挡在裂缝前。
永夜已然?到来,末日已经开启。
“钟山之龙……”是命运女神的声音呼唤着她醒来。
镜中虚影仿佛在自言自语,“听着,钟山之龙,我将前往世界壁外,当我死去,这份力?量将留给你。你编造的预言实在不?高明,我来告诉你如何让我相信……”
说完最后一句,命运女神的虚影已经模糊不?清,组成镜子的神光向山腹深渊逸散。
祂抬起?头?,定定“看”向钟山,问出?同一个问题,“钟山之龙啊,关于?未来,有什么能告诉我的吗?”
观看命运的女神第一次这样无力?,像溺水的人只能随便抓住能抓的一切,哪怕只是一根羽毛。祂面对连自己都不?确定的可?能,渴望着一个答案。
终的茫然?疑惑如潮水般褪去,恢复记忆苏醒的宋终第一次感觉到身为“山”的存在,不?是模糊的冷热感知,而是真正的躯体存在。
钟山表面层叠积累的土灰滚滚坠落,人面龙身的巨大雕像露出?真容。
雕像只动?了一下,就像被?什么禁锢住,无法继续恢复生机,但它确实从“不?存在的死物”改变了。
命运女神虚影绝望的目光停住,渐渐变成微笑?,“我们……赢了,是吗?”
祂消散前,宋终停滞了时?间。
走向毁灭的一切印在她眼中,宋终轻声回答,“我们会赢的。”
洛姬以欺诈练假成真,宋终并没有触碰这类规则,不?可?能骗出?一个未来。
但传说是什么?传说是声望,是生命的意志,是共同见?证创造的不?可?能之事,是烙印于?世界流传于?历史的存在!
结合这些年见?过的登神和曾经夜游神的讲解:可?以尝试自主创造传说,登神后一样有可?能创造新的传说提升,只是很难做到而已。
即使知道第三次永夜尚未终结,即使尚未亲手改变未来……
但希望的未来不?会就此结束,宋终会终结这场末日。
这是预言,也是承诺。
她会让预言成为真实。
一次,又一次,直到成功。
水滴坠落声中,第五次回溯开启。
终又一次醒来,大荒流传开钟山之龙的故事,她能够驱使天赋微弱改变山中时?间,即使无法移动?,也是最特殊的山灵。几乎所有新生的神明,都会好奇地?来尝试一二。
命运女神登上钟山时?,却充满了疑惑,“熟悉的感觉……你和我见?过吗?”
终近乎本能地?说出?预言,刹那间,混乱的大脑像被?重新打开,记忆滚滚涌来。
一次次末日沉重地?压在宋终心头?,重新苏醒时?看到末日尚未到来,狂喜像爆炸一样充斥了整个脑海。
“我来自未——”
宋终还没说完,身躯像泡影般开始消散,即使停止时?间也无法停下。
不?能说出?来自未来?还是不?能在末日节点到来前说出?来?
宋终顾不?上多思索,越发得心应手地?触碰规则。
风中残烛般的规则,如今像一豆微弱灯火,变得稳定许多。
时?间……回溯!
第五次回溯失败,第六次宋终苏醒时?,克制住了自己,小?心翼翼做出?改变。
能够带着记忆回到过去,宋终得以拥有试错和叠加经验的机会。
她拥有了,也就等于?新一轮回溯中的巫人拥有了。
第六次回溯巫妖之塔建设失败。
尽管恢复了记忆,宋终也没法改变断断续续沉睡的现状,好在推进了技术研究。
第七次,失败。
第八次……第九次……
一次次回溯中,她看到塔越来越完整,登神数量增多,息壤增多,世界壁同样在增厚。
增厚的世界壁在留守诸神争抢中变回单薄破碎,但随着息壤增多,破裂的世界壁渐渐被?遮住,不?至于?完全暴露在掠夺的视野中,面对息壤逃生的人也越来越多。
尽管最终都会毁在世界撕裂或息壤席卷中,但一次次带来的改变,让宋终确定她的选择没错。
第十次回溯,巫妖之塔建设只差一步之遥。
匠人们第一次以技艺开始描摹神明的权柄,暴怒的神明撞断天柱,世界破裂灾难提前到来。
第十一次回溯,巫妖之塔建设成功。
恢弘的神殿拔地?而起?,试炼建筑与道具传唱英雄的辉煌。
她曾见?巫妖之战。
她曾见?代代英雄。
受过钟山之龙教?导的英雄与大师不?计其数,受她指点避过的危险数不?胜数,她是仅次于?命运女神的指点迷津者。
他们自称,龙的传人。
天火碎片到来前,第一座向外探索的启航塔成功建立。
以建木建造的塔更像一棵树,和后来看到的巫妖之塔不?太像,但时?间本就是最大的改变。
预言、巫妖之塔、提升的总体力?量……进展十分顺利,尽管不?断回溯中遇到了倒车、遇到了歧路发展,终究走到了这一步。
越少破坏世界壁,提升越多力?量,才有一丝可?能活下来。
不?久后,命运女神探索陨落在世界外,但及时?确认了危险。
天火坠落,九州动?荡,女娲补天,最后一个裂缝据说在连通世界壁的塔尽头?。
剧烈的动?荡声中,模糊的告别声次第响起?。
宋终挣脱难以抗拒的昏沉黑暗,睁开眼又一次看到世界的终末。
要结束了吗?
在迎来末日的节点,一次次回溯中,宋终渐渐能掌控身躯。
泥海汹涌,世界坍缩,远征诸神陨落,留下的神明背叛。永夜已至,唯有息壤发疯的火光烧遍每个角落。
人类和被?抛弃的诸神后裔已经走上末路,钟山之龙苏醒,将逃出?发疯不?死树的巫人队伍收入羽翼。
一次次轮回,宋终早已意识到,只有她能在这时?救下人类。
黑龙翼若垂天之云,龙躯长不?知几千里,撑起?坍塌的天穹。
一整个世界的沉重力?量压下来,令人牙酸的挤压声中,折射出?璀璨光芒的龙角折断,龙鳞碎玉般剥落,鲜红血色迸溅。
息壤猛然?如海浪打来,黏附上身躯,已经变成实体的身躯虚幻消失。更可?怕的是,她本已经变强的规则联系,有了孱弱虚无的征兆。
神明尸骸化作的息壤能吞没一切,触碰规则的更无法摆脱。
时?间,暂停!
暂停时?间只能一时?,无法推进未来。
宋终的心沉到了谷底。
即使用尽全力?撑起?世界,她也无法阻止息壤的吞噬。
未来……究竟该如何到来?
第304章 第 304 章(二合一+1) 系统由……
第十二次回溯开始, 宋终机械性?地重复着上一次回溯中做过的事,却?
想?不到该如何渡过第二个时代的末日。
补天减少裂缝,渗回世界的息壤会减少。但保护住世界不被战场波及,需要很?多神?明参战, 尸骸会更多, 息壤也?会更多。
两相?结合, 最终面对的泥海并无明显变化。
先前的回溯里,宋终尝试过让诸神?另辟蹊径改变保卫思路,也?尝试过抢先一步剥夺世界壁保障最后的延续, 更试过干脆向新的“未来”穿梭, 看看到底如何阻止末日。
但不行,都?不行。
世界是庞大的, 也?是脆弱的。
向未来穿梭,无法撬动时间。
宋终隐隐意识到, 并不是时间不允许, 而是如果一切在她看到的第二个时代终结,这里就是世界时间的终点,她也?会再次消失。
只有?让第三个时代诞生,才有?未来可言。
剥夺世界壁将神?国方舟小天地封闭,成为界中之界, 是留守的背叛者逃离灾难的唯一办法。
随着剥夺,世界壁变得越来越单薄破碎。随着方舟攫取走大量神?秘因?子和水土,本就失去?了大量本源的世界,坍缩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世界坍缩,息壤涌动空间减少,吞没一切的速度随之提升。
宋终逐渐发现,神?明的尸骸变作息壤, 包裹世界的同时,涌进世界将一切吞没,变成世界的原初原素。它更像混沌,存在为“无”。
也?许最终会有?崭新的未来,从?坍缩到极限的世界泥海中诞生,但那已经不是代代传承绵延下去?的第三个时代,也?不是宋终能抵达的未来。
实在没有?办法,宋终也?试过抢先一步下手抢夺。但世界壁随着神?明增多增厚,本不该存在于第二个时代的她,似乎成为了脆弱世界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要她夺取世界壁,世界必定破碎,息壤倒灌,同时暴露出无数裂缝。
不是所?有?方舟都?来得及封闭,成功封闭的数量比宋终知道?的少得多,绝对没有?上百。
而十一次回溯的末日中,宋终不止一次亲眼看到几艘原本已经封闭的方舟,被坍缩的世界压垮挤出,淹没在息壤泥海中。
这是个死局。
即使自以为逃离末日的背叛者,也?终将死在末日中。
为了逃避息壤,世界坍塌必定到来。唯有?阻止息壤蔓延,或不受息壤影响撑起世界,才能保证存活。
十一次轮回,千万年时间,无数神?明与普通人添砖加瓦的努力,全都?成了一场无用功。
她不能直接告知未来,连指引避开灾难,都?只是从?所?知的知识出发分析。她无法参与远征,只有?末日到来,她才能真正复苏行动。
她无法阻止息壤,也?无法在息壤中撑起天地。
她无法阻止诸神?远征,因?为掠夺终将到来。
能用的方法已经用尽了,宋终想?不到还能往哪个方向努力,才能度过末日,带来希望。
轮回中渐渐变得清晰的时间感知,又渐渐变弱。
好像只是浑噩着过了一瞬,就被昏沉黑暗拖入了沉睡,再度苏醒,已经到了最后一刻。
宋终甚至不太想?睁眼。
她听到过提起的进度,比上一次轮回更快了点,但不多。已经进入深奥顶尖研究的知识,连后来的科学家们都?要研究许久,更别说从?零开始学习的第二个时代。
诸神?依然远征,息壤依然到来,她真的能改变一切吗?
“钟山之龙!”有?熟悉的声音在喊。
“钟山之龙,你是技艺的起点,你是勇者的师长,你陪伴神?农部走到如今。求求你,告诉我,该怎么保护大家……”
走投无路的绝望祈求如困兽,字字泣血,声声锥心。
一个又一个轮回,痛苦的哀鸣和濒死的绝望,宋终听过许多次了,又一次听到末日中的痛苦,依然痛不欲生。
过去?宋终能坚定地走下去?,确定自己?从?未来而来,一定能改变这一切。亲眼看到上一个回溯轮回破灭,她第一次没办法那样坚定的回答。
好像她对回溯时间的设想?完全错误,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哦,还是改变了的,变得更坏了。宋终让世界提前一个时代毁灭,也?曾亲手毁灭一个世界。
她见证无数诞生,见证无数毁灭,也?在希望诞生时看到希望毁灭。
不断轮回堆积技艺,能突破这场末日吗?宋终不知道。
希望越大,绝望也?越大。
“你说我聪明,大家说我聪明,说我能找到最后的安全地点。他们一个一个去?寻找新的大地,一个一个去?争取活下去?的可能。动乱中游光登神?追上了远征方舟,夸父点燃自己?追逐陨落的太阳,魃穿过火海寻找散落的土地,饕餮死在不死树突围里,颛顼倒在息壤里……
“我算什么聪明?连刚刚触碰的传说,都?这么没用。观天视地,通晓已知,但已知是最没用的东西,我什么都做不了。出来啊,钟山之龙!我知道?,你一定触碰了规则,醒醒,求求你,救救大家,求求你……”
神农部向来只是祭祀祖先和大巫,和依附神?明的其他巫人部落不同,只跪天地祖先。
但这一刻,泽跪伏在钟山山顶,用尽最虔诚的祈祷,什么也?没有?呼唤回来。
呜咽的哭声变得嘶哑崩溃,钟山缄默不语,哭声最终只余无声倾颓。
汹涌泥海卷起浪涛,坍缩的天地扭曲碎裂声震耳欲聋,逃到钟山的巫人再次走投无路。
钟山抖落尘灰,雕像恢复生机。宋终撑起轰然砸落的天穹,疲惫地睁开眼,准备开启新一轮轮回,却?看到混沌泥海中亮起了一道?银光。
黑发青年长发不知何时尽数变白?,如层云鼓荡,落雪满山。
他脸色惨白?,泪水洗过的眼瞳不复春绿生机,一层层褪去?颜色,被从?内而外亮起的银色神?光占据。
大荒几乎每次苏醒都?有?触碰规则的,有?的成功有?的失败。
宋终太熟悉这个状态了,分明刚从?传说触碰到神?性?,明知积累不足也?要耗尽一切尝试登神?。
但她更熟悉这张脸。
巫妖之塔9102号人形构装体,白?泽。
泽站在山下涌来的息壤中,四处汹涌肆虐的息壤泥海唯独这一片仿佛变成了泥潭沼泽,只能看到青年一点点下沉。
泽身边的泥水安静得诡异,随着钟山苏醒震动,猛然睁开一只只银色眼睛。
密密麻麻的银瞳从?泽身边蔓延向泥海深处,无数眼睛,倒影着无数血染的神?龙身影。
泪水从?长长眼睫滚落,快完全沉没进息壤里的泽却?笑了一下。
即将彻底失去?身为人的视野前,他眷恋地注视着山上最后的族人,与最后的钟山之龙。
“钟山之龙,谢谢你。”
嘶哑的声音仿佛无数泥水挤压涌动,不复温润动听。
泽没等宋终回答,自顾自地说,“这是第几次时间倒流?我早就发现,你教我的知识很?多很?像我自己?的思考,只是这太神?奇,我无法确定。终,下一次,早点教‘我’构装知识吧。”
末日的动荡毁灭无处不在,泥水爬上脸庞,泽虚弱的声音几近于无,“只有?知识的规则能够对抗混沌,但我知道?的太晚了,我控制不了它太久。快,走……”
时间……暂停。
宋终看着远处被泥水淹没的灰雾方舟,和一道?道?成功竖起的雾墙,第一次感觉到,卡在第二个时代末日的时间,隐隐有?了向后延伸的机会。
但太晚了。
倒下的方舟无数,倒在逃生里的巫人无数。倒立海中的巫妖之塔也?已经被息壤吞没,没有?了返回的道?路。
宋终背负坠落的天穹,低头越过即将被息壤吞没的银光,从?狼狈的泪水与血污中,看着那张熟悉的脸。
这些年轮回回溯中,宋终不是傻子,她看得到相?似的容貌,也?看得到泽在知识上的执着与天赋。
她猜测过泽型构装可能是泽的设计,想?过泽可能是巫妖之塔第一代留守主持者,回忆里许多古怪的地方都?能对上。
但她没想?到,他们可能是一个人。
当一次次轮回积累了知识的底蕴,知识之神?·泽赴死,宋
终拿到了打破死局的最后一把?钥匙。
“你不会白?白?死去?。下一次,我一定能救下你们。”
她已经明白?该如何打破末日,一定有?一个完美的可能,让所?有?人都?能活下来,带来幸福与希望。
宋终注视着被息壤淹没的世界末日,重新握住规则。
时间,回溯!
啪嗒啪嗒……水滴声连成一线。
第十三次回溯,开始。
第十三次回溯,宋终自初次醒来就恢复了记忆,却?还是失败了。
失败于,她不甘心地试图离开世界裂缝挽救诸神?。
多次尝试,宋终已经明白?,她不能阻止远征。劝说、改变,都?像蚍蜉撼树,无法避免地走向已经注定的终点。
但“未来”她看到了夜游神?返回,也?许能在息壤中让更多的神?明返回呢?
汹涌的泥水翻涌,宋终迎着坠落的天穹飞起。触碰裂缝的刹那,她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她的存在瞬间变弱,几乎刹那烟消云散。即使谨慎地开启了时停,也?毫无作用。
不登神?,根本无法穿过世界壁。
接近世界壁时,宋终才发现最先被掠夺尽神?光的,依然是她前几次看到的神?明。
时间暂停中,世界壁外的黑影虽然行动格外缓慢,但……还在行动。
宋终刹那间意识到,世界内的规则,很?难应用于世界外。
时间也?是如此。
宋终先前对比发现有?没有?带神?国方舟,对诸神?能坚持的时间有?很?大影响,却?一直不知道?为什么。
——这才是她“未来”知道?诸神?远征都?驾驶着方舟神?国的根本原因?!
就像人类进入太空需要宇航服,而小说里高手可以肉.身横渡虚空,力量强度截然不同。诸神?在世界内不死,但世界外战场尸横遍野。
宋终一时毛骨悚然,如果第二次回溯没有?迅速开启,没有?息壤掩盖住世界……或许世界早就毁灭了。
宋终不得不面对现实:她来自的“未来”,已经是能够改变的极限。
无论她阻止多少次,敌人在世界外,末日就不可能终结在刚刚开始时。
死亡已经无法阻挡,她只能一次次看着充满希望的英雄走向死亡,只想?好好活着的人走向失败,遥不可及的希望和幸福被践踏成泥。
时间轮回简直像是个诅咒。
太多的死亡填成了度过末日的桥梁,世界要延续,她就必须看着他们去?死。
更糟糕的是,她在一次次回溯试图改变过去?,敌人却?不会一直等待。
时间不多了。
“钟山之龙。抱歉,这次还是拖你后腿了。”温柔若春风的声音从?下方传来,黑发尽白?的青年躯体融化般崩散成无数息壤泥水,却?抬头看着她轻轻笑起来。
宋终愣住了。
这次泽触碰规则更早一点,但她还想?试试能不能救回诸神?,明明没有?告诉泽投身息壤才能暂时遏制它!
银色的眼睛一只只从?息壤中张开,泽的身影如魔似幻,“息壤是神?骸,是回归的世界原素……知识的规则融入后就已经是息壤的一部分,这是我的选择,正如你所?背负的选择。
“世界壁记载了一次次回溯,一个人撑了这么久,很?累吧。不必难过,下一个轮回,我们终将重逢。
宋终消失的存在已经到了极危险的边缘,泽微微笑起来,“我将追随在你身边,千千万万遍,直到胜利到来,您凯旋归来。”
时间,回溯。
水滴声在耳边回荡,宋终睁开眼,看到年轻时卷着蛇尾嘟囔的女娲,难以自控地想?起最终倒在世界壁外的五彩巨人。
一个又一个熟悉又陌生身影登上钟山,宋终甚至不敢看他们充满希望的眼神?。
他们相?信她能改变一切,他们能一起克服所?有?困难,打败敌人。
只有?她知道?,她有?多么无力,只能看着他们一次次死去?。
宋终又一次看到高傲的帝俊,也?看到十日当空,帝俊的学生带头反叛。
宋终又一次看到最初的巫人部落神?农部从?无到有?,又四散到各处,有?的成了新的部落,有?的成了追随神?明的一员。
她看到九凤故去?,神?农后裔精卫在巫妖之战中登神?,继承九凤的传承,彻底变成人面鸟身的新一代风神?。
她看到会发愁的梦魇,看到抱怨幼崽的大地之母,也?看到苦恼她身上熟悉感来源的命运女神?,以及……总是试图忽悠她的洛姬。
她看到新的神?明自英雄蜕变诞生,也?看到新的工匠攀登技艺的巅峰,触碰属于神?的力量。
这是人神?共存的时代中,属于人的辉煌。
即使无数代后,依然有?神?话故事中的只言片语,能找到被时间涂抹褪色后的灿烂耀眼。
“叩叩,叩叩,在吗——钟山之龙!”
恼人的吵闹中,断断续续被拖入沉睡的宋终再次睁开眼。
正在好奇知识的少年绿眼睛如春草映着阳光,湛然清亮,闪闪发光,照亮了一片黑暗。
泽拖着身边憨憨的大个子,正攀在山顶爬上爬下,高处视野中只露出了他们半截脸庞。
他和朋友们都?还年轻,没有?走到血污满身绝望赴死换一个机会的时刻。
“泽。夸父。”宋终重新念出他们的名?字。
两个少年吃惊地张大了嘴,泽疑惑中满怀好奇,“钟山之龙!你见过我们吗?”
“见过。”宋终轻声说。
只是,不是这一次回溯。
泽斩钉截铁地摇头,“不可能。”
少年狡黠地眨眨眼,炫耀道?,“我还是第一次上钟山呢。我记性?很?好,见过的人我都?记得,除非你能看到部落里。对了,钟山之龙,你能看到吗?我什么都?知道?,可以给你做向导!”
夸父憨笑着点头,给朋友站台:“对,他知道?的可多了。”
“救命啊——天女魃又没控制住,树林烧了!”
“游!光!不要玩火了——!!!”
山边的喊声飘上来,泽下意识探头出去?,“我知道?,大匠们讲过,可以先……”
他顿了一下,白?皙脸庞透出浅浅的粉,不好意思地回头看向宋终,认认真真告别,“龙,我们要去?救火了,下次见!”
新一代巫人渐渐长大,大荒的道?具与建筑多处开花。
又是一年冬祀到来,钟山比第一次回溯时热闹得多,带着好酒和展示猎物?的人络绎不绝。
钟山离神?农部有?些距离,早早开始上山的队伍热闹完,赶回部落继续祭祀与宴会。篝火点燃照亮了傍晚天空,又跳又笑的歌声远远传开。
“走喽!我明年必是第一个突破A阶的!”
“明明是我,小光别瞧不起人了!”
游和光一袭新染的红衣,抱着刚拿到的酒囊嘻嘻哈哈追逐打闹,一溜烟从?篝火边跑远。
路过钟山,老大阿野手拢在嘴边扬声大喊,“喂——钟山之龙!你看我们兄弟姐妹谁先突破!我看是我!说好了,赌一杯彩羽酒!”
一听就知道?,她也?喝醉了。
双胞胎坏笑,“阿姐!阿姐等等我们!洛姬在叫你!”
阿野吓了一跳,警惕地捂住武器,左右看看,“可不能跟她讲话,一听,我的贝钱肯定又没了!”
游和光笑得肚子疼,“哈哈哈我说吧,阿姐又被洛姬骗了贝。走喽走喽,财富神?殿的金魄来串门了。听说它们的守卫者因?为也?有?翅爪,自称同属龙类。嘁,还不是蹭钟山之龙名?字?他们研究出了新道?具,让我看看能不能打……哇今年带了水妖的晶海花!真漂亮!碧波海上啦啦啦~”
野恼羞成怒,“晶海花?你们想?和谁成为一家人?说,什么时候学了水妖等待伴侣归来的情歌!”
“呜哇,没有?啊——”
醉鬼们的发言总是颠三倒四,伴着歌声,洒下一路欢笑。
随着神?农部越发强盛,冬祀也?越发热闹,往年一直能热闹到深夜。冬日风雪盛,远来的旅人也?更愿意前往神?农部一起热闹热闹,而不是独自上山。
冷清下来的钟山被风雪笼罩,有?人慢慢走上山,扛着一头羽色如金石的鹏鸟放在山顶。
泽擦掉纷纷扬扬盖住山峦的雪花,摘最漂亮的翎羽点缀在模糊的龙角间。
“以前都?是夸父找到的东西最好吃,今年我来烤肉吧。”
泽渐渐长成青年,随着知识学习深入,越发显得可靠温文?。不仅是神?农部当代首领会询问他各地资料,来钟山求教的勇者与匠人们,常常也?能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也?只有?登上钟山时,他才会显出几分跳脱活泼。
数次轮回,只要走到了这个时刻,泽每次都?会亲手打来一只猎物?送上钟山。
有?时是感谢教导,有?时是尊敬,也?有?时……谁知道?呢。
背风的山壁前,泽边烤肉边抿了口酒,并不求时睡时醒的钟山之龙回答。
火焰噼啵作响,映得青年脸庞泛红,“我总是问这问那,很?烦人吧,钟山之龙。我学会了很?多,也?记录了很?多,但我知道?,我离你还很?远。我要努力进阶了,如果有?机会……”
泽顿了一下,从?怀里取出一捧透明如水珠的小花,手指灵巧地编成一个花环,“财富神?殿带来了水妖的特产。我学了一首歌,想?唱给你听。”
“碧波海上,我愿是一块浮木,愿她所?遇顺遂,我愿是一捧飞光,愿她明途皆安……”有?些醉意的青年眼尾低垂,冻红的耳尖绯色渐渐染上脸庞。
宋终心情复杂地看着他。
泽的绿眼睛亮亮的,发梢眉间染得一片雪白?寂寥,却?依然掩不住生机。同样是白?发,和白?发银瞳沉入息壤的他截然相?反。
上次听到这首歌,还是在万里平波号上。
白?泽说这是水妖最出名?的歌,倒是实话,只不过是最出名?的情歌。
泽酒量显然不怎么好,晕乎乎地唱了两句,忽地抿唇笑起来,“等我晋级,再唱其他的吧。”
透明的小花变成了花环,风雪中水色花瓣边缘仿佛结冰,冰白?透亮。
泽捧起花环,攀上高处放到打扫干净的山顶龙角石上,“咦,这朵晶海花有?四瓣。水妖为水神?培育晶海花,他们说四瓣花,代表什么……”
晶海花有?些像未来的四叶草,更精致透明、有?些特殊效果,绝大多数都?是三瓣。
一心通晓各类知识的青年定定看着花瓣,脸皱起来,费劲地转动醉懵的脑子。
宋终轻声道?,“代表能实现一个愿望。”
“钟山之龙,你醒了!”泽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醉懵的脑子毫不费力地接受了这个答案,好奇地追问道?,“这朵晶海花是你的,你想?实现什么愿望?”
宋终透过冻白?的那朵小花,注视着他,目光又渐渐挪到远处。
冬日傍晚的天空连金乌都?飞得急匆匆的,部落的篝火映红了小半片天空,歌声笑声照亮了另一半。
“我希望,没有?人因?绝望死去?,所?有?人都?能平安幸福,胜利终将到来。”
泽眉眼耷拉下来,眼睛泛起委屈的水光,“你在哄小孩吗?我想?起来了,晶海花只有?宁神?的作用,水妖们摘下它祈祷亲友爱人平安。”
他一本正经道?,“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效果,这样大的愿望,得付出多大代价啊。钟山之龙,还是你教我的,我们要脚踏实地从?零做起。”
宋终笑了笑,“你醉了,还是很?聪明。”
“当然。”泽骄傲地笑起来,小虎牙尖尖的,平添几分少年气。
“但这是你的愿望……嗯……”
泽皱着眉认真思考,“登神?的方法已经传遍大荒,但神?明也?是有?极限的。如果能实现这个愿望,一定是最厉害的力量,最强大的规则,真的有?这样的力量吗?”
“会有?的。”宋终说。
泽恍惚了一下。
刹那间他仿佛看到钟山深渊中有?日夜轮转,无穷无尽的暴雨与血泊,倒下的一具具尸骸向天幕伸手,无声的痛苦挣扎,沉寂的哀鸣激荡。
但再仔细看,不过是吹落的风雪残影,卷着花环坠落。
“不……”泽伸手抓住花环,重新给龙角戴上。
他的眼瞳干净而清透,郑重道?,“不要难过了,好不好?我已经有?了传说,应该快晋级了。如果你独自实现不了愿望,我可以一起。如果我不行,我可以请朋友、请大巫……”
宋终沉默了一会。
时间是最强大的规则,但度过末日最厉害的力量,是血与泪铺就的桥梁。
泽靠在山壁边,慢慢睡着了,醉倒还嘟囔着:“不要难过。”
白?皙脸庞浮起浅浅的粉,像春日刚绽放的桃花,不知做了什么好梦。
“钟山之龙、终、老师……姐姐,不要难过了。”
他尚不知道?将面对什么,年轻的勇气灼灼燃烧。
雪慢慢停了,皎洁月光中,宋终视野前亮起一道?光幕。
神?农部篝火边,首领轩辕带头载歌载舞,少见露面的几位大巫有?的唱歌,有?的正哈哈大笑。
普通人看不到的角度,天空神?国中亦有?光影遥遥举杯。
女娲蛇尾摆动,一步越过遥远距离走出光影,鸟身人面的风神?挥挥手,柔和的风送走醉倒的青年。
一道?道?神?光无声无息落在钟山,化作熟悉的身影。祂们就地点亮酒杯,像光影中远处部落的篝火也?蔓延到了山上。
命运女神?乘镜光落下,“启航塔初步建成,我要去?探索世界外了。我邀了女娲一起,放心,不会独自前去?。”
“世界外窥伺着我们,如果真的有?掠夺到来,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是极是极,同去?同去?!”
热闹与欢笑极具感染力,笑声灿烂,篝火温暖,亲朋好友,人神?时代鼎盛的辉煌。
只有?宋终知道?,启航塔已经建成,命运女神?即将出发,远征箭在弦上,赴宴的皆是有?志于应战的神?明。
辉煌将很?快变成泡影,迎来绝望沉寂的永夜,无数年后诞生新的厮杀。
宋终无法说出自己?来自未来,更无法告诉他们,好像只有?用死亡才能度过灾难。
一次次回溯寻找改变灾难的答案艰难,知道?未来的死亡痛苦,但当拿到了所?有?钥匙,站在时间最初,宋终不得不面对:从?一开始,就没有?好消息。
除非像命运女神?第一次说的那样,有?一位神?明能掌握世界,这一战才有?胜利的可能。但世界没有?时间了。
“如果会失败呢?还要去?吗?”这个问题,宋终在回溯中问过无数遍。
但每一次,都?没有?第二个答案。
登神?不久的轩辕吨吨灌了两口酒,豪迈大笑,“失败?会失败就不做了吗?哪有?这样的道?理!”
命运女神?
注视着宋终,眉眼间没有?疑惑和曾经的怒火,只有?淡淡的从?容,说出她无法说出的真相?。
“我们会死,对吗?”
“难怪你一直心事重重啊,钟山之龙。我观看命运,各族朝生暮死,孱弱如蜉蝣,我最欣赏敢于拼搏的勇者们。知道?明天会死,今天才更要认真活下去?,每一天、每一瞬,都?是命运中值得珍惜的幸福。”
女娲难得离开她的研究,轻松地笑了笑,隐隐可看到年轻时的洒脱。
“终,世界本就是不完美的,我们总有?必须要做的事,这不是你能独自背负的。这次就听我们的吧。”
身有?豹尾气质凌厉的女神?瞥了旁边一眼,“帝俊,你这家伙,可不要说害怕啊?”
几乎完全以光构成的身影,独自站在云端,帝俊高傲道?,“吾乃天帝!当失败畏惧吾才是。西王,尔等随吾远征?”
“哈哈哈——”
无论与帝俊站在一起的,还是分散的神?明,都?大笑起来。
祂们眼里皆是对未来的期待和无畏,笑着互相?拥抱跳舞,“诸位,饮胜!”
好像奔赴的不是死亡,而是奔赴下一个希望。
背负双手的帝俊招来一轮清月,一同举杯,神?色略略柔和,在钟山山顶洒下一杯酒。
“吾生自日月,长自天地,最后知道?之后还有?未来,这不是最大的幸运吗?
“多谢,钟山之龙。”
宋终喉咙仿佛哽住了,说不出一个字。
宋终曾无数次试图阻止,想?过告诉他们结局。但……祂们是知道?自己?一定会死,依然决定奔赴战场,奔赴注定的死亡。
即使没有?见到未来,但祂们已经猜到前方有?难以对抗的危险,明知这一切努力宛如飞蛾扑火,依然不曾放弃,义无反顾地选择远征。
他们大限将至,他们尸骨不存,他们的后裔沦为野兽被驱逐被背叛,高尚者死去?,苟且者偷生。
但知道?会死亡就选择放弃,也?就不是祂们了。
即将到来的永夜前,篝火与神?光辉映,灿灿光明。
这即是人神?共存时代,背负传说登神?的英雄真正的勇气。
她站在时间最初,看到了他们死亡的结局。
诸神?推杯换盏,笑声沸腾。
宋终忍不住一起笑起来,笑着笑着,声音低了下去?。所?有?痛苦呜咽压抑到极限,酿成一杯痛彻心扉的苦酒。
“对不起,对不起……”
我救不了你们。
一只温暖的手摸了摸山顶人面,大地之母披着绿衣,像母亲注视着哭泣的孩子。
“该我们说抱歉,终,很?抱歉,我们身为神?明,没能阻止这场灾难,让你独自走了这么久。”
“不是的。”宋终忍着泪意,“你们做得够好了,你们在保护世界。但是……但是……”
宋终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她依然说不了太多未来,听起来只是对战斗的推测。但已经察觉的诸神?,都?能听懂背后的含义。
女娲拍拍山顶,“一直以来,很?辛苦吧?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的最好,对吗?”
“钟山之龙……不,终,你会是很?好的神?明。以后,就交给你了。”
冬祀的篝火酒宴持续到很?晚很?晚,醉倒的金乌胆大包天扑棱到帝俊头上睡着了,险些错过了日出。
难以抗拒的黑暗昏沉如期到来,宋终最后一次看着诸神?离开的背影。
“命运陨落了……”
“天火撕裂了九州。我们要走了,别忘了进启航塔,尽量挪到你旁边了,那里有?给你留的资源。真是的,教了那么久技艺,你都?没给自己?建个建筑。还有?,我研究的血脉提升也?留在塔里了,神?农部有?个聪明孩子,可以让他继续研究……”
“新登神?的小家伙非要跟上来,脾气越来越冷了,一点也?不可爱。我们会留一点神?性?给祂,尽量保留战斗记录,免得你也?弄不清楚。”
“再见,钟山之龙。”
昏沉中宋终听到断断续续的告别声,一个个奔赴死亡。
碎裂的九州大荒土地在大海中分散,如一个个不相?关的岛屿。
被剥夺的本源仿佛带走了世界的光芒,升起的日月也?只能点燃短暂时间,一轮轮流星般坠落。
“呜哇……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救命啊,帝君什么时候回来呜呜呜……”
一只只金乌力竭坠落,第十轮金乌哭哭啼啼飞过钟山,却?始终没停下燃烧。
金乌照耀的土地上,昆仑遗址边缘,高大的青年拿起了部落中心的火把?。
“夸父!”
泽急匆匆追上他,一把?拉住,“人之灵根本承载不了金乌火!那是太阳!”
总是憨憨的夸父笑了一下,还是有?几分傻气,“我知道?,还是你说的,人之灵点燃燧人火,可能能成为新的光。”
泽挺拔的身躯像被打了一拳,夸父认真道?,“我是这一代神?农氏,但我没有?和轩辕氏角逐的勇气,没有?做首领的本领。大家说的对,我不像祖祖一样是英雄,从?来只想?着吃喝好好活下去?,笨得到现在也?没进入高阶。”
夸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但总有?我能做的事。这是我身为神?农后裔,该为部落做的。太阳死了,大巫死了,我们也?要死了。只有?太阳火不熄灭,才有?新的生机。
“游光追着大巫们奔赴远征,轩辕首领也?去?远征了。颛顼磕磕绊绊晋级,刚登上首领,还需要你协助……泽,你是我们中最聪明的,一定能和颛顼一起,找到最后的安全地点活下来。”
泽脸色苍白?地看着他,追出来的队伍里,有?人站到了夸父身边,“我们和你一起。”
追逐在金乌身后,沉默的钟山边缘迎来了新一批旅人。
夸父摸了摸行囊,只摸出最后一颗桃子,被五脏六腑灼热的火焰烤得像个桃干,又青又黄扁扁的。
夸父又干又渴,但看了一会,递给同伴,“我已经点燃了,吃什么都?只会一起燃烧,你们吃吧。”
“夸父……”有?人哭了起来,“对不起,我们以前不该嘲笑你笨……”
夸父很?坦然,“我确实笨啊。”
他笑了笑,锤了一下同伴胸口,“别嫌弃桃子小,这是春神?岛特产。九州碎裂后疆域太混乱了,能碰到它们可不容易。你们吃,活久一点,我要是撑不住了,还等着你们来替我。”
笑声沙哑,间歇喷出几点火星子。离开部落前的青年已经生出皱纹,变得沧桑而疲惫,他仿佛已经不是血肉,而是一根燃烧着的灯芯。
船上有?人远远地喊起来,“钟山之龙啊,我们能赢吗?请钟山记得,夸父是英雄!”
夸父笑得咳嗽起来,喷出几股黑烟,“我不是英雄。”
他说,“我只是一个,想?和大家一起活下去?的人。”
船很?快追着坠落的太阳远去?,演化之神?留下的岛屿上,骨鱼人惊喜地拦截了巫人。
“太阳!留下太阳,这是我们的生机——”
厮杀中,最后一轮金乌坠落。巨大的轰鸣声几乎将一半岛屿击沉,光辉殒没于黑夜。
第一缕息壤撞入世界,宋终昏昏沉沉地挣扎在黑暗里,钟山山顶人面巨石空空的眼眶山洞里,渗出血色,宛如泪水。
再见,我的先祖,我的……朋友。
英雄终将得偿所?愿,只是,在很?久很?久后的未来。
一个个道?别声如轮回回溯中的诅咒,宋终仿佛听到了四散求助的巫人,听到有?的方舟驱逐他们,听到有?的试图抢夺吞噬。
蒙着尘灰与死亡躯壳的黑色钟山仿佛被暗夜吞没,息壤汹涌升起。息壤残存的火光点亮了世界,疯狂燃烧中,勾勒出苏醒的巨龙身影。
如穿过黑暗与光明,穿过生与死的距离,真正抵达了世界。
世界坍缩的巨大轰鸣声里,黑色的躯壳被彻底击碎,露出灿烂的金鳞,如初生朝阳。
“钟山之龙!”最后一批逃亡的巫人部落惊喜地喊了出来。
宋终恍惚间,好像又一次听到诸神?前往远征的声音。
“钟山之龙,以后,就交给你了。”
“终,去?带来胜利吧。”
“我们
相?信你。”
她不能让大家的努力白?费。
刺耳的挤压声中,钟山之龙张开羽翼,一点点,撑起坠落的天地。
坍缩的世界仿佛变成磨盘,几乎要回到天地混沌如鸡子的原初。
一整个世界的压力沉沉压下,金龙双角五足,龙角折断,足尾逐个被天地重压碾碎,鳞片剥落若血泥滚滚,染红周围的海水。
仿佛濒死的痛苦已经不能阻止宋终,面对末日的绝望已经不能让她停下。
祂们相?信她能带来胜利,她绝不会停在这里。
巫人的痛哭声萦绕在耳边,世界逐渐被永夜笼罩,黑沉沉的,唯有?熄灭火光的息壤在巫妖之塔边缘稳固下来。
直接撑起世界,宋终能感觉到一道?道?特殊的规则濒临崩溃。
和夜游神?“未来”推测的,孕育新的太阳不同。浓郁的黑夜中,一切正在失去?生机,只剩一线即将熄灭的余火。
不知怎么,她想?起曾读过的山海经。
烛龙人首蛇身,是无足赤龙。睁眼为日,闭眼为夜,是为,日夜之龙。
龙抬起尚完好的一足,挖出金光灿灿的右眼。
混沌泥海中,一条黑白?两色的虚无长河不见首尾,浩浩荡荡从?龙躯垂落。
一点宛如烛火的光芒,照亮了光阴。
刹那间,宋终感觉到了时间规则的变化,真正能向未来前进。
未来,到来。
回到过去?,宋终看过太多不一样的东西了。
巫妖之塔用一次次回溯建起,维持了近万年的假太阳火球是她重燃的太阳火。
那么……实际在为人类预告灾难,让人类度过最初绝望求生的系统呢?崩碎的大地,又是如何变成她看到的八大洲?
泽在泥潭般的息壤中,艰难打开巫妖之塔大门,经他的手设计的新一代构装苏醒,发出咔咔移动声。
宋终垂首看着渐渐融入泥水的泽,轻轻笑了一下。
“来吧,我的……
“系统。
“为我开启人类的巴别塔。”
白?发银瞳的青年含泪露出微笑,专注仰望浴血的神?龙,“我将追随您,千千万万遍。”
第305章 第 305 章(一更半) 时间长河,……
龙撑天立地, 衔烛照亮黑暗永夜,上映云霄,下照九幽。
这?一幕,深深烙印在了所有?先民眼中。
这?是——
龙啊!
漫漫永夜, 茫茫息壤。
坍缩的世界动荡后重归沉寂, 不断涌动的息壤泥海没有?了可吞噬之物, 也渐渐平缓下来,沉入海底世界壁边缘。
逃离的方舟在世界重新稳定后趋于平静,灰雾隐没不见。
天地间?只剩一轮微弱的火光, 照亮几?乎只剩骨架的血红巨龙。
世界历经濒临毁灭, 又几?乎被逃避的留守诸神挖空。丰沛鼎盛的神秘走向枯竭,等待时间?孕育恢复。
随着龙血诞生的全新龙血怪物, 在永夜中一代代游荡窥伺着大海,一代代虚弱死去。
神秘因子越来越少, 龙躯下压着直通海底的启航塔, 本就并?非神器或方舟。建筑随着时间?流逝,在永夜中渐渐破碎朽败。
白发银瞳的泽型构装体在塔里睁开眼睛,失去了躯体的知识之神,调动着残存的规则力量,继续未尽的研究。
神秘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在消退, 即使想?方设法阻止神秘流逝,最多也只能延缓。
塔中最后的智慧生灵和资源,与时间?赛跑,修补脆弱的建筑。原本塔中的道具从下往上,一层层消耗。
抢在高塔彻底崩毁、神秘耗尽前,一座全新的海中高塔用一代代时间?拔地而起?。
通天的巴别塔三十三重,一如人骨三十三脊椎。
以原本的启航塔为壳, 贯通塔身的立柱藏入撑天沉睡的神龙。
浴血的神龙斑斑血迹干枯,渐渐覆盖上一层死亡般的黑色。
但没有?人肯相信祂已经死去,天终有?一日?会亮起?,神龙也终将苏醒。
主持高塔的泽,是其中最坚定的一个。
一日?,一年,十年,百年,千年……
当第一批人尝试着重新走出巫妖之塔,唯一没有?躲入世界壁的塔外,浩瀚海洋一望无?际。
大部分息壤沉入深海,部分吞噬了生灵与山海的,渐渐褪去了不定型的疯狂。混沌被引导着变成全新的陆地,只是洪水浩浩荡荡,陆地尚未完全显露。
大蛇、海兽、恶龙在四?处肆虐,走出高塔的人拿起?泽研究成功的微量可控的息壤,治水搬山,清理?大地瀚海中的怪物。
无?论逃亡时属于哪个部落、哪个种?族,如今都是人。
泽继承了女娲的研究,能走出塔的,都拥有?了全新的提升之路。不必苦苦摸索,进阶变成了水到渠成,深入挖掘血脉和自身潜能。
最初尚有?寥寥能突破低阶的,当最后一份无?需用神秘解读的资料封存,神秘越来越少,渐渐只剩传说?故事,古老?的文书记载了零星过往。
大洪水后,王权自天而降。
神话故事里,人类共同建造高塔通往天堂,名为,巴别塔。
传说?白泽书百妖真名,通万物之情,晓天下万物状貌。
“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身长千里。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山海经》
一切神秘都在褪去,只有?那抹微弱火光渐渐走出永夜,宛如真正?的太阳。
从阳光折射出一层层虚幻的星辰月光,像大荒还没有?毁灭般,顺应着残存的规则流转。
日?光如她希望的那样,看遍了四?季与眷恋的人类。
世界濒临毁灭的惊天动地战斗被人们淡忘,千年万年后,龙的辉煌仍高悬在天空上,龙的名字仍代代流传。
隐入深海的高塔外若即若离地爬满了息壤,泽关上塔门,开启中心立柱。
立柱嵌满流动的符文,直通最下方息壤海底的“电梯”背后,柱中沉睡的神龙身躯渐渐生出了黑色的壳,仿佛非生非死,又一次回?到曾经沉寂的钟山状态。
唯有?已经与世界本源原素相融的知识之神,看到微弱闪过的一丝丝时间?长河光芒时,能捕捉到上面传来的些微“梦呓”。
“爸爸妈妈,不要走……”
“病会好起?来的,对吧……”
“怪物,好痛……”
撑起?天地,逆转时间?,力挽天倾。
仿佛无?所不能的日?夜之龙,也是会流血流泪的凡人。
每当一个“梦”结束,刻印在世界壁上的一次次回?溯记录,都为泽带来一轮新的记忆。
泽曾看到病弱懵懂的她陷入深海,她曾在灾难伤痛中无?法入眠,哼唱着母亲多年前唱过的摇篮曲疲惫哭泣。他曾见她成为异族口中血食祭品,也曾见桀骜的她以凡人之身打破神殿。
宋终并?不是天生什么都明白的教导者,她曾年少稚嫩,她曾面不改色地吐槽,也曾神采飞扬,奋起?手中刀。
唯一不变的,是她身为人族的那颗不屈善良的心。
从只言片语中、从一次次记忆中,泽拼凑出了钟山之龙的现状。
钟山之龙一次次回?溯过去,又行走在通往未来的无数时间线上。
未来高悬天上的太阳生机终将耗尽,世界又一次迎来动荡。准确的说?,是延续第二个时代阻止了的末日?。
她在未来真正?出生,一次次重新走入未来的时间?线,愚公移山般冲击着时间?尽头茫茫血色,每一次都能带来更多一点的希望。
即使痛苦,即使失败,即使一次次失去生命,她也不曾停下,拔刀向天,搏一个未来。
一千,一万,亿万次地寻找着,胜利的可能。
泽从窥见的未来汲取养分,研究一点点完善。
她说?:“咦?穿越海上?这?什么求生游戏!”
她说?:“穿越即送木筏,系统蠢蠢的,怎么光显示个人面板?有?没有?系统小精灵?”
她说?:“TD,转人工。系统你哪怕收点材料做黑心奸商呢,学学小说?里的图纸、宝箱和商店!给我加点!”
她说?:“巫妖之塔真的薅不到羊毛了吗?9102,你的眼睛真好用……”
泽大部分融入息壤,能用的规则神性不多,离开巫妖之塔甚至根本没有?身躯。
基于女娲最初的研究,存在于血脉、与知识规则结合的系统,既是未来智能也是神秘的结晶,诞生在等待宋终真正?苏醒的茫茫岁月中。
生机濒临耗尽刹那崩碎的大陆,在一次次尝试中,碎片包裹入能部分控制的息壤。
息壤是回?归世界原初的本源,转换成简单的资源,费力但并?不是做不到。
最初掌握传说?制作?的图纸,在登神后又一次登上舞台。银光淡到极限,仿佛浅浅的白,亮在未来。
泽无?法真正?进入未来的时间?帮助她,但每一个延伸出的未来里,他总会赶到她身边,哪怕只是让她轻松一点。
身边协助的构装一批批耗尽力量,泽安静守在立柱旁,不停歇地做着研究。
自永夜过去,巫妖之塔关闭,距离他们的初见,还有?9102年。
他们终将又一次重逢。
“愿您凯旋。”泽轻声说?。
虚幻的时间?长河又一次在龙躯上闪烁,行走在时间?长河中的宋终睁开眼睛。
啪嗒,啪嗒……水滴连成暴雨,雨水中,她又一次回?到起?点。
立足于第二个时代的希望,未来的时间?打开。
一个锚定的节点,她得以触碰她的“过去”,世界的“未来”。
出生,长大,读书上学。除了身体太过病弱,和其他女孩没什么不同。
她不再持续被时间?长河拖入沉睡,但也无?法想?起?成为钟山之龙的日?子,仅仅只是宋终。
直到日?全食后末日?到来,宋终带着上一次未来时间?线里的记忆苏醒,仿佛“重生”。
直到尝试失败死去,一次亲手开辟的时间?线轮回?破灭,才重新回?到起?点。
度过第二次永夜的异族吞吃人类,尽管努力挣扎后越来越多人能活下来,但依然没有?人能活到最后,一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
宋终一次又一次地重生,一次又一次地迎来失败。
这?是……她以为在游戏里发生的,一次次死亡。
最初的水滴声在一次次开启未来后密密麻麻,变成了暴雨。
一滴雨,就是一次失败,就是一次死亡。
她失败了多少次?一千,一万,还是一亿?
惨白的、青灰的、浮肿的、干枯的……
暴雨汇聚成浩浩长河,河水中一条条失败的时间?线上皆是死亡。尸骸与血污在她脚下堆积成山,毁灭的永夜黑暗倒影在尽头。
第三个时代的时间?起?点,这?里除了她没有?任何生机。
已经看到的无?数未来时间?线上,诸神赴死推迟的末日?,掠夺与毁灭终将再次到来。
即使找到了各种?秘密,积攒力量的速度越来越快,压住留守诸神,从夜游神手中拿到世界外的消息……依然无?法阻挡未来到来的世界外敌人。
毁灭一遍遍重启,像一场漫长的死亡凌迟。
暴雨声若哀鸣惨嚎,倒下的尸骸黑洞洞眼眶淌着血泪,无?数失败中死去的生灵直勾勾地看着宋终。
他们像在嘲笑,像在质疑,像在指责
她的无?能与失败。
这?个世界真的还有?希望吗?
真的存在一种?胜利的可能吗?
无?人知晓的死亡轮回?里背负了无?数绝望,付出一切最终还是迎来末日?。
值得吗?
会不会停在这?里放弃更好呢?不过是个触碰规则的凡人,甚至还没能成功登神,当传说?被忘记,当灾难最终到来,连诸神远征都已经失败,她能做的了什么?
反正?,已经努力过一次了,世界注定会毁灭的,不是吗?
感知渐渐消退,濒死的麻木拖着意识缓慢下坠。
瓢泼暴雨声震耳欲聋,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的水滴,淹没了孤独跋涉在时间?长河里的旅人。湿漉漉的脸庞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昏黑河水中漂浮的尸骸如一重重山将她埋葬,滚滚流动的白色浪涛渐渐变缓,仿佛一切都要结束。
虚幻的河水中,猛然伸出一只手打破水面。
宋终仿佛身躯已经成为尸体,僵硬虚弱地一点点站起?,嘶哑疲惫的声音,在暴雨中变得清晰。
“只要我还活着,世界就不会毁灭,一切努力就还没有?失败。”
耳畔的暴雨声中,宋终仿佛又一次听到呼唤。
“终”、“钟山之龙”、“宋大佬”……
她是2102年的新人类,她是巫人的后裔,她……是孱弱的凡人。
宋终还记得第一次开启未来时间?线,末日?降临病秧子的她什么也没有?,被普通人捞上船,挣扎着互相依靠着活得久了一点。
还记得第二次狼狈地死在海兽嘴里,第三次被异族带去献祭……
病床上、海洋里,一次次直面死亡。如果?没有?同行者,她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她记得曾经的城市,记得曾经的大荒,也记得一代代人族燃烧着不甘的眼睛。
世界危如累卵,灾难已经降临,但人类依然满怀希望。
见证英雄们慷慨赴死,亲手挽回?第二个时代的末日?,宋终已经不再质疑自己。
要多少死亡才能堆砌度过末日?的桥梁,要多少绝望才能诞生最终的希望?
人类的意志是她身后与世界的联系,陨落的英雄在前方为她引路。
宋终空洞的眼眶被一次次死亡染上了黑色,重新亮起?时,如灼灼烈火,太阳升起?。
暴雨不停歇地坠落,天地间?太多太多熟悉或陌生的尸骸堆积,露出与她一模一样的苍白脸庞。
酆都雏形刚刚成功时,宋终曾见过这?一幕。
那时她以为是死灵的欺骗,现在才发觉,那是奔走在时间?线上历经无?数死亡时,看到的一刹那自己的幻影。
“巫人,人类,世界……没有?人该在绝望中死去,所有?人都应有?幸福平安的未来。”
“如果?一定有?无?尽的绝望才能迎来希望,那就我来背负。如果?一定有?无?数的死亡才能抵达终点,那就我来第一个赴死。”
“我是宋终。我承诺过,会终结这?场末日?。”
历经灾难的世界,未来一点点走向熟悉的方向。
无?尽的绝望里,存在一个方法让世界延续到下一个时代。
也一定,存在一条路通往胜利。
无?论多少次失败,都没关系。
宋终可以失败,可以死去,但绝不会放弃。
信徒以她献祭神明,留守的诸神以她献祭敌人。他们说?,她是疯子。
她是祭品,是疯子,是一无?所有?的赌徒。
前路无?光,这?样的话宋终听得太多了。
宋终最初选择握紧了长刀勇往直前,现在依然如此。
时间?长河中,所有?的未来时间?线,成千上万亿万个可能。
世界亿万次毁灭,只要存在一个希望的可能性,无?论再微小、再困难,她都一定能到达。
绝不畏惧。
绝不停下。
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千万次地,将末日?终结。
宋终抹去脸上的雨水,走出又一次失败,坚定向前。
无?数时间?线里的残破尸骸幻影,渐渐沉入昏黑的河水。
河水中生出一千只、一万只、百万亿万只枯槁的手,僵冷的身躯变形成为神座,托起?走出新一条未来时间?线的宋终。
“终,你会是很好的神明。”
“宋大佬肯定能登神,杀穿敌人!胜利属于我们!”
幻觉般的大笑声中,宋终扬起?笑容,仰头抓住暴雨中亮起?的一线天光。
亿万次轮回?中,她握住了唯一的一线生机。
*
连太阳火球也已经熄灭的2102年,沉寂已久的酆都倒影猛然颤动。
送走宋终后沉入息壤的巫妖之塔开始震荡,包裹着塔身的泥沼中,睁开一只只银色的眼睛。
海中的变化引来错愕的呼声,但白泽全然无?心去听。
无?数银瞳倒影着天穹亮起?的浩浩荡荡黑白长河,与渐渐清晰的一道身影。
时间?长河无?首无?尾,无?穷无?尽。跋涉已久的旅人终于走出河水,登临神座,非生非死的神龙得以苏醒。
宋终眼前闪着银光的字迹一个个跳出来。
【恭喜,日?夜之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