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仍在灼烧。
滚烫的热浪中,木头噼啪爆裂声不断响起。
血和许多东西烧焦的气味混杂着浓烟一起涌入鼻腔,刺得喉咙发痒。
阿尔文攥紧那身漆黑的披风,咬紧牙关,强迫自己重新捡起思考的能力。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就好像……
曾经无数次听到过一样。
熟悉到明明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仍是会在想起的瞬间,浑身血液冻结。像是置身于一片无边荒芜的雪原中,身后只有一串不知道从哪来、属于谁的脚印。他能听见冷风不断灌入躯壳,却根本找不到伤口。
——去他妈的!
这种见鬼的事情,等活下来再说!
阿尔文在心底大骂了一句,猛地抬起头,目光来回扫向四周。
突然,他目光一定,连忙一把抓住蝙蝠侠臂甲,指着板条箱坍塌的方向急切地说:“快!那边——”
话还没说完。
尖锐悠长的耳鸣声一下子变得震耳欲聋。
紧接着,猛烈的窒息裹挟而至,像是突然从万米高空坠落。
脚下的地面仿佛失去了实际形体,变成了一个只存在于视觉上的虚幻符号,阿尔文试图抓住些什么,可无济于事。
“阿尔文!”
坠落中,有谁似乎喊了他一声。
他听不出那是谁的声音,很快,他甚至连那个声音喊的内容都忘记了。
黑暗彻底笼罩下来。
……
脚底猛地踩实地面。
阴冷恶浊的污水淌过鞋面。
阿尔文怔怔地看着四周的黑暗,莫名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
应该在更加明亮的,滚烫的……
不过,阿尔文很快抛掉了这个毫无根据的想法。
他得继续往前走。
嗒。
嗒。
嗒……
脚步声回荡在黑暗的、满是血腥味的通道里,越发让人不安。
阿尔文却只觉得这样的环境,和他现在身上穿的亚麻布白袍,都有种无聊到反胃的熟悉感。
甚至,莫名地。
他感觉自己好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阿尔文数着心跳,一步步往前走,在数到某个数字的时候,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前方。
一个色彩鲜艳的矮子坐在墙角,身后的黄色小披风沾着不少血污,腿上包着绷带,像是只坠落的小鸟。
不管怎么看,都和下水道的一切格格不入。
突兀又刺眼,像一个异类。
阿尔文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手里的步|枪。
无端地。
他觉得里面装的只是麻醉弹。
不……即便如此,接下来应该也是一场恶战。
可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对方看到他,只是挑了挑眉:“嘿,笨蛋!你找不到出去的路了吗?”
这个矮子的话里带着点惹人烦的讽刺,表情也是,让人忍不住想往那张脸上揍一拳。
“我们很熟吗,不要跟我说话。”
阿尔文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好啊,那我就坐在这里看你绕一圈又一圈——安静地。怎么样?”
“我觉得我们应该再打一架,这次我绝对不踢你的伤口。”
说完,阿尔文越发觉得似曾相识。
好像这一切都已经发生过一遍了。
“嘿,需要我提醒你,刚刚是我赢了吗。”
罗宾又一次说出了熟悉的话。
阿尔文倏地沉默下来。
他想起来了。
上一次发生这个对话是在一年前。
那时,他趁着蝙蝠怪物去找约瑟夫·黑火,教徒都去看这两人的决斗,打算偷偷溜走。
结果在下水道里迷路了,还遇到了……
“走吧。”
罗宾用步|枪作为支撑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前面的黑暗里。
“跟紧了,我不会回头找你的。”
阿尔文快步走上前:“我还以为你不能走了。”
“起码比你的那两条腿管用,它们连路都找不到。”
“闭嘴,起码我还活着。”
“噢,是吗。”
“对,你是我见过最没用的人。”
阿尔文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我知道所有的人都会死去,连希望也都会腐朽,没有例外。可你还是成功让我惊讶了。说了一大堆大话,结果一年都没撑过去,和依附在空气上的病毒一样脆弱……huh!瞧,你现在只能又一次看着我抢走你的东西了,而且,这次你连反抗都做不到——啊!”
罗宾一拳砸在阿尔文的脸上,嗤笑了一声:“哈,但你还是这么好揍!就你这样还想抢走我的制服?我可是最好的那个!”
“是啊,在死掉的跟班里,你当然是。”
阿尔文抬脚踹向他腿上的枪伤,结果被一把抓住手臂,摔进水里。
罗宾一脚踩住阿尔文的背,嘲讽似的拿枪托敲了敲他的脑袋:“是在所有的里面,白痴。”
阿尔文反手拽住那截垂下的小披风,在罗宾下意识俯身的时候猛地松开手,溅了他一脸污水。
罗宾用力抹了一把脸,抓起阿尔文的衣领就想继续揍,谁知阿尔文在挣扎中,精准地一脚踢中了他腿上的枪伤。
重心不稳下,两人一起绝望地栽进污水里,一时间,分不清谁更狼狈一点。
“……”
“……”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都露出嫌弃的表情,不约而同松开手,各自爬起来后退半米。
“我记得你说你要换个名字。”罗宾突然说。
阿尔文拧干白袍,听到这么一句,微微一愣。
随即,他冷下脸,毫不留情地说:“闭嘴,我不想理你。”
他不知道罗宾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现在显然是在做梦,和一个死人聊天简直比自言自语还蠢。
但这诡异的对话还是进行了下去。
“噢,好吧。那之前一定是其他的什么人问了我一路问题。”
“……而你告诉了我一堆没用的。尤其是警局附近的辣热狗,那东西难吃到爆炸。你是个骗子。”
“没品位的白痴。”
“……”
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声回荡在下水道里,阿尔文几乎忘记了这是个梦,当走到黑暗尽头,看见从头顶洒下的光时,还微微愣了下。
阿尔文下意识回头,罗宾已经在往回走了,和记忆里一样,他还要回去找解决掉黑火执事的蝙蝠侠。
……一个诡异的梦。
诡异就算了,为什么还会梦见罗宾?
阿尔文撇了撇嘴,很快把这些疑惑抛到脑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光里,任由梦里的一切迅速褪色。
只是,当他睁开眼睛,差点以为自己还没醒。
因为头顶不是医院的天花板,而是石壁、和……蝙蝠?
阿尔文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身上除了有点僵,没什么不适的地方。
所以这里……就是蝙蝠洞?
蝙蝠侠把他带回来了?
阿尔文忍不住好奇地环顾四周,目光在最显眼的机械恐龙上多停留了几秒。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下去逛逛的时候,细微的谈话声响了起来。
“体检证明,阿尔文少爷的身体情况很好,也许他只是在里面待太久了。”阿尔弗雷德说,“现在这里更需要休息的人是你,布鲁斯老爷。”
蝙蝠侠沉默了两秒,终究还是接过了阿尔弗雷德递来的伤药。
只是,那只自称巴巴托斯的恶魔所说的话,仍然在他脑海中回响。
它说,它的一部分被召唤、被困在这个城市,与城市的每一块砖石逐渐融为一体。在这之后,它创造一只蝙蝠,以便来解放自己。(1)
如果过去的一切都是因为恶魔……
不,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蝙蝠侠闭了闭眼,试图忘掉那个声音,那些话。
人生来就活在时代、环境划定的范围里,成长中经历接触的一切是模具,一点点把人塑造成某个形状。就算这个过程中有恶魔的影响,也没什么区别。(2)
不论怎么样,他的父母还是死了。哥谭还是那个哥谭。
他也还是……
蝙蝠侠想到了阿尔文后颈上那个蝙蝠形状的印记。
那不知道是不是黑火执事或者杰克·贝克的留下的,蝙蝠侠没有在谜语人补全的笔记中,找到和那个印记相关的内容。
当然也可能只是一个象征意义而已。
总之,现在不会再有人因为这个召唤仪式受到伤害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些细微的动静。
蝙蝠侠回过头,发现穿着自制罗宾制服的男孩已经醒来,正站在医疗医务室外,好奇地看着周围,残破的披风垂在身后,看上去有些可怜,但他脸上却扬着生机勃勃的笑。
察觉到蝙蝠侠的目光,阿尔文低下头朝他招了招手。
“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