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如果说,先前见到柯林斯的时候,埃德文还对他在梦境世界的职责有所猜测,那么,在抢夺了那份属于神明的力量后,他就对此有了切身的体会。
……噩梦。
仅仅沾染了一瞬,无数的噩梦就像浪潮一样将他淹没了。
一开始他还能忍受,甚至为得到这份力量而喜悦,他肆无忌惮地利用它篡改自己的梦境,将自己和柯林斯分隔开,但没一会儿,随着抢夺到的越来越多……
它失控了。
埃德文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熔炉,躯壳乃至是灵魂都要被烧化了。仅剩的左眼变得湿润,可这些微的泪水也很快沸腾。他痛得栽倒在地上,青筋暴起,肌肉抽搐,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被打捞起来,满身冷汗。
千百梦魇随着每一次呼吸钻入头颅,这感觉就像有无数的虫蚁在里面啃噬他的脑子和神经。
紧接着,一张张面孔、一幕幕幻景又飞快在眼前闪现,明明看都看不清,情绪却仍是被迫与它们产生了连结。
不到数秒,埃德文就感觉理智被塞进了粉碎机,光活着都成了一种折磨。
偏偏他本能地知道自己不能停下,甚至挣扎都是错误的选项。
他能做的,只剩下克制住不断冒出来的放弃的念头,将精神拼凑重组,然后又在下一瞬被碾碎。
如此循环往复,永无尽头。
………
不知道过了多久,埃德文好不容易强迫自己堪堪习惯了这种折磨,又合上眼,让意识进一步沉入那无数的恶意和疯狂中。
眼下梦境世界应该已经开始影响现实。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打破梦境之间的壁垒,从中找出属于小怪物的那部分。最后,他会把那些疯狂锁进梦里——小怪物的梦,或者他自己的。这不重要。
……然而,真正做起来后,埃德文就发现这比预想的难太多了。
每一粒沙都是一个梦境,它们没有太大区别。
若是平常的状态,他或许能做得很好,可现在……他甚至连集中精神都做不到。
一片废墟中,埃德文头发早已被汗水打湿,黏在脸上。他紧皱着眉,所有精力都放在了那些噩梦里,完全没有察觉到,梦境的细沙已经如水流般渗入他真实存在的躯壳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埃德文始终没有找到正确的梦境。
偏偏就在这时,梦境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猛地睁开眼。
——有人闯进来了。
在躲藏到这里前,他在周围设下了不止一重陷阱。照理说没人能找到这里来……不,或许睡魔先生的造物还有他不知道的能力。
埃德文分出些注意力来,试着重塑这里,维持着稳定。他不知道找到小怪物的梦境会花费多久时间,所以,他得防着柯林斯,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找过来。
然而。
当细沙散开到各处,他就发现了梦境世界里那些来自其他世界的人。
埃德文脸色一白。
先前他试着挖取自己的记忆,想让缩短寻找的过程,没想到反倒连通了其他人的梦境……
这些人里有熟悉的,比如罗宾、戈登、神谕,也有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他们大多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懵懵懂懂地站在那。
不过好在这种情况没有恶化。也不知道是睡魔先生发现了他做的事,还是他力量不够……
要知道他刚刚挖出的记忆远不止这些人。
不管怎样,这都减轻了他的负担。
埃德文尝试着把他们从自己的梦里扔出去。这或许能让他们醒来,或许……会被暂时扔到现实世界。总归,不会在这碍事就对了。
这不算难,甚至花不了多少精力,可仍要花费一些时间。所以当有人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埃德文没有太惊讶。
“啧,怎么是你?”
是……骑士?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埃德文没有回应,也没力气回应。
等解决完小怪物的问题,包括骑士在内的所有人都会从梦里醒来。而且,他们来到这里的不是真实世界的身体,所以不会受到多少影响。
也就是说……没必要解释。
见他沉默,杰森也不在乎,不如说这就是他印象里小混蛋应该有的反应。
只是……
他蹲到埃德文面前,看着右眼那个空洞,忍不住皱起眉:“你又做了什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嗯?”
说着,他伸手去碰埃德文眼下干涸的血块。碰到的瞬间,他动作微微一顿。
他潜意识里知道这是一个梦,可这……是不是太真实了?
“……”
埃德文没心思回答他。
或许因为在梦境世界的关系,他轻易感觉到了杰森身上噩梦的气味。
并且受到他体内力量的吸引,那些噩梦汇聚成细沙缓缓钻入他体内。
虽然和柯林斯的比起来只是沧海一粟,但还是很不舒服。
埃德文正要打断这个过程,把他也扔出去,就听杰森冷笑着说:“或者你还打算让我再说一遍那些关于合作的鬼话再开口?”
“……”
算了。
埃德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回点说话的力气。他舔了舔唇,有气无力地说:“不……上次走的时候没说结束……但……这次你的目的是什么?”
见他回应,杰森有点意外地挑了挑眉峰。
似乎是噩梦离开了的关系,他表情一松,语气也随意了些:“因为想早点醒,不想再看见你这个小混蛋了。”
……“小混蛋”?
听到这脱口而出的称呼,埃德文抬起仅剩的左眼看向他。
虚假的天光下,杰森脸上带着点真切的笑意,看上去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一身常服,也没带头盔,哪怕有那些疤痕,也……
埃德文收回目光。
“嗯。”
他咕哝了一声,没说信还是不信。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把对方扔出去的想法了。
“我抢了柯林斯……那个睡魔造物的力量,然后试着找到卡尔的梦境,他现在……不太好……我想我应该能让他好起来……”埃德文缓缓地说起已知情报,没注意到杰森脸上一瞬间恍惚的表情,“但我找不到他……我怀疑他可能醒着或者根本没有做梦……”
“我或许应该离开这里,去现实世界……”
杰森皱起眉,有点怀疑自己对这小混蛋的印象到底是什么样,怎么连梦里都这么离谱。
不过既然是梦……无所谓了。
他毫不犹豫:“行,那就去。”
埃德文一愣。
这话明显就是敷衍。
他仔细观察着杰森脸上的表情,试图找出原因:“这里是梦境世界,柯林斯肯定还在找我,他说不定根本……”杀不死。
话才说了一半,一只手就按到他脑袋上,顺着他的发旋不轻不重地揉了两下。
埃德文:“……?”
杰森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对,啧了一声:“怎么在梦里你还想那么多。”这话听着像是抱怨,他的语气里却没有不耐烦,“虽然很久没回来了,但是哥谭……没人会比我更了解她。”
说完,他还安抚似的拍了两下。
埃德文的大脑停转了一瞬。
他不太明白骑士这是干嘛,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说了个:
“……喔。”
*
与此同时。
在梦境世界的另一边,柯林斯终于稳定下形体,不再有随时消散成砂砾的危险。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看着地上那些顺着同一个方向流淌的细沙,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在下一秒,他就整个消失在了原地。
陷阱虽然依然阻拦了他片刻,但每当失去方向的时候,柯林斯就故意放松一部分控制,然后继续顺着砂砾飘散的方向找去。
直到一整根小指消失,柯林斯才终于找到他的猎物。
“找到你了,小杜鹃——”*
听到这毛骨悚然的声音,埃德文缓缓抬起头。
在柯林斯接近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为了骗过这怪物,他是本体进入的梦境世界。也就是说……所有的伤害是真实的。
而就在刚刚,那些本应被他驯服,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体内的砂砾一下子沸腾得厉害——想也知道是这家伙过来了。
在近乎崩溃的折磨中,埃德文认命似的闭上眼睛。
柯林斯嗤笑一声,没有被这投降的举动骗过去。
他的动作依旧快得肉眼无法捕捉。并且这一次,他手中的短刀直取埃德文的头颅。
不过,他的攻击还是落空了,短刀尽数插进了墙壁里,锋利的刀刃上没有半点血迹。
柯林斯缓缓拔出短刀,转头看向始作俑者:
“一个帮手,哈。”
杰森完全没把他当回事,把埃德文放到一旁后,才正眼瞧过去:“怎么了,一副掉进兔子洞的表情?”
闻言,柯林斯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
“我这是在惊喜,孩子。”
一个身处梦境的人,怎么打败一个噩梦?更别说,这个小子身上噩梦的气味,浓郁得哪怕他虚弱成这样,都闻得出来。
——送上门的猎物。
柯林斯满心愉悦。
只是接下来的发展,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按理说,以他的技巧和反应速度,哪怕存了玩弄的心思,杀了这两个小子也完全不是问题。
结果几乎每次都被恰到好处地躲过去,甚至这噩梦缠身的小子,还依靠对地形的熟悉,把他甩开了一段不远的距离。
再加上……防不胜防的噩梦造物。虽然都不堪一击,但仍然让他烦躁了起来。
柯林斯抹了把脸上的灰,死死盯着杰森身后的埃德文:“你不会以为这种把戏就能杀了我吧……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在这样的距离下,还能再一次得逞?”
埃德文不打算在他身上浪费半点力气,眼皮都没抬一下。
柯林斯再没了戏耍的心情,他嘴里发出毫无笑意的咯咯的笑声:“你或许很聪明,可这没有用,因为我从不会失手,不管是作为一个杀手,还是一个噩梦!”
话音刚落,他突兀地出现在杰森身侧,眨眼间,短刀贯穿了杰森的喉咙。
柯林斯盯着一旁的埃德文,缓缓地抽出刀锋。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那身白色的西装。
然后他眼眶的那两张嘴说话了:“别担心。接下来,我会好好折磨你,让你深刻地体会到何为恐惧!何为黑暗!”
“好吧……谢谢。”
埃德文低笑一声,朝着他伸出了手。
柯林斯动作忽地停顿住,不是因为埃德文的动作,而是……
他脸色难看地回过头,只见本应死去的人类居然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一堆沙,而且还像张金色的蛛网一样,死死地系住了他的四肢和脖颈。
“有遗言吗……算了,我不想听。”
埃德文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手随意一抓,更多的蛛丝迅速把柯林斯捆成了茧,然后连带着茧里的怪物一起,他竭尽全力把它们分解成最原始的状态。
然而……看着地上仍没完全消失的柯林斯,埃德文平淡地收回了目光。
他不知道怎么让这怪物彻底死去。不过至少,接下来,这位柯林斯先生不会再碍事了。
接着,他又试着让一些细沙汇聚成形。
不一会儿,一个还算稳定的球体就出现在了掌心里。
从另一边走出来的杰森看着这一幕,有点嫌弃地问道:“认真的?你确定不会和那东西一样变成两排牙?”
埃德文沉默了一秒。
“……不会,那太蠢了。”
说完,他抹了把脸上的血块,将他的第一个造物放进眼眶里。
“怎么样?”
埃德文试着眨了眨眼睛。过于强烈的异物感让他忍不住皱了下眉。
不过……
“能用。”
第92章 第 92 章
稍微适应了一下后,埃德文朝着梦境入口走去。结果才走了没两步,就脚一软朝前倒下去,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他甚至没反应过来,脸上还带着点恍惚。
在他的脸要和地面亲密接触的时候,杰森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杰森这才发现,衣服下埃德文居然一直发着抖,肌肉也微微抽搐着,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哪怕重新站稳,整个人仍是摇摇欲坠。
他下意识放轻了动作。
小混蛋再糟糕的样子他都见过。
之前心脏挨了一枪,被他从废墟里拉出来的时候;离开他的世界前,在通讯里情绪崩溃的时候;还有在反物质世界……
但他现在的样子,却还要凄惨得多。
杰森的目光从那只右眼上掠过。
“……”
……见鬼。
埃德文反应倒是很平淡,好像刚刚只是绊了一跤。他手臂动了动,示意杰森松手:“入口还有段距离……”
杰森打断道:“那就别浪费时间。”说着,他收紧手,扶着这小混蛋往前走。
埃德文接受了这个安排完全没反对,事实上他现在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上。
之前他其实是想把柯林斯所有的力量都抢来的,但……
大脑不断地发出崩溃的信号,眼前也一阵阵发黑。耳朵里尽是嗡鸣和完全分辨不清内容的幻听,虚幻和现实交错,他甚至还险些陷入谵妄的状态。
“现在的情况很奇怪,”埃德文嘴里喃喃念着些句子,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忽轻忽重,“哥谭市所有人,或者,可能是所有能做梦的东西……他们的梦境通过我连通在一起,两个世界交汇……我本来应该控制着不让范围扩大……”
这几乎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没有壁垒分隔,过多的梦境变成了一个漩涡,他仅仅只是观望着那些梦境,就差点被整个卷进去。
按理说,他应该趁着能勉强控制住的时候速战速决——
“但是,现在哥谭市里的梦境,比我想象的要多很多……我是说,不止是你们,应该还有别的什么……”
杰森在一旁沉默地听着。
“我发现有什么突然出现在了哥谭市里,而且是一大群……或许从现实找到卡尔,才是最快的办法……我不能确定……”
埃德文的声音回荡在街巷中,让这本就空无一人的哥谭市更显荒芜。
偏偏在虚假的梦境世界,只有这荒芜是真实的。
梦境的入口有两个,其中之一是学校图书室的大门。
不过先前为了欺骗柯林斯,那一处的入口已经被封死了。
另一个,则是在老城区一间酒吧的后巷旁边。
之前担心被发现,埃德文几乎没对这边的街道做任何改动。
这就方便了现在他们很快到达了那间酒吧。
然而……
“……没有。”
埃德文轻声说。
杰森没听清:“什么?”
“没有。”埃德文重复了一遍,“康斯坦丁说另一个入口会在这里,但是没有。”
杰森刚要说什么,就见埃德文平静地换了一个方向:“那时候我以防万一追踪了他的位置,还顺带查了下他到哥谭后去过的地方……看起来,现在我们得一个个找过去。”
“……”
……两个骗子。
杰森嗤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入口不算难找,埃德文先从那通电话后,康斯坦丁的行动轨迹开始找起,没一会儿就找到了。
只不过。
他站在一条街外的楼顶上,死死地盯着远处教堂门口那个已经收缩了一半的入口。
“这个距离……来不及了。”在这个时候,埃德文语气反倒毫无波澜,“不过如果我能放弃控制梦境影响的范围,就可以把所有人拉进来……”
“来得及,只要你闭上嘴。”
杰森打断了他的危险发言,直接把人扛了起来,几步助跑,跳到了对面的屋顶上。
在没有抓钩枪,还带着个累赘的情况下,他的动作却几乎没受到什么影响,依旧十分敏捷。
埃德文撑着杰森的肩膀,看着身下一个个被踩过去的房顶,没有出声阻止。
反正不管康斯坦丁是有什么理由、用什么方法想把他困死在梦境世界,他都还有最后一条路能走。
而就当他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承受更多来自梦境的折磨的时候,杰森突然把他往肩上一按:“低头!”
埃德文低下头的瞬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他就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咳咳咳……”
本来胃就被膈得难受,又被这么摔了一下,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一旁杰森从地上爬起来后,顺手把埃德文拉了起来。
他把人扶进教堂,按到长椅上后,说了句“待在这等着”就转身走了出去。
门口那个梦境入口现在只剩下不到半个人大小,埃德文完全想不出刚刚杰森是怎么带着他跳过来的。
今天不是礼拜天,时间临近傍晚,又有梦境世界的侵袭,所以现在教堂里空无一人。
天顶的花窗照下一束昏黄的光,光里尘粒飞扬。
他靠在椅背上,仰着头,两眼放空。直到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眼睛才稍微有了焦距。
杰森走过来,把一个头盔扣在他脑袋上,顺便放下防风片后,就扶着他往外走。
外头停着辆摩托车,应该是他刚刚不知道从哪里撬来的。不知道算不算是重拾旧业。
埃德文正调整着大了一圈的头盔,就被拎上摩托车后座。
“去哪?”
杰森坐在前面,头也不回地问。
埃德文看了眼他腿上的枪带里多出来的枪:“蝙蝠洞。”
听到这个答案,杰森低声咒骂了一句,但到底是把摩托车开了起来。
呼啸的风声里,埃德文下意识抱住了杰森的腰,才发现他背上现在没有那个特别设计的脊椎保护。
……
蝙蝠洞里。
“好吧好吧,我承认,他确实联系了我。但我发誓我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面前这只黑漆漆的蝙蝠,康斯坦丁有点抓狂。
“嘿!别这么看着我,他付钱了!虽然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小鬼,但是我为什么要拒绝那么一大笔钱!”
“而且我都已经告诉过你,梦境入口已经关闭了,否则那个没脸见人的老兄和那个紧身衣小子早就他妈的进去了!”
他现在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口袋里有了一包新的斯卡,如果不是这只黑漆漆蝙蝠眼神存在感太高,他已经点了一根在嘴里了。
二十多分钟前,他和这只蝙蝠一起,见证了梦境侵染现实世界的全过程,然后又被以半个始作俑者的身份,带到了这里。
任凭他怎么解释,蝙蝠侠都没有表现出相信的意思。毕竟……外头那些顺着梦境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还没消失呢。好在他们大多都认为自己在做梦,才没有产生什么混乱。
“好吧好吧好吧,我承认有另一个。”康斯坦丁终于忍不住把烟叼在嘴里,顶着蝙蝠的目光点燃吸了一口,“不过别担心,刚刚我已经把它关上了……”
“入口一关上,一切问题就都能解决。梦境里的人也都会回到现实世界。”
上帝作证,他一句谎话都没有。
“不信你去问小扎,她也会告诉你一样的办法!”
蝙蝠侠不为所动:“我已经让夜翼去问了,但你还是没有说埃德文在哪。”
“我怎么知道,我他妈的只是接了他一个电话!”
在蝙蝠洞里的康斯坦丁大声嚷嚷着,而教堂门口的康斯坦丁,却叼着烟,神色莫名。
缭绕的烟雾里,他看着开始缩小的梦境入口,自言自语道:“玩弄魔法,就得付出代价。小子,我提醒过你的。”
而且那小子眼光太差,居然选了他作为交易对象。还是在这种从没涉及过的领域。
长了那么多的心眼,本质上也只是个固执的小鬼,格格不入地被塞进这个光怪陆离的成人世界。根本不知道面对的会是谁。
时运不济啊,小子。
怪不了他。
这个点,蝙蝠洞里他捏出来的替身应该马上要消失了,他最好赶紧离开这。
“……这可不能怪我。”
康斯坦丁缓缓吐出一口烟雾,转身就走。
梦境侵袭现实,甚至拉来了其他世界的人,足以证明那小子完全失控了,他这么做,只是为了不让预言里的事情发生……
“哈,而且这结局也不能算坏不是吗。世界得救了,他严格意义上来说也没有死……”他自言自语着,手微微有些抖。
在找上他的时候,那小子应该想到这个结果。
如果没想到,那就说明不够格。明明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一艘贼船,终点除了地狱没有其他的,居然还跳上来……
他妈的,好极了。
又一个孩子。*
“不,说不定在梦境世界里,他要什么有什么……远离了我,远离了这个粪坑一样的世界。”
康斯坦丁否定着自己内心的想法,自言自语。
“……他说不定还得感谢我。”
看了看天边的太阳,又看了眼重新出现在身边的那几个灰白亡魂,他把烟用力一扔,骂骂咧咧地走向了酒吧的方向。
该死,小鬼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学校里,别和成年人混在一起。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引擎的轰鸣声,紧接着,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
不等他看清上面的人影,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居然又绕了回来,停在他面前。
康斯坦丁挑了挑眉。
开车的那个一看就是梦里跑出来的人,居然保持着这么清醒的状态……不过应该等会儿就会消失了。
而后座那个……
看清楚后,他整个人僵住了。
“操!”
对着埃德文指过来的枪口,康斯坦丁作出投降的动作,“嘿!冷静,那和我没关系!是你先……”失控的。
推脱责任的话说到一半,他突然一下子笑出了声。
他抹了把脸,重新给自己点了根烟,语气是说不出的轻松。
“基督啊!你小子可真他妈的命大!”
第93章 第 93 章
埃德文直接把枪上了膛,脸上没有多少生动的情绪。
“等等等等……”
康斯坦丁清楚地知道眼前这小子有多不好糊弄。即便现在看着一副精神不太对劲的样子,也不妨碍他直接开枪。
所以,康斯坦丁没有选择彻底撇清自己——这他妈的根本做不到。
他叼着烟,喷吐着烟雾,声音有些含混不清:“不管怎么样你都得承认,你只是在下面待了一会儿,现在一点屁事都没有……”
埃德文没精力和他废话,一声不吭地听着。
倒是杰森嗤笑了一声,说:“对,你只是把他和一个杀不死的怪物关在一起‘待了一会儿’,他当然看上去一点屁事都没有。”
“噢,小子,你可真有礼貌。”康斯坦丁不轻不重地讽刺了一句,语气变得有点激动,“真要说起来,这是他自作自受,他把你、还有那些到现在都在这狗屎城市里游荡的人,从别的世界的梦里拉了过来,这他妈的继续下去谁都别想好过!”
看着杰森一瞬间变了脸色,他一下子抓住了重点,当即厚脸皮地大声嚷嚷起来:“噢,别告诉我,你还以为这他妈的全是你自己一场噩梦——都是你背后那小子搞出来的烂摊子!”
说着说着,康斯坦丁几乎都要把自己说服了。
他看向埃德文,整个人理直气壮了不少:“我早就提醒过你的!代价!小疯子,记得吗?玩弄魔法是要付出代价的!”
“真要算起来,你还得欠我一次,不过看在你这狗屎样子的份上就算了——记得付我尾款。”他不带半点停顿地说完了这一连串的话,然后没给这俩小子开口的机会,摆摆手,就快步离开了枪口的范围。
他人一走,埃德文就放下了手,把枪塞回了杰森腿侧的枪带里。
“我以为你会开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带着头盔的关系,杰森声音听上去有些闷闷的。
埃德文晃了晃混混沌沌的脑袋。
开枪?
他刚刚枪都差点拿不稳。估计康斯坦丁也是察觉了这一点,才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
没听见回答,杰森稍稍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状态不对,便没再多说下去。
摩托车轰鸣着远去,康斯坦丁从拐角走出来,看着那个远去的人影,吐掉了嘴里的烟头,蓝眼睛里闪着危险的光。
那小子的身上仍然有个令人忌惮的力量,刚刚几乎让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那才是一切的源头。
“……”
……算了。
他还有太多事情要忙,连这座和恶魔扯不上关系的城市里都带着点硫磺味了,那小子的事情就交给蝙蝠去烦吧。
妈的,跟那些紧身衣童子军扯上关系总没什么好事。
康斯坦丁拉起衣领,走进了酒吧里。
他现在只需要酒精。
“操他妈的梦,操他妈的哥谭。”
夹杂着笑意的谩骂声和地上烟头燃出的烟雾一起,弥散在空气里,没一会儿就消失无踪了。
……
二十多分钟后,摩托车停在了帕里塞德斯区的附近。
想也知道杰森不会直接进蝙蝠洞,所以不用他开口,埃德文就自觉下了车,摸索着下巴处的搭扣试图把头盔摘下来。
“不谈谈这个?”
杰森突然出声说。
“什么?”
“所以你是蝙蝠侠的新任跟班?好样的,需要我给你喝彩吗。”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仪表盘,语气生硬地挑起了个糟糕的话题,“为什么不让蝙蝠侠来接你,嗯?如果是家庭矛盾那就当我没问。”
埃德文仍在试着解开头盔的搭扣,闻言随口回答说:“不……现在的罗宾还是陶德。”
杰森呼吸一滞,握住车把的手用力到暴起青色的血管。他扯了下嘴角:“我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个,真诚的。”
埃德文用鼻音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注意力根本不在对话上。
杰森这才终于转头看向埃德文,语气变得尖锐:“那你现在就是整天在蝙蝠的领地里,和那只鸟崽子一样,被那些漏洞百出的方法保护着?”
“差不多。”
“那可真是该死的可悲。”
埃德文不太明白杰森话里的重点,以为他是在说被监管的事,于是回答道:
“我习惯了。”
“闭嘴。”
杰森轻而有力地吐出这个单词,情绪一下子变得紧绷起来。
透过防风片,埃德文看着那双仿佛有暗流汹涌的眼睛,动作微微一顿。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头就被抬了起来。
然后,他感觉到粗糙的指腹触碰到了自己下巴的一小块皮肤。
埃德文忍不住滚了滚喉结。
没一会儿,他听到咔哒一声。
搭扣松开了。
他刚要把头盔摘下来,却被突兀地制止了。
埃德文知道是杰森按住了他。那只手盖在防风片上,遮住他的视线,只有零散的光从指掌边缘逃脱,为眼前这片充满隔阂的黑暗撬开一缕缝隙。
紧接着,他就听见了杰森几乎毫无起伏的声音:
“不会有更多合作了。”
埃德文一愣:“杰森?”
“一切到此为止,当好你的乖宝宝吧……小混蛋。”
随着话音落下,埃德文只觉头顶的力气一松,他就顺利地摘下了头盔。
但此时,面前已经空无一人了。只有下巴上,仿佛还残留着来自杰森指尖的触感和温度。
埃德文站在原地,有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转身回了韦恩庄园。
庄园里现在只有潘尼沃斯先生,和因为感冒,而被排除在一切行动之外的陶德。
听见他回来的动静,杰森从房间里溜了出来。
“埃德?他们在找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他皱着眉,瓮声瓮气地问,“而且你手里那是什么?”
埃德文低头看了眼头盔,把它随手放到一旁:“卡尔怎么样?”
“……还是那样。”
见他上了二楼,杰森三两步跟了上来。
“你终于打算去看他了?我还以为你都忘记有这么个兄弟……你怎么了?”注意到埃德文样子有点不对劲,他下意识扶了一把。
埃德文没吱声,始终沉默着。
直到进了蝙蝠洞,看到玻璃隔离室里的卡洛斯,他脸上的表情才微微一松。
一注意到有人靠近,毫无理智的小怪物就龇牙咧嘴的,还发出了威胁的低吼声。
埃德文手贴在玻璃上,没有进去,而是让细沙穿过气孔,轻拂过卡洛斯的脸。
这么做的效果立竿见影。
很快,卡洛斯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站在一旁的杰森看到这一切,没有阻止,只扯了埃德文一把,皱着眉一脸认真地要求道:“我不知道你打算做什么,但……我是说,你最好跟我保证这不出任何差错,我可不想这里再关一个人进去。”
埃德文头也不回,敷衍地应了一声后,就迫不及待地进入了卡洛斯的梦境里。
但梦境里的情况和他想象中的大不相同。
进去后他才一睁眼,就看到了一片几乎要把人吞没的漆黑。
头顶是只有零星几颗星辰在闪烁的夜空。脚下是反不出半点光芒的黑色水流,才碰到一点,埃德文就几乎再一次感受到理智被撕碎的痛楚,险些整个人栽进去。好在细沙在他脚底汇聚成了一小片陆地。
他跪倒在沙地上大口喘着气,死死地盯着一旁没有半点波澜的黑水。
……这就是让卡洛斯不清醒的东西?
“……”
埃德文闭了闭眼。
稍微缓了缓后,他就站起身,选了个方向走去。随着他的前行,细沙在他脚下汇聚成了一条细长的道路。
就像以前一样,他得在这个一无所知,完全找不到方向的梦境里把卡洛斯找出来。
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一次,那些把他折磨得不轻的细沙帮了很大的忙。
只不过,即便如此,也还是花了他很长时间。
长到最初的那片沙地已经彻底消失在了空寂的黑暗里。
脚下一望无际的黑水居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埃德文只能数着脚步声,强迫自己维持住冷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远远地望见了一小点异色。
像是海市蜃楼一样,甚至不如那些星辰显眼,但埃德文还是毫不犹豫地朝着它走了过去。
——就是那。
越是接近,这个想法越是坚定。
然而,等到几乎能够看到上面那个人影的时候,埃德文却慢慢停了下来。
现在,卡尔……还能认出他来吗?
他已经长大了,身高超过了陶德,只比格雷森稍微矮一点,声音也和以前截然不同。
“……”
他最好编个谎,让卡尔乖乖听话……
埃德文手指蜷了蜷,继续往前走。
没一会儿,他就走到了那片陌生的陆地附近。
然后清楚地看到了陆地中央……那个白头发的小怪物。
埃德文嘴巴张合了几下,还没把想好的措辞说出口,注意到脚步声的卡洛斯已经回过了头。
只见他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非人的黄眼珠里迸发出光芒,接着就一咧嘴,露出了埃德文熟悉的笑脸来。
埃德文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卡……”
不等他喊出声,卡洛斯就已经毫不犹豫地朝他跑了过来,炮弹似的冲进他怀里,一把抱住了他。
“埃德!!我好想你啊!”
和现实里完全不同,小怪物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声不再带着威胁的意味,而是和他记忆里的一样,像是什么幼兽发出来的。
两只爪子也都本能似的控制好了力气,完全不会让他感觉到疼痛。
埃德文心脏蓦地一酸。
看着怀里已经比自己矮了好一截的小怪物,他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揉了揉那个乱糟糟的白毛脑袋。
“卡尔……”
第94章 第 94 章
“你终于找到我了!其实我更想去找你,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出去……”卡洛斯声音一下子轻了下来,讨好地蹭了蹭埃德文的颈侧,忐忑地问,“对不起……你是不是找了我很久啊?”
“……”
埃德文一声不响地抱着他,没有回答。
换成以前,他或许会半真半假地责怪几句,再开一些带着讽刺的玩笑,但现在,他一个单词都说不出来。
很久吗?
太久了。
他九岁得到小怪物,然后又在十三岁失去了他。
现在他十六岁。
他失去他的时间,几乎已经和得到他的时间持平了。
“不。”埃德文平静地松开手,说,“只有一个月而已。”
这是事实。
卡洛斯死去的时间,确实只有一个月。
顶多……再算上复活后失去理智的这半年。
卡洛斯没注意到埃德文情绪微妙的变化,依然是那副对他的话全然信任的样子。
他傻傻地笑了笑,惊叹道:“噢!你怎么长得那么快!”
埃德文拍了拍他的脑袋:“因为我是哥哥,亲爱的,你问了个蠢问题。”
“……我很快就会超过你的。”卡洛斯比了比身高,不太服气地说,“你看,我们就差一点点!半个头都没有!”
虽然知道小怪物没在安慰他,但一些纠缠在心底的烦躁,还是被轻而易举地抚平了。
埃德文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很怀念和卡洛斯的这些毫无意义的闲聊。
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的余光瞥了眼周围的黑水,在心底暗暗做下了一个决定——他会让卡洛斯醒来,然后把这些黑色的水流引入自己的梦境。
“……卡尔。”
等卡洛斯目光看过来,埃德文的声音才继续响起,“我得先送你离开这。不过别担心,我过会儿就会去找到你,然后就回家,我们一起……”
一听到“家”这个单词,卡洛斯下意识地想皱眉,但听到后面的单词,他的眉头一下子就松开了,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埃德文:“‘我们’?”
“对,我们。”埃德文亲了亲他的发顶,“在回去前,你还可以见到陶德、罗根和格雷森他们——只要从这个梦里醒来。”
“我想你不能这么做。”
一个声音突然从他身后响起。
听到这个熟悉的嗓音,埃德文沉下脸回过头,毫不意外地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那里——
他苍白的身躯上披着黑色长袍,袍角在不知从何而起的风里飞舞,像是午夜的碎片。
他是梦境世界的主人,是那个曾被凡人囚禁了几十年的神明。
“……睡魔先生。”
埃德文一个眼神制止了想说话的卡洛斯,并把他拉到自己身后。
然后才重新看向墨菲斯,话语里升起些警惕:“我不太明白您想表达的意思。”
墨菲斯深渊般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我希望,你知道你惹出了什么麻烦。”
埃德文不禁攥紧了小怪物的爪子:“你是指我杀了‘半个’柯林斯?”
“事实上,你并没有杀了他。”墨菲斯皱起眉头,“而且,这也不是我来这的原因。”
“柯林斯……虽然是我的造物,我曾经也对他抱有很高的期待,希望他能揭示人性的本质,于噩梦中给予灵感和启迪,但是他背离了这一点,私自行走在清醒世界,还以杀人取乐。”
“所以你本就打算毁灭他?”
“是的。”
埃德文了然。
鉴于这位被称为“夺眼者”的杀手柯林斯先生已经活跃了几十年,还有不少信徒,所以这应该是睡魔先生被囚禁之前的烂摊子了。
墨菲斯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他的推测:
“你来到梦境世界没有经过审核,也没得到我的允许,作为一个入侵者,你需要为此付出代价。但这一切追根溯源,是因为我的失误,才让柯林斯对你造成了伤害,所以我不会追究这件事。”
神明的语气和声音都和埃德文记忆里一般无二。
温和的,带着一些自上而下的包容。
“那是因为什么?”
其实埃德文心底已经隐约有了答案,但他还是这么问了。
“因为你扰乱了梦境世界。”墨菲斯说,“在察觉到梦境间的壁垒被打破的时候,我以为是梦境旋涡重新出现,并且寄生在了你的体内——我本来是来杀你的。”*
梦境旋涡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寄生在人类的身体里,等到成熟后,就会无法控制地破坏整个梦境世界,像是某种不可避免的天灾。
曾经因为他的失职,旋涡把所有生灵的梦境吞噬、融汇,最终导致了宇宙的毁灭。
而唯一终结梦境旋涡的办法,就是宿主的死亡。所以梦境旋涡的宿主,是他唯一有权力夺走的生命。
“不过现在,我发现你不是。”
埃德文点点头:“你的意思是,我会因为之前造成的混乱,而受到惩罚?”
“是的,你需要负起一部分责任。”
“你打算怎么做?”
“我会收回你身体里不属于你的力量。”
埃德文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没了这力量,连出去都做不到——这才是睡魔先生指的惩罚。
即便知道了会发生什么,埃德文的心情依旧没有太大起伏。
从这位睡魔先生之前说的话,还有曾经那次短暂的交集就能看出来,他的行为始终维持着某种“公正”。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是一个神明。
那么……这或许不会是一件难事。
“我只是想让我弟弟清醒过来。”
埃德文低下头,一边示弱,一边从脑海里挖出能够用得上的信息。
直到睡魔出现前,梦之沙的折磨都一直持续着,但即便如此,他也依旧能够记得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比如……之前莫名其妙的失控。
墨菲斯以为这是一场狡辩,结果就听见埃德文说:“这一切本来是不会发生的。”
“我控制得很好,没有让梦境都混杂在一起,否则现在他们都已经看到其他人的梦了。”
是的。
墨菲斯想。
这也是他发现克雷茨并不是梦境旋涡的原因。
埃德文不太确定这件事情墨菲斯知不知道,于是决定旁敲侧击一下:“直到后来,哥谭市的梦境突然一下子变多了。”
“硫磺,城市的空气里有硫磺味。”
看着墨菲斯睁大的双眼,埃德文心下一定。
回韦恩庄园的路上,他就闻见了这刺鼻的气味。就算这是巧合,但要知道,在他打电话的时候,康斯坦丁就已经在哥谭了。
这二者联系起来,他很难不产生什么猜测。
“——所以,这都是地狱造成的问题。”*
*
现实世界。
杰森正在玻璃隔离室外焦急地等着。距离卡洛斯睡过去,埃德文的突然消失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如果他再不出现,布鲁斯都要回来了。
很难想象,如果布鲁斯知道他帮忙瞒着埃德文这小骗子做的事……会停他多久的夜巡。
更别说,埃德文刚刚又一副明显不对劲的样子。
“……见鬼。”
杰森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而就在这时,玻璃隔离室里突然传出些动静来。紧接着,一个激动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
“杰!”
杰森猛地转头看过去,就见卡洛斯已经醒了过来,正一脸高兴地跟他打着招呼。
“!!!”
他连忙打开了隔离室的门,把卡洛斯放了出来。
“埃德去哪了?”
“啊……”卡洛斯茫然地环顾四周,“他好像是说要过一会儿……?”
“‘他’?”
不等杰森细问,梦境世界的门就突兀出现在了蝙蝠洞里,看着像是一道不规则形状的剪影,里面却填充着夜空和细沙般的星辰。
接着,刚刚才被他问起的小骗子,就完好无损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埃德!!”
卡洛斯先一步迎上去,然后就被埃德文揉了脑袋。
杰森这下完全放下心来,嘴角也忍不住翘了翘。
结果还没高兴多久,他就听见埃德文说:
“你看,我就说现在陶德是最矮的。”
为了让他听清楚,还特别贴心地放大了声音。
杰森·最矮的·陶德:“……”
“没关系,很快就会变成是你了,因为我会打断你的腿。”
杰森冷静地卷起袖口,朝着这对不省心的兄弟就冲了过去。
卡洛斯一边大声笑着,一边十分熟练地扛起已经高了自己半个头的哥哥,撒腿就跑。
“杰!我都让了你一个月的时间了!你好弱!”
“而我还是能一个对付你们两个!”
“前提是你追得上,睡衣宝宝。”埃德文心安理得地被扛着,顺便捡回了点以前煽风点火的习惯。
……
三人在蝙蝠洞里上蹿下跳,动静大到阿尔弗雷德都没法装作听不见,下来制止了他们过于活泼的玩闹。
“既然你们玩得这么开心,或许可以向布鲁斯老爷提议,把这里改造成游乐场。不过在此之前,杰森少爷,我想你现在应该回房休息,”管家先生笔直地站在那,用着他独特的古怪腔调说道,“以及……”
“埃德文少爷,卡洛斯少爷,欢迎回家。”
杰森和卡洛斯立刻就消停了。
埃德文也从卡洛斯身上下来,表情自然地和潘尼沃斯先生打了个招呼,平静得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三人跟着无所不能的管家先生离开了蝙蝠洞,顺便一人得到了一份华夫饼。
虽然在过去的两年多里试了很多次,但埃德文到现在还是对甜食喜欢不起来,所以直接把自己的那份分给了另外两个家伙后就回了房间。
一关上房门,还来不及走到床边,他就瘫坐在了地上。那些被噩梦折磨的感觉仍然在记忆里肆虐着,他几乎还能感觉到过于真实的痛楚。
但他的嘴角却不自觉地挂上了笑意。
睡魔先生出乎意料得好搞定。
在把混乱的责任扣给那群恶魔后,睡魔先生似乎想到了什么,没有继续关于惩罚的话题。
本来他还想着不管是不是确有其事,都帮那群恶魔坐实的,结果根本不需要。
后来柯林斯的力量被拿走,他的身体被修补全,就连卡洛斯的问题也被睡魔先生当做补偿解决了。
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哈……”
埃德文靠在门上,看了眼书桌上那个被管家先生放进来的头盔,整个人完全放松了下来。
算算时间,应该都醒了吧。
*
另一个世界。
杰森一下子从床上坐起,两眼空洞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过了一会儿才从那个荒诞的梦境里彻底清醒过来。
“……该死。”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抓过放在身边的红色头盔戴上,然后是检查配枪和通讯器。
月光穿透了安全屋里静寂的空气,把他的影子投到了墙上。
第95章 第 95 章
大清早刚睁眼,埃德文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下意识就提起警惕。
直到看见旁边那半个缩在被子里的白毛脑袋,才扯了扯嘴角,嗓子里发出一声气音。
他昨天直接在门口那睡过去了。看情况应该是之后小怪物找了过来,见他躺在那就把他抱到了床上,顺便睡一起了。
埃德文拍了拍那半个脑袋,卡洛斯呼噜着不情愿地翻了个身,卷着被子乖乖睡到另一边去了。
他翻身下床,换好衣服。昨天他是私自回来的,按理说今天还有一天的课,接着才是假期。结果一打开手机,就发现他哪是睡了一晚上,分明是睡了一整天。
今天已经是假期了。
看德雷克发来的短讯,他昨天似乎还请了病假。
“……”
谁请的?管家先生?
埃德文没在这个问题上深思,在回复了德雷克的邮件,并和他约好下午去解决掉社团活动作业后,就下了楼。
见韦恩先生和陶德都不在,他直接去了蝙蝠洞。
他下去的时候,蝙蝠刚结束一则通讯。
埃德文只听到几个零星的单词。
但是对面的声音却是熟悉的。
在从反物质世界回来之后,他伤得很重,大概躺了几个月的时间。期间蝙蝠帮他解决了他体内的那些“羽毛”——蝙蝠找来了一位同僚,进入了他的身体,把那些几乎和他身体融为一体的恶心东西尽数取了出来。
这个声音就是属于那位同僚的。
——雷·帕尔默。
一位物理学家。
也是反物质世界原子女在正物质世界的镜像体,原子侠。
这次联络应该是研究出了点什么。他记得当时这位帕尔默先生就说,那些“羽毛”是某种外星科技。
他对帕尔默先生研究出的结果有点兴趣,或者说他对和那个伪教徒相关的事情都很感兴趣,但是蝙蝠不会让他知道的。
不过这不急于一时,毕竟,那混蛋估计连灰都没剩下。
所以埃德文没有下去,而是趁着蝙蝠没发现他,直接转身离开了韦恩庄园,去往了和德雷克约好的地点。
因为还没到约定好的时间,他一路上走得很慢,还特地绕了个圈。等到他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德雷克已经在那了。
他最近才知道这个小子只比陶德小两岁,已经十三了,但看着却和他十二岁的时候差不多。也不知道之后是怎么长成那副罗宾样子的。
想到骑士的世界里,那个同样叫提摩西·德雷克的罗宾,埃德文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提姆一眼。
他原来其实没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直到看到了被他通过梦境拉过来的那个罗宾,而且……也没有其他同名同姓的人了。
“怎么了?”注意到埃德文的目光,提姆疑惑地歪了歪头。
“……不,没什么。”
社团活动作业不算难,似乎只是让他们去收集一些过去的案件,应该是用作讨论或者论文的素材,直接去图书馆应该就能查到。
埃德文扫了一眼这一长串的清单,问:“所以……为什么不直接问?”
提姆愣了一下。
“……你是说去警局吗?那确实很快,但有一些连警局也还没查出结果吧。”
确实。
它们中一小部分有疑点的会被移交给蝙蝠,一部分……应该是被扣到了黑邦的头上——据说最近已经开始推行监控系统,就像是骑士的世界一样。之后这类案件应该会大幅度减少。
剩下的,就是没有对外公布的案件,只有警局和蝙蝠电脑里会有留档。
事实上他们去图书馆查不到多少内容。哥谭公报的大板块也不会留给这种内容,他们更偏爱蝙蝠侠的一些似是而非的照片,反派的照片,以及布鲁斯·韦恩。
拿去问警局也不会有结果,当义警的是韦恩、陶德、芭芭拉和格雷森,和他没什么关系。
虽然德雷克大概率知道他们的身份了,但没必要因为一个课后作业去触碰这么敏感的问题。
而且他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走吧。”埃德文没有多做解释。
提姆见他一脸平静的样子,觉得埃德文应该只是随口一说,便没再多问。
埃德文一开始没打算做多余的事。他又不赶时间,也没有多在乎成绩。
直到他跟着提姆来到图书馆,看到一列列的书籍,以及一叠叠的报纸。
“……我去卫生间,你先开始,不用等我。”
不等提姆回答,埃德文转身就走。
从一堆文字里找出某一条非必要信息这种事情,对于一个无法忘记任何一点记忆的人来说,实在太过痛苦了。
所以,埃德文选择投机取……不,是走捷径。
他没有去卫生间,而是找了个没有人也没有监控的角落,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对面没一会儿就接通了。
“哈莉。”
在对方因为陌生号码而开口骂人或者调侃之前,埃德文先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自从小丑傻了后,哈莉就没再惹出什么太大的麻烦,所以最近她被保释了出来,不知道这一次会持续多久。
“噢!小A!最近怎么样!我们好久没见了,我听说你最近去上学了?”
“是的。”埃德文毫不意外哈莉会知道这一点。
毕竟他没有刻意隐瞒这件事,只要想查,总归能查到的。
“事实上,我找你就是因为学校的事。”不出意外她现在应该是和帕米拉·埃斯利待在一起。
“学校?有人欺负你了?”哈莉的语气一下子危险起来,“告诉妈咪是哪个混球,我去帮你狠狠地踢他们的屁股!”
“只是社团活动,妈咪,”埃德文毫无心理负担地转换了称呼,“你能帮我填一份问卷调查吗?”
哈莉满口答应,对于这种被形容成亲子活动一样的事她一向不会拒绝。
于是埃德文就把清单上自己不知道的内容,以问题的形式报了一遍。
他当然不会指望哈莉都能回答上来。
除了和小丑有关的事情,哈莉都不会去太认真地记忆。估计就算是列表里和小丑帮有关的那个案子,她都已经记不清了。
“妈咪,问问别人吧,总有人记得的。”
比如说能和植物沟通的帕米拉应该会知道的很多。
哈莉高高兴兴地去问了,结果没一会儿电话对面就换了人。
“小子,”帕米拉似笑非笑地说,“自从那天晚上后你就不见人影了,我不知道原来你还活着……需要我帮你修正这一点吗?”
“……”
……
提姆在外面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才看到埃德文重新出现在书桌前。
想也知道不可能真的去卫生间了。
然而不等他问起,提姆就见埃德文几乎没有思考地填满了那张清单。
所以……埃德文是电话去问了人?就是不知道是罗宾还是蝙蝠侠。
“额……其实这些不用全部找齐的。”话是这么说,提姆的眼睛却没离开过埃德文写下的那些信息。
埃德文没有说话,反正出力的不是他。
帕米拉最后还是帮了忙,毕竟这只是一次作业而已,而且哈莉是站在他这边的。
倒不是不能找别人。但想也知道其他人不会像哈莉这么好用……好说话。
最后这份清单派上了很大用处,甚至在之后完成社团论文的时候都成了重要参考资料。
看着成绩单上那个大写的A,埃德文面无表情地把它扔进了抽屉里垫底,并且再也不打算拿出来。
……
就在埃德文以为这件事差不多过去了的时候,一天早上,他难得在餐桌前见到了蝙蝠,而潘尼沃斯正端着手站在他身后。
埃德文算了一下时间。
现在是六点。
蝙蝠这是没睡……还是刚起床?
“早,埃德文。”布鲁斯朝走下楼的少年打了个招呼,见埃德文表情有点奇怪,他面色如常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早上好,韦恩先生。”
埃德文坐到餐桌前,面无表情地消化着,这次早餐或许会变成一场谈话的事实。
“我们好几天没见了,今天我正好起得早,难得的共进早餐,不是吗?”
“是的。”
埃德文喝了口牛奶,十分配合地回答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他的敷衍,韦恩先生沉默了一秒才继续说下去:
“事实上,我想说的是,之前的事件你提前联络了迪克,我很高兴看到你们相处融洽。我希望以后你遇到问题的时候,也能这么做。”
埃德文放下杯子,答应得很痛快:“我会的。”
“……”
“我的意思是,我也很乐意给你提供帮助。”
虽然奎茵被保释了,最近都没怎么惹事,但谁也不能确定,她会不会因为小丑的事来伤害这个孩子,更别说……还有其他的罪犯。
“你有什么想法也都可以和我说,我希望你能把我当成……朋友。”想到埃德文对“家人”这个概念的认知,布鲁斯换了个或许更容易接受的单词。
“Hmm……或许我们可以从称呼开始,你觉得呢,埃德?”
“……”
潘尼沃斯先生找蝙蝠谈过话了?
埃德文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倒不是他认为蝙蝠有多严厉,事实上在很多事情上,和管家先生比起来,蝙蝠才是好说话的那个。比如据说在格雷森当罗宾的时候,曾经一度不限量的零食供应,以及蝙蝠电脑里那些自以为藏得很好的游戏记录。
可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
那么,蝙蝠提出这个要求,是发现了什么?
“……”
埃德文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的事,心中有了猜测。
是……发现他之前找了哈莉?
这是一次警告吗?
虽然不确定,但他还是按照韦恩先生的要求,调整了措辞,说:
“我知道你很关心我。”毕竟定位器还在身体里呢——是在他养伤的时候植入的,他那时候在装睡所以知道得很清楚。
“我的意思是,虽然你总是不会让人发现这点。”估计手机里也有监控之类的,不过他还没找出来。
“但我一直很感激你,”居然还没对他用上针对阿卡姆疯子的那套。
“——布鲁斯。”
按理说,他这话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加上了蝙蝠要求的称呼。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蝙蝠听完后,反而不说话了,表情也有点奇怪。
埃德文带着疑惑迅速解决掉早餐后,就回了楼上的房间。
……
“我想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老爷。”
“不,阿尔弗雷德。”布鲁斯扶着额头,无奈地说,“我想他可能没理解我的意思。”
“别担心,他会的。”
第96章 第 96 章
“……出去玩?”
埃德文看着满脸忐忑的卡洛斯,平淡地反问。
卡洛斯身上的监控,从没因为他的清醒而减少,所以埃德文很清楚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
“为什么埃德一直有事?我们都好久没见了。”
这是昨天小怪物对格雷森说的原话。
而现在他一大早来卧室门口堵自己,还提出这样的邀请,也是格雷森的建议。
在卡洛斯清醒后,他确实几乎都在学校里,就算是假期也很少让自己空闲下来,但埃德文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作为一个家人、一个兄弟,他已经做了所有他必须做的事情了。而且在以前,除开离家之前的那几个月,和那趟旅行外,他们本身就很少待在一起。
大多时候,都是小怪物一个人在家里等他。
或许这也是导致了之后……
埃德文眸色暗了暗,但很快,他就熟练地收敛好了情绪。
“不去找罗根和韦斯特吗,我以为你很喜欢他们。”
最近小怪物和泰坦混在一起的事他是知道的,他们每次聊天他都监听着没错过半句。
埃德文翘起嘴角,安抚地揉了揉小怪物的脑袋:“行了,我今天还有事,下次吧。”
他以为这样卡洛斯就会乖乖地答应下来,结果没想到,卡洛斯却烦躁地拍开了他的手:“可今天是你的生日!”
埃德文愣了下。
生日?
不。今天不是他的生日。
他在心里否定道。
嘴上却说:“对,但我说过了,我还有事。”
卡洛斯其实没有记错。
如果是十三岁前,他的生日确实是今天——圣诞节的后一天,可在去过其他的世界后,早就不是原来的日期了。
不过小怪物没必要知道这个。
蝙蝠、陶德、格雷森、潘尼沃斯还有芭芭拉,这几个知道真实情况的人,也都默契地为他隐瞒了这件事。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前生日他也没特地去做什么。
上一次生日是在反物质世界,那天他手把手教强尼快客,把猫头鹰骗到了其他星球去,直到一周后才回来。
回来后的隔天,强尼的神速药水里就被下了泻药……只能说还好暴露的只有强尼一个人。
再上一次是在骑士的世界。当时他下定决心打算解决掉蝙蝠和他的跟班,于是联络了骑士留下的号码,结果莫名其妙在邮件里和斯莱德……哦不对,现在他知道那是“丧钟”了,总之他和对方吵了一架,最后不知道怎么的就确定下了最初的交易条件。
至于最开始的两年。
第一次生日的时候他们才刚认识一天,小怪物甚至还不会说话,只缩在角落里,像一只真正的幼兽一样。当时他们两个人在屋里互相看了对方一整天,最后饿到两眼发黑,手脚失去知觉,都没动弹一下。
第二次,因为之前无意中知道了母亲的踪迹,所以开始摸索着接触黑邦的情报。
第三次生日时他刚摆脱小丑没多久,还没结束定期的心理治疗,整个人完全是浑噩的,几乎没怎么回家。
倒是在被蝙蝠抓回去后的那次,算得上是庆祝——
那天蝙蝠……布鲁斯带着他们三个去了加州。
他至今都不讨厌,那片在日光下闪闪发光,像是蓝宝石一样的海。
收拾起回忆,埃德文越过卡洛斯走出房门打算离开,结果没走两步就被拉住了手臂。
“我能帮你的!”卡洛斯眼巴巴地看着他,急切地说,“迪克说我训练得很好,现在不管你做什么我都能帮你了!”
埃德文:“……”
见埃德文沉默着不说话,卡洛斯的声音轻了下来:“我会听话的,埃德,让我帮你吧。”
顿了顿,他用更轻的声音又加了一句:“……拜托?”
……绝对是格雷森教他这么说的。
埃德文不为所动,拍开他的猫爪子:“真的想帮忙?”
卡洛斯眼睛一亮,用力点了点头。
埃德文挑起眉,语速一下子变得飞快:“很好,那就转身,去书房,找潘尼沃斯先生,把接下去几节课的内容抄一遍,等我回来要检查,一个单词都不许错。”
说完,他就抛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小怪物,跑下了楼。
出门前,他还听到身后传来卡洛斯气急败坏的咆哮声:“埃德!你烂透了!!”
埃德文完全不担心卡洛斯会追上来。
或许以前会,但小怪物自从复活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不听话的情况了。
一次都没有。
果然,没一会儿,他就从耳机里听见卡洛斯抱怨着向管家先生提出了抄书的请求。
埃德文笑了一声,扣上大衣的扣子,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回复了帕尔默先生的邮件。
几个月前,他刻意去接触了这位物理学家,并且和对方维持着还算友好的关系。
这不是件难事。
或许因为雷·帕尔默是一名大学教授的缘故,他比埃德文认识的任何一个科学家都要好说话。
尤其是当他问起那些“羽毛”的时候,帕尔默博士也没有用那些佶屈聱牙的单词和长句来糊弄他,而是选择了用更通俗易懂的句子跟他解释。
理所当然的,帕尔默没有跟他全盘托出。不过这无关紧要,他已经得到他想知道的部分了。
简而言之,它们作为一种从未接触过的外星科技,比起机械更像是某种生物。
它们能够攀附在人体内,不惧高温,每一片里都类似一个微型电脑,核心的部分有一个中枢。
如果遭到强行破坏,中枢就会发送出信号。
处理他身体里那些部分的时候,帕尔默博士处理得很好,没有给那些东西机会。
但另一边就不确定了。
在骑士的世界,埃德文记得狠清楚,卢瑟是留下了一份样本的。
因为羽毛里留存着时空穿梭的记录,所以即便发生意外的几率很小,在把这件事告诉帕尔默博士后,埃德文也依然轻而易举地说服了他去另一个世界进行扫描和回收。
埃德文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手机键盘,头也不抬地走进了候机室。大概一个小时后,他坐上了去往新英格兰的飞机。
今天算是难得的好天气,尽管依然看不见太阳,但起码没有再下雪。
看着窗外掠过的白絮似的云层,埃德文手指一下一下地轻扣着扶手。
虽然去是找帕尔默博士,但今天的行程在蝙蝠那边是没有报备过的,这也是他为什么挑在今天的原因。
而且还有陶德发脾气离家出走,去找亲生母亲的事在前,埃德文相信,他的这次短途旅行怎么都不至于引起蝙蝠的怒火。
下飞机后,埃德文刚打开手机,屏幕上就跳出来了新的短讯提醒。
是帕尔默。
【……希望我能在假期结束前完成它,否则我大概就要取消掉一部分课程了。顺便一说,你还记得那个实验室在哪吗,如果有个大致的地址会让进度快很多。】
他随手拦了辆出租车,头也不低地盲打:
【已经准备好了吗?】
没一会儿,他就收到了帕尔默博士答复。
看着屏幕上那个代表肯定的单词,埃德文回复:
【好的,那你什么时候出发?】
【等会儿我还要去整理一些论文,所以我想会是在明天。】
埃德文心情一松。
出租车到达了常青藤大学附近后,他就了下车。不过只是在附近找了个旅店住了进去。
等到第二天一早,他才从没什么人的围墙直接翻进了常青藤大学。
现在是假期,大学里没什么人。
他直接找了几个人问帕尔默博士的行踪后,在图书馆找到了对方——棕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一身白大褂,十分好认。
“帕尔默博士。”他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见到是他,雷表现得很惊讶。
“埃德文,你怎么来了?”
埃德文礼貌地给了个笑脸:“那个世界我比较熟悉,所以我想,我和你一起去会方便很多。”
雷皱起眉试图反驳:“我理解你想帮忙的想法,但是……”
埃德文耸了耸肩:“这并不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不是吗?”
看雷的表情开始动摇,他又说:“而且猜猜看,这段时间是谁在用电脑给你们查情报?你会需要我的。”
“你总不能指望他把那些东西还放在原来的地方——那可是莱克斯·卢瑟。在我离开前,他都因为那些东西进监狱了。”
其实事情没有他说得这么麻烦。
他确实不认为卢瑟会把样本放在原来的地方,但这和对方进监狱的原因毫无关系。再加上,先前在梦境里见到的骑士,看上去活得好好的,那就足以证明卢瑟没闹出多大乱子。
只是,他还是习惯性地把事情说得严重一些,好让对方作出他想要的选择。
毕竟,再怎么说,这都确实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隐患。
显然,作为一个大学教授,雷·帕尔默在此之前没对埃德文有过深的了解,光是靠这段时间的邮件交流给他留下的印象,他就完全相信了埃德文的话。
事实上,埃德文是在查到有另一个学生和他保持着长期的邮件交流后,才故意选择了同样的方式进行接触。
嗯……感谢蔡瑞安。
更别说,在最开始,帕尔默就有着一种“他既然是蝙蝠侠的被监护人,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天真想法。
“Hmmm……我承认,对一个数据线冲浪者来说,你的话很有说服力。”
因为确实没什么危险性,甚至如果知道确切的保存地址,只要缩小后进去扫描一圈,找到样本再回收就行了,如果埃德文能够帮忙找出实验室的地址,估计最多也就花费一两天的时间。
所以最终雷再三考虑后,还是点了头。
“好吧,但你要保证全程得听我的安排。”
埃德文给了个乖巧的笑脸,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没问题,帕尔默博士。”
第97章 第 97 章
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他们是在常青藤大学的实验室进行的穿越,落地也是在这个世界的常青藤大学实验室。
埃德文扭过头,就见实验室的窗户玻璃上已经结了层白霜,透过这层朦胧的白,能隐约窥见一些外面冰天雪地的景象。
和他的世界是一样的季节,看一旁的时钟也是同样的时间。
埃德文松了口气。
——他终于在正确的时间来到这个世界了。
“看来没有出现问题。”雷也明显松了口气,“现在你或许能够给我实验室的地址了?”
埃德文直接报了一串号码。
“这是莱克斯集团的前台,他的实验室在地下,顺着电梯就能下去,关于警报系统……我想那还不会检测到体积太小的东西。如果这个实验室里没有的话,德克萨斯州那边有一个私人的……”
埃德文一个个报着,报到一半又开始在地址后面加上几个名字。在雷古怪的目光里,他耸了耸肩,给了个不算解释的解释:
“现在是假期,我想卢瑟不会给那些实验室人员放假的。所以我觉得你或许能够通过电话直接过去?”
雷很快就收起了惊讶,只当埃德文是上一次来的时候查到的。
听完后,他点点头同意了这个方案:“你其实可以在之前就告诉我这些。”
埃德文眨了眨眼睛,脸上带着点不讨人厌的狡黠:“毕竟谁也不确定事情会发生成什么样,不是吗?如果这些地方都不是,那我就能派上用场了。”
“好吧,观点采纳。”雷笑了笑,并没有多在意这个问题,“那就让我们赶紧开始吧,相信我,我会很快完成的。所以……就算你要去做些别的,也别去做一些危险的事,好吗?”
“没问题,帕尔默博士。”
两人直接到了旁边的办公室里,找了台电话拨出了号码,等到那边接通后,雷·帕尔默就变成了亚原子大小钻进了听筒里。
而埃德文则是敷衍了一通,说自己打错了号码后,立刻挂断了电话。
他现在没用自己的手机,那边就算查,查到的也只会是常青藤大学,不会有人起疑。
挂断后,埃德文就习惯性地查起这个世界在他离开后发生的事,尤其是哥谭市的。
在梦境世界见到骑士的时候,他就问过对方具体日期,恰好是现在的两天前。从这个时间往前推的话……发生的事情还真不少。
他从新闻各种带着猜测的,不算客观的文字里找出蛛丝马迹来尽量还原出真相,发现一年多以前,骑士确实带着民兵围攻了哥谭市,而且看样子十分成功,只不过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放弃了。
看上面说幕后主使没有抓到,也不知道那些民兵最后都去了哪。
翻过那些关于布鲁斯·韦恩的内容,再跳过关于蝙蝠侠的各类揣测……就没值得多看的了。再加上骑士之前说,他这段时间都没回去,那应该确实没有发生什么值得注意的事。
但紧接着,他无意间瞥见一个无法忽视的内容——超人,居然死了……?
埃德文表情空白了一瞬,然而再仔细一看,他就发现这其实是一条不靠谱的猜测。
埃德文:……
这是条半个月前的新闻了。
因为太过离谱,埃德文反倒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而且还就这条新闻,查找了相关的咨询。发现超人确实在半个月前有大概一礼拜不到的时间没有出现。
时间不长不短,在有正义联盟的情况下,还不至于让罪犯闹出多大的乱子。
埃德文看着超人重新出现后的采访视频,微微皱起眉。进度条到一半的时候他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往前拖动,重新看了一遍。
他对氪星人不算熟悉,这个世界的更是见都没见过。
光看脸和体型的话,确实是那个蓝色童子军没错。声音……也和记忆里的差不多。
但……是错觉吗?
在换上了黑白两色的超人制服后,他总觉得这个氪星人的样子有点奇怪。
难道氪星人真的死了一次,并且复活的方法有问题?
蝙蝠说过复活都是不完全的。那么是不是就说明这一点在氪星人身上也行得通?
一时间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埃德文本来打算直接略过,毕竟他对氪星人的事情不感兴趣,留给这个世界的蝙蝠去查就行了。
但是这一点点的不对劲却梗在了心里,十分不舒服。
于是,他又调出了超人过去的采访视频,这回没一会儿,他就明白了过来。
——氪星人确实有问题。
在那一星期的“消失”前,他的采访视频也好,照片也好,他都是站在地面上的。而最近的这一个,就完完全全是飞在天上的了。
即便带着同样的笑,语气也一般无二,可现在的这个,更像是卢瑟脑子里臆想出的那个……高高在上的神。
接着,埃德文又去查了关于克拉克·肯特的工作内容,以及最近星球日报的一些安排。结果发现,对方已经连续一周多没有去了上班。
……氪星人真的和卢瑟想的那样,放弃了人类的那一面吗?
还是说……这一切和卢瑟有关?
要知道卢瑟就是半个多月前出狱的。
想到卢瑟实验室里留下的样本,埃德文觉得这两件事或许能够联系起来。或许是又一个针对氪星人的阴谋也说不定。
既然牵扯到那些样本,那他最好知道更多的信息。
于是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发送了一封电子邮件。
本来是想打电话的,但是想到骑士在梦境世界里说的那些话……假装对面是“丧钟”先生应该会让他更好说话一点。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埃德文才得到了回信。
信息内容很短,不过他想要的都在里面。
按时间排序,排在最前面的果然是超人的事,“丧钟”先生推测说氪星人被替换了,但正联为什么半个月都没解决掉这个冒牌货?然后是露易丝·莱恩的昏迷不醒,蝙蝠换成了格雷森。
最后是……中心城受袭,闪电侠的消失?
看着最后一条,埃德文想了想,把卢瑟留下的样本,以及它的大体情报整合起来,顺便加上了关于那个来自未来世界的伪教徒的情报……一起发送了过去。
这绝对是一次来自未来平行世界的……入侵。
不过真要说起来,这事情依然和他关系不大。
乱子大概率是卢瑟惹的,他能说的也都说了,至于其他的,就交给这个世界的正联去头痛……或者,最多他等会和帕尔默博士说一声。
然而没想到的是,邮件刚发出去,埃德文就发现手机卡顿了一下。
尽管这个卡顿十分不明显,但他还是一瞬间切断了网络,并迅速关机。
本以为这就算结束了,却没想到旁边待机的电脑突然亮了起来,屏幕上飞快地流过一串串代码。
埃德文眉头越皱越紧,当即坐到电脑前,打算结束这个莫名其妙的黑客行为,然而,看着那些代码,他的动作却顿住了。
原因很简单。
太像了。
这种像是故意炫耀一样的做法,不像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但是,这些代码他却很熟悉,很像他曾经用过的……
埃德文尝试着去破解。结果发现,这只是看上去很像,对方用的这个更好,更完善,而且……
功能更多。
换言之,他破解用掉的这一分钟里,足够对方查看几百次他的位置——
如果那不是一个瞎子,或者傻子的话。
意识到问题关键后,埃德文看着已经恢复正常的电脑,手僵硬地放在键盘上,然后缓缓地攥紧。
这又是一个十分了解他的人,甚至这一次,在他发完一条信息后,就直接找了上来。
好极了。
埃德文牙关里挤出一声冷笑。
*
与此同时,瞭望塔。
穿着一身黑白制服的卡尔-艾尔一走出会议室,就听见罗宾的心跳声有些不对劲。
他来到原本属于蝙蝠侠的房间门口,就见罗宾站在电脑前,低垂着头,两手紧握。
“发生什么事了,罗宾?”
黑暗的房间里,罗宾始终背着身,语气冰冷:“你确定这个世界的克雷茨已经死了吗?”
卡尔脸上掠过一丝不解:“这个世界的克雷茨不到十岁就死了,我以为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现在,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闻言,罗宾这才转过头来,那双绿眼珠在电脑屏幕的冷光中亮得惊人,整个人像是把锋利的刀。
“我找到了一个和克雷茨十分相似的人。”他嘴角下撇,声音里带着尖锐的杀意,“我要去查清楚这件事。”
说是说“查清楚这件事”,然而听他的语气,却像是在说“我要去杀了那个人”一样。
听到罗宾这样强硬到不容任何人否决的话语,卡尔不满地皱起眉。
但他到底还是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呵斥对方。
“你待在这,我会让戴安娜……”
“不,他是我的!”罗宾咬着牙打断了氪星人的命令。
“罗宾!”
“他杀了我的父亲,我发誓一定会为此报仇!”
卡尔脸色本来十分难看,可是在听到罗宾话中的“父亲”这个单词后,他的怒火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戛然而止。
几秒的沉默过后,他才命令道:“查清楚,之后我要看到全部过程的报告。”
说完,他转身便走。
在离开前,卡尔半侧过脸:“这是最后一次。”他的声音很冷,且饱含警告,“不要一再挑战我的耐心,达米安。”
第98章 第 98 章
埃德文敲了敲手机,认真思考着对方这一次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
是打算像之前那个伪教徒一样故弄玄虚?还是说,这只是真正动手前的戏耍?
鉴于现在氪星人或者任何超能力者都没出现,戏耍的可能性或许更高一些。不过,不管是哪种情况,既然没立刻动手,就说明他有机会见到对方。
这就好办了。
再加上,帕尔默博士还在离开前,把传送器留在了他这边……他应该能套出点什么来。
正当埃德文想着怎么操作的时候,帕尔默博士就发来了一条短讯。
【样本被取走了。】
埃德文挑了挑眉。
现在距离调查开始也只过去了不到两个小时,帕尔默不可能速度这么快把所有的实验室都检查一遍。
所以,他应该是在数据网络里发现了什么……比如说有人把样本取走的监控,又或者……是有人告诉了他这一点。
想到这,埃德文收起手机,正大光明地离开了常青藤大学。
守株待兔是最愚蠢的办法。既然帕尔默暂时不会和他汇合,也不打算和他说起关于样本的事,那他或许可以去稍微做点别的准备。
拯救世界他没兴趣,正义联盟更是和他毫无关系,但现在的情况和他之前想的有点不一样了——样本里记录着他的世界的坐标,所以哪怕他知道立即回去才是最稳妥的做法,也仍打算冒一点险。
这是他必须要做的。
埃德文告诉自己。
这么想着,埃德文直接用假身份离开了新英格兰。
当夜,天空中厚重的乌云遮住了群星,就连月亮都朦朦胧胧失去了形状,没一会儿,就彻底被吞没进了黑暗里。
埃德文坐在旅店房间的书桌前,昏黄的灯光只照亮了一小片桌面和他的小半张脸。他的面前摊着一册杂志,却半天没翻过去一页。
就在这时,明明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埃德文却感觉一阵寒风吹过了后颈。
他转过头看向窗户的方向。
只见,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窗帘在风里翻飞着,一个漆黑的人影正站在那后面。
无声无息,形同鬼魅。
恰在此时,乌云被吹散开,月光照进房间,逆着冷白的光,埃德文看见了对方那双和自己截然不同的绿眼睛,那身颜色鲜艳的罗宾制服。
以及……制服后的那把刀。
一个带着刀的罗宾。
埃德文眸色一暗。
情况或许比他想的要麻烦点——未来世界里的蝙蝠侠或许和他认识的那两个都有很大不同。
“克雷茨。”
罗宾尚且在变声期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却盖不住他话语里刺人的冷意。
并且在下一秒,他就拔出了背后那把刀,人影一闪,冲到埃德文面前。
埃德文任由反射着寒光的刀刃袭向自己,没有退缩,事实上他到现在整个人都纹丝不动,脸上的表情也是。
在罗宾出刀的一瞬间他就迅速做出了判断——这一刀是冲着让他重伤来的。
显然这个看着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目的暂时不是他的性命。
然而就当埃德文都已经想好,怎么借此机会示弱方便套话的时候,他就见那双锋芒毕露满是杀意的绿眼睛里,有错愕一闪而过。
紧接着埃德文就感觉肩膀一痛——不是意料中的贯穿,而是将将划过肩膀侧面的……
一道不深不浅的割伤。
这个罗宾居然……收手了?
埃德文直直地看着对方,缓缓眨了下眼睛。
紧接着,罗宾就再次开口了,依然是那副锋芒毕露的冷然模样,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多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在看不起我吗。”
就好像刚刚埃德文没有躲避,是对他的一种羞辱。
看着罗宾脸上不加掩饰的愤怒,埃德文心底的疑惑顿时就有了大致的答案。
不过现在,他最好得让这个小子多说一些。好在根本不需要引导,情绪上头的罗宾鸟已经把刀驾到了他脖子上:“这个世界的克雷茨已经死了,你是谁。”
和蝙蝠如出一辙的陈述式质问。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把刀刃压近。
埃德文能够感觉到自己脖颈被割伤,血流了出来。
他不答反问:“你在找我,为什么?”
“现在是我在提问!”罗宾刀刃一转,用刀背继续方才的攻击。
但这一次,埃德文躲开了,并利用了他的招式,直接拉开了距离。
见此,罗宾不屑地发出了一声啧舌:“-TT-,拙劣的模仿。”
埃德文耸了耸肩,没有反驳罗宾的这句评价。
刚刚的动作他标准地复刻了蝙蝠训练时的示范。这只鸟崽子明显和他认识的另外三只罗宾鸟一样,对蝙蝠侠十分尊敬——尽管他和他们的性格,或者说作风……完全不一样。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答案了,”见罗宾不再有敌意,埃德文抹了把脖子上的血,拉开椅子重新坐下,“平行世界……你也是从平行世界来的,对吗?”
罗宾瞥了眼他光秃秃的右手,沉默了一秒:“与你无关,回你的世界去。”
注意到他的目光,埃德文敲了敲椅子的扶手:“你希望看到什么?红灯戒?我已经摘下它好几年了,不过……”
这个罗宾显然是和追着羽毛样本来的超人是一伙的——他们都来自未来,但自从罗宾出现,他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那些“羽毛”是出自伪教徒之手,为了杀死他,折磨他,把他困死在未知的时间线里。而现在,这群未来的超级英雄却追着找了过来。
眼下这个世界的正联没有动静,对被替换的超人也毫无反应,说明被替换掉的绝对不止超人一个。
既然追来了那么多人,他们这么做不可能只是为了杀死一个“埃德文·克雷茨”,甚至主要目的也不会是这个。
所以……
埃德文支着下巴,认真观察着眼前的少年:“你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不知道通过他的话想到了什么,罗宾似乎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差——虽然他本来就没好到哪去。
他盯着埃德文的脸,有些烦躁说:“如果你想找死,大可以继续待下去。”
所以那个伪教徒和他们不是一边的?
埃德文垂着眼。
他得让这个罗宾说点更有价值的东西。
这不是件难事。
当初伪教徒对他表现出的那些……足以证明他和这个未来的“克雷茨”十分相似。
而罗宾从出现起,也对未来的“克雷茨”表现出了一种微妙的熟悉,甚至手上还有“克雷茨”的遗物——白天用来黑入他手机和大学电脑的那些代码,明显是他弄出来的东西;刚刚罗宾的那一刀,也表现得好像他完全能躲过去一样……
可这种熟悉却止步于表面。
他现在这副明显是在套话的样子,换成骑士站在这,就算不动手也早就骂人了,偏偏这个脾气差到极点的罗宾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没有和克雷茨真正相处过。
更别说他好像还对“克雷茨”有那么点……善意?
考虑到对方的性格,埃德文没有理会他的讽刺,也没有否定他的话,只是说:“你们是顺着那个样本的坐标来的——那是个毁了容的伪教徒带来的。我本来打算去卢瑟的实验室回收最后一份,你们的超人就找了过来,现在你又一副他很有问题的样子……”
他故意模糊了时间和具体情况,并且把卢瑟的成分加重了,毕竟样本是在卢瑟的实验室消失的。
“领主超人。”罗宾面无表情地说,“你说的那个伪教徒我不知道是谁,但样本是雷诺兹制造出来的,他是上一任领主绿灯侠,一个懦夫,如果不是其他绿灯侠离开了地球,根本轮不到他来当这个领主。”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父亲说,克雷茨烧毁了他的城市和家人,最后,他因为无法战胜恐惧,而失去了戒指。”
埃德文对此不感兴趣,只平淡地点点头,说起另外一件事来:“所以这个世界的闪电侠没被替换,是因为你们的闪电侠也背叛了?”
其他绿灯侠并不打算和他们玩领主游戏,结果被那个叫雷诺兹的家伙捡漏,想来闪电侠应该也是这个情况,只不过神速力不像灯戒那么容易得到……
“不,他死了。”
埃德文微微一愣。
知道埃德文已经被拖下水后,罗宾就没有再隐瞒下去的意思:“是卢瑟。在杀了闪电侠后,他成为了总统。”
“然后超人杀了他?”想到采访视频里,那个黑白两色制服的超人,埃德文作出合理的推测。
“超人,神奇女侠,还有蝙蝠侠,他们攻入了白宫。”罗宾语气很平静,显然他并不反对这一点,“卢瑟死后,他们决定由自己来统治这个世界,审判一切罪恶。”
“但后来蝙蝠反悔了。”否则也不会有现在这出了。
至此,所有的线索连了起来。
埃德文扯了扯嘴角:“克雷茨居然和蝙蝠侠是一边的。”
“不,父亲不同意他的做法,认为他太不择手段。”罗宾说,“在杀了那个懦夫后,克雷茨突然把领主超人和支持他的同盟引到了一个废弃的平行地球,然后就彻底地关上了空间屏障,并清扫了地球上剩余支持领主超人的超能力者。”
“……他是个罪犯,但他确实解决了很大一部分问题。”
“那时我应父亲的要求接触了领主超人这边,结果……就和他们一起被困在了平行世界。直到半个月前,他们才找到另一个地球的讯号,也就是这里。”
罗宾抱着手臂,语气坚定:
“我承诺过会做完父亲的未竟之事,现在,你可以回你的世界去了,克雷茨,这里不需要新的牺牲者。”
第99章 第 99 章
窗外寒风骤停。
达米安盯着眼前这个和克雷茨长着同一张脸的家伙。
作为一个红灯魔,克雷茨永远是愤怒的,别说像眼前这家伙一样有这么平静,甚至是冷淡的表情了,恐怕就连用正常的逻辑思考,都得费一番功夫。
他至今都忘不掉,那时在传送通道前看见的,几乎把整片天空都染红的火炎。
达米安不知道克雷茨最后有没有活下来,只能说,他希望对方还活着,因为这会省下不少事——之前,他用来黑入手机和电脑系统的软件,是克雷茨脑子还能用的时候编写的,这东西帮了他很多次。
“‘未竟之事’……”
达米安听见埃德文用一种让他很不舒服的语气,重复了一遍他刚刚的话,接着,那双冷淡的绿眼睛看了过来,“你是指处理掉那些正义领主?”
“-TT-”达米安发出不以为然的嗤声,“收起你的罪犯式思想,我会按照我的方法做,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不,”埃德文摇了摇头,“我没说杀了他们——这几乎是做不到的。”代价太大了,没有必要。
“那就闭嘴。”达米安没心情继续和他说下去,“管好你自己的事,或者死,没有其他选项。我想说的就这么多。”
话音刚落,他就从窗户跳了出去,和来的时候一样,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眨眼间,就整个人消失在了夜色里。
埃德文盯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天空,靠在椅背上,两眼放空。
罗宾的话里有逻辑问题,但他自己似乎没有注意到。
罗宾说的原话是“……克雷茨突然把领主超人和支持他的同盟引到了一个废弃的平行地球,然后就彻底地关上了空间屏障,并清扫了地球上剩余支持领主超人的超能力者”,并且还说,他那时候应领主蝙蝠侠的要求,接触了领主超人那边,最后和他们一起被困在了平行世界。
显然,除非罗宾有他不知道的超能力,否则他是不会知道空间屏障关上后,原先地球上发生的事情的。
不是说罗宾在骗人,而是……应该还有其他的事,他隐瞒着没有说。
比如说,领主世界的蝙蝠侠可能有办法联络他,甚至……有什么东西让他直接穿过了空间屏障。
埃德文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他的目的只是不让战火烧到自己的世界去。
那么,他要做的事,就只有两件。
第一,把领主世界来的那些英雄赶进笼子里,尤其是领主超人。
第二,把笼子的门锁上。
不管这个“笼子”指的是监狱,还是世界,都是一样的。
埃德文盯着手机屏幕,良久,才拨出了一个号码。
他得知道另一边的打算。
在一阵不短的忙音后,电话被接通了。
不等对方开口,埃德文开门见山地问道:
“帕尔默博士,你和蝙蝠侠见过了是吗——我是指叫理查德·格雷森的那个。”
雷的声音听上去有点诧异:“……埃德文?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这是……默认了?
如果是这样,那先前告诉帕尔默样本情况的,应该也是格雷森或者神谕。
确认这一点后,埃德文没有多绕弯子:“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博士,刚刚另一个罗宾来找到了我,他告诉我了一切。”
就算没说的部分,他也推测得差不多了。
半个月前,正义领主就到了这个世界,这段时间里罗宾不可能什么都没做,那他最有可能联系的,就是他平行世界的“父亲”——蝙蝠侠。
就算眼下蝙蝠侠不知所踪,由格雷森披上了披风,他们间也一定还保持着联系。
而在刚刚,帕尔默又默认了他见过格雷森。
很显然,格雷森在和帕尔默见过后,会从帕尔默口中得知“埃德文·克雷茨”也来了这个世界。
不管是因为正义领主世界的克雷茨,还是因为他曾经做过的事,格雷森一定会通知罗宾这个消息。
所以……帕尔默见过了格雷森后,没有立刻联络他,而是在这之后发送短讯提醒他情况不对有危险,试图让他回去,甚至这还和白天罗宾用克雷茨的“遗产”黑进他手机产生了一个时间差。
……为什么会这样?
格雷森把他做过的事情告诉了帕尔默?并且让帕尔默发现了他们对“埃德文·克雷茨”这个名字的敌意?
不……这种事无关紧要。
埃德文收回思绪。
现在重要的是,为什么罗宾会在知道他消息的当晚就来找上门?再加上之前那种试探一样的做法……
格雷森不可能和罗宾隐瞒他的事情,但罗宾却表现得全不知情,所以是……时间不够?罗宾之前和领主超人在一个空间里?瞭望塔?
这种的情况下,罗宾还找了借口来地球试探他……看样子,似乎还没完全把他暴露在领主超人的视野里,为什么?
他们……急着去做什么?
埃德文用肯定的语气试探道:“你们准备去救正义联盟,是吗?什么时候?”
电话那头,雷沉默了一秒:“我不能告诉你,这事关重大,而且很危险,我不希望你出事。”
“没问题。所以是明天还是后天?”埃德文语速越来越快,思路也很跳跃,“他们应该会被分开关起来,或者关在一个谁也找不到,就算找到也打不开的地方……幻影区?还是……”
“埃德文!”雷打断道,“放松点,你不需要考虑这么多,相信我,我会解决这些的。”
埃德文随意地应了一声,紧接着就继续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做,去孤独堡垒偷出来?那个放射灯一样的钥匙一般人根本连拿都拿不动,所以和你一起行动的人……泰坦?末日巡逻队?局外人?”
“还有领主超人的问题,你既然已经和格雷森见过了,不会没考虑到这一点,”埃德文声音始终毫无起伏,完全不在乎这些问题其实根本没有被回答,“原来的蝙蝠洞一定已经被领主超人毁了,所以氪石……格雷森留下了多少?”
“……”雷一下子没了声,他看向一旁的神谕,发现神谕一脸凝重,好像也没想到埃德文会通过几句话,就推测出这么多事情。
“别担心,我只是想确保我自己的世界安然无恙。”像是猜到了电话这边的情况一样,埃德文这话显然不是对雷说的。
“而且领主里面应该有帮你们的人吧……或者是中立的?”埃德文的声音变得轻快了些,“否则罗宾不可能安然无恙到现在——所以,那几个能够读心的人里,有中立的人。”
不等他们想出怎么阻止埃德文继续说下去,下一秒他就说出了答案。
“——领主火星猎人,对吗?”
埃德文嘴角带上了点笑意。
他本来还想说神奇女侠的。
但……真言套索毕竟不会主动套住每个人,所以暂时保留了这个推测。
当初他都能躲屈服套索一年多,一个罗宾,不可能做不到这点。
尤其在有火星猎人的担保下,神奇女侠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把套索对准“自己人”。
“顺便一说,博士你一直没提样本的事……”重点一直在救人上,那是不是说明,样本在他们暂时去不了的地方?
“样本在瞭望塔?”
再一次没得到回应,埃德文仍是不在意。
“行了,我问完了。”
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已经出现在脑子里,线索也全部串联了起来,至于被他套话的帕尔默,和电话对面,或许在旁听的格雷森和神谕是怎么想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雷无奈地收回手机:“……现在我相信你们的话了,他确实能和蝙蝠侠对着干。”
“不,他不会有机会的。”神谕面不改色地把通讯调到另一个频道,说,“迪克已经去处理这件事了,别担心,雷,他会把克雷茨送回去的。”在达米安找上去的时候,迪克就已经出发了。
雷对此没有异议。
传送器被他留在了埃德文那里,迪克只需要说服……或者制服他,就能把人送回去了。
然而事实却是,三个小时后,神谕通过电脑屏幕,看到了穿着蝙蝠披风的迪克,把那个让他们都无比头痛的家伙带进了蝙蝠洞里。
“噢,好极了,我还以为你说的把他‘送回去’是真的送回去。”
迪克把昏迷不醒的埃德文放到病床上。
“我没找到传送器,或许他给了别人,或许只是藏了起来……不管怎么说,把他带回来是最好的办法。”
“我不确定,迪克,你能保证他能安分地什么都不做?”神谕对此表示怀疑,“你知道他入侵过蝙蝠洞的,对吧?雷还说他被蝙蝠侠收养了——天,这简直是我听过最离谱的事——他和我们一样了解这里。”
“这不是原来的蝙蝠洞,而且我已经拿走了他的手机……”迪克说,“他身上应该不会有其他设备了,不过等会儿最好还是再检查一遍。没有那些东西,又没有红灯戒,他是逃不出去的。”
“好吧,那你……你这是要做什么?让他多睡几天?”神谕见迪克从一旁的医疗箱里拿出一个针筒,疑惑地说,“这倒是一个省事的办法。”
迪克看着针筒里半管无色的液体,说:“不,这不保险。”
“那你这是准备做什么?”
“我们没时间在他身上耗了,而他又知道太多……”他低下头,看向沉睡中的埃德文,“一针右旋半乳糖加梓醇和吡乙酰胺的混合试剂,应该能让他忘掉最近几天的事……”*
“然后——?”
“然后……”
迪克把针筒里的试剂,缓缓地推进埃德文体内。
“……暂时别告诉雷,等一切结束,再让雷带他回去的。”
第100章 第 100 章
一醒来,还没来得及睁眼,埃德文就先恍惚了片刻,脑袋里也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但下一秒,后脑勺的疼痛就把他拉进现实。
这感觉可真新奇。
埃德文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关在玻璃隔离室里,外面是……蝙蝠洞?
他怎么被蝙蝠抓进这里来了?
埃德文疑惑地坐起身,仔细看了一圈外面。
——情况有点不对劲。
这个蝙蝠洞和他见过的那几个都不太一样,设备好像更……简单?
他甚至都无法确定这里还是不是哥谭市。
埃德文拍了拍脑袋。
印象里,他睡着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躺到床上,闭上眼。没什么不寻常的。
从现在身体的饥饿程度来看,他大概睡了十多个小时。
……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埃德文试图从记忆里找出些蛛丝马迹来,可不管他怎么回想,都找不出任何一个蝙蝠把他关进陌生蝙蝠洞的理由。
他不是没想过这期间有反派把他劫走,给他注射了什么东西,导致蝙蝠把他隔离起来的情况。
毕竟……
埃德文摩挲着手臂上的针孔。
针孔还很新。
但把他一个人关在陌生的地方,不留下任何线索,甚至拿走了他的手机?
这明显是在防备他。
所以,他更倾向于是他做了什么被蝙蝠抓了起来。
埃德文有点烦躁地闭上眼,靠着玻璃门,坐在地上,食指一下又一下神经质地敲着膝盖。
眼下,他似乎只能被动地等待蝙蝠,或者其他什么人回来。
没想到的是,他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小时又二十四分钟。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静中,埃德文几乎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从洞口方向传进来的那个隐约的脚步声,但紧接着,他就愣住了。
“……杰森?”
等到脚步声渐近,埃德文站起身看过去,只见一个带着压迫感的人影从阴影里走出来。
确实是骑士。
只不过他没穿原来那身装甲,而是套了件皮衣。皮衣的兜帽被他戴在头上,把那个古怪的红色光学头盔遮住了大半。
胸口的标志也改了,改成了一个红色的……不知道是箭头,还是鸟的形状。
“……”
是他的记忆出现了问题,还是说,骑士跑到了他的世界来?
正想着,埃德文就看到骑士站停在玻璃隔离室前,举枪上膛。
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心口的位置。
埃德文的手指蜷了蜷,隐隐作痛的脑袋慢半拍才反应过来骑士想做什么,正准备往后退开几步,谁知下一秒,骑士就猝不及防扣下了扳机。
砰!
砰!砰!砰!
骑士的手稳得出奇,每一颗子弹都被精准地打在了同一个点上。
一枪接着一枪,没有丝毫犹豫。
埃德文看着裂痕越来越多的玻璃门,眼底疑惑一闪而过。
骑士……是在发泄情绪?
砰!
随着最后一颗子弹打出去,枪声回响在整个蝙蝠洞里。杰森收起枪,抬起脚狠狠地踹在玻璃门上。
一声巨响后,玻璃轰然碎裂。
埃德文踩过一地碎玻璃中间,走向到现在都一声不吭的骑士,他刚想问问情况,骑士就直接转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等等。”
埃德文出声叫住他。
结果人虽然是停下来了,但还是一个单词都不说,心情也是肉眼可见的差。
行吧。
埃德文没管他,走到蝙蝠电脑旁边找了一圈,把手机找了回来,接着又打开了电脑,把手机连了上去。趁着建立连接的工夫,他迅速浏览着里面的信息,哪怕这让他感觉到有点离奇。
正义领主,超人失踪……
埃德文一条条看下去。
就在他想着怎么解锁那些上锁文件的时候,杰森没了耐心,不再等下去,扭头就走。
听见动静,埃德文不用看都猜到是什么情况,等到手机连接一完成,就拔下来快步跟了上去。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杰森顿了顿,仍是没回头。
虽然注意到了骑士的异常,但埃德文在看到日期的一瞬间,立刻意识到记忆出现了问题。他现在完全没心思想其他的,只亦步亦趋地跟在杰森身后,头也不抬地检查着手机里的信息。
没一会儿,他就发现手机已经被清得一干二净,什么线索都没有。
这种程度……只可能是他自己做的。
所以,他先前料到了自己会被抓到这里?
疑惑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直到出了蝙蝠洞,埃德文也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杰森跨上摩托车,准备直接走人,结果就见这小混蛋自觉地坐到了后座,像上次那样抱住了他的腰。
“……”
杰森侧头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没说什么。
在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中,埃德文回过神,发现自己被一路带到了莫森街道的地下基地里。
在基地还没建起来的时候,他来过这一次,除了隐蔽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为什么骑士会带他来这里?这是他失忆之前的安排?
埃德文跟着骑士走进去。身后门刚关上,迎面就抛来一把短刀。
他低头看了看刀,又看了看骑士。
在发现这里是骑士的世界后,埃德文没有太惊讶——他本来就准备过来的。
可眼下这情形,就完全不在预料之内了。
“……这是要做什么?”
杰森完全没有解释的打算。闻言,他抛了抛自己手上另一把样式差不多的短刀,然后朝埃德文摊开手,冷声道:“来,让我看看你学到了多少。”
……‘学’?
两天时间他能学什么?
不等埃德文想明白,杰森就一脚踢了过来。
“——?!”
埃德文勉强躲过。不等他拉开距离问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杰森就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刀柄狠狠地捣在了他腹部。
埃德文闷哼一声,再没费力躲避——这完全没用,杰森的动作太快了,哪怕眼睛跟得上,身体也做不出相应的回避动作。
于是他干脆在杰森攻击的空档,借机把短刀刺向他肋下。
然而杰森只一侧身就躲了过去,刀尖将将割破他的皮衣,紧接着,他握住埃德文的手腕,把他摔到地上。
“你是我见过最不像他的一个。”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埃德文,没有再一次攻击。
埃德文躺在地上,手里握着刚刚趁机从杰森枪带里拿到的枪,枪口对准突然发难打了他一顿的骑士,毫不犹豫直接上了膛:“解释。”
埃德文一直觉得自己还算擅长克制情绪,可这不代表,他能不介意被莫名其妙地打一顿。
没想到的是,杰森手里的短刀直接划向了他的手腕。
埃德文当即按下扳机。
可杰森早有预料,枪声响起的同时偏头躲过,子弹只勉强打碎了他的头盔。
一枪没中,埃德文没继续开下一枪,而是借此机会拉开距离。
见杰森没有追上来,埃德文以为他总算是消停了。
结果只听杰森低声笑了笑,说:“很好,看来你还记得怎么用枪。”
说着,他摘下头盔。
基地昏暗的灯光里,他左脸的烙印清晰如旧。
“不过你知道的,我也会,而且是一流的。这让那个老家伙很不舒服。”
杰森拔出另一把枪,枪口对准了埃德文。
“——现在,我们继续。”
这一轮结束得很快,不过埃德文发现杰森一直没往他致命处打。
就像和他之前说的那样,似乎只是为了看看他“学”到了什么。
最后,埃德文靠着墙瘫坐在地上,手脚都是软的。
他垂着头喘着粗气,任由汗水顺着额头滑落,头发有几缕沾在脸上也没管。
杰森走到埃德文面前蹲下,枪顶在他左脸上,话里带着嘲讽:“这就不行了?看来他压根没怎么认真训练你。”
埃德文的脸被顶得生疼,嘴唇动了动:“骑士……”
“是红头罩。”杰森立即打断了他,并且把代表代号的两个单词咬得很重,像是个强调。
“我说过了,合作到此为止。我以为你能更聪明点,起码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杰森的声音拔了几分凶恶,像是恨不得把埃德文咬碎一样。
“然而你做了什么?给我发经纬度坐标?你知道当我到达那个旅店房间,在里面找到你的手机,发现上面有个追踪信号,还显示在蝙蝠洞的时候,有多想把你和那鬼地方一起炸掉吗?”
杰森将枪口划过埃德文的脸颊,最后停在下颚处,然后用力把他的头顶了起来,让他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合作、到此、为止,哪个部分你不理解,嗯?需不需要我找本字典,把这几个单词挑出来塞进子弹打进你脑子里?”
好吧,看来当时情况紧急。应该是蝙蝠或者夜翼突然找到他的位置。
他一个人的话不会这么没防备。
所以……有人和他一起来了这个世界。
那么,雷·帕尔默?
埃德文立即从记忆里翻出了最接近答案的名字。
现在的问题是,不管是谁让他失去了这几天的记忆,一定是因为他知道了什么重要的事。
而他如果想知道点什么……最好是先让杰森冷静下来。
“……不,我想不用。”
埃德文觉得下巴被膈得难受,忍不住稍微抬了抬头,试图离枪口远一点。
结果错开目光的下一秒,杰森就抓住他的下巴,把他的头转了回来:“看着我,在我跟你说话的时候。”
……行吧,这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
感觉到下巴的枪被拿开,埃德文干脆地放松了力气,任由杰森抓着。闻着他手上刺鼻的硝烟味,埃德文决定,如果他再说什么离谱的话,就直接开枪。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姑且顺从地看向那双近在咫尺的蓝眼睛。
杰森低下头靠近了些,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冷淡又疏远。
“再有下次,我就不会收手了。”
他声音里夹杂着的冰冷的愤怒,让埃德文几乎下意识绷紧了神经。
他抿着嘴,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枪。
杰森的拇指按向埃德文发白的嘴唇,指腹不轻不重地蹭过他嘴角的血。
“我没兴趣再陪你玩什么合作者的游戏,听清楚了吗?以前那些关于合作的鬼话也都是……”
“骗我的?我知道。”
埃德文声音很低,仿若自言自语,甚至有些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恍惚,因而也错过了杰森皱眉的那一瞬间。
“我当然知道你只是往对你有利的方向……‘引导’我。”
他知道自己一直在很刻板地遵守着一些单词的涵义,比如“家人”、“兄弟”、“朋友”……当时骑士应该是察觉到了这点,然后选择把一个新的单词刻进他脑子里。一开始,他以为只是短期的互相利用,但……
互相交换情报,定期的联系,不用解释就会被完成的任务,为了相同的目的去计划,或许还有……偶尔的闲聊。
“我只是,不讨厌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