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没办法说太多事情，只一句‘我回来了’就胜过千言万语。
挂上给老妈的电话后，桑雀又拨通了叶教授的电话，还是只有一句我回来了，那边就传来茶杯打翻的声音。
叶教授声音颤抖，问清楚桑雀现在的位置，让她待在原地，会安排人马上来接她。
桑雀看向暂时收治伤者的地方，说她会在那里等。
还了手机，桑雀径直走向临时搭建的帐篷。
医疗救治有医生和护士，桑雀被安排给伤患送水。
单手拎着一件水，桑雀奔走在各个帐篷里。
这次地震在六级左右，这里是一座小县城，倒塌的基本上都是当地居民自己加盖的房子。
在送水的过程中，桑雀还看到了一些模糊的鬼影，避开阳光，待在被救出的亲人身边不肯走。
桑雀可以看到那些鬼影，鬼影也能感觉到桑雀的存在。
凡有祈求，桑雀都会给予回应，回应过后，亡魂便会安息。
除了回应祈求，超渡亡魂，桑雀还能感觉到人的贪欲和恶念，先前在地震废墟中，她就看到几个人，看似是在搜救，实则是在搜财，最后全都被她举报了。
将手上最后一瓶水递给一个腿被压断的女人，桑雀刚一转身，手腕就被那女人一把抓住。
“姑娘我……嘶！！”
女人的手和桑雀接触的瞬间，仿佛握住一块烙铁，被烫得抽气收手，大脑一阵晕眩。
桑雀震惊地睁大眼，不敢置信地慢慢回过身，紧紧盯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岁，全然陌生的女人。
刚刚那一接触，她看到一道幻影，那幻影分明就是……
她失踪已经十五年的大姨，桑榆！
“你是……谁？”
桑雀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
那女人被桑雀盯得发毛，刚张开嘴准备说些什么，目光忽然落在桑雀右手食指的戒指上，女人瞳孔一震。
女人眼底逐渐湿润，她撑着身体坐起来，笑道，“桑榆非晚，我叫桑榆。我猜猜，你该不会是那只飞到我家枝头的小雀吧？”
桑雀用力点头，眼泪涌出眼眶，在她满是灰尘的脸上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
“大姨！”
桑雀张开双臂就要抱上去，桑榆眼疾手快，抓起矿泉水瓶顶在桑雀胸口。
“你个臭丫头一见面就准备弄死我吗？”
桑雀这才想到刚才被抓手臂时发生的事情，破涕为笑。
桑榆也笑了，默默无言，只有重逢的喜悦在心底蔓延。
帐篷里还有其他伤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桑雀叮嘱桑榆，“你别乱跑，我已经喊人来接我了，我先把手上的事情忙完。”
桑榆用下巴点了点自己的断腿，“我倒是能跑呢。”
桑雀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帐篷。
小说看得多，桑雀想象力丰富，稍微联想推断一下就能想到发生了什么。
大姨是真的魂穿异界，现在又魂穿回来，附身在了这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身上，她之前在隐界中看到一颗撞破天穹和大地的彗星，该不会就是大姨吧？
所以到底是她吸收了足够的恶念，被排斥出了隐界，还是因为大姨的回归，突破了界域的壁垒，她顺势脱离？
桑雀现在好奇极了，大姨离开这十五年究竟经历了什么，难道真如老妈小说里写的那样，去了修真界？
极有可能！
毕竟老妈始终相信大姨魂穿修真界，还写了一本小说，华夏之前存在黑暗力量，黑暗力量会促使大多数人相信的事情成真。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大姨才能魂穿修真界，然后在黑暗力量消失之后，又穿回来？
桑雀回来的消息传回研究院之后，上面直接出动了直升机来接人，桑雀顺便将桑榆带上。
面对疑惑，桑雀就一句话，“别问，问就是不告诉你！”
来接桑雀的人对桑雀很尊重，也很激动，好似看到极为崇拜的偶像一样。
回程的路上，桑雀问什么，陪同人员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态度极好，极有耐心，桑雀往那一坐，更是有种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气势，令人不敢小觑。
桑榆在旁边看着，唇角一直带着宠溺的笑。
桑雀先被带到了京城的研究院基地，洗澡换衣服，做了全方位的身体检查，了解目前两个世界之间的情况，跟上面那位老人和相关负责人员见了一面。
桑榆则被安排去接受治疗，就算不知道她的身份，对于桑雀带回来的人，研究院也会小心翼翼的对待。
可能桑榆都没想到，她之前好不容易拿到京城研究院的offer，还没来得及入职到研究院里看一眼，就触电身亡，魂穿修真界，现在再回到这里，竟是沾了桑雀的光。
曾经只会在她怀里哭的小丫头，终是长成了参天大树，叫人欣慰。
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就让桑雀忙了整整三天。
她的身体检查没问题，或者说是研究院目前的仪器检查不出来问题，她的体征和正常人一样，桑雀没有说太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但是研究院告诉她，就在她回来的那个时间点，两界之间的通道出现了巨大的震荡，一度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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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院一直有个没办法论证的推测，那就是诡王朝这个世界是因为巫女的存在而存在的，如果巫女彻底消亡，这个世界也会不复存在。
因为这次通道的震荡，让这个论点的真实性增加，上面无论如何也要确保桑雀的安全。
桑雀反倒是生了退休的心思，不想再涉入两个世界之间的事情，未来诡王朝那边要如何发展和治理，都是华夏高层该操心的事情。
就当她把她的诡王朝授权给华夏来开发使用吧，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用余生陪伴在家人身边，开间小店，过简单的生活。
为了保持她的人性，她还需要吸收世间的黑暗力量，所以这个小店会做这方面的业务，她会用这样的方式继续压制两个世界之间的不断复苏的黑暗力量，维持平衡。
守护，也是她当初迈入鬼神境时，给自己立下的执念！
至于她能活多久，桑雀觉得，大概得到两个世界所有人都将桑雀和玄女遗忘，再也没人提起，再也没有东西记录的时候，她才会真正彻底的消亡吧。
上面那位老人和研究院都没有勉强桑雀，给了她绝对的自由，让桑雀带着桑榆一起回峪城。
临上飞机前，叶常青将桑雀拜托他办的证件，亲自交到坐在轮椅上的桑榆手中，两人对视一笑，心照不宣。
回程的路上，桑雀问桑榆，“为什么不接受叶教授的挽留？”
叶常青教授是桑榆的老师，桑榆当年的事故让他一直很内疚，这次桑榆回来，因为占了地震中死去之人的身体，没办法用原来的名字和身份生活。
所以桑榆拜托桑雀帮忙，帮她恢复桑榆的身份。
这件事绕不过叶教授，叶教授当时也很震惊，亲自来找桑榆，两人在房间里聊了很久。
桑榆笑了笑，“在你这里，我只是离开了十五年，可对我来说，那是一段非常漫长的修真生涯，现在我跟你一样，只想简简单单的过日子，陪着你和你妈妈，这是我拼死也要回来的执念。可惜啊，这里没有灵气不能修炼，白瞎了我那一身通天彻地的修为。”
“不过无所谓，强者恒强，无论在什么地方，我陆行云……呸！我桑榆总能闯出一番天地！还有，我也没有拒绝的很彻底，过上几年我又想回研究院干活也说不定，我现在对整个宇宙和平行世界的存在很感兴趣，而你，就是我的第一个研究对象。”
“不切片，什么都好说，也不知道老妈看到你回来，会是什么样……”
“小雀，我怎么突然有点害怕。”
“近乡情怯，大姨，坚强点！”
“嗯！”
……
峪城。
大雪飞扬，整座小城被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
桑晚一大早就给桑雀的房间换上崭新的床单被罩，冰箱里塞满桑雀爱吃的食物，连大将军和玄玉都戴上红色的项圈，喜气洋洋。
何不凝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的那本书一个早上都还在那一页没有翻过。
大将军蹲坐在门口，玄玉也蹲坐在门口的鞋柜上，一猫一狗全都盯着大门。
汪！汪汪！
大将军听到声音，紧接着电子门锁‘验证通过，请开门’的声音。
大门拉开，满身是雪，穿黑色大衣的桑雀站在门口，对屋里看过来的两人扬唇一笑。
“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小雀！”
桑晚第一个扑上去，把桑雀紧紧抱在怀中，大将军尾巴狂甩委屈地呜呜叫，玄玉等不了，干脆扒着桑雀的腿往上爬，硬是挤进桑雀怀中。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桑晚喜极而泣，何不凝站在后面，偏过头抹去眼角湿润，亲眼看到桑雀出现在面前，他悬着的一颗心才彻底放下。
“都进来吧，外面凉。”何不凝提醒道。
桑晚这才松开桑雀，抚去她头发上的雪，“你这孩子，这么大雪也不知道把帽子戴上。”
“咳！咳咳！”
坐在轮椅里，完全被忽视的桑榆忍不住发出声音，桑晚这才朝她看过来。
四目相对，虽然是不一样的面容，但是桑榆看桑晚那熟悉的眼神叫桑晚心头一悸。
桑晚莫名鼻酸，转头看桑雀，仿佛在用眼神询问，桑雀微笑点头，桑晚踉跄后退捂住嘴，这些年桑晚经历过太多离奇的事情，所以发生任何状况她都能接受。
“小晚，你说巧不巧，我也回来了。”
“姐——”
桑晚再也忍不住，扑到桑榆身边将她拥入怀中，肩膀止不住的耸动，失声痛哭。
桑榆也红了眼眶，轻柔地抚摸桑晚的头发，“好了好了不哭了，我也是真的回来了，我不会再离开你了，就是我现在穷得叮当响，又要靠你养着了。”
桑晚哭得说不出话来，桑榆就那么抱着她，哄孩子一般拍着她的背，任凭桑晚宣泄这些年的委屈和悲伤。
桑雀抱着玄玉，何不凝将一张纸巾递到桑雀面前，兄妹俩相视一笑。
桑晚哭够了，松开桑榆，紧张地查看她的腿，没等桑晚问，桑榆就赶紧解释道，“骨头没断，等伤养好了我还能站起来，外头真冷，能给我先推进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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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晚用力点头，站起来把桑榆推进屋里。
关上门，一家团聚，就是几个人的情况些微有些‘复杂’。
桑榆是桑晚的姐姐，是桑雀的大姨，可桑榆现在的身体竟然和何不凝同岁，都是二十八。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重要的是她们都回来了。
这么多年的分别，道不尽的心酸苦楚，桑晚和桑榆在书房里聊，桑雀和何不凝在客厅里聊。
何不凝给桑雀削水果时，桑雀忽然看到他手腕上有许多新的伤口，便问了一句。
何不凝一边削苹果一边道，“三个月前，那天我帮桑阿姨搬院子里的花盆，被猫抓伤，血落在地上起了一点点阴火，我那时便感觉你快回来了。”
桑雀接过话头，“所以你后来自己割手放血？”
何不凝没有否认，“我怕那天的阴火只是我的幻觉，因为我问过其他人，他们都没有感觉到鬼怪力量的复苏，玄玉那天双瞳有一瞬间变绿，但是后来又恢复到琥珀色，只有我和……”
何不凝顿住，放下手里的苹果，从客厅书柜中取出一个阴沉木制成的盒子，放在桑雀面前打开。
“还有她，也在复苏。”
看到盒子里那一团红发，桑雀呼吸一滞，“这是小蝉？”
何不凝点头，“我思考过这个问题，黑暗力量开始消失的时候，我能存活下来，是因为我体内也有少量的巫女血脉，等于跟你一样，你没有彻底消失，我也不会死。而夏蝉，可能是因为娘曾对她做过什么，也可能是因为她想要活下去的执念格外强大，所以最终留住了两根头发，被桑阿姨收起来。”
“我发现我的血又能点燃阴火的那天，夏蝉的头发就开始缓慢的生长，到现在三个多月，才长成这样的一团，也不知道还要多久，她才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还有，你告诉我，是不是黑暗力量仍旧没有彻底消失，还在缓慢复苏中？”
桑雀垂眸叹气，“人心欲念不消，恶意便会生生不息，但你也不用过于悲观，我会将这些新生的黑暗力量都纳入我体内，用世人赋予我的香火之力来平衡它，慢慢消磨它，只要有我在，无论是华夏还是诡王朝，都不会再重蹈覆辙。”
何不凝笑，“其实自私一点来说，现在这样挺好的，阴火回归我体内，让我心衰的症状得以缓解，反倒是让我变得更加‘健康’，我也可以借助这份力量，帮你一起对抗黑暗，刀剑并无善恶，善恶自在人心。”
“两个世界，只有你一个帮手可不够！”
况且她还准备开店，没有店员怎么行？
桑雀端起木盒走到院中，纷飞的大雪落在她身上，她将那一团红发小心翼翼的抓在手中。
闭上眼，桑雀的意念仿佛回到了灰白死寂的隐界之中，‘看到’城市各个角落流窜的黑暗之力。
一念动，所有黑暗之力如同扑火的飞蛾，拖着长尾从四面八方而来，注入掌心红发之中。
与此同时，桑雀将自己的香火之力缓慢注入其中，始终保持在一个平衡点上。
掌心红发开始蔓延疯长，从桑雀掌心垂落在皑皑白雪之中，形成一个头发形成的茧。
发茧动了动，从中央分开，露出埋藏在下面那张玉雪可爱的脸，沾着雪花的卷翘睫毛动了动，缓缓掀起，乌黑的眼珠从空洞逐渐聚焦，看见了蹲在她面前的人。
“姐姐！”
夏蝉一下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了桑雀的脖子，两人一起倒在雪地之中。
大将军和玄玉听到动静，全都跑到院中，围着雪地里的两人汪汪又喵喵。
书房里的桑榆和桑晚也打开窗户看出来，看夏蝉吊在桑雀脖子上不下来，哇哇地哭，玄玉跳起来拍夏蝉的脑袋，夏蝉也不肯松手。
“姐，一会想吃点什么？”桑晚问桑榆。
桑榆仰头看天，“大雪天，当然是涮羊肉了。”
院子里，夏蝉耳朵咻地竖起，立刻松开桑雀跑到窗边，水汪汪地大眼睛放着光。
“涮羊肉！小蝉也要吃，要吃很多涮羊肉！”
还坐在雪地里的桑雀见状哭笑不得，她严重怀疑让夏蝉存活下来的强烈执念不是她，而是涮羊肉！
何不凝伸手，把桑雀从雪地里拉起来，帮她拍干净背后的雪。
“走吧，陪我去超市买羊肉。”
“好！”
一家五口，一猫一狗，似乎还差点什么……
诡王朝，黑山基地中央广场。
光秃秃的老槐树上，抱着画卷的苗装小女孩突然惊醒，环顾周围。
说好要还愿的人没来还愿，小女孩从树上跳下，准备去找那个骗子。
讨债！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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