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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太监14

    /虚度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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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好眠,扶桑奇迹般好转,精气神又回来了。

    虽然师父昨晚离开时许他多休息一日,但他唯恐错过服侍太子的机会,所以用过早饭就怀着满腔期待往太医院去了。

    从清宁宫门口经过时,窥见一个高大身影从照壁后走出来,扶桑的心一下子悬起来,下一瞬又落回去,因为那人不是太子,而是柳棠时提过的那位“都将军”——东宫亲卫车骑将军都云谏。

    都云谏负责守卫东宫,常伴太子左右,几乎如影随行,故而扶桑对此人并不陌生,对他的出身也有所了解。

    都云谏是禁军首领、辅国大将军都修之子。都修与骠骑大将军韩子洲同为武将中的中流砥柱,志同道合,惺惺相惜,说是异姓兄弟也不为过。

    都云谏和韩君沛乃是竹马之交,从小玩到大,情谊深厚。不仅如此,都云谏的妹妹还未出生便指给韩君沛为妻,两家于去年正式结为秦晋之好。今年三月,世子妃有喜,算算日子,下月底便将临盆了。

    那天都云谏向太子禀报韩君沛死讯时,哀恸之情几乎要从话音里溢出来,不止因为他自己失去了同袍挚友,还因为他的妹妹新婚不到一年便失去了丈夫,他的外甥尚未出世便失去了父亲。

    扶桑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疾步向前,错过了都云谏打量他的视线。

    经过那个转角时,不可避免地想到澹台训知。

    以澹台训知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性子,不可能吓吓他就罢休了,必定还有后招。

    若今日再来人请他去信王府,他该如何是好?

    一直到太医院,也没想出对策来,扶桑干脆不想了,他从来不是苦心积虑的人。

    前天银水塞给他的那两个水晶包他给了飞雾,飞雾喜欢得不得了,所以今天扶桑又给他带了两个。

    可前院没有飞雾的身影,唤了两声,也没人应。

    扶桑没去值房,穿过过厅来到中院,朝院中那尊雕像拜了两拜,又去往后院,在藏书阁最深处找到了飞雾和春宴。

    “你们俩躲在这里做什么?”扶桑问。

    “扶桑哥哥,你没听说吗?”飞雾声如蚊蚋,生怕被人听去只言片语。

    “听说什么?”

    “昨日夜里,太子亲手掐死了一个宫女。”

    扶桑心头猛地一跳,不自觉提高音量:“什么?”

    “嘘!”春宴差点去捂他的嘴,“被人听见就糟了。”

    扶桑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发出声音:“你们……听谁说的?”

    “这还用听谁说吗?昨夜都传遍了。”春宴道,“也就是你独门独院地住着,也不和外人来往,才消息闭塞。”

    春宴和飞雾都住在皇宫西侧的西连房里,上百间房屋紧密相连,清一色都是大通铺,每间可住三到五人。

    宫里半数的太监宫女都聚居在那里,闲言碎语一传十、十传百,各宫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藏不住。

    “那你知道原委吗?”扶桑又问。

    “听说那个宫女是别人安插在东宫的眼线,往外传递消息时露了马脚,被带到太子跟前审问。”春宴道,“这宫女也是忠心耿耿,死活不肯交代幕后主使是谁,太子一怒之下,亲手掐断了她的脖子。”

    扶桑心绪沉沉。

    即使死的只是个卑贱的宫女,即使她做了错事,他却不能轻飘飘地认为她死不足惜。

    即使杀人者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即使他偷偷仰慕了太子十年之久,他也无法违心地说服自己:太子的所作所为是完全正确的。

    “太子为何要自己动手?”飞雾问出了扶桑的疑惑,“这不是平白落人口实吗?”

    “这事可不是‘落人口实’那么简单。”春宴低声道,“常言道:立身必先立德,无德无以立身。太子是国之储君,纵使学富五车也不够,他必须品学兼优、德才兼备才行。太子亲手杀人,哪怕说破天去,这也是板上钉钉的失德行径,不止朝堂上那些言官要对他口诛笔伐,还有那些觊觎太子之位的野心家们更不会放过他。你们等着瞧吧,这件事绝不会轻易翻篇的。”

    听完这番长篇大论,飞雾更疑惑了:“你都明白的道理,太子不可能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春宴稍作思索,有条不紊道:“武安侯世子之死对太子的打击非同小可,再加上他患有头疾,发作时整个人就会性情大变。当悲痛、愤怒、怨恨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的时候,失去理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太子当然知道不能那么做,但他还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因为他控制不住自己,他需要发泄。”

    飞雾大致听明白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春宴叹了口气,唏嘘道:“太子难当啊,必须时时刻刻谨言慎行,但凡有一点行差踏错,就会有许多人豺狼虎豹似的扑上去,攻击他,撕扯他,试图把他从高位上拽下来。换做是我,恐怕早就疯了。”

    飞雾觉得这话似乎不太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春宴伸手碰了下神思恍惚的扶桑:“你在想什么?”

    扶桑怔然回神,微微摇了摇头:“没什么。”

    春宴道:“我记得你哥哥是在东宫当差,对罢?”

    扶桑“嗯”了一声,问:“怎么了?”

    春宴道:“太子被头疾折磨得日渐暴躁,今天杀宫女,明天就能杀太监,生杀予夺不过是他一念之间的事。既开了这个头,东宫往后怕是难有宁日,那些眼明心亮的已经开始另谋出路了,你哥哥也要早作打算才好。”

    顿了顿,又道:“还有你,若是太子再找你按摩,一定要万分小心,免得惹祸上身。”

    扶桑心里五味杂陈。

    他心目中温润如玉、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如今却成了别人谈之色变的暴戾恣睢之徒,这实在是……实在是……

    飞雾天真道:“扶桑哥哥有爹娘庇护,没什么好怕的。”

    春宴垂眸遮住悻悻之色:“无论如何,还是谨慎些好。”

    “我会的。”扶桑从书袋里掏出油纸包,递给飞雾,故作轻松道:“你们俩分着吃罢,我去前面啦。”

    扶桑去到值房,尹济筠已经在了。

    往日扶桑都会问声好,今天却闷不吭声,尹济筠觑他一眼,见他面色不是很好,便问了一句:“身子好些了吗?”

    扶桑满心里都装着太子,没听见尹济筠的话。

    尹济筠没得到理睬,冷笑一声,没再说话。

    等赵行检来了,见扶桑也在,也没说什么。

    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赵行检带着尹济筠去毓华宫为大公主复诊,他没让扶桑跟着,大约是怕扶桑和大公主互相传染病气。

    扶桑便待在值房里看书,可始终无法专心。

    正自神游,听见有人敲门,抬头一看,是个面生的太监,服色却与宫里的不大一样。

    扶桑站起来:“你是……”

    对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扶桑桌前,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未语泪先流:“扶桑公公,求您发发善心,救小的一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