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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1章 贾环的感慨

    一匹快马冲出皇城,顺着朝阳门大道径直外城东的荆园而去。片刻后,消息在荆园的北湖东畔院落中传开。然后,欢呼声沸腾!

    只要稍微熟悉朝政格局的人,都会明白楚王党此时的欢呼是为什么?

    在何大学士即将去职、贾环永不录用的情况下,朝中压制夺嫡的力量消退。枷锁被砸开。

    而此时,晋王实力大损:刘国忠、锦衣卫指挥使毛鲲、顺亲王、南安郡王。这些人是晋王的核心力量。全部被贾环的反击清扫一空。

    这对楚王,楚王身边的人来说,如何能不欢呼?夺嫡已然处在上风。

    韩秀才的小院中,楚王笑着吩咐身边的太监:“去拿酒来。”吩咐重新置酒。小院中的几名幕僚们各自写意的坐下来。案几陈列,酒菜飘香。

    罗子车容貌清奇,嘴角有一个黑痣,极其显眼。率先举杯,吹捧道:“学生祝殿下早日克定大局。入主东宫。”

    楚王大笑,举起精美的铜器酒樽,一口饮尽,道:“此皆韩先生坐山观虎斗的策略之功。”

    依旧坐在窗口边的韩谨,微微一笑,谦虚道:“这是殿下的天命。非我之功。”

    应付着场面上的话。心中,却是悠悠的长叹一口气。

    在武英殿议事时,朝廷中舆论爆发。大周日报被查封。对楚王党而言,目标是:朝廷禁止一条鞭法大周日报解封。楚王一直在鼓吹一条鞭法之害。若禁止,则楚王将赢得很高的政治声望。

    在贾环因卫尚书推荐进武英殿时,没有人看好贾环。他心里保持着胜利前夕,谨慎的乐观。

    他心中希望的理想目标是:贾环反击,和晋王党同归于尽。剩下的事情就好操作了。

    然而,此时,晋王党被横扫。但贾环全身而退。从天牢里出来,没有被问罪,这还不能算全身而退,什么算?别说什么永不录用的话。只要贾环还活着,以贾府的势力,权势,他的智慧,权谋,手腕可以发挥多大的能量?

    唉……

    韩谨看着精美、雅致的厅中,欢腾的众人,心里思绪万千,他其实更希望贾环获罪。这才是最完美的结果。

    刘公公看不起韩秀才,韩秀才同样看不起身为晋王谋主的刘公公。贾环曾经说过:实践出真知!他奉为圭皋。刘公公自宫进宫,在太监群体中算一个人物。但正如贾环说的:朝争你不行。一个长期搞宫斗的人,真的能理解朝争?他怕什么?

    但是,现在的结局是刘公公死,贾环活。令人遗憾!

    还真是贾环说的:可做可不做的好事,坚决做。可做可不做的坏事,坚决不做。刘公公要是不想着一劳永逸,干掉贾环,何至于中贾环的反间计?

    ……

    ……

    晋王府,摘星楼中,晋王将自己独自一人关在楼中。

    不久前和他一起等消息的顺亲王已经失魂落魄的离开,他的结局是:赐死。

    替罪羊。

    晋王双手抱头,痛苦的坐在书桌前,“刘国忠误我啊!”

    若非刘国忠执意要掀翻何系,那此时,他的地位,稳固如山。要知道,何大学士不喜欢他和楚王插手朝政。压制两人。固然,何大学士不待见他——他和太监、锦衣卫过从甚密。

    但,何大学士的品性,理学大家,必然是支持他的。在前太子死后,他是嫡长子啊!

    然而,这一切,都成了泡影。现在,他如何和楚王争?

    刘国忠当时是怎么说的?何朔固然会支持嫡长子继承制。但,天子命不久矣,若天子要立楚王呢?还是,要先成为太子,保持对楚王压倒性的优势,才是最保险的。然后……

    ……

    ……

    西苑中,商贵人目瞪口呆的等着太监回报来的消息。感觉心脏怦怦的都要跳出来。

    她异常的紧张。

    要知道,她以戏文诱导天子,并非是无意的。

    其实,进西苑这么久,她从来没见过贾贵妃。得天子宠爱,她心里复仇的心思淡了许多。吴家的人都已经死了,顺亲王被削爵。她一个弱女子还能如何?现在的生活,她很满意。

    当时,刘公公的一番话打动她:贵人出身顺亲王府中,由永昌公主进献给天子。这是贵人身上抹不掉的标签,若贾贵妃为皇后,贵人想过自己的将来没有?

    然而,现在呢?早知道贾环这么的厉害,她如何敢搀和进去?悔恨如潮,胆战心惊。

    ……

    ……

    在京城各处关注着武英殿中的结果时,贾府同样在关注着。一共有两条线路。

    第一条,是贾政动用贾府的门路。他会将消息传递到,贾府西路的贾母上房中。

    第二条,是无忧堂中,庞泽、乔如松、罗君子等人的渠道。他们在真理报待了一年多,于城中的消息颇有门路。

    实际上,庞士元等人的消息,还要先于贾政的消息。消息传到无忧堂的前院中,欢声雷动。

    庞泽、乔如松、罗君子、刘国山、柳逸尘、秦弘图、张四水、姚维、都弘、骆讲郎、公孙亮、纪澄俱是欢笑。

    庞泽很狂放的长笑道:“幸而我提前准备了佳酿。来人,去将那坛二十年的汾酒拿出来,今日,吾等痛饮。”

    接着,又派人传信去正房中。

    小丫鬟欢喜的在门口道:“奶奶,外头三爷的同学传消息进来,天子判三爷无罪。三爷已经出皇城。正往皇城而来。”

    宝钗还没回答,明亮的正厅内,兴奋、喜悦的声音骤然爆发出来,差点要将屋顶给掀翻。几个大丫鬟都喜的叫起来。黛、迎、探、惜、纨、云、琴、邢、苏、菱诸女莺莺燕燕,各具神态,相同的是,众美们都是笑容满面,喜不自胜。一时间,仿佛春回大地,姹紫嫣红!

    宝钗,令人赶紧往贾府后院中送信,报喜。一双美丽的杏眼,如蒙水雾。透过窗户,看着正东方,心里念一声:“阿弥陀佛!夫君,你终于平安无事。”

    ……

    ……

    贾环从西华门出紫禁城,穿过西苑,在太仆寺门前的街道上,已经得到消息的贾琏、贾蓉、贾蔷、贾芸、贾琮等人绕道到此,等着贾环。忙上前迎着。

    “环叔……”

    “环兄弟……”

    “三哥……”

    贾环走到这里来,腿脚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一一点头。先和方宗师道别。他就住在小时雍坊,天子赐的宅院中。邀请朱鸿飞一起去家中饮酒。

    见贾蓉将马车拉过来,贾环摆摆手,看看温和的春日,道:“骑马吧!”

    朝政大事,落定,虽然还有些手尾,但贾环的心中很放松。他想骑马而行。而不是躲在马车中。

    “好。”贾蓉一叠声的答应着,叫随行的小厮将马牵来。

    贾环翻身上马,一策马缰,正要前行,听得身后有人赶来、呼喊。众人等候着,是燕王宁淅、宁澄、宁恪、宁潇四人从皇宫中赶来。

    燕王宁淅心中激荡难言,弯腰行礼,哽咽的大声道:“学生为先生贺!”刘国忠必死,他母亲的仇,算报了。

    贾环骑在马上,温和的一笑,声音还有些虚弱,道:“子文,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未死,何必哭?”吟诵道:“王孙落魄,浮云生死,此身何惧?奋书生怒,教六军辟易。老魔小丑,岂堪一击!”

    老魔小丑,岂堪一击!这大概是贾环对此次朝争的总结吧?令人心潮澎湃、起伏!豪情陡生!宁淅、宁澄、宁恪、宁潇,朱鸿飞,贾府众子弟。

    贾环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燕王在马前行礼。午后的阳光,在冬日的寒风里,沁染着这幅画卷,人影在地。

    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何等重要的一幕。或许,多年以后,许多事情,都可以从这一幕中寻找到答案。

    第662章 回府

    贾环骑着马,带着贾府中人缓缓而行。宁淅和宁澄两人跟着去贾府。小时雍坊的街道中,马蹄声踏踏。

    “九哥,你和澄弟他们一起去吧!”永清郡主宁潇明艳的凤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悲伤,微微一笑,道:“我就不去了。”

    蜀王宁恪一身华丽名贵的白衫,看着身边美丽如花的女孩,他知道他这一去,意味着什么。犹豫了一下,道:“潇妹,那我去了。”追着队伍而去。

    看着蜀王的修长、潇洒、倜傥的背影,宁潇嘴角掠过明丽的忧伤,心口有些疼。她和九哥都知道,这是必然的选择。同为皇室宗亲,她和九哥如何……

    九哥为什么会帮贾环在杨皇后面前求情?不仅仅是因为九哥的性情,为人——九哥在贾环面前辩解杨皇后与贾皇子之事无关。贾环说相信。这让九哥很高兴。

    还因为,九哥爱慕着贾府的三姑娘,贾环的亲姐姐:贾探春。自去年,贾皇子出生,他代表杨皇后到贾府慰问,这几个月,他已经提了很多次。

    宁潇心中惆怅的轻叹,转身,走向西苑。冬日的阳光柔和,照在她靓丽的脸庞上,心中仿佛,有什么,随风而逝。她脑海里浮起贾环的一首诗: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

    ……

    贾环在宁荣街门口给一众贾府子弟、管事们迎接着,簇拥着从侧门进入荣国府。

    “三爷回来了。”消息如同波浪一样,不断的向贾府各处扩散。阖府上下,喜气洋洋。

    因贾环身后跟着两个亲王,一个亲王世子,贾政从外书房出来迎接。至于,是不是这个原因,就不得而知。

    庭院中,午后的阳光在稀疏的枝头流过。贾政一身玉色的儒衫,在台阶上,感慨的看着从半月门走进来。身边簇拥着贾琏,贾蓉,贾蔷,贾芸,贾琮等贾府子弟。

    贾环弯腰作揖行礼,道:“儿子见过父亲!”

    贾政点头,心情有些激荡,捻须道:“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至于,他儿子用不录用,这时还介意什么?只要贾环在,贾府就在。他心中就有底。

    京城如此复杂的政治局面,他自问难以应对。

    一时无话。贾政道:“去后面见老太太吧。老太太、太太她们这些天都为你担心着。”

    “是,父亲。”贾环去往贾府西路,荣国府的子弟贾琏、贾琮簇拥着他。贾政、贾蓉几人则是招待跟着贾环来的燕王宁淅,蜀王宁恪,宁澄三人。

    ……

    ……

    贾环出宫、回府的消息,已经在贾府内传开。贾母上房内,欢声阵阵,热闹非凡。

    贾母,王夫人,邢夫人都在,黛玉,李纨,三春,宝琴,湘云,邢岫烟,李纹、李绮都从无忧堂中过来。王熙凤卖力的说笑,逗的贾母开怀大笑。

    王夫人一贯刻板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摩挲着怀里的宝玉。大脸宝刚从栊翠庵里过来。

    这时,琥珀将门帘打起来,脸上带着喜气,道:“三爷来了。”

    午后清寒的空气从门外涌进来,就见贾环当先一步走进来。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贾环。

    贾环还穿着他大半个月前被带走时穿的蓝色棉袄,有些旧了。额前有着血迹。身上还有着天牢中的味道。但,贾环的神情,很平静,带着胜利后的轻松、潇洒、写意。

    黛玉,湘云,三春,李纨的等人。各自欲语还休。这个场合,不适合说关心的话。黛玉捏着手中洁白的手帕,心中担忧、释然、欣喜、放松、关心等各种情绪猛烈的爆发出来,都情不自禁的走出半步,心中喊道:“环哥!”

    贾环走到花厅正中,向面南而坐的贾母行礼,道:“孙儿见过祖母。让祖母担忧了。”

    贾母笑的咧开嘴,慈祥的看着贾环,一叠声的道:“好,好,好。”局势走到现在,在京城这样的惊涛骇浪之中,贾环已经是贾府不可或缺的旗帜人物。必须要倚重。贾母对贾环的看法,已然改变。

    任何人在经历了家族即将倒塌的危机、处境(贾皇子身死,贾贵妃失宠),对挽大厦于将倾的家族菁英,能有多大的看法、意见?智商在线的,都知道怎么做。

    贾环再向王夫人行礼,“儿子见过母亲。”

    王夫人木讷的脸上露出几许笑容,道:“环儿,你受苦了。”贾宝玉是她的儿子。同样,贾元春是她的女儿。

    这种情况,再说贾环挡着宝玉的路,那就是自欺欺人了。贾环是能在朝中博弈的人物。以王夫人对宝玉的宠爱,亦要承认,根本无法比。望尘莫及!

    和王夫人闲话对答两句,贾环再给王夫人身后担心着、欢笑着的赵姨娘行礼,道:“姨娘,近日可好?”

    赵姨娘一身粉红的袄子,满头珠翠,很俗气的装扮。这些年过去,跟着贾政从福建回来,妍丽、妖娆的赵姨娘亦见老态。眼角有着皱纹。她一开口,眼泪就流下来,骂道:“环哥儿,你这个蛆心的孽障!怎么将自个儿弄到大牢里去了?”

    花厅中,众人讶然,随即是,想笑又不好笑!现在,阖府之内,敢骂环三爷的,大约只有赵姨奶奶吧?

    见赵姨娘真情流露,贾环心中亦有些暖暖的。就像雍治七年,他刚来贾府时。

    贾环低头,双手作揖一礼,道:“是我让姨娘担心了。”

    花厅里人多,贾环不好多说什么。继续和薛姨妈、王熙凤、李婶娘众人简单的一一相见。而众金钗们,眼中关心满满,软语慰说。花厅中气氛轻松,欢快。

    叙过话,贾环没有多停留,从贾母上房出来,直走过李纨院,凤姐院,横走至原望月居所在,出角门,进北园,到正房院里。

    宝钗领着美妾、丫鬟们正望眼欲穿。一起站起来。“夫君……”宝钗看着门口的贾环,眼泪不自觉的从她圆而白腻的脸蛋上流泻下来,稀里哗啦。走上前,将贾环抱着。矜持,端庄如她,亦是情难以自持。

    苏诗诗,香菱,晴雯,如意,莺儿,彩霞都是轻声啜泣。这是欢喜的哭声!

    贾母上房中是笑,而贾环自己的屋中是哭。一哭一笑。然而,情到浓时,哭亦是表达喜悦。贾环这次,说一声劫后余生,不为过。

    幽香满怀。贾环心中也是感慨万千,拍拍娇妻的背,“姐姐,没事了,没事了。不哭。我身上脏,好些天没洗澡呢。”

    但宝钗并没有放开贾环,螓首埋在贾环的胸口,眼泪若如珍珠串一样滚落,哭着,说道:“夫君,我让她们烧水。”

    贾环再看苏诗诗她们,大小美人,宜喜宜嗔的俏脸上,都是泪痕,感觉,心都要醉,融化在这眼泪的温柔中。

    贾环和娇妻美妾丫鬟们说着话,好一会,才将她们安抚好。而后,叫香菱,如意两人陪着他在浴室里洗澡。

    正房大院的后院,便有一间贾环和宝钗专用的浴室。此刻,浴室中温暖如春。水汽蒸腾。贾环舒服的泡在水池的热水中,放松着自四月份以来,长久紧绷着的神经,还有坐了二十多天牢的疲倦。牢里睡的不舒服。

    香菱和如意两人见热水加的差不多,伸手,舀水,试了试水温。

    贾环笑了笑,道:“香菱,是不是担心我出事?”

    “嗯。三爷,我们这些天都怕心着呢。”香菱点头,美丽的眸子看着贾环,情意流露,“我整晚都睡不着。”十七岁的少女,眉间一点红痣,神韵难画,明净如花。

    如意轻声道:“三爷,下次你去天牢,我陪你去。”

    贾环禁不住一笑,回头,看着从雍治七年一直跟着自己的丫鬟,清秀如许,身姿玲玲,心中柔柔的,温声道:“如意,哪里还有下次啊?”

    他可不想再去天牢中走一圈。

    ……

    ……

    贾环并没有泡太长时间的澡,在香菱,如意的服侍下,洗过澡,换了月白色的文士衫。在正房里,和宝钗,苏诗诗一一拥抱,道:“姐姐,等会晚上咱们一起吃饭。”

    宝钗点头,杏眼落在贾环身上,一刻都不曾离,“嗯。我叫厨房做几道夫君爱吃的菜。”

    贾环就着晴雯的手,吃了几口糕点,往前院而去。同学们还等着的。

    元伯已经安排酒宴,等在小厅的门口,一身蓝袍管家装束,行礼,劝道:“三爷,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请你珍重。若是出事……”关心之意,流露出来。他跟着林如海多年,出口成章。

    贾环微微一笑,口中道:“谢元伯提醒。下次不会了。”他知道,元伯是好意。然而,朝堂之争,庙堂大佬都赤膊上阵。他算什么千金之子?

    元伯笑一笑,“嗯。”

    贾环走进花厅中,一干同学正在呼朋唤友的痛饮。庞泽、乔如松、罗君子、刘国山、柳逸尘、秦弘图、张四水、姚维、都弘、骆讲郎、公孙亮、纪澄。

    乔如松,罗君子他们本来就在京城。骆讲郎、张四水在贾府。姚维、都弘是从咸亨商行过来。大师兄带着纪澄自东庄镇而来。朱鸿飞刚刚一起回来。

    精美的花厅中,开席三五桌,各自开怀畅饮,释放压力,庆贺胜利。以庞泽最为狂放,见贾环进来,手提酒壶,笑道:“子玉从容脱困,诗展武英殿。满饮一杯,为贺。”

    正所谓: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贾环慷慨的满饮,坐到大师兄身边。与众同学说笑。都是自己人,话题很开放。酒酣耳热。

    随后,贾环派人将燕王宁淅叫过来,宁澄跟着。宁淅一身暗红色的长衫,白净,略显文秀,作揖行礼,道:“先生,你找我?”

    贾环倚在椅子上,环指着厅中众人,道:“诸君子皆高才雅士,子文可多亲近。”

    稍后,给宁淅、宁澄一介绍着诸位同学。宁淅一一记着、敬酒。气氛,推至高潮。

    将近晚饭时,视线推到荣国府,前院中,各处来贾府贺喜的人:忠靖侯史鼎,冯紫英、卫若兰、陈也俊等人,亦在痛饮。

    ……

    ……

    雄鸡一唱天下白。寒冬之时,霜凝大地。卧室中,炭火还有余温。很暖和。

    贾环缓缓的睁开眼睛。他刚从天牢里出来,又在武英殿上做过一场,昨天下午和同学畅饮,并没有过量。晚饭和妻妾们一起吃的。温馨而愉快。

    睡足后,贾环神气完足,就见一双明亮的如同星辰般的杏眼,多情至极的看着他,然后,他才看到宝姐姐的美丽娇颜。贾环在被子下,轻轻的握住宝钗的手,“姐姐,看了我多久?”

    这话有些调笑的意思。

    宝钗侧卧着,明眸注目着熟睡中的贾环,想着他离开的这大半个月,心中柔情涌动,总担心突然间会失去他。朝堂,真是凶险。这时,见贾环突然醒来,有些慌张,俏脸微红,平躺着,转移话题,“我才醒的。”

    贾环俯身,看着自己娴雅、秀丽的娇妻,容貌精致绝美,雪白的肌肤如雪般澄净,情难自禁,低头热吻,温声道:“姐姐,让你在家中担心,是我的罪过。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们都会好好的,会有几个孩子,会一起变老。坐在摇椅上慢慢的聊我们这一路的风雨,彩虹。”

    宝钗看着近在咫尺的贾环,清晰的看着他瞳孔里她的脸,心中的爱意猛烈的爆发出来,似乎,愿意为他生,愿意为他死,婉转的低呼,“夫君……”

    雍治十五年的十月底,天将白。无忧堂的正房中,有一些动静。贾环沉醉在自己娇妻的美丽,温柔,风情中。不断的加速。情意与情欲,炽烈的喷薄,水乳交融。

    晶莹的小雪,在窗外飘洒。

    第663章 另一半

    小雪落了又化。已是三天后。十月二十三日,武英殿发生的一幕幕大戏,已经落下帷幕。在很多人看来,或许只剩下一些朝堂人事,没有宣布。

    事情已经结束了。

    然而……

    西苑里,林间,墙角,花丛中,越发的清冷。太液池南,临湖的水云谢中,雍治天子上午从皇宫中回来,身姿娇小,火辣的独孤贵人陪着天子说话。

    独孤贵人一身贴身的绣花旗袍,乳挺腰细,玉容冰冷如霜,五官如若刀削般的立体、精致。这种冰与火的对立,构成她独有的神韵、风情。

    雍治天子欣赏着冬天的湖面。独孤贵人轻声道:“陛下,臣妾有一些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雍治天子眼上有些黑眼圈,宫中几日,消耗不小。杨皇后正值佳龄,冰清玉润,知情识趣,堪称尤物,令人爱怜。扭头,笑道:“你啊……说说,什么事求朕?”

    独孤贵人面露难色,吞吞吐吐的道:“陛下,臣妾听到宫中一些不好的传闻。言说:陛下喜好女色,用药物助兴,数次晕倒在西苑,命不久矣。”

    刚才还懒洋洋坐着的雍治天子突然间,眼睛一扫,冷酷至极,独孤贵人给吓的跪在地上。任何男人给说这种事不行,都会极其的震怒,何况是事实?

    雍治天子,冷冷地问道:“哪里传的?”

    独孤贵人跪在地上,低着头,说:“臣妾不知。只是听闻商贵人与刘国忠有些来往。”心里,把贾环骂个半死。天子之威,将她吓的难受。

    独孤贵人出身独孤家族,与吴王妃是同族人。当日,贾环委托吴王妃送了她一万两银子和一句话:“贵人岂无意独宠西苑乎?”皇宫之中,杨皇后独宠。而西苑这边,则是她和商贵人分享天子的恩宠。其余,永昌公主进献的美人,不足为惧。

    雍治天子扫了独孤贵人一眼:他的后宫在争斗。但,他心里信了五六分。这句话和俞子澄在朝堂上说的,就差五个字:用药物助兴。据吴王审问、调查,刘国忠和俞子澄有些来往。

    知道他用了药物的人,除了御医,只有三个人:燕燕(杨皇后)、清儿(独孤)、凤儿(商贵人)。

    “你下去吧。”雍治天子将独孤贵人打发走,将水榭外随侍的太监总管许彦叫来,淡淡的吩咐道:“你去查一查。”

    一日后,在御书房中,雍治天子批着奏章。书房富丽堂皇,处处可见皇家气象。

    常见的读奏章的商贵人并不在此处。雍治天子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独坐在书案后,御笔批示。

    小太监、宫女们都离的远远的。似乎能感受到天子身上带着的冷意。大太监许彦将书房中的人都打发走,等了一会,见雍治天子放下一本奏章,走上前,轻声道:“陛下,查清楚了。证据指向刘国忠的一名义子晁胜。”

    虽然晁胜极力否认,但内务府中任职的某太监(出自于咸福宫)指证他。可信度很高。

    雍治天子点点头。

    当天晚上,被关押在内务府的刘国忠,以“泄露宫禁语”处死。商贵人,放逐冷宫。半年后,身死。

    ……

    ……

    十月二十三日武英殿的大戏落幕,余波袅袅。在朝政国策、人事部署即将公布的前夕,却突然出现些许的波澜,令不少人悚然而惊!

    比如,南安郡王府中,因南安郡王被罢官夺爵,时常在家而大骂贾环的南安太妃,在郡王府后宅,霍然收声。

    今年八月,贾府给贾母庆祝八十大寿,她还前往,见过贾府的三姑娘,心里还打算将其收为干女儿。但,谁料到,贾环在武英殿上大骂她儿子,辱及先人。她如何不气?

    很多事情,不看过程看结果,贾皇子死了,贾环在武英殿上当着天子的面说:死于天命,无福承受。但,商贵人做了什么?这瞒不住人的。

    而南安郡王又做过什么?上书建言立贾贵妃为皇后,焉知贾环不会追究?

    跌坐在太师椅中的南安太妃,看着满屋子陪着她的女眷,心中,有些透心的凉意。

    ……

    ……

    顺亲王府,先有顺亲王削爵辅国公,接着又有顺亲王作为晋王的替罪羊被天子赐死。位于皇城西南角的顺亲王府,逐渐的没落下去。曾经的雍治朝第一亲王府,处在烟消云散的关头。

    顺亲王的孙子宁浮在外城西永昌公主府中,大骂贾环时,得知刘国忠被处死,一句话卡在喉咙里。

    这是,永昌公主府的一处偏厅,窗户都是用玻璃,在冬日中,显得窗明几亮。

    虽说是冬天,但永昌公主衣衫不多,水蓝色绸缎裹胸长裙,肩头搭配着皮毛坎肩。肌肤如牛奶般嫩滑,清新雅致的美少妇。随着她听闻宁浮变着花样痛骂贾环咯咯娇笑,时而春光乍泄。

    见宁浮的表现,永昌公主忍不住骂道:“废物!中看不中用。”十七岁的青年,火力还不错。她这几日一直亲近他。然而,心智却太差劲,太垃圾。

    她和贾环的关系亦不好。听人骂贾环,壮胆!要知道,太后死后,她和顺亲王走的近,进献美女给天子,固宠。现在,顺亲王已死,商贵人亦废。离死不远。她心底如何有安全感?

    宁浮浓眉大眼,皮囊很好的青年,这时,讪讪的一笑。不敢出声。

    贾环,是个狠角色。谁知道他怎么运作的?加速了刘国忠的死期,废掉了商贵人。他怕死。

    永昌公主,拍拍身下的熊皮,吩咐报信的仆妇,“去告诉驸马,我今晚回府歇息。”

    永昌驸马和贾府交好。

    ……

    ……

    确切的说,前几日武英殿议事的结果还没有出来。各方,都只是猜测。在当日议事结束后,庆祝、兴奋的一些势力,真的会获利吗?

    “我看悬的很!”

    十一月初一,与萧梦祯交好的庶吉士罗华,带着酒菜,到都察院后面的监狱中,探视萧梦祯,如是说。因萧梦祯是翰苑清流,在都察院这样的清流衙门中,待遇还不错,单独在一个小院中。

    简陋的房间中,罗华与萧梦祯相对小酌。一口黄酒入喉,各自的心情不同。

    萧梦祯还是胖胖的,头发很乱,他被关的有些时日了。比贾环更早下狱。萧梦祯轻轻的一笑,咂了一口酒,道:“德辉,你看得很清楚啊!”

    商贵人被打入冷宫,和死有什么分别?其他各方会得利?恐怕没有那么好的事。

    比如:楚王党的白璋能进位大学士?比如,看戏的新勋贵集团(旗手魏其候)能拿下都督同知的位置?

    罗华心情有些复杂。按照当前的形势,作为李家的女婿(李纹),他要和贾府走近。最近,贾政高升的呼声不小。据闻,可能升户部侍郎。其实,都知道这官是酬劳给贾环的。

    要依赖贾环推行银币等一些系列的制度。满朝,无人对此表示异议——政老爹由正四品学政升六部侍郎,相当于是官升两级。

    如此,金陵四大家:贾、王之争,可以休矣。王子腾还远在边塞。王家怎么顶得住六部侍郎的权威?李家作为贾府的姻亲,大理寺寺丞李守荣怎么选,还用问?

    然而,他看贾环不大顺眼啊!

    罗华叹道:“开之,你好像挺看的开。要知道,你犯了堵塞言路的忌讳,庙堂诸公,肯为你说话的很少。”

    何系已经毁了。贾环能有那么多的力量支持,还因为他有其他的身份:勋贵世家之子,老师,闻道书院团体的旗帜。萧开之,并不具备啊。

    萧梦祯洒脱的一笑,“不过是辞官而已。有什么?子玉来看过我,给我交过底:尽量为我争取一个好结果。但我不想让他太麻烦。我不后悔!德辉,我向贾子玉推荐过你。你日后,好好做官。勿忘初心。韩子恒,变了。”

    最后一句话,是他来京城之后,最深的体会。

    罗华愣了一下,点点头,长叹一口气。韩秀才坑朋友。萧开之真是个厚道人啊!

    ……

    ……

    十一月初,朝堂人事调整的第一步,落下。

    加武英殿大学士华墨为文华殿大学士。以户部尚书卫弘为武英殿大学士,擢升户部左侍郎赵鹤龄为户部尚书。升贾政为通政司通政使(正三品,九卿)。

    第664章 相思写尽是相守

    朝堂人事调整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内外。原通政使俞子澄罢职返乡。这不足为奇。他和当前的“政治黑洞”刘国忠有些来往。和刘公公来往的人,结局都不大好。

    真正引人注目的是卫尚书的升官:升户部尚书卫弘为武英殿大学士,入直文渊阁,预机务。

    当前,军机处只有两位大学士:何朔、华墨。华大学士在河北、山东等地招抚漕工的叛乱。从发回的奏折看,已尽尾声。腊月即可返京。他返京之时,就是何朔去职之时。

    但是,卫尚书却是先宋天官一步入阁,这样卡位才是大事!

    军机处中的论资排辈,不像翰林院中以科场来排,而是优先以入直的时间来排。简单的说,宋天官想要当领班军机大臣,必须要等卫尚书先退下去。

    这对于,已经以吏部尚书领朝政一段时间的宋溥来说,是何等的卧槽!须知,吏部尚书才是外朝第一,户部尚书只排第二。现在,卫弘越到他前面。

    同时,卫尚书的上位,就意味着,朝会之前,呼声第二高的工部尚书白璋想要进军机处,已经是水中花,镜中月。军机处坑位已满。天子设四位大学士的概率很小。

    再同时,卫弘加官,意味着雍治天子倾向于继续推行一条鞭法,并用铸造银币,粮食统一收购价,增收商税的方案。稍后,朝廷果然行文,确定执行这些方案。

    而楚王党之前在大周日报上鼓吹的言论:反对一条鞭法,反对增收商税,全部都是废话。增加政治声望,更是想都别想。所谓的,楚王党获胜,只是个笑话!

    楚王党,最中坚的力量,白尚书,未能如愿以偿的晋位大学士。楚王的声望没有增加,如何言获胜?

    只是,晋王党的大幅削弱,所带来的一些虚的利益和形势而已。他们并没有拿到实质性的筹码(官位)。

    ……

    ……

    冷月如钩。庭院中,寒风掠过树梢。

    吏部尚书宋溥在温暖的书房中,和来访的心腹,吏部左侍郎戴显宗闲谈。

    戴侍郎有些不满的道:“老大人,贾环就是个搅屎棍!”大好形势,都给他搅合了。竟然,是卫弘先入军机处。

    宋天官六十多岁,摆摆手,没说话。神情有些抑郁。国库空虚,天子还是需要理财的能臣。但,这已经是他第几次冲击大学士失败?

    戴侍郎道:“听闻,赵鹤龄为户部尚书,贾政为通政司通政使,是卫弘的推荐。”

    宋天官哂笑一声,喝着茶,道:“酬功而已。”武英殿上,卫弘不要脸的帮贾环吹捧。两人私下里没谈过?现在的结果是什么?卫弘得了天子赏识,晋位武英殿大学士。

    ……

    ……

    同一时间,宋府不远处的工部尚书白璋府上。清冷夜晚中充满了失意的氛围。

    白尚书,戴琮两人在小厅小酌。窗外,万木萧森。天寒地冻。

    “唉……”

    白尚书长长的叹口气。他心中很有些忧伤,挫折感。吏部宋天官,还有机会入阁。而他错过这次机会,下一次,将是何时?

    戴琮劝道:“老师,贾环已经去职。不被录用。不必再管他。现在的局势,楚王殿下占优。将来老师执掌朝政的日子还长着。”

    白尚书点点头,举杯,和学生饮酒。

    一场朝争结束,他没有如愿的分到蛋糕。大幕落下,他独品失落。

    ……

    ……

    十一月中,户部尚书卫弘拜相后,主持朝政。行文天下,继续推行一条鞭法、铸造银币,统一粮食收购价,增收商税等国策。

    同时,人事调整的第二步落地:工部尚书白璋调任刑部尚书,金陵知府纪兴生升工部左侍郎,掌部事。汤奇任吏部文选司郎中。

    河南道掌道御史宇文锐,任满外放,任浙江左参政(从三品)。江西道御史朱鸿飞升江西道掌道御史。翰林修撰费敏政升翰林侍讲。另有若干人事任命。

    军机处里有大学士照拂,六部中有尚书帮忙,这才是贾环最喜欢的格局、组合。只是,在雍治朝,他大约是不可能再复起了。

    武英殿的余波,随着商贵人贬冷宫,卫尚书、贾政高升,到此时这才算是真正的结束、落幕。

    挑拨离间的商贵人将死。贾皇子的死,直接凶手,算是全部清除。另一半完成。而随后,官场上的变动,和贾环无关。

    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之后,在收获之余,该是享受轻松、惬意、悠闲的时光!

    ……

    ……

    时间,稍稍的往前推几日,到十月二十四日的早晨。窗外小雪飞舞。贾环拥着宝钗,日上三竿才起。

    香菱、莺儿、如意、晴雯四人进来,帮宝钗梳妆,帮贾环梳头。玻璃镜子里,宝姐姐白皙如雪的肌肤似乎有着晶莹的光泽,光彩照人,更添她三分美丽。

    宝钗坐着,莺儿帮她带着金钗,看着镜子中的容颜,禁不住道:“奶奶,你今天真是容光焕发。”

    一语说完,满屋寂静。早上的动静,丫鬟们都听到。宝钗俏脸顿时绯红。

    晴雯和如意已经帮贾环梳好头发,换了衣服。贾环站着,笑着拍拍莺儿因弯腰而微微翘起的小圆臀,“莺儿,你以后就知道了。”这句调笑的话,让几个丫鬟都笑起来。

    宝钗亦是一笑。方才的尴尬,消散。

    贾环轻扶着宝钗的香肩,接过香菱递来的雕花玉钗,插在宝钗的发髻上,看着镜中的宝姐姐,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赞道:“银烛金杯映绿纱,空持倾国对流霞。酡颜欲语娇无力,云髻新簪白玉花。”

    宝钗娇嗔,丫鬟们都在跟前呢。只是,杏眼中柔情流波,明丽如许,道:“夫君……我们该去老太太跟前了。”

    贾环哈哈一笑。

    ……

    ……

    贾环和宝钗,去贾母、王夫人,赵姨娘,薛姨妈处都转了一圈,昨天很多话,都只是简单的说了说。两人在各处拜访,片刻不曾分离,如胶似漆。

    宝姐姐,已经十七岁,明年正月二十一将到十八,正在展露着她,绝美无双的风姿。贾环亦想放纵一回。他家中,娇妻美妾。因年纪问题,必须节制。否则,天不假年。只是,贾环紧绷了大半年的弦,这时,愿意放纵自己。

    到傍晚时,贾环才到潇湘馆中见黛玉。

    小雪至此时已经停了。潇湘馆中,湘妃竹上,白雪点点。顺着幽静的碎石小路,走进潇湘馆中。

    正遇着袭人出来,她去厨房里提晚饭。袭人细长的身姿,容长脸蛋,白白净净的女孩子,时年二十岁。眼睛中难掩惊喜,温声道:“三爷,你来了?”

    贾环已经看见黛玉在房间里的书案前坐着,手中拿着一本书,慢吟轻哦。微笑着竖起一根手指。

    袭人忙柔顺的点头,走近贾环身边,看着贾环,小声道:“三爷,姑娘这些时日,一直都为你担心呢。”

    贾环并不拒绝袭人的亲近,点点头,“嗯。我回头问你,林妹妹的起居情况。”

    和袭人聊了几句,贾环走进房间中,听到黛玉清声吟道:“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又吟道:“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黛玉在这小雪的傍晚,穿着一袭白底绣酒红花叶的长衫,风姿明媚,如花似玉。声若清箫的吟诗抒情,仿佛一幅美到极致的江南烟雨画卷。而,她便是整个画卷间,最美丽的风景,人儿。

    贾环心中涌起温柔的情意,轻声道:“妹妹……”他三年前带黛玉回京,就给她说了,要请天子赐婚。娶她进门。然而,到此时,他还没法兑现。

    黛玉见贾环站在门口,禁不住展颜一笑,秋水般的眼眸中,似有千言万语说不尽,眸光潋滟,精致如玉的瓜子脸上露出欢喜的浅笑。然后,贝齿微咬,微微侧过身去。

    美人薄怒娇嗔!

    以黛玉绝世之风姿,流露出这样的小女儿神情,动人至极。难以用言语去描摹此刻的风情。

    正所谓,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

    贾环走上前,将黛玉拥在怀中,闻着她的清香,“累妹妹久候,是环之错。”

    黛玉微微偏头,回头看着贾环,嫣然一笑,清声道:“环哥……你应该在前面加一个小生。”略有些促狭。贾环来晚的原因,她自是一清二楚。

    小生环?这画风会尽毁的啊,林妹妹!贾环莞尔一笑,看看书桌上的牡丹亭,低头一吻。

    两人心中对彼此的情感突然被勾动起来。贾环被关在天牢里二十多天。黛玉无时无刻都在担心。而贾环对黛玉,爱慕,宠溺,歉然,混合的情绪涌动。

    两人都有些动情。黛玉的眼眸里娇艳的如同要滴水一般,妩媚如花。依偎在贾环怀中。贾环爱抚林妹妹。他知道,他现在想对林妹妹怎么样都可以。

    但,他还没有兑现诺言!

    耳鬓厮磨,贾环道:“妹妹,再给我一些时间。若无法说动天子赐婚,我请方先生给我们主持婚礼。”

    方宗师,代表着士林的话语权。他不希望,黛玉在日后承受任何舆论的压力。若是,求不到雍治天子的赐婚,退而求其次吧。不能要林妹妹这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在幽闺自怜。

    黛玉清声道:“环哥,我听你的。”

    贾环点点头。未来,他蛰居在京城这段几年,首要目标绝不是,为解决“银贵谷贱”的问题而奔波、努力。而是,要解决他和黛玉的婚事。

    大公无私,固然伟大。但,他更愿意,先做好自己的事啊!

    和黛玉说着这些天的情形,尽诉衷肠,贾环道:“妹妹,方才听你吟诵我写给诗诗的那首词。想来,我还未给妹妹写过一次诗。”

    黛玉仰头,秋水般的明眸,眸光如水,嘴角勾勒出一抹轻轻的微笑,带着少女的妩媚,娇艳,道:“环哥,你认真的吗?”传世之作,哪里那么好写?

    贾环笑一笑,站在书桌后,单手搂着黛玉的细腰,从笔架上选了一只毛笔,在白纸上落笔: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

    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这首《绮怀》是黄景仁写给他表妹的。年轻时,他和表妹两情相悦。然而,故事却仅有一个温馨的开始和无言的结局。

    算起来,黛玉亦是他的表妹。但,贾环绝不会允许出现“山盟虽在,锦书难托”的结局。

    相思写尽是相守!

    第665章 西返、南返

    小雪融后不久就传出商贵人被打到冷宫的消息。满朝震动!

    贾环这段时间,一直在家中休息,释放着长久以来积累的压力、疲劳。陪着娇妻红颜,如花美眷,在这大观园,无忧堂的冬日美眷画卷中徜徉,或者逗一逗美妾、丫鬟们,享尽个中的温柔滋味。

    间中,贾环去都察院的监牢里探望了萧梦祯。朝争依然完结,何系大厦已倾,党羽消散。何大学士即将返乡;许侍郎被贬辽东;梁廷尉贬谪边疆;贾环永不录用。

    而萧梦祯还在监狱中,等待他未知的命运。这个残局,贾环自不能不管。

    萧梦祯担任真理报主编期间,压制大周日报不利。他与韩谨同时自黄州府而来,受黄州府知府尹言的赏识。庞泽曾经说过:萧胖子就是太念旧情。

    不过,萧梦祯后来在增收商税的问题上,立场坚定,因而被当时的势大的晋王党、宋系联手做掉:以堵塞言路的罪名,下狱。贾环想尽力给他争取一个好结果。但萧梦祯拒绝了。他决意辞官返乡。

    这让贾环在和大师兄公孙亮一起见过沐修在家的真理报主编魏原质时,还唏嘘不已。

    魏翰林在京城西有一间三进小院,他在偏厅中置酒,招待女婿和学生。

    席间谈起局势,贾环叹道:“萧开之知是非原则,有才华,可惜啊……”

    魏翰林冷笑道:“这有什么用?官场中本就黑暗无比。哪有净土?受点挫折就要返乡,能干成什么事?老夫在翰林院坐了十年的冷板凳,可曾辞官?”

    公孙亮一身水蓝色的长衫,丰神俊朗,很有些周郎风姿,心里腹诽:那是你老人家脾气太臭。不过,大师兄知道他老丈人对他不走仕途,挺有意见的,话没说出口。

    想想看,同一批的人物,山长张安博致仕前是正四品的佥都御史,田昌是从三品的都转盐运使。而魏翰林还是正七品的老翰林。差距有多大。

    公孙亮正想着,听魏翰林道:“像我这女婿,是既胸无大志,又不具备混官场的技能。不及子玉你多矣。”别人家的孩子好!

    被点名的大师兄苦笑不已。

    ……

    ……

    十一月初,朝廷人事任命第一波出来,卫尚书拜相,贾政升通政使。贾府上下一片欢腾。不过,无忧堂中的氛围,依旧平静。闻道书院的众同学都在收拾行李,准备西返闻道书院,读书、备考。

    自雍治十四年,贾环邀请众同学来京城协助他办报,已经一年多,回首往事,一幕幕惊心动魄。

    雍治十六年秋闱,大部分同学都要参加。十七年春闱大比。希望有更多的同学参加。书院的体系,此刻在朝堂中,太需要新鲜的血液补充。

    无忧堂壮丽、大气的花园中,寒风萧瑟。树木枯黄,原野遍冻。贾环、庞泽、公孙亮、罗君子、乔如松、卫阳、许英朗、纪鸣、纪澄众人漫步而行。

    冬日和熙的照在众人的身上。

    公孙亮一身白衫,人如其龙。别看魏翰林瞧不上他的女婿,但事实上,大师兄已经是整个闻道书院在学术上的领头人、旗帜。只是,他才二十四岁,想要成为名儒,需要很长的时间来积累名望、地位。

    他未来的成就,比阳明子,朱熹等人,肯定不如,但可窥陆九渊、张载的地位,甚至,二程之位,未必不能。

    公孙亮看看一众师弟,同学,叹道:“子玉,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又到了大家分离的时候。就像当年乡试,会试后。同学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正所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庞泽洒脱的道:“公孙师兄,我们都要回闻道书院潜心读书。再者,书院与京城不远。何必做儿女之态?”又笑:“其实,何相去职,于罗君子而言,算是好消息。”

    罗君子因誓言,非三鼎甲不仕,被大学士何朔所厌恶。雍治十四年春闱将会试中高居前列的罗向阳名次降低。

    罗向阳还是有些微胖的小胖子,苦笑着叹口气。心里下定决心,雍治十七年的春闱大比,定要取中前三。

    性子活泼的许英朗笑道:“罗君子之疾,不在科场,在佳人也!”

    一语说完,众人大笑。罗君子爱慕贾惜春之事,一干同学都知道。贾环昨日和罗向阳谈过惜春的情况。她和迎春一样。贾敬和贾赦都是死于雍治十四年。两位金钗都要守孝三年,方能出嫁。

    分别亦是笑语。

    雍治十五年十一月初六,从真理报被辞退的诸位同学,汇聚在贾环的无忧堂中,陆续的辞行,西返书院。

    ……

    ……

    十一月初七,贾环约了公孙亮,罗君子一起拜访小时雍坊中拜见方宗师。方宗师是他们三人乡试的坐师。拜访完之后,两人便准备启程西返。

    方府门前,门房,前院里都很热闹。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自京中大儒傅伯龙被斩之后,又有《翰苑文话》为助力,方宗师在文坛中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每年一届由《翰苑文话》举办的大周文学奖,是士林盛事。虽说是每年一届,但宁缺毋滥。创办以来,能得到公认的著作,不过是寥寥数本书。

    比如,闻道书院的四书讲义:《书院讲义》就得过一次。这是以贾环的笔记为蓝本,经由闻到书院的讲郎,沙巡抚,山长张安博数次修订的书本,通行于北地各大书院,县学、府学;南直隶国子监。

    贾环到方府不用通传,径直而入。经历,等待,闲话,会面后,方望留贾环小叙。

    午后的阳光隔着玻璃窗透进来,精致的小厅中,暖和,安静。方望一身灰袍,六十多岁的年纪,容貌清瘦,温和的笑看着贾环,这是他的得意弟子。

    当年他力排众议,在北直隶乡试中将以充场童生参考的贾环点中。而今,贾环果然没让他失望。

    “子玉,我预估年后就将南返金陵。”

    贾环微微有些吃惊,道:“方先生,你的书要修完了?”贾环的反应非常快。

    方望微笑着点头,道:“我自雍治十一年底进京修书,自此已是四年矣。修书之期在五六年间,去年录了一大批庶吉士,进度加快。子玉,你这次朝争,固然脱身,但是增收商税之事,可得罪了一大批人。既然,天子判你永不录用。你日后切莫过多的参与朝政。”

    关爱之心,溢于言表。

    贾环起身,感激的行礼,道:“先生放心,学生知道。”

    增收商税之事,确实很得罪人。但,大学士卫弘,绝不会真心实意的推行增收商税之事。卫中堂,这个人,有能臣的一面,亦有官僚的一面。

    贾环当日和他面谈时,他说的很透彻。他不可能像何大学士一样,推行改革,不顾自身,得罪一大批人。贾环给出的办法很简单:转移支付。

    如果,大周全国各地统一使用银币,那么,收购粮食所带来的亏空,可以通过其他的方面来弥补。比如:粮食在江南卖的贵,在湖广产粮地就便宜。

    只要手握货币,很容易拆东墙补西墙。将户部作为中央银行使用,很容易实现转移支付,收支平衡。

    所以,贾环的危险,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大。晋王党那么大的势力,贾环都只是反戈一击,就烟消云散。不涉及到实际利益,谁敢犯的着惹他?

    再者,政老爹当泥菩萨,那是本色演出。贾环根本不用操心。恐怕,他这个通政使,将是国朝有史以来,最没有存在感的九卿。贾环不会过多的卷入朝政。

    方宗师点点头,笑着伸个懒腰,吟道:“余北上四五年,身在樊笼里不久将返复得自然。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或命巾车,或棹孤舟。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看着潇洒,心无滞碍的方宗师,贾环心中,感慨无比。就像雍治九年,那个雨夜,山长他们高诵屈子的离骚:长叹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读书人的志趣,各不同相同。

    而官场如围城,有的人削尖脑袋想进来,有的人,迫不及待的想逃离。

    他心中羡慕,向往之。或许,他五十多岁时,亦当如此时的方宗师时,飘然返乡。

    周史记载:雍治十六年春,礼部尚书,天下文坛盟主方望献书于雍治天子。所撰《皇周英华》历时五载,计五十余人才与编撰。全书共三千卷,包罗万象,卷帙浩繁。记有文学、历史、农业、水利、商业、海贸、战争、工艺、诏诰、书判、表疏、碑志等。

    这是继帝周世祖时,由三元宰相林季同编写的《大周全书》之后,又一辉煌巨著,尽显大周雍治朝的文治之盛。

    当然,后世对《皇周英华》所记载的关于康顺年间和雍治朝交替的史料,颇多异议。

    十六年春深,雍治天子加方望为太保(正一品),赏赐无数,恩荣至极,送其南返金陵。

    稍后,真理报主编,《皇周英华》副总裁(常务)魏原质,因功升国子监祭酒。

    参与修书的翰林们,各有升迁。

    ……

    ……

    十一月初八冬至。初七下午,贾府的管事门往贾府的世交、好友各处散帖子。

    大理寺寺丞李守荣晚间时分,在家中,看着书桌上的请帖。冬至日,通政使贾政邀请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好友们聚宴。

    李守荣感慨的一笑。所谓的贾,王之争,可以休矣。摇摇铃,将老管家叫进来,“去和罗华说一声,明日随我去贾府赴宴。”

    第666章 贾府冬至(上)

    初八冬至。在这一天,士大夫们朝参之后,便是放假,自由娱乐。邀人二三好友,乃是正常之事。但贾府的邀请,绝非平常。

    粗略点看,是贾府一扫贾皇子之死的颓气,庆祝贾政担任国朝九卿之一:通政使。

    而在明眼人看来,这是贾府要正式的确定其在四大家族中的领导者地位。

    史府,晚上时分,书房中,灯光点点。

    保龄侯史鼐的嫡次子史智看看还在沉思的叔父忠靖侯史鼎,再看看书桌上,由贾府子弟送来的请柬,道:“叔父,咱们明天真的要去吗?”这事一看手法,就是贾环干的。政老爷没有这个手段。他不大想去。上次去贾府认错,贾环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忠靖侯史鼎摘下眼镜,看了史智一眼,叹口气,道:“能不去吗?怎么说你姑祖母还健在。”

    史智缩缩头。

    史鼎轻轻的叹口气。通政使啊!他大哥任四川左布政使,大概在他的表兄面前只是有个座位吧!

    ……

    ……

    王家。

    王子腾的长子王承嗣、王子腾的弟弟王子胜,王大舅的儿子、王熙凤的哥哥王仁,王子胜的次子王伟等人在商量着贾府的邀请:去还是不去?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亲戚相邀,贾家的目的很明显。然而,王家为什么要去贾府捧场呢?

    王承嗣皱着眉。

    王子胜扬着手臂,挥一挥,不满的嚷道:“他们这算什么?压我们王家一头?劳资不去。你们谁爱去,谁去。”

    王仁二五不着调,有样学样,冷哼道:“二叔不去,我也不去。受不了贾府那个鸟气。凭什么,他贾琏养外宅还有儿子,我妹妹的脸都丢到整个京城去了。”

    王家的小会议不欢而散。王承嗣刚回到住处,就给母亲打发丫鬟来叫过去。

    寒冬夜晚,在细节中透着富贵之气的房间中,温暖如春。何夫人坐在炕上,身边有两个中年仆妇。看看进来的儿子,问道:“商量的怎么样了?”

    王承嗣低头道:“二叔和大表兄他们都不想去。”

    何夫人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道:“你明天去一趟。”

    王承嗣应下来,“是,母亲。”出了正房,吹着夜风,心里长叹一口气。想当初,他母亲生日,姻亲来贺,何等的风光,而如今,却要向贾府低头。

    他父亲虽说手握兵权,五军都督府的同知,但远在边疆,要说权势、地位,未必比强过他姑父的通政使。

    唉……

    ……

    ……

    和四大家族相关的官宦人家,如吏部文选司郎中汤奇、大理寺寺丞李守荣、宇文锐并没有王、史家那么多纠结,派人回了请帖,答应明天中午过来吃酒。

    初八,天蒙蒙亮。距离贾府二里地的小院中,贾琏起身穿衣。

    尤二姐连忙起来,服侍着贾琏,问道:“二爷今天要去府里忙?”

    贾琏唇红齿白,穿着白色单衣,笑着捏捏尤二姐的脸蛋,“今儿在府里置酒,贺老爷升官。老太太那边也乐呵呵的。要给宝兄弟和薛家二姑娘的婚事定下来。环兄弟他把事儿都交给我了。你说我能不早去府里吗?”

    尤二姐噗嗤一笑,随即低头,有些心事,想了想,咬牙争取道:“二爷,奴家去不去府里,要不要名分都无所谓。可是,芦儿他……你求求三叔。”

    贾琏坐着穿靴子,就笑,“这什么大事?我可是在顺天府都缴了罚银的。这可是官府认账。你就放心吧。”

    安抚了尤二姐一番,贾琏在清晨出门,返回荣国府。

    ……

    ……

    初八上午,贾府的前院中,便是热闹非凡。不断的有宾客前来,络绎不绝。

    不少人都是不请自来。比如:卫若兰、陈也俊、冯紫英、锦乡伯公子韩奇、西宁郡王之子,北城兵马指挥司指挥裘良、三等伯五军都督府佥事石光珠之子石友仁、马尚之子马伯宗,侯孝康之候翀。

    荣国府向南大厅的偏厅中,相比于贾府其他处,略显安静。贾环招待着永昌驸马林承凯。

    看着永昌驸马那张英俊的得和胡歌类似的帅脸,贾环都点恍惚的错觉,听着他说话。

    “贾世兄,永昌让我转述,绝不敢冒犯贵府。商贵人虽说是她进献至西苑,但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商贵人出身于顺亲王府。”

    贾环点点头,做个手势,道:“请公主放心,这情况我知道。不会误解。倒是累驸马专门跑一趟。”

    永昌驸马心里松口气,笑道:“贾世兄这话说的我很惭愧。不说为这事,就是为世叔升职,我亦来贵府讨杯酒吃。”

    贾环微微一笑。和永昌驸马客气了几句,送他出门,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摇摇头。林驸马家中是京师巨富。

    而永昌驸马一表人才,言谈上人情世故都通,但永昌公主在京中,可是出了名的不守妇德。据闻最近和顺亲王的孙子打的火热。倒是令人奇怪的紧。

    ……

    ……

    和永昌驸马谈完,贾环没到向南大厅中走场面。今天贾府冬至日的聚宴的主角是政老爹。

    虽说是贾府召集四大家族聚宴,但四王八公集团中亲近贾府的力量都来捧场。比如西宁郡王的儿子。北静王亦将他的一名心腹幕僚派来祝贺。

    贾环从东跨院后,绕过原来三春居住的抱厦厅,从北出贾府,再进无忧堂。至后院里,到东厢房中见苏诗诗。

    今天,贾母要宣布薛宝琴和贾宝玉正式订婚,宝姐姐和林妹妹她们这会都在蘅芜苑中。

    “叮叮咚咚”的琴声,弹奏的十分悦耳。贾环听的出来,是一首鹧鸪天。走到门口,就见苏诗诗一身典雅、精美的白裙,正在屋中的案几边,坐着弹奏。神情投入。美人如画。

    二十二岁的美人,容貌清丽娴静,肌肤如雪。一双明眸清澈醉人,诗诗本来就属于眼睛很漂亮的美人。

    贾环倚在门口听着曲子,看着白衣如雪,身姿曼妙的佳人。体会着她内心的压力,婚后生活的闲适、轻快。纳妾的酒席,贾环今年年中的时候就摆了。阖府上下,都知道香菱和苏诗诗是他的妾室。

    所以,今天在贾府西路贾母上房中的消寒酒,苏诗诗也要参加。但,她其实和贾府众人不熟。这是她第二次出现在贾府的舞台上。估计,心中难免会有些紧张。

    第一次,是宝姐姐领着她去见贾母、王夫人。

    小丫头丹儿看到贾环来了,但见贾环摇头,便没出声,苏诗诗弹完一曲,抬起头,看向门口,莞尔一笑,声音若清溪流泉,道:“相公来了啊!”

    贾环微微一笑,走进屋中,牵着苏诗诗的手,在窗边的椅子坐下,抱着她,道:“诗诗,不用紧张,没事的。万事有我呢。哦,改天我带你戏园子里听戏。”

    荣国府南街,原赖家的住处,给贾环改成了一座戏园子。用于给贾府家仆的娱乐活动。这年代的人,都喜欢听戏。以昆曲为最。苏州,是全国最时尚的城市。苏样、昆曲,驰名天下。

    贾蔷自苏州府买来的龄官等十二个女孩子,贾府听从贾环的建议全部放出。除龄官嫁给贾蔷外,其余人等,都在戏园子中唱戏谋生。唱的还不错。

    除贾家的人外,其余人进入都要收费。但,贾府的戏园子都快要成为西城这里戏迷们的汇聚地。亦有其他的戏曲班子来登台。这种专业的戏院,正在成为市民生活的一种趋势。

    苏诗诗仰头靠在贾环的脖子,呵气如兰,轻笑道:“相公给林大家说的那个戏园子?好啊!”

    苏诗诗在金陵两年多,和林千薇关系极好。贾环当初调笑林千薇,说她要是登台唱戏,唱大青衣,保管红遍大江南北。

    贾环双手环着苏诗诗的纤腰。她一米六五的身材,比例极佳,修长而曼妙,以她擅长舞蹈的柔韧性,这个慵懒的姿势,给贾环很舒服的体验。贾环笑着点头,“嗯。”

    京城的事情,还没完。各项官职还没有彻底的落定。等事了之后,他就要去一趟金陵,接薇薇回京。

    两人正拥在一起说着话,贾环都要感叹此时要是夏天该多好。门外传来说话声,片刻后,就见李纨带着两个丫鬟素云、碧月进来。贾政升官。贾兰自是回来了。

    第667章 贾府冬至(中)

    无忧堂东厢房中的布局大气而美观。同样的分暖阁,客厅,卧室。客厅中左有案几,放着瑶琴,挂着书画。右临窗。几把楠木椅和桌几排开。

    贾环抱着苏诗诗在窗前的椅子说话。身后的玻璃窗外还有着上午的阳光,从庭院里枯黄的枣树枝头掠进来。

    珠大嫂进来时,贾环自是没再抱着苏诗诗。闺房之乐,不足为外人道哉。

    李纨穿着素色的对襟褂子,搭配着浅蓝色的裙子,身姿婀娜,秀美雅丽。见苏诗诗和贾环并排坐着,眉眼间,风情流泻,便知道她来的不是时候。

    李纨心里好笑,知道两人正是少年情热时,笑着道:“环叔,东平郡王府上派人送了两只宣德炉过来。老太太赏给你。命我送来。再者,老太太的消寒会要开了,等你过去。”

    李纨是从儿子贾兰的身份称呼贾环,这显的很亲近。将素云捧着的名贵的宣德炉拿来。

    贾环坐着,此刻起身,有点不便。叫丹儿收了,谢道:“劳大嫂走一趟。我这就去老太太那里。”

    苏诗诗起身,清丽的玉容上带着一抹浅淡的微红,道:“我去换一身衣服。”她喜欢白裙。但白裙太给她加分,还是换一件平常的衣衫。

    贾环要等苏诗诗一起。李纨坐下来,娇柔地笑道:“环叔,你前些天回府时,我没将兰儿从书院里叫回来,还请你勿怪。”当日,甄宝玉来府上祝贺了。显然是从闻道书院里赶回来的。

    贾环何其的灵醒,知道李纨说的是什么。示意她喝茶,微笑道:“自家人,不用讲这些虚礼。倒是今日老爷高升,兰哥儿该回来一趟。珠大嫂做的不错。”

    不管李纨如何承他的人情,感激他,但在人前,她毕竟是不好表示出太亲近。要避嫌。

    听着贾环的话,李纨顿时展颜一笑,心里松口气,明眸潋滟,温声道:“谢环叔。”有一种妩媚、温婉如水的少妇风情,在冬日上午,就这样展露,溢出来。她时年二十八岁。

    贾环心里赞了一声。果然是位列十二金钗的美人啊!这风情……!葱嫩秀美的少妇啊。

    八七版红楼电视剧,真的是将她扮演丑了。纵然心若死灰,木如枯槁,号:稻香老农。但她的容颜、气质,都是一流的水准。

    现在贾兰在闻道书院读书,不用她天天盯着,熬夜,费尽心力,想来,她不会早逝。而当在大观园中,度过她一生最美丽的时光。

    ……

    ……

    贾环带着苏诗诗,在李纨的陪同下从无忧堂后院往南至大观园中。此刻,蘅芜苑中的宝钗、黛玉、湘云等人都已经至贾母处。

    贾环一行人往西的甬道直走,出大观园的角门,从荣禧堂后绕到贾府西路的贾母上房处。

    “三爷来了。”翡翠、玻璃、傻大姐几个贾母的丫鬟在门外候着,掀起门帘。

    贾环笑着对她们点一点头,当先一步,进入花厅。

    红楼十五年,抄检大观园的缘由,便是傻大姐见到一个五彩绣香囊。但,现在,自是不可能。其一,贾赦身死,贾琏完全倒向贾环,邢夫人争什么都没用。

    其二,贾府内已经大规模的放过两次丫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种事,拦是拦不住的。迎春的大丫鬟司棋早和她表弟潘又安成亲。只因迎春还有两年就要出阁。她舍不得,还在迎春处服侍。

    到年纪的丫鬟们,原意嫁的,林之孝家的等内管事,都安排。不愿意嫁的,亦可留着。这事,贾环早明说了,不准王熙凤插手。王凤姐,只会弄权,没有公心。

    这也是贾环不愿意留十二官在贾府当丫鬟的原因。她们都在苏州见过世面,又在贾府里当戏班子,并不做家务。如何愿意和贾府的小厮们适配?各有各的缘法,不必强求。

    ……

    ……

    花厅中,满堂珠翠。贾府的女眷,姑娘们全部都在。富贵之气,美丽的姑娘们,这不必细数。笑声不断:贾母开怀的笑声;王夫人矜持的笑,薛姨妈附和的笑,王熙凤高声娇笑,姑娘们各自清澈的笑声;丫鬟们玩闹,咯咯的娇笑。

    汇聚成一曲悦耳的曲子,点缀着今日冬至消寒酒喜庆的画面:贾府此时的声势,蒸腾而上,谁心里不喜呢?

    贾环一进门,便是万众瞩目。贾环走上前,给贾母行礼,道:“孙儿见过老祖宗。谢老祖宗的赏赐。方才见老祖宗和太太们说笑的热闹,不知是何事?”

    贾母满头银发,八十岁,有点胖的老太太,穿着体面的暗青色绸缎面料的褂子,慈祥的看着贾环,道:“小物件而已。咱们家早前,也不差这些玩意儿。”

    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王熙凤等人都笑着附和,“那是。”

    雍治十四年春,贾赦获罪夺爵,贾府缴纳巨额罚款才算过关。几十万两银子,掏空了贾府的家底。几近破产。因为,贾环调度,才算过关。

    信丰号的拍卖行,如今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拍卖业务。一部分是澹云轩的会所业务。

    贾环有意再拆分一次,将金融业务从信丰号中拆出来,准备联合徽商财团竞购朝廷的铸币权。

    这种内幕消息,没有人比贾环更清楚。铸币权归属于中央银行,但,以中国历代王朝的情况来看,除非铸币亏钱,劣质私钱屡禁不绝。在皇权不下乡,豪强地主宗族势力庞大的年代,要统一度量衡,只能将铸币权拆分给各家大势力。

    这事有先例:英镑的发行权,就不只是英格兰银行,苏格兰皇家银行一样有发行权。当然,权利有所限制。美联储,不是一家银行,而是由多家联邦储蓄银行组成。港币的发行权,有三家:中国银行,汇丰银行,渣打银行。

    当然,货币权利,最终的权力必须在中央银行手中。

    在要推行银币的时候,是要拉人上船,形成合力。而不是,想着限制权力。当然,该留的后手要留,等日后再压制各铸币的银行。

    至于如何成立行业协会,这一点,国朝此时各行各业都有协会。现成的经验。

    需要说明一点:在国朝,货币可以购买权力,但货币绝对无法决定权力。政治力量主导经济利益的分配。

    贾母再一笑,指着王夫人,道:“叫你们太太说。”

    王夫人笑道:“刚才正说起甄宝玉。他和你宝二哥长的肖似,又和兰哥儿是同学。听说,他今儿来了。我已经派人去叫他进来。”

    贾环就笑着点头。他不过是场面话。要说他和贾母、王夫人有多么亲近,那怎么可能?和赵姨娘见礼后,再和众人一一打招呼,坐在金钗们中间,和众女说笑。他无意在这里抢贾母的风头。

    看着贾环和林妹妹小声说笑,林妹妹小手掩嘴嫣然一笑,妩媚如花,坐在王夫人身边的贾宝玉的脸都要绿。

    但,今时不同往日,大脸宝想开大,也要考虑下后果:绝对落不好。祖祠的小黑屋和政老爹的大板子,都不好挨。

    ……

    ……

    在等待甄宝玉进来时,贾环和迎春聊了几句。和刘太监的死斗之前,贾环命薛蝌南下行商,顺路将薛蟠这个坑货带走。要明年春,商队才会返回。

    贾环再转而和惜春说话,“四妹妹,白雪琉璃图可曾画好?”

    原来的小不点已经长大,惜春如今十三岁多,穿着紫色的长裙,容貌精致、俏丽。身上却有着清冷、淡然的绣户侯门的贵女气质。很出众的女子。

    惜春浅笑道:“三哥哥,还早呢。我学你的素描画,占了不少功夫。”又道:“三哥哥,你说莫高窟中有很多佛教壁画。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得见。”

    “那要等写时日。或许,市面上会有画卷流传。”贾环心里一声苦笑,惜春,还真是信佛啊。只要她不是“独卧青灯古佛旁”就行。

    罗君子和她的婚事,贾环和贾蓉通过气。亦和惜春说起过。礼法虽说是“盲婚哑嫁”,但真正的大户人家,谁会遵守?但凡疼爱女儿的,都让女儿事先看一看对方的人品,相貌。贾环和惜春说一声,倒不算什么事。

    惜春对此事不置可否。

    以贾环的估计,若是这桩婚事成了,四妹妹性情冷清,够罗君子消受的。但,从惜春兄长的角度来说,这么优质的同学“不坑”,他“坑”谁啊?

    ……

    ……

    贾府前院中十分热闹。贾府的子弟,如贾琏,贾蓉,贾蔷,贾芸,贾兰,贾琮,都帮忙招待客人。

    甄宝玉在前院的一处厢房中和户部尚书赵鹤龄的二公子,庶吉士罗华,与邢岫烟订婚的兵部主事许英朗等人在一起。默默的听着众人说笑。

    说起来,甄府也算是贾府的世交老亲。一般排位和王家、史家、冯紫英等人在一处最好。但,这边都是文士。只是,甄宝玉现在还只是个过府试的童生。在座的都是进士功名。

    当然,没有人会料到,此时毫不起眼的甄宝玉日后在仕途上的成就。

    甄宝玉正听着,给贾府的一名小厮叫出去,得了信,到贾母上房中拜见贾母、王夫人。甄宝玉见贾环也在,忙作揖行礼,道:“见过环世兄。”

    贾环坐在案几后,笑着虚扶一下,道:“甄世兄不必多礼。我一会也要去外面和大家一起吃几杯。”

    看着花厅正中的甄宝玉模样和贾宝玉一样:标志性的大圆脸,面如傅粉,唇若施脂。史湘云兴奋的拉拉宝玉的袖子。“爱哥哥,他和你长的一样呢。”

    贾宝玉早听说了,但这是他和甄宝玉第一次见面,见礼后,夸赞道:“久仰芳名,无由亲炙。今日见面,甄世兄真是谪仙一流的人物。今日弟幸会芝范,想欲领教一番超凡入圣的道理,从此可以净洗俗肠,重开眼界。”

    贾府的姑娘们,有几人没忍住,轻笑出声。笑者:黛玉、湘云、宝琴、探春!几个丫鬟偷笑。这到底是夸谁呢?后面的话,越说越离奇,显然,宝二爷的痴毛病又犯了。

    甄宝玉一愣,他听贾兰说过宝玉的做派,这时再听,想起他往日在江南家中时的种种荒诞,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心中一时间,感慨难言,直言道:“弟少时不知分量,自谓尚可琢磨。岂知家遭消索,数年来更比瓦砾犹残,虽不敢说历尽甘苦,然世道人情略知道些。世兄是锦衣玉食,无不遂心的。弟少时也曾深恶那些旧套陈言,只是一年长似一年,把少时那一派迂想痴情渐渐的淘汰了些。如今正欲读书科举,搏一个正途出身,光大门楣。”

    贾宝玉听了,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淡了。以大脸宝的聪明,自然听的出来,甄宝玉和贾环是一类人。心里不舒服:又是环老三那一派酸儒言论,好无趣。

    王夫人听的两个宝玉对答几句,越看甄宝玉越是喜欢,难得这孩子性情踏实,肯上进,轻笑着问李婶娘,道:“如何?我是没说错的吧?”她想给李婶娘的二女儿李绮做媒。

    李婶娘笑着道:“但凭太太做主。”

    王夫人笑一笑,转头问甄宝玉,“世侄你可曾婚配?”

    甄宝玉给王夫人问的有点懵。自长兄甄礼死后,老父远在西南任知州。他支撑起甄府的门户。正如他和贾宝玉说的话:然世道人情略知道些。

    但,到底是一个十六岁的青年。当即,如实的道:“回太太的话,并没有。”

    王夫人点头,“嗯。我改日去拜访你们太太。”眼光从探春身上扫过,忽而想起来,又问道:“你们三姑娘可曾许人?”

    甄宝玉有点羞于启齿,道:“不曾。”甄府家道中衰。他三妹妹已经十六的婚事还没定下来。要找一个如意的人家,很难。

    王夫人便没再问。

    八月时,老太太八十大寿,南安太妃想将探春收为干女儿。她当时发作不得。如今,南安郡王府上是树倒猢狲散。她倒是有意收一个南安郡王府里的姑娘做干女儿。

    探春到了要出嫁的年纪。听老爷的口风,杨皇后待若儿子的蜀王,对探春有意。

    贾母、王夫人几人和甄宝玉说了几句话,就让他出去了。稍后,花厅中消寒会开席。

    第668章 贾府冬至(下)

    去年冬至,贾母亦一样举办了一场热闹的消寒会。贾环在武英殿上奏三本,参倒王子腾、顺亲王、楚王。大展风采,解决危机,提振贾府地位:贾、王平齐。

    今年的消寒会,比去年更加的盛大。这不仅仅是体现在参加的人数上,还体现在此刻宴会的各色用度上:瓷碗,瓷杯、银壶等各色茶酒器皿、桌椅。

    比如,去年用的是一色官窑脱胎填白盖碗。今天用的就有各种精巧的器皿:成窑、钧窑、定窑。去年用的是五成新的旧桌椅,看着古香古色。今年用的是新制的金丝楠木桌椅、案几、如贾母、王夫人用的,更是沉香檀木。

    随着,贾母令开席,丫鬟、媳妇、婆子们穿着府中下发新制的格外干净、爽利的各色衣裳,拿着大荷叶式的翡翠盘子、捏丝戗金五彩大盒子进来。

    冷盘热盘,南烹北炙,美酒佳肴陈列在贾府一众女眷各自的暗红色描漆楠木案几前。

    金玉如意、紫檀屏风,乌银洋錾自斟壶,山水人物虫鸟花草的瓷器酒杯。各色江南美食:茄鯗、鸽子蛋,燕窝火熏煨豆腐,风腌果子狸、胭脂鹅脯,时蔬瓜果。

    说不尽的富贵风流,在贾母上房的花厅中倾泻而出。

    如邢岫烟,薛宝琴、李纹、李绮等人或许无法从这些细节中察觉到,两次冬至宴会的差距。但如贾宝玉,宝钗、黛玉,三春等人,很容易就感受到区别。

    雍治十四年春,贾府发生经济危机,几乎破产。而到此时雍治十五年底,贾府的家底、积蓄开始积攒。

    众女眷分席而坐: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李婶娘,凤姐,胡氏等人。另有:纨、黛、云、探、迎、惜、琴、烟、纹、绮。贾母在上首的位置,看着花厅中热闹的场面,笑容满面。

    贾府遭受倾颓之厄,至此时,局面彻底稳下来。她喜欢的小儿子加官,晋升九卿。荣耀至极。贾史王薛,如今又以贾家执牛耳,试问贾母她如何能不高兴?

    贾环和宝钗坐在一块。按照年龄,排在贾宝玉的下面。香菱、苏诗诗以及丫鬟们都在身后服侍。贾环在桌子前,悄悄的握一握宝钗的手,小声道:“姐姐慢慢吃。我要去外面了。”

    贾母留贾环在花厅里吃酒,是表示对贾环的亲近。但,贾环等会还要去前院里应酬。贾环和政老爹一样,留在贾母这里,众女眷都不自在。

    宝钗白腻的俏脸,如美玉般,晶莹剔透,明丽难言。杏眼如水,万般柔情,都在眼中,轻声道:“嗯。”

    贾环心里一笑,拿着酒杯下席来,香菱提着酒壶跟着。贾环走到花厅正中,给贾母敬酒,道:“府中累遭变故,让祖母担忧。是孙儿的罪过。如今老爷高升通政使,孙儿为祖母贺!”

    “好,好。”贾母开怀大笑。饮了酒。

    贾环再分别给王夫人、薛姨妈等人敬酒。吃了几杯,和黛玉目光相触,轻轻的点点头。在数道明眸的目送下,出了贾母上房花厅。

    正午时,花厅中阳光和熙。雕梁画栋,美人如花。

    贾环回头看看厅中的这精美、富丽的画卷,笑一笑,往贾府的前院走去。

    他从未想过守护贾府里的某些人。然而,如今,他为贾府的执掌者,上下归心。这样,休闲、富贵、风流的贵族生活画卷,足当铭记在记忆中。

    ……

    ……

    贾府的前院中,声势比后院更胜。毕竟,后院只是荣国府、宁国府并薛姨妈、李婶娘两个亲戚。

    前院之中来贺的宾客足有四五十人。贾史王薛四家,世交,四家外延的力量,四王八公集团中与贾府交好的世家,勋贵。

    荣禧堂、向南大厅、前院中,酒宴已开。贾环从贾府西路过来,先到贾府日常政治活动举办地荣禧堂中。

    “三爷来了。”

    “环叔来了。”

    “子玉来了。”

    “贾世兄来了。”

    “贾探花……”

    “贾兄弟。”

    “贾大人……”

    五间开的荣禧堂中,贾环从门口到正大厅,各种称呼响起。贾环微笑着一一回应,令人如沐春风,处理的很得体。荣禧堂正厅中,置了四五桌酒。

    正中的酒桌上坐着贾政、忠靖侯史鼎、王承嗣、赵尚书的儿子赵二公子、宇文锐、大理寺寺丞李守荣、吏部文选司郎中汤奇。除开王家在军中的势力,四大家族权势网的头面人物或者代表都在这里。

    这就是贾府今日冬至酒宴的意义所在!

    四大家族的旗帜,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今日,便是贾府迈出的坚实的第一步。

    贾琏、贾蓉两人在荣禧堂正厅这里,起身迎着贾环,簇拥着他往里走。宾客中,除了直系长辈,全部都站起来。

    贾政一身写意的月白色文士衫,捻须看着走过来,众星捧月般的儿子,问道:“怎么来迟了。”

    贾环躬身行礼,道:“回父亲,在老太太那里吃了几杯,因而来迟。”

    贾政点点头,“嗯。”

    金陵李家的头面人物,大理寺寺丞(正五品)李守荣,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笑呵呵的捧场道:“久闻子玉诗才高绝,今日来迟,当罚诗一首以飨宾客。”

    荣禧堂中顿时一片附和之声。目光都落在贾环身上。

    贾环接过贾蔷递来的酒,吃了一杯酒,吟诵道:“爱好由来落笔难,一诗千改始心安。阿婆还是初笄女,头未梳成不许看。”

    荣禧堂的正厅中,稍等片刻后,便是轰然一片的叫好声,“好!”声浪似乎要把屋顶给掀开。很明显,这又是一首《论诗》。贾环前有论诗三首,士林中名气很大。

    “江山代有人才出”、“古人已死不须争”、“公道持论我最知”,“一诗千改始心安”一句句,一首首,充满着才气,飘逸。而“头未梳成不许看”,更是回答李守荣,妙趣横生。

    贾环一到荣禧堂,就抢了政老爹的风头。因“父子不同席”的规矩,贾环的座位并不在荣禧堂这里。而是在东厢房,和罗华、许英朗、冯紫英、卫若兰等人在一起。

    贾环正要离开,给众人拉着敬酒。一时间,气氛热烈,觥筹交错。

    王承嗣看着人群中应酬的贾环,心里黯然,难言。想去年他母亲生日,是何等的场景?如今又是何等的场景?边将比不过身在中枢的通政使!可以预见,贾府,在四王八公集团中的地位,同样的,会水涨船高。

    王承嗣落寞的喝了一杯酒。心里很苦涩。若他父亲再没什么作为,恐怕,贾、王两家的差距要拉开。

    ……

    ……

    秦钟、贾兰、甄宝玉等人都在,贾环在东厢房和众人聊一会儿,叮嘱秦钟过两日到府里来看秦可卿,就离开。他有些不胜酒力。

    从贾府中路出来,贾环往贾府西路而去。看看贾母这边的酒宴结束没有。刚进贾母上房的院落,迎面平儿走来,道:“三爷,我正找你呢!”

    “哦?什么事啊,平儿姑娘?”贾环微微有些惊讶,点点头,跟着平儿到一处暖阁中。

    第669章 春秋之仇

    贾母上房,是一片很大的院落,有各式房屋。住着大小丫鬟,洗衣房、厨房等等仆妇。供应贾母一人。

    平儿和贾环转过几处回廊,到一处安静的暖阁中。

    平儿容貌清俊,很美丽的女子,今日穿着一件翠绿绸缎的对襟褂子,神情复杂的看着贾环,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说道:“三爷,二爷在外头有儿子的事,你知道吧?”

    冬日的阳光很暖和。落在屋檐上,愈发显得暖阁中的幽静,清冷。贾环看看平儿担忧、纠结的表情,就知道她想什么,揉着额头,他酒有点高,道:“平儿姑娘,这种小事,我怎么会知道?刚听你说的。”

    平儿一阵无语。

    好吧,对她和她们奶奶天大的事:长子不是嫡长子,这事不大么?但,对三爷来说,确实是一件小事。

    贾环笑一笑,诚恳的道:“平儿,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不会允许琏二哥休妻。”王凤姐要对抗有儿子的尤二姐,那只能自己生一个儿子。贾琏,最大的特点不是他长的英俊,而是他好色啊!以王熙凤的美貌……

    当然,这种夫妻间的私密之事,贾环肯定不会和平儿说。不好说嘛!

    平儿无奈的道:“三爷,那二爷如今天天住在外头,与和离有什么分别?我打听了,是三爷你不许她搬进府里来。照理说,二爷和她的事,官府都认了……”

    官府对贾琏在国孝、家孝期间偷取尤二姐的处罚是罚银。而罚款,同时意味着,朝廷承认两人的婚姻关系。

    就比如:不丹的牧民,到洞朗地区放牧,对我们缴税,就可以证明,那地方是我们的土地。这是一个道理。

    贾环摇摇头,轻轻的呼出一口气,道:“平儿,凤嫂子什么人,你比我清楚。我不可能每年都在府里,包括琏二哥,一出事,就是人命,有伤天和。”

    王熙凤心狠手辣。这一点,不可能改变。只是,被他压着的。但是,他不可能一直呆在贾府里,当镇宅神兽,远的不说,他明年开春,就要去江南接薇薇。

    而贾琏,说不定,那天又有个跑腿的事,要他办。到时候,尤二姐,跟小白兔似的,王凤姐还不是想怎么炮制,就怎么炮制?还是在府外安全些。

    因柳湘莲跟着薛蝌、薛蟠往江南行商赚钱,他武力值比较高。尤三姐和尤二姐住在一起。尤三姐,还是能拿的了主意。不会受欺负。

    “唉……”平儿轻轻的叹口气,“谢三爷实话告知我。”愁绪满怀的离开暖阁。以平儿的聪明,自然明白,所有问题的根结,不在贾环,不在尤二姐,在她们奶奶!

    贾环目送平儿离开,笑着摇一摇头。平儿估计是背着王熙凤来找他的。贾琏的家事,估摸日后一团糟。闹点什么分家产的豪门恩怨,怕有八成的概率。

    当然,清官难断家务事。他是不打算管贾琏的私事。

    他的底线是:第一,贾琏不能休王熙凤。离了贾琏,王熙凤的结果大约只能如红学研究中的某种:一个美人拿扫帚扫着园子,然后在寒风中死去。第二,不许王熙凤杀尤二姐。

    ……

    ……

    贾环出了暖阁,顺着回廊,往贾母上房的正中走去,刚转过一个回廊,就见鸳鸯带着酒后的酡红,妩媚俏丽,迎面走过来,笑语盈盈的道:“三爷。”她一身粉色的棉袄,系着白绉绸汗巾儿,身姿高挑,腰细腿长。

    贾环是什么人?哪里会相信什么偶遇。禁不住好笑,和鸳鸯在回廊里站着,道:“今天倒是巧了,连着碰到你和平儿。鸳鸯姐姐,有什么事找我?”

    鸳鸯轻轻的一笑,眼睛看着贾环,有些罕见的柔媚,道:“没事便不能来找三爷说说话吗?”

    贾环一笑。确实可以。他和鸳鸯的私交很不错。这锦口绣心的姑娘。

    鸳鸯指指贾环额前的疤痕,在武英殿里整出来的,轻声问,“还疼吗?”

    贾环摸一下,道:“早好了。”

    鸳鸯柔声道:“三爷在外头,做的是大事。婢子在府里,什么都不懂。论理不该多嘴的。只愿三爷保重自己。若是三爷有个好歹,叫我……叫我们怎么办?”

    鸳鸯本来想要劝谏贾环。自称婢子。但是,因她是酒后,话说的快了些,不自觉的将心里话都给说出来。说完,惊觉不对,情不自禁的将头低下来。

    看着低下头,娇羞不胜的鸳鸯,蜂腰俏臀,正是青涩、半熟之时的美人,贾环心中浮起微醉的感觉。酒不醉人花醉人。伸手,挑起鸳鸯的下巴。

    她的皮肤很白,透着健康的光泽。鹅蛋脸朝天,姿容俏丽,腮边处有着淡淡的雀斑。眼睛,紧紧的闭着。呼吸紊乱。白皙的俏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通透的红苹果。

    鸳鸯感觉心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三爷这个动作太轻佻。如果,接下来三爷要轻薄她,她是拒绝,还是顺从?是反抗,还是迁就他?二十一岁的女孩,她有什么不懂的?

    而今天,她专程来找他说话,本意是劝一句,没想着把心里话说出来。看起来,就像她送上门一样。这不是让三爷看轻她吗?她不是这样的人。

    无数的头绪,如同乱麻一般,纠缠在鸳鸯的心头。度秒如年,心中委屈的快要哭起来。这时,耳边听得贾环的声音,“鸳鸯姐姐心里有我?”

    贾环放开鸳鸯的下巴,没再戏弄她。他亦是酒后,行止略显轻佻。轻轻的捋了下鸳鸯鬓角垂落下的秀发,整理到她柔软的耳后,道:“傻姑娘!”

    鸳鸯心里松口气,睁开眼睛,看着贾环远去的背影,愣愣的,一时间,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眼泪,忽而流出来。

    ……

    ……

    贾环从外面进垂花门,贾母上房处的酒宴已经散了。贾环便出角门,回到无忧堂中。

    贾府冬至酒宴,就此结束。余波,还要慢慢的在京城中扩散。

    第二日上午,探春打发丫鬟来找贾环,找他有事相商。贾环去赵姨娘面前略坐了一会儿,到大观园的议事厅找探春。一时,回话的媳妇都散去。

    贾环和探春姐弟俩,出了议事厅,顺着小路,在大观园中,闲逛,说话。

    探春今天换了薄荷色的长裙,罩在外面,俊眉修眼,风采精华,顾盼神飞。很美丽的女子。

    三姐姐,已经十六岁多,到了要许人的年纪。

    两人的丫鬟们,都远远的坠后。方便两人说话。探春缓缓的走在鹅暖石路上,看着天边的云,道:“三弟弟,昨日冬至,蜀王到贺。永清郡主进来和我说了一会话。她说,蜀王爱慕我。”

    贾环微怔。

    出乎意料啊!他在吴王府教书,怎么可能不知道永清郡主宁潇和蜀王宁恪间若有若无的情愫?当然,两人肯定不可能。他没想到宁潇会帮蜀王追求探春。

    他昨天,很悠闲。倒没想到大观园中,有这样“精彩的”一面。探春的性格:巾帼不让须眉。正所谓:才自精明志自高。她曾说:我但凡是个男人……

    而宁潇,性子亦很大气。她弟弟、吴王世子宁澄就很服她:认为若他姐姐是男子,皇室宗亲里的子弟,谁都不如她。她们两在一起谈话,只怕是碰撞的到处是火花啊!

    沉默着,贾环和探春一起走了一会,贾环缓缓的道:“三姐姐,我不建议你和蜀王结亲。贾皇子的死,背后,便是蜀王的姨娘,杨皇后。”

    他只是干掉了所有的直接凶手。对元春的恶意,真正是谁?他难道会不知道?杨皇后杨燕燕!

    有些帐,暂时是要不回来的。但,公理、正义永远不会缺席,只是迟到。

    齐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探春,转过头,一脸震惊的,看着她的弟弟。

    第670章 未来

    林间,冬季的风在上午时吹拂而来。贾环点点头。给探春一个肯定的答复。

    贾皇子的死,直接动手的刘国忠,配合的商贵人、南安郡王都已经被他“干掉”。

    而后宫中,真正和元妃有利益冲突的其实是杨皇后。要说杨皇后是幕后黑手,有些过。但这件事,她在肯定没起什么好作用!政治,往往是一个态度,几句话,便决定了很多事情。

    有些事,贾环现在还没见元春的面,但大致可以推测到。否则,刘国忠在天子面前,怎么过关的?当雍治天子是傻子吗?

    一个死掉儿子的贾贵妃才是好的贾贵妃。但是,若有一天,杨皇子出点事,那就别怪他落井下石,往死里整。更甚一步,若是有废后的一天,他必定会推波助澜。

    当然,杨皇后受雍治天子宠爱,贾环自估没有“报复”她的机会。但,杨皇子以及他的后人一系,他会盯着。母债子偿。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政治便是如此。很多时候不是摆明车马的较量,而是在暗中扳手腕,刀光剑影,鲜血淋淋。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如何愿意自己的亲姐姐,贾探春,和视杨皇后为母的蜀王结亲?

    贾探春认真的看着贾环,美丽的眼眸中藏着感慨。她不是未经风雨的玫瑰花。她弟弟将话说的非常透彻。道:“三弟弟,这话,无法对老太太,老爷,太太说的。”

    贾环笑一笑,道:“三姐姐,你说不喜欢蜀王就行。感情的事,强求不得。”有些话,说出来,就是错,会引来杀身之祸。他在蜀王面前,可是说对杨皇后没意见的。探春是他亲姐姐,心性、才智一流,所以,他才能说。

    气氛忽而变得轻松。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到“喜欢还是不喜欢”?但,贾府中,贾环有这样的份量。贾环说探春不喜,所以不行。贾母,贾政,王夫人能如何?

    探讨婚事,即便是和亲近的弟弟,探春心中其实还有些羞涩。但她终究是大气的女孩子,想一想,点点头,“嗯。”

    姐弟两人,随意的说笑着,穿过林间的小路,在寒冬里的大观园中前行。有飞鸟在空中掠过,枯树在风中摇摆。别有一种荒芜、冬趣的景象。

    ……

    ……

    贾府的冬至酒宴,其影响在京城中,慢慢的扩散。王府如何给边疆中的王子腾写信,自是不提。何大学士虽然还未去职,但他已经不再执掌朝政。边将擅开边衅,追求军功的次数,正在增加。

    贾政怎么和王子腾写的信,亦是不必去提。贾环没有兴趣知道。如何调整关系,是两人之间的事。

    初九午后,庞泽在无忧堂前院,住处小院中,整理着自己的行李,准备西返。

    小童侍奉着。庞泽一身青袍,面相丑陋,在客厅中负手而立,看着玻璃窗外的屋舍,景物。神情沉吟。

    他是最后一个离开贾环府上的同学。所有人都看到是如今贾府的强盛,稳定的局面,但他看到的是危机。

    雍治天子,终究是要死的。继承人,不外乎晋王、楚王。但贾环将两个皇子都得罪,将来如何自处?自古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庞泽正沉思着,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过身,就见贾环进来,“士元,要走。我特意来送行。刚和家父的门生谈了几句。来的有些迟了。”他刚刚和傅试谈了谈秦钟和傅秋芳的婚事。

    去年营救甄礼的事中,傅试出了力气。甄礼死于去年冬。他遭逢甄家大变,在牢中走一遭,终究是油尽灯枯。死于一场风寒中。

    他昨天刚叫秦钟过两日来府上去看秦可卿。他和秦可卿谈过。秦钟这个“小受”,估计得找个御姐管着。傅家姑娘就挺合适的。两人相差六七岁。

    庞泽一笑,将小童打发出去。和贾环坐下闲谈,斟酌着道:“子玉,贾府现在局面大好,没什么忧患。你有没有想过五年十年后?你得罪晋王、楚王太狠,这个局,有点难。”

    京中的夺嫡局面,晋王基本算废了。楚王一家独大。然而,楚王党,还没有拿到足够的筹码。这都是由贾环一手造成的。将来如何自处?以雍治天子的性情,绝不可能立杨皇子这样的幼主。

    贾环笑一笑,喝口茶,“士元,我给你看的,宁太师的笔记,有什么感触?”

    贾环读书的习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宁太师的三本笔记,他动笔,全部都抄了一遍。抄录本(事涉宁太师私密的,都删掉了),他借阅给庞泽等同学传抄、研究、揣摩。

    庞泽对权谋是相当有兴趣的,水准亦很高,不知道贾环怎么踢起这事,道:“基本都看完了。”

    贾环温和的一笑,道:“士元,宁太师当日给我说过一段话。大致意思是:强势的天子,绝对不会有强势的太子。夺嫡的局面,对我而言,其实是不利的,应当早定太子位。”

    夺嫡,就像是天子在养蛊。最后上一个雍正皇帝那样的狠角色,他怕是会死的很难看。早点定下来,才是最佳的路、棋局。

    见贾环心中早有腹案,庞泽心中放松下来,微微沉吟着,道:“子玉的意思是?”

    贾环笑一笑,坦然的告诉庞泽他的想法,道:“我得罪楚王得罪的太深了。”

    别看晋王党因他而烟消云散,但其实,他得罪楚王得罪的更狠。几次拒绝楚王通过同年周慎行的招揽,并查封楚王的大周日报,而且,政见不同。楚王身边的团体,对他不是很友好。反倒是,他从未和晋王直接打过交道。

    没有直接的见面,就还有回旋的余地。管仲还曾射过齐桓公一箭,魏征曾为太子李建成的首席谋士。当然,事情最终如何,还要看,再谋划。

    庞泽点点头,轻松的一笑,道:“子玉你有腹案就好。我就不用担心。”

    贾环笑道:“士元,接下来,是相对的平稳期。”没有什么事情是一蹴而就的,需要耐心的等待。

    接着,两人谈了一会明年北直隶乡试的事情。这才送庞泽离开。

    午后的阳光中,庞泽坐在马车中,心中苦笑。近年来,他分心实务,对经义,愈发的看不进去。只是,仕途的敲门砖,他总得先拿到。

    在驿站边休息时,庞泽回头,眺望着东边巍峨的京师,心中感慨难言。

    有对他自己前途的感慨,亦有对这段时光的感慨。还有,对未来局面……的遐想。

    第671章 冬日傍晚

    冬季里,天黑的早。下午四五点,夕阳便挂在天边。

    顺天府通判傅试穿着青色的官袍,笑眯眯的位于京城北面的顺天府府衙出来。不远处的国子监外,书生人来人往。

    一行的几名同僚纷纷告辞。

    顺天府设府尹一名,正三品。府丞一人,正四品。治中一人,正五品。通判三人,正六品。推官一人,从六品。另有经历,知事等官。傅通判的朋友圈,便是在品级差不多的中。

    “时中兄,改日定要请我们喝酒啊。”

    “一定,一定。”

    “傅兄即将大用,可别忘我们这帮老朋友才是。”

    “不会,不会。”

    傅试笑呵呵带着一个长随,往西直门走,他府上在京城西城外。心里喜滋滋的。衙门中有传言,他即将官升一级,转迁户部员外郎(从五品)。他的老师贾政,现在可是官任通政使,九卿。

    傅试回到西城外家中。老仆迎着。问了几句,到后院里。花厅中,一名二十多岁的美人,正等在厅中。身姿中等,上衣下裳。水粉色的褂子,灰色绣花裙。肌肤白皙,琼闺秀玉。

    傅试赔笑道:“妹妹特意在这里等我?”等着的正是傅试的妹妹傅秋芳。

    见哥哥的囧态,傅秋芳心里好笑,道:“哥哥将我许人,却不和我说一声。母亲那里,秦家来人,我才知道。哥哥一向眼高于顶,要将我许给豪门贵族。怎么,却是秦家?我听媒人说,他家父母双亡,就剩一个姐姐,还是出家礼佛。”

    傅试局促的搓搓手,讪笑道:“妹妹,环三爷亲自的保的媒,我如何拒绝得了?再者,你若是知道他姐姐在哪里礼佛,就明白。秦钟的姐姐在贾府的大观园中礼佛。听说,秦钟的秀才功名,是环三爷亲自定的。”

    他在顺天府中当通判。府试是顺天府考的。小道消息他还是知道。比如,贾府的贾蔷。那卷子真是惨不忍睹。

    傅秋芳眼眸闪一闪,道:“哦……”她其实,并非是来质问她哥哥。她哥哥在外头趋炎附势,但都是为了让家中过的好些。她不会埋怨哥哥。她只是了解下她未来相公的情况。似乎……不大行。

    知书达理的姑娘。

    傅试道:“妹妹,你放心。秦钟我见过。生的很俊俏。眉清目秀,粉面朱唇。人亦是聪明……”

    兄妹两人正说着话,傅老太太派小丫鬟过来,叫两人去吃晚饭。

    ……

    ……

    十一月十二日。北静王喜得贵子,宴请世交、朋友。以四王八公为首的旧武勋集团齐齐道贺。贾环跟着贾政去了一趟北静王府。期间,核心人物们,在静室中一起商量了一回。

    关于和新武勋集团争夺南安郡王空缺出来的五军都督府同知的位置。北静王、西宁郡王、贾政等人准备推还在外领兵的,都督佥事、三等伯石光珠。

    贾环虽然官位被夺,但依旧在会议中获得一席之地。

    同一时间,冬日下午的阳光,吹拂过达摩庵山坡脚下的树林。大脸宝一身棉衣,等了好一会,才等到从达摩庵中出来的秦钟:他来看秦可卿。

    “鲸卿,你可算出来。”贾宝玉上前,一把握着秦钟的手,很是激动,“这些日子可把我闷坏了。幸好,今儿你来了。走,走,我们找地方说话去。去我书房里?”

    秦钟一身浅色的文士衫,未语脸先红,道:“好。”他姐才叮嘱他,少和宝玉一起交往。

    有些事情,秦可卿知道。贾环知道,她当然就知道了。

    贾宝玉和秦钟一起说着话,顺着路,出了大观园正门,到贾宝玉设在外头的书房中。

    “快到茶来。”贾宝玉一叠声的吩咐茗烟倒茶,和秦钟一起坐在书房的茶几边,忽而,长长的叹口气,“鲸卿,多日不见,你我都是要成亲的人了。”

    几天前,贾府冬至日。王夫人和薛姨妈已经将宝玉和薛宝琴的婚事正式定下来。而秦钟和傅秋芳的婚事,已经在走程序。准备明年夏天成亲。

    说起来,当日,傅试还想将妹妹傅秋芳许配给宝玉。宝玉心中一直挂念着傅家美人,心向往之。

    秦钟也叹口气。

    大脸宝和秦钟,随意的说着话。比如院试怎么样的?又赞傅秋芳是极好的。再说,环老三近来罢官,闲的无聊,给人做媒,格调低下,也不管管他自己的事。

    宝玉反正很不满贾环。他和琴妹妹关系好归好,但他只想娶林妹妹。溺水三千,只取一瓢。

    ……

    ……

    贾环傍晚时,从北静王府回来。妻妾们都在房间中说着话。

    苏诗诗曾经是天下第一名妓,在人际交往上,很有心得、水准。宝钗端庄、贤惠。苏诗诗自是很快就融入到无忧堂中的日常生活中。

    宝钗几人正围着做着女红,说话。见贾环进来,宝钗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未语先笑,道:“倒是有个好消息要和夫君说。如意,你去书房里把请柬拿来。”

    话说一半,又藏下来,贾环就知道宝姐姐在说笑。别看他的娇妻是冷美人风范:如雪一般的大美人。但在他面前,在大观园中的姐妹们面前,顽笑都是有的。

    贾环在苏诗诗的服侍下,在落地衣镜前,换下沾了酒气的外衫,在香菱拿来的热水盆里敷脸,笑着问:“姐姐,有什么好消息?”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他当然会配合下。

    “噗嗤!”屋里的几个丫鬟们都掩嘴轻笑。

    这时,如意拿着请柬回来。贾环坐在宝钗身边的椅子上,闻着她身上的幽香,翻了翻。是林心远送来的请柬,约他十日后,去林府吃酒。以示感谢。

    宝钗微微倾斜着她娴雅、明丽的身姿,和贾环一起看着请柬内容,轻笑着道:“夫君,这是几日前,冬至时,府里办酒,林家送来的请柬。还有礼单。”

    贾环知道宝姐姐要笑他和林芝韵的事,故意道:“嗯。和锦衣卫指挥使毛鲲有关……”

    当年,林家之所以没落,除了朝廷的政局动荡外,更因为毛鲲将林家的老爷子抓到锦衣卫大牢里,催要银子。说起来,毛指挥使确实比较“奇葩”。

    从不扰小民,只抓富户要钱财。给钱就放人,很讲信誉。另外,就是听天子的命令行事:抓官员。或许是他知道他参与雍治朝前期的血腥清洗,想要求一个善终。但,最终,还是被晋王的谋主刘国忠,牵连到。

    毛指挥使在狱中,已经挂掉。

    宝钗禁不住微微一笑。明亮的杏眼,看着贾环。手指轻抚着额前秀美的刘海。一颦一动,在这个冬日的傍晚,充满着魅力。如诗如画,国色天香。

    贾环再偏头,看着苏诗诗清丽容颜,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千言万语,柔情似水。

    还有桌边收拾着毛巾、水盆的香菱,在衣柜边收着针线的晴雯,宝钗身侧站着的莺儿,还有在正面站着的如意。

    仿佛,这一切,在短短的几秒内,都静谧的如同美丽的画卷一般。妻妾们都看向他。难以言喻的情绪从心底浮起来。

    贾环情不自禁的轻握着宝钗的手。

    众人说笑着,然后摆了晚饭。时间,便在这画中,缓缓的,流走。

    ……

    ……

    十月底武英殿的议事,彻底改变了朝廷的格局。就像是一曲大戏,一个个的人物,纷纷离开京城这最高的舞台。余波,在十一月中旬,仿佛还在。

    十一月十五日,建极殿大学士何朔上书求出,请求致仕。第二日,雍治天子在西苑中召见何朔。

    第672章 一时多少豪杰

    西苑的御书房中,珍玩文具陈列。紫檀的书案坐北朝南。明黄色的主色调彰显着皇家身份。

    窗外,寒风徐徐,轻敲在玻璃窗上。

    雍治天子喝着滋补的人参红枣茶,端坐在龙椅上,看着房中跪拜后,慢慢站起来的何朔,感叹道:“何卿,你心中可曾怨恨朕?”

    大学士何朔去职,是早就可以预料的事情。所以,天子有此问。

    何朔一身正一品大员的绯袍,六十多岁的老者,身形高大,低着头,道:“臣不敢。臣辅佐圣君治理朝政近十载。君恩浩荡。得以执掌中枢两年,位极人臣,所奏无有不准。臣无怨!”

    忠臣!雍治天子心里浮起这两个字。可惜,他不能留何朔。表面上的原因,是何朔反对他立燕燕为皇后。带群臣辞职,威逼君上,令他极其不快。

    但更深一层次的原因,则是因为何朔,在推行文官政治。而这种政治模式,限制皇权。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明朝那种皇帝,当的有什么滋味?

    所以,当时进谏,满朝都是何朔的党徒,他决定罢黜他的宰相。天下是宁家天下,非士大夫的天下。他倚重文官治国,但绝不许文官侵夺皇权。

    雍治天子道:“卿之才,朕是深知的。卿回乡之后,善加保重。国家大事,朕多有问策于卿时。你我君臣将来未必没有相见之日。”

    天子情绪流露,何朔心情亦有些激荡,道:“臣临去,有一事上奏。”

    雍治天子一笑,放下手里的官窑茶碗,道:“何卿亦不能免俗啊!可怜天下父母心。放心,你的长子,朕会调到西域历练。新得之地,百废待兴,容易出政绩。七八年间,可回朝堂辅佐朕。”

    这是许以庙堂高位。

    雍治天子对何大学士算是恩宠至极。不过,这亦是情理之中。何朔在前太子叛乱中,已经证明他的忠心。雍治天子纵然要罢免他,但恩泽他的子嗣,是理所当然。

    何朔心里一声苦笑,犹豫几许,还是劝谏道:“臣谢陛下厚恩。陛下英明神武,文治武功,远迈前朝。然则,兼听则明。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国有谏臣,是陛下之福。臣举荐南京礼部尚书张安博为左都御史。”

    他觉察到:天子越来越刚愎自用,威福自享。这对于朝政而言,绝非什么好事。一人之智,如何治理天下。明君当纳谏。因而,他举荐好友张安博入朝为左都御史,执掌言路,纠察百官,引领风气。

    雍治天子略显尴尬。他以为何朔临去前,要给自家子弟求官。这是人之常情。倒没想到何朔会举荐大臣:张安博,天下名儒。但,他很不喜欢这个人。

    雍治天子目光闪了闪,再看看保持着躬身行礼姿态的何朔,禁不住想起何朔执政时的各种强项,叹口气,道:“何卿,你这脾气要是能改一改,何至于此?你我君臣相得,定是千古佳话。”

    何朔苦笑。他从来就不是谢旋那种一味谄媚君上的宰辅。

    雍治天子道:“你去吧。朕累了。”

    三日后,天子的诏令到军机处。随后,圣旨下发:升建极殿大学士何朔,为中级殿大学士;以吏部尚书宋溥为东阁大学士,入直军机处,预机务;迁左都御史殷鹏为吏部尚书;擢南京礼部尚书张安博为左都御史。

    ……

    ……

    天子最终还是听了大学士何朔在临去前的劝谏。圣旨既出,在京城激起巨大的风浪,内外震动。

    谁能料到,已经在南京养老多年,负责南京国子监的张安博会复起?

    而对于刑部尚书白璋而言,竟然是殷鹏,为吏部尚书,这如何不让他感到愤怒?吏部尚书宋溥,得偿所愿,进位东阁大学士,成为宰辅,一时间,门口人流如潮。

    而何大学士的致仕奏章,还在走流程。何朔上书,天子慰留。来往十二次,雍治天子方才同意何朔致仕:在中极殿大学士的头衔上,再加太师,封三公,位极人臣。

    历来,三公都是对死去大臣的追封。活着的三公,极其少见。明朝,国朝,都只是寥寥数人。何大学士得封太师,可见天子对他的看重。(方宗师的太保,此时还没有封)

    诏曰:中极殿大学士何朔,性资刚直,操履端方,内阁庶政,资以经纶。念其往劳可无褒奖,兹特加太师衔,进光禄大夫。

    周史·何朔传:何公宽厚有容,忠诚刚正,知有国家而不知有身。戾太子叛,何公有定鼎之功。社稷之臣也!执政两载,多有善政,拨乱反正。伟哉宰相才,德望无愧焉!

    时人笔记记载:我朝贤佐,以何公第一。可惜其执政日短。可惜,可叹。

    何大学士所得到的评价,与执政近十年的前中极殿大学士谢旋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层次。正所谓,青史昭昭!公道、正义,自在人心。

    每一个人,对历史的解读,不尽相同。但,谁是正确的?谁的观点将是被时间,所承认的?唯有人民!

    有的人,将名字刻入石头,想不朽;他的名字比尸首烂的更早。有的人,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他的下场可以看到。有的人,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的活着。他必将不朽。

    因为,天地有正气,凛烈万古存。

    ……

    ……

    十二月初二,贾环到何府帮忙,送别何大学士。小时雍坊中的何府,颇有些冷清。东西,行李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

    任工部主事的何二公子何以渐指挥着家仆,搬运行李,满心的不甘。他原为宰辅公子,而今是前宰辅的公子。他本来是要辞官,跟着父亲返乡。但被父亲训斥了一顿。

    何朔和贾环在书房中闲聊。书房中的书橱,书架,都是空的。贾环亦被何大学士赠予了几本书。

    何朔一身灰色的道袍,飘飘巾,云头鞋。闲适而洒脱。背负着双手,看着庭院中的一草一木,回顾着他的宦海生涯,忽而出声问道:“子玉,你觉得朝廷体制如前周(宋)、前明时如何?”

    这两个朝代,文官政治体系成熟,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天下人都以为费敏政是他选定的接班人。但,他心中其实更属意贾环实现他的政治理想。

    这倒不怪外界乱猜。实在是,没有接班人会冲在第一线拼杀的。像明朝嘉靖年间,徐阶与严嵩争斗,核心班底的学生都上了,但徐阶始终没有让张居正上阵。而徐阶最后证明了他的眼光。

    他倒不是,不想保护贾环,实在是贾环太引人瞩目,太能折腾。

    贾环对这些问题,早就思考过,道:“何相,明朝比前周(宋)好。”

    何朔微微一笑。贾环这是认同他的政治理念。

    这时,外头老仆来报,“老爷,可以出发了。”何朔点点头,出了小时雍坊,坐马车出宣武门。在城南的兵部的会同馆登记,拿了车马,往南城而出京师。

    送行的人们,都等在城南十里的长亭中。

    贾环骑着马,跟着何以渐一起走在队伍前面,执弟子礼。心中,思忖着。

    限制皇帝的权力,是历史必然的趋势。资本家都不愿意将身家性命,交给皇帝,一言而决。而要用宪法去限制皇权。他同样不愿意。但未来,采取什么制度,其实,要视实际情况而定。当然,基本的情况是:圣天子垂拱而治。

    国朝地大物博,区域,发展情况,都不相同。很多人,都想当然的以为君主立宪制是最好的。这其实,还是一种对西方文明的崇拜。属于,跪的太久了,站不起来。

    近代所有的政治体制,古希腊,罗马,全部都执行过一遍。根本无所谓先进,落后。准确的来说,只是适合西方的情况而已。没有最好的制度,只有最合适的制度。

    而西方的情况,怎么能套用在我们身上?中国上下五千年的文明,灿烂而辉煌。有多少治国理政的智慧?我们要对自己的制度有信心。鞋子合不合脚,自己穿着才知道。

    要拿来主义,不能搞跪舔。比如什么美国的空气都是甜的。当我们重新恢复汉唐的荣耀时,重新成为世界的中心。那时候,我们的,就是最好的。

    于周朝的情况而言,用一部所谓的宪法,绝对不可能限制得了皇权。到时候,死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国朝,从来都是人治。限制皇权,只能靠力量(兵权)、制衡。

    贾环骑在马上,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中的太阳。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

    ……

    十二月初二,非常朝日。上午十点许,何朔、贾环、何以渐一行人的车队到城南十里长亭时,等候在此地的官员,已经有二百多人。为首的是武英殿大学士卫弘,东阁大学士宋溥。

    在京城中的六部九卿,全部都在此地。只要不是挨了整的,够资格的大臣,都来送行。还有亲近的故交、好友、门生。声势浩大。

    何朔加封太师,皇恩浩荡。再加上人都要走了。这时,谁都愿意来捧一捧场,给几分面子。毕竟,何朔的人品,确实没的说。比如,政敌宋大学士都来了。

    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邢佑,带着几名锦衣卫校尉,跟着太监总管许彦一起过来:天子赐御酒送行。锦衣卫校尉中,有贾环的老熟人:张总旗张辂。现在,要叫张千户。

    亭中,仆人们捧着食盒。美酒,佳肴飘香。何以渐、贾环、翰林侍讲费敏政三人跟着何朔进到亭中。

    卫弘上前,给何朔敬酒,道:“何太师今日南归故里,我等相送。祝太师一路顺风。请!”何朔的文官政治的理念,其实今日到场的大部分人,不管政见如何,基本都赞同。

    何朔笑着饮了。

    宋溥再上前敬酒。接着是吏部尚书殷鹏、户部尚书赵鹤龄、礼部尚书方望、刑部尚书白璋、兵部尚书孟何、通政使贾政几人上前敬酒。工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史三职,暂时还不在京城。

    何朔一一饮了,拱一拱手,道:“国事,就托付给诸君了。”说着,往亭外走。百官瞩目,气氛萧瑟。

    走了两步,何朔停下来,笑道:“子玉为国朝诗词大家,可有诗作为老夫送行?”

    文人雅士,不外乎如此。官员们的目光,都落在贾环身上。

    贾环早有准备,躬身行礼,道:“上午在何相家中,得见寒梅数枝。剪裁得四句,为何相送行。耐得人间雪与霜,百花头上君先香。清风自有神仙骨,冷艳偏宜到玉堂。”

    “好!”

    贾环的话音刚落,亭中内外,便是一片喝彩声。梅兰菊竹,并称四君子。历来为文人所喜爱。圣人的论语,处处论君子与小人,读书人乐为君子。以梅喻人,叙说品行高洁,不畏风霜,坚持追求。很是贴切。若是何太师愿意支持策立杨皇后,何至于此?

    站在亭中台阶上的贾政心中顿时长长的出一口气,脸上焕发出笑容。他担心贾环又来一句:“可怜庾信多才思,关陇乡心已不堪”,然后被锦衣卫捉拿。

    何朔抚掌一笑,“子玉,好诗。当浮一大白,拿酒来。”费状元上前斟酒,何朔一口饮了,将酒杯放在托盘上,哈哈一笑,且吟且行,“清风自有神仙骨,冷艳偏宜到玉堂。”出了长亭,坐进马车中,两辆马车,缓缓的顺着官道前行。

    快到十一点的阳光,洒落在长亭、古道上。

    看着何太师的马车远去,费状元心潮起伏。人生做官做到何相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一幕,时人的笔记中,必将重重的记一笔。何太师,看似和大学时,九卿们说,以国事托付诸君,但他最后,却单独为贾环饮了一杯酒,寓意深远!

    ……

    ……

    贾环的新诗,在三五天内,就传遍了京城,在教坊司,达官贵人的府中演唱。

    何朔的离开,标志着一个时代的落幕。京中的政局变幻,如同是:乱石穿空,惊涛拍岸。而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十二月十日,贾环再一次在城南送行,为朋友,前真理报主编、庶吉士萧梦祯送行。他的罪名定下来,贬谪西南某驿站驿丞。萧梦祯辞官不就,准备返回故里:湖广黄州府。

    贾环,罗华,刘国山、柳逸尘、范锡爵、唐道宾、费敏政几人一路从正阳门的真理报报社出来,到城南十里的长亭中。长亭送别。自古如此。

    闻道书院的诸位同学都已经西返闻道书院。在京中的,曾在真理报报社中任职的刘国山、柳逸尘都和贾环一起来相送。罗华是萧梦祯的好友。

    和贾环一科的范锡爵、唐道宾,当日亦和萧梦祯熟识,两人来送。费敏政费状元,与丙辰科的几个同年来送。人数不同,但不至于令人倍感凄凉。

    残阳如血。

    贾府的奴仆将酒菜陈列在石桌上,萧梦祯还是胖胖的,与众友人一一饮酒,笑呵呵的道:“子玉,你送何太师的那首咏梅,传遍京师,不知有何诗作送我?好让我有青史留名的机会。”

    这话说的古亭中,都是一阵笑声。

    刘国山笑道:“当日子玉送别山长,有词一首,可谓贴切。可赠给开之。”说着,唱道:“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费状元落着筷子,笑道:“好词。”知交半零落啊!他是君子性情。君子坦荡荡。何太师看重他和贾环两人。谁能继承何太师的政治遗产呢?他更愿意是君子之争。此时,不吝赞美。

    萧梦祯摆手,笑道:“这可不行。我要新词。”

    几人正说话间,官道上几匹骏马,飞驰而来。为首的是楚王的谋主韩谨韩秀才。身边跟着哼哈二将:罗、童两秀才。

    韩谨翻身下马,走进小亭。身边跟着的奴仆拿着食盒进来。韩谨对众人拱手一礼,再对坐着的萧梦祯,道:“开之,幸而我未来迟。我特意来为你送行。”

    不知道为什么,亭中的气氛,隐隐有些排斥。萧梦祯坐着不动,可见他心中对韩谨的意见。当日,两人是一起乘舟,自湖广来京中,相交莫逆。

    韩谨吃了一杯酒,说了几句话,告辞离开。

    看着,奔驰的几匹骏马,在官道上卷起尘土,户部主事唐道宾三十九岁,摇摇头,“真小人也!和周玉绳有的一比。”

    范锡爵劝道:“元徵,慎言。人家可是楚王的谋主。日后,这朝堂上……”他没有多说。可以预见,楚王党即将势大。夺嫡,已是白热化的阶段。

    楚王要是在这样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还拿不到太子之位。日后,等晋王重新构建班底,那更别想了。

    费敏政沉声道:“长幼有序,岂能乱来?朝堂之上,不管如何,邪不压正。”

    气氛,略显尴尬。费状元,正气太过啊。接下来,必定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贾环圆场,转移话题,道:“开之,我昨日为你新填了一首词作。给你录下来。”说着,长随钱槐上前,送来笔墨。贾环悬腕提笔,在石桌上笔走龙蛇。

    众人围观。

    “临江仙·送开之兄归黄州:钟鼎山林都是梦,人间宠辱休惊。只消闲处过平生:酒杯秋吸露,诗句夜裁冰。记取真理风雨夜,报社灯火多情。问谁千里伴君行,晓山眉样翠,秋水镜般明。”

    钟鼎代指富贵,山林代指隐居乡野。不管是锦衣玉食的官宦生活,还是啸吟山林的隐居生涯,想开了,其实不过虚无的梦幻。人间的这些得失荣辱,不需心惊,不要在意……

    记得真理报的风雨,夜晚?如今你要远行,问千里谁伴你而行?一路美景。山如眉黛,秋水明镜。

    “好词。”一干朋友,纷纷叫好。在冬天,写秋景,写如此之美,是想象,是祝福。若是写一派冬季萧瑟,将是倍添离愁。不如“秋水镜般明”的这种澄澈的意境。

    萧梦祯收起文稿,起身向贾环一礼,“多谢子玉。他日吾青史留名,当以此词。”又向众朋友拱手,“千里相送,终有一别,在下与兄等就此别过。”

    说着,眼泪,忍不住滚落。转过身,下了长亭,坐到亭外等候的马车中,在夕阳中,缓缓的离去。

    自古多是离别苦。众人目送,心中各种情绪不一。

    贾环轻轻的抿一抿嘴。不管送别诗词,写的多么的好。终究是送别。萧胖子可惜了。

    ……

    ……

    天寒地冻。河北的大地,在腊月里已经是滴水成冰。清晨时分,一行数十人,打着钦差仪仗,旗牌,马车、马队在官道上,往京城迤逦前行。

    沧州城外的驿站中,驿丞们认识,这是文华殿大学士华墨的仪仗。领班军机大臣。十二月初,华大学士就已经上本,平定了京杭大运河河北、山东段的漕工叛乱。

    马车中,华墨闭目沉思,心潮起伏。他将返京城,执政!

    ……

    ……

    山西。

    官道上,七八辆马车,缓缓而行。时而,可听见女眷们疲倦,又欢快说笑的声音。陕西布政使李康适新任大理寺卿,自陕西交割完毕,即将抵达京城赴任。

    ……

    ……

    通州。

    一艘南来的大船停泊在码头边。下午时分,通州的水路繁华。舟楫云集。店肆密布。一派繁华盛景。

    船老大忙着指挥人停船,铺设木板,方便船中的贵人下船。船舱中,一名少女看着窗外,回头赞叹道:“父亲,难以想象,北地竟然有如此繁华的地方。”

    新任的工部左侍郎,掌部事,原金陵知府纪兴生,笑一笑,道:“婉儿,这里是天子脚下。当然不比江南差。”心中,豪情万丈。父亲,儿子到京城了!

    其父,纪安成,曾经官至宰辅。

    ……

    ……

    一幕幕落下,一幕幕开启。人来人往!而贾环已经致仕在家。这种“热闹”,与他无关。他将开启他的闲居生涯。

    初九,潜龙勿用。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京中的第三场大雪,在腊月二十,落下来。白雪覆盖,万物寂寥无声。

    第673章 春近

    “叮咚!”,“叮咚!”

    雪水融化,顺着屋檐滴落在走廊的青石板上,声音缓缓的。整个贾府,无忧堂中,弥漫着春节、新年欢乐的气氛。

    已是正月初十。

    无忧堂的偏厅中,贾环和宝钗两人相对而坐,下着围棋。欢笑声,喧闹声,隐隐的从小丫鬟们所聚拢的暖阁中传来。

    贾环和宝钗相视而笑。

    宝姐姐穿着鹅黄色的绸缎面料绣花褂子,容貌秀雅难言,国色天香的大美人,道:“夫君,你看她们闹腾的!”

    贾环微笑着落下一子,道:“姐姐,过年嘛。”

    无官一身轻。虽然才是正月初十,但他基本已经清闲下来,没有要见的亲戚,朋友。和娇妻宝钗,享受着他人生中这段悠闲、放松的时光。

    “好吧,随她们闹腾去。”宝钗微微一笑,伸出雪白莹润的手指,在棋盘落下洁白的象牙棋子。

    厅中,烧着上好的贡炭,温暖如春。炭盆中煨着个精美的铜炉。里头是养生的银耳莲子羹。

    清秀的小姑娘如意从外面走进来,拿火钳捡了个块炭放进去,又给正在下棋的贾环、宝钗添了热茶。炭火,由暗到明,红亮红亮。

    戊午年春天的脚步,在融雪的下午,慢慢的走近。天寒地冻,之后,便是万物复苏。

    ……

    ……

    夕阳才下,傍晚时分,宝钗带着如意,莺儿两个去贾母、王夫人、赵姨娘处,晨昏定省。

    贾环在正房的花厅中,和黛玉、苏诗诗笑谈。等着宝姐姐回来一起吃晚饭。

    晨昏定省太磨人。他在这种虚礼节上头,不大讲究。香菱,晴雯,丹儿,紫鹃在旁边陪着说笑。大丫鬟彩霞在餐厅,厨房里安排着晚餐。

    黛玉偶尔会来跟着贾环一起吃饭,就像当年在金陵时。宝钗给她在无忧堂这里安排了一间院落,布置的精雅,一用器具齐全。不用顶着寒风回潇湘馆睡觉。

    很多事情,只是差个名分。而这个名分,就是贾环在未来几年的头等大事。首先要解决的。

    至于,到底几年,贾环心中亦没有把握。

    雍治天子今年四十有六,在西苑中纵情声色,绝无可能长寿。但他到底能活多久,这谁知道?要雍治天子赐婚,他得想办法刷刷好感才行。

    杨皇后那条线,他不想走。贾府已经拒绝了蜀王派人来的试探:不同意他求娶探春。那,贾环能走的路子,大约只有从天子的钱袋子出发。走内务府,吴王这条线。

    当然,这件事不急。和皇家打交道,他太热切,反倒会引起忌惮。等二三月份,卫尚书推行银币改制时,铸币权的分包,他可以和吴王聊聊。

    贾环心中的思绪一闪而过,喝着茶,笑着道:“妹妹,诗诗,等春来时,我带你们去京城西郊踏青。香山,妙峰山,更西的灵山、百花山,俱是美景如画。”

    “嗯。”苏诗诗轻笑着点头,清丽娇软的少妇,清声道:“香山,奴家以前也去过。更西的山峰则没有。”

    黛玉精致的瓜子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她自金陵回贾府后,外出的次数,屈指可数。不似在金陵时,城内外的美景,环哥都带她去游玩过。

    黛玉坐在贾环的斜对面,明眸流波,掠过贾环的脸庞,细声道:“那还要等许久。”声若清箫,悦耳动听。

    贾环就笑,道:“更西的山林,毗邻山西。都没有开发出来,你们女眷上山不便啊。”

    随意的闲聊着。少顷,宝钗带着丫鬟们回来。众人一起到餐厅中吃饭。长方形的餐桌,铺着洁白的餐布。夜色,在明亮的玻璃之外。

    时间,缓缓的流走。

    ……

    ……

    第二天上午,阳光和熙。

    贾环的书房中,贾环正在将他闲来无事写的武侠小说:笑傲江湖,给宝钗、黛玉、苏诗诗看。

    他自己则是在书桌边,看着黛玉重开桃花社,与众女所填的柳絮词。香菱在一旁给贾环说,作诗时的情景。

    香菱一袭淡粉色的精美圆领长衫,衬得她肌肤白皙,身段婀娜。梳着少妇髻,眉心一点红痣,温柔标致的美人。道:“三爷,这是暮春时,云姑娘偶填的词。给我们奶奶,林姑娘看。然后,林姑娘做东,请姑娘们去填的词。”

    闻着身边香菱身上的清香,贾环微笑着点头,看着纸面上的诗词。果然是红楼原书中的那几首:有湘云的“纤手自拈来,空使啼燕妒。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别去。”

    宝钗的名句,“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黛玉的感叹,“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薛宝琴的才情,“江南江北一样同,偏是离人恨重。”

    贾环翻着后面黛玉做的五美吟,笑着问香菱,“香菱,怎么不见你写的词?”

    香菱已为人妇,但此时,还是如小姑娘般,露出懊恼的神情,道:“三爷,限词牌,我填不出来。”

    贾环禁不住一笑,悄悄的握一握香菱的小手,道:“那你可得接着努力啊!”

    正说话间,书房外传来咯咯的笑声,随即,就见史湘云穿着暗红色的棉袄,出现在门口,笑语盈盈,“环哥儿,你整日里和宝姐姐一起都不够。我来了,你都不出来?”

    翠缕跟在史湘云身后,给贾环见礼,“三爷……”

    “云妹妹来了。”宝钗,黛玉都放下书稿,起身相迎。青年姐妹见面,有说不完的话。史湘云也是个爱笑闹的。一时间,书房中,由安静转为热闹。

    贾环笑着点头。

    史湘云如今,在史家,贾府两处来的很自由。本来两家隔的也不算远,都在京城内城西城。她年前回史府,春节时来拜了年。这次是过来常住。

    史湘云一手挽着香菱,一手挽着黛玉,豪爽的道:“环哥儿,我这次来住,是要将你年前那个白蛇的故事,改成戏文。先放在你们府外那戏园子里演一场,将来必定传唱天下。”

    “白蛇和雷峰塔的故事,早就在西湖流传。可不是我的。”贾环禁不住笑起来,取笑道:“云妹妹有这样的才力,我很欣慰。”

    史湘云身姿高挑,肌肤雪白,漆黑明亮的美眸嗔贾环一眼,笑道:“我才没那么傻。白放着宝姐姐、林姐姐她们不用。”

    宝钗娴雅的一笑,道:“合着我们成东西了。”接下来,就换成了金钗们间的斗嘴模式。

    接触过剧本的人都知道,小说和剧本,是两种表现模式。而话剧,比如,雷雨,茶馆,这些不朽的名篇,他们所呈现出来的文字形式,一样和小说叙述的方式不同。

    所以,贾环虽说是将《新白娘子传奇》这个故事,大致说笑着给众女听过,但要改编成可以唱的戏文,需要很大的工作量。看看牡丹亭、西厢记的艺术成就就知道。

    不说,字字玑珠,至少是达到了让人读完,口齿留香的境界。宝钗,黛玉,湘云,商量着,便决定将桃花社的众人都拉进来。贾环要挂个名,宝玉亦进来帮忙。

    说得高兴,宝钗走到贾环身边,拿起纸笔,当场写帖子,请探春,薛宝琴、邢岫烟、李纨等人过来。

    当然,这些戏文,属于才子佳人小说的范畴。所以,要挂贾环的名字。闺阁女儿们文字娱情,不必张扬。

    到中午时,一起吃过午饭,贾环的书房中,就已经会齐众人:钗、黛、云、探、迎、惜、纨、琴、烟、纹、绮。

    满屋子的美人,笑声。贾环坐在书桌后,看着众美人。倒是让他想起那年,金钗们帮他抄录讲义的时光。只是,这一次,要做的是戏曲改编。

    贾环微微一笑,众金钗们的才情啊……!这还是练手。日后,桃花扇,说不定可以以这种方式面世。

    这边说的热闹,一个小丫鬟来报,“三爷,老爷叫你出去。”

    贾环对众女摆摆手,“我出去一趟,就回来。”示意她们继续讨论,起身出来,问道:“说了什么事情吗?”

    小丫鬟道:“好像是要问三爷关于元妃省亲的准备。”

    贾环点点头,出门往荣国府而去。

    第674章 雍治十六年的省亲

    贾环从无忧堂出来,向南横穿荣国府北街,进到荣国府中。从望月居外直走,过东跨院、荣禧堂。

    走在贾府中路宽敞的甬道上。这里是贾府正中的区域。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喜庆的鞭炮味道。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春节,在贾府中,便是在热闹、欢庆中,一天天的走过。

    贾环感慨的一笑。

    距离十月底的武英殿议事,已经过去两个月。他在京中送别了一位又一位的同僚,朋友,师长,彻底的赋闲在家中。雍治十六年的春天要来了。

    其实,仕途之事,有政老爹顶在通政使的位置上,贾府的局面,是稳固的。贾环心中并不着急。可以,静待雍治朝后期,逐渐的走向结束。

    当然,他得罪楚王得罪的有点深,最好是能帮晋王早点把太子的位置定下来。让强势的雍治天子,好好调教下他自己的儿子,磨一磨晋王的脾气、性情。这样,新皇登基后,贾府的日子才会好过,不会被莫名其妙的清算。

    当前的局面,夺嫡白热化的棋,才刚刚开始下。他需要做的,是旁观,等待时机。

    而在这些事情之前,他需要考虑的是刷刷雍治天子的好感,让其为他和林妹妹赐婚。岂能令如花美眷,在幽闺自怜?银币改革之事,他需要上心。

    还有,纳韵儿、薇薇的事,在年后都要一一解决掉。

    年前他还写信去江南,请薇薇考虑随山长一起来京。山长就任左都御史,年后就回自金陵北上。当然,若薇薇不来,他则将亲自前往江南接她来京。

    ……

    ……

    贾环心中思考、推敲着自己短期、中期、长期的计划,过向南大厅、仪门,到贾府前院区域,贾政的外书房中。

    外书房小院里,一排的小厮等候着,见贾环过来,正三三两两,小声笑谈的小厮们忙向行礼,“小的们见过三爷。”

    贾环一眼扫过去,贾政的长随顺儿;贾琏的小厮兴儿、隆儿、昭儿都在。贾环笑着点点头,进了政老爹的书房。

    政老爹的长随李十儿,欺上瞒下。在福建时,被白师爷用计除掉。现在,政老爹的长随换了一个忠厚老实的青年。

    外书房中,香炉内焚烧着檀香。贾政正喝着茶,坐在精美的乌木书案后,和贾琏说话。几名清客陪着。

    贾环进来,众人寒暄几句。清客们便告辞出来。将书房留给贾政等人说话。

    贾政抿一口茶,问道:“环哥儿,叫你过来,是问问你元妃省亲的事情准备的如何?”

    政老爹一贯是甩手掌柜,但元春已经省亲过一次。当日,阖府上下忙的鸡飞狗跳,哪里有如今这么清闲?都已经正月十一。宫中已经批复:正月十五省亲。

    贾环站在厅中,从容的道:“父亲,如今府里虽说恢复了些元气,有些铺子,公中帐上暂时有个几千两银子。但以如今的政治形势,实在不好铺张。”

    贾琏一阵无语。

    看环兄弟这话说的多漂亮。其实,就是能省则省。雍治十三年正月省亲,除去大观园中的用度,一晚上,府中就亏损近五千两银子。如今环兄弟当家,以他“朴实”的风格,怎肯在这上头邀买名声、面子。

    贾政微微沉吟,叹口气,道:“恐怕委屈了你大姐姐!”

    如今的政治形势,贾贵妃在宫中失宠。若是省亲搞得声势浩大,不大好。但若是冷冷清清,岂不是又寒了贾贵妃的心?难道,贾府不愿意她回来?

    贾环拱手一礼,劝道:“父亲,府中迎接大姐姐,贵在亲情,不在排场。外人若是因我贾府冷冷清清,不搞排场而讥笑,这有什么可在乎的?个中情形,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贾政想一想,点点头,道:“你安排吧。”

    贾环领命,又道:“父亲,如今京中大小报纸逐渐兴起。儿子打算以府中的名义,创办一份报纸。提前和父亲说一声。”

    楚王的大周日报,朝争结束,现在自是已经解禁。据闻,得到晋商的注资,日销售额已经达到1.5万份。堪称大报。

    舆论阵地,它就在那里。你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占领。

    方宗师即将修书完成。魏翰林是常务的副总裁,势必会加官。而大学士华墨执政,也必然会换真理报主编的人选。贾环不得不未雨绸缪,办一份报纸。

    通政使家里办的报纸,当然不可能给右参议动用审查的权力查封。贾环在这一点上,有着先天优势。

    当然,他不是一个人。西南钱王胡炽答应“赞助”。当然,交换条件是,报纸上要讴歌一下西南齐总督的政绩。

    “嗯。”贾政对贾环做事,还是很放心的。并没有多问,径直同意下来。

    ……

    ……

    出了外书房的院落,走在贾府内的青石板路上,午后的阳光温暖。贾府内的喧哗,遥遥的在风中传来。仿佛有些近,又仿佛有些远。

    贾琏解释道:“环兄弟,老爷见问,我不得不说。”省亲接待的事情,都是贾琏负责。贾政见贾环之前,已经问过贾琏详情。

    贾环摆摆手,不在意的道:“搞铺张浪费,只是面子好看而已,于局势有何用?这次元妃省亲,随行的太监、宫女,都要打点到位。事情由琏二哥你负责。让蓉哥儿,蔷哥儿他们帮着做事。”

    贾琏赞同的点头,同时,心里松口气。又道:“环兄弟,去年府里的财务报表,账本,以及今年的计划,我叫人送到你屋里?”

    贾环一听,有点头疼,道:“行吧。”

    贾府自贾环掌权之后,管理的权力架构大有变动。还是,以管事处的几大管家,各处管事管理贾府的各种事务。设立工资级别、职位级别。挂钩相应的薪资、待遇、福利。如现代的公司制度。

    而设立纠风办,对各处权力的运行,进行监察,并接受检举。所以,贾环对贾府各处,包括外面的庄子,店铺,如同臂使。同时,纠风办设立各种档案,归纳来往的文书,以备查询。贾府外宅里面的管理体系,基本可以用文书来沟通、运行。

    但,相应的,贾环作为这套体系的顶点,一些个重要的文件,就需要他签字。

    贾环想一想,问贾琏,“琏二哥,吕承基返京没有?”

    贾琏禁不住笑道:“当然还没有。他至少得二月份,才会来京中。环兄弟,不要急。只要他到京城中,我立即和他见面,谈一谈,林家的那些生意。”

    贾环轻轻的点头。他在十一月份去林家吃了顿酒。回来,让贾琏去找吕承基谈一谈,结果才发现此人已经离京返乡(山西)。

    ……

    ……

    元妃省亲的具体细务,贾环放手不管。只等正月十五,和元春见面详谈,确定元春的想法,以及她的未来。

    晚间的寒风咻咻。

    明亮的餐厅中,长方形的餐桌边,贾环和妻妾们感叹着有电灯这种事物多好。黛玉,湘云、宝琴都在这里吃饭。

    湘云不信,拍手笑道:“环哥儿,你又胡扯呢。”

    正说笑着,贾环想起贾琏派人送来的一堆财务报表,道:“姐姐,府上的一些支出和收入以及预算,你代我批下。我实在是懒得管。”他得研究报纸和银币的事。宝姐姐出身皇商家庭。原来待字闺中时,就时常帮薛姨妈盘账。

    宝钗头戴金钗,步摇轻晃,在烛光中,明丽如雪,杏眼着贾环,轻笑着道:“夫君,我看着你那些新式账本,报表亦头疼的紧。你赶紧将林老板接进来,叫她帮你看。”

    其她美人儿都笑出声。贾环私下里很随和,这是大家的共识。宝姐姐带头打趣,她们自是不吝几声“嘲笑”。

    贾环苦笑着摇头。

    这倒成了纳韵儿的一个理由:找她帮忙处理商事、账务。其实,不是啊!韵儿已经二十三岁,他还能让她等多少年?

    ……

    ……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晚上七点,元春从宫中起行,往贾府而来。贾府有三年前的经验,自不会在正月十五的凌晨五点就在宁荣街上等着。不过是些面子功夫。

    到晚上八点许,元妃的车架到宁荣街。十对骑马的红衣太监打头而来,而后是一排排手持龙旌凤翣,雉羽夔头的太监、宫娥。其后才是元春的车架:八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个中,富贵,华丽的皇家气度,自不必再赘述一遍。即便是被天子冷落的贵妃,她还是贵妃。礼仪、制度都不会出差错。

    元春从荣国府正门直入,过荣禧堂,再进大观园,接受贾府内外人等朝贺。再坐马车到贾府西路贾母的正房叙家礼。

    屋中,贾母、王夫人、邢夫人、李纨、王熙凤、宝钗、迎春、探春、惜春在里头。

    庭院中,贾政、贾宝玉、贾环、贾兰几人站立着,等候元春召见。

    稍后,就听的里面哭声一片。

    月华如水。春寒料峭。贾环心中,长叹,难言。

    元春今年才多少岁?二十三四岁。将贾府的前途、重任抗在她柔弱的肩膀上。期间,贾皇子身死。如何能不哭啊?

    而他终究是没有让元春避免无子的命运。如何不叹?但,元春的性命,他一定会保住。贾府,欠她太多。

    这时,里面的宫女传话,“请贾环进来。”

    第675章 贾贵妃的选择

    贾政很奇怪的看了儿子一眼,元春先不和他说话,反倒先召见贾环。不过,想想这次元春的省亲,本来就是贾环促成的。他还未回京时,贾环就希望能在贾府中见元春一面。只是,天家规矩森严,拖到现在才回府。

    贾环收敛了心中的情绪,肃容从庭院中,走上台阶。有丫鬟打起帘子。贾环走进屋中。

    贾母正房中,贾元春居中而坐。贾母坐在左侧。王夫人坐在右侧。邢夫人再往下坐着。纨、凤、钗、迎、探、惜分列在两旁站立。满屋子的女眷,各自都是盛装。各自脸上的神情悲戚,显然是还没有从伤感的氛围中恢复过来。

    贾环刚才在大观园的正殿中,已经拜见过元春,这时,要拜见时,元春伸手虚扶,开口道:“环弟免礼。”又对贾母等人道:“我与环弟单独说几句话。”

    一屋子女眷全部都退到偏厅中,只留元春身边的宫女抱琴,太监黎威在屋中。

    黎威即是三年前元春省亲时的小黎子。大太监陈赋言的干儿子。容貌英俊,偏阴柔,秀气。看着贾环,目光中露出崇拜:因为刘国忠被贾环干掉了!

    而他的干爹,陈太监被内务府审问,查无实据,被贬带南京宫中。他带着妻儿,贾府的银子,去南京养老。得了一个很好的结局。

    贾环并没有留意到元春身边太监总管的神情,这时,他才在明亮的灯光下,看清楚元春的容貌,神情:元春一袭明黄色的贵妃宫装,杏目桃腮,花容月貌。只是身形偏消瘦,脸上不复往日的光彩照人,而是充满了灰败,疲倦,苍白的神情。

    贾环心中触动,作揖一礼,道:“大姐姐在宫中受苦了!”

    元春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因贾环这句话,又流出来,哽咽的道:“三弟弟……皇儿他死了。”已经快一年了。她还没有从丧子的悲痛中走出来。

    在近日,贾环已经为贾皇子复仇,干掉了凶手:南安郡王、商贵人、刘国忠,她心中才算稍微好受些。

    贾环轻轻的抿一抿嘴。他能体会到元春作为一个母亲,心中深沉的哀伤和悲痛。等元春宣泄了一会情绪,劝道:“大姐姐,公理和正义,永远不会缺席,只是迟到。如今小皇子在天之灵,亦可安息。大姐姐也要保重身体。久悲伤肺,常忧伤心。”

    有些事情,他一个人扛起来就行。他并不打算和元春说。当然,元春心中未必不明白。

    元春哭泣着点头。很多话,她在母亲面前,都没法。一年以来的悲愤、委屈,在此时流露,哭着道:“三弟弟,若是你当日在京中,绝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杨皇后到凤藻宫来看我,我求她向天子转告,请彻查皇儿的死因。但最终,她在天子面前,一句话都没说。”

    说这话,元春心中有一些不满,有一些快意、解脱。即便杨皇后拦住了。但她的弟弟,还是将她儿子的仇给复了。

    贾环点点头。

    很多事情,不需要证据,只需要看法。自由心证。元春的话,只是进一步确定了他对杨皇后的看法,是正确的。杨皇后顺水推舟,在事后起了很不好的作用。

    “大姐姐,我已收周贵妃之子燕王为子弟。大姐姐你心中但可安心。我保他一世富贵。不受人欺负。”

    贾皇子的死,疑点重重。说是天花。但真的是天花吗?周贵妃有没有接种过人痘?要知道,天花虽然极度危险,具有剧烈的传染性。但只要感染过一次的人,就不会再感染。咸福宫中,为什么只有周贵妃身死?

    然而,事情的真相从来就不是最重要的。这些事情,没有人会再去调查。贾环同样不会去查。

    贾元春欣慰的点头,接过抱琴递来的手帕,擦拭着眼泪,“你做的好。我改日在宫中见一见那孩子。你叫他来。”

    “嗯。大姐姐,父亲已经是通政使,府中的局面稳定。我想要问一问大姐姐的打算。”

    贾环要问的,是元春打算继续在后宫争宠,还是其他的打算?元春还年轻,有足够的资本和那些后宫佳丽争。这些搞清楚,他才好配合。从利益的角度,贾府自然是不希望贵妃牌废掉。但从贾环本人的角度而言,他希望元春快乐的活着。不要屈身去侍奉一个四十多岁、薄情寡义的老男人。她为贾府的牺牲,已经足够多。

    贾元春看看贾环,幽幽的长叹一口气,道:“环弟,我这段时间,读了一些母亲送来的佛经。有一些感悟。”

    王夫人信佛。当然,这只是她的一层伪装而已。

    王夫人,手黑的很。连金钏儿都能下手的。别以为王熙凤很黑,她和王夫人比还差的远。政老爹自述年轻时,也是个诗酒放诞之人。然而,请看一看,贾政的小妾人数?周姨娘,赵姨娘。且,只有贾母赐给贾政的赵姨娘生育有一子一女。贾政可是荣国府的当家人!这是很不正常的。这里面有多少黑幕,还用说吗?

    元春的答案,带一点试探性质。她很清楚,她身上的担子、责任。说的更直白,更赤裸裸一点:一个在宫中,没有任何价值,对家族毫无用处的女人,贾家会管你死活?往宫中大把的送银子?父母、亲族心中岂能无怨?

    而贾环就是贾府的执掌者。他可以代表贾府,贾家的意见。

    贾环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却是长长的松一口气。或许,他更希望看到这样的元春吧!

    那个,在雍治十三年回来省亲时对贾母、王夫人说:“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

    对贾政说:“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

    贾环拱手一礼,掷地有声的道:“我支持大姐姐!”

    元春微怔,心里忽而一松,仿佛在心头压抑的一块大石头被搬开,令她可以轻松的喘口气。她是什么时候给送到皇宫里去的啊?有十多年了!

    一幕幕的记忆,在脑海中浮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元春的眼泪忽而流下来,说不出话来。

    第一次,真正的认识到她这位三弟弟的另一面。

    ……

    ……

    贾环对答结束,便退出来。贾元春按照心意,和父母、家人说话。然后,到大观园中开宴,听戏。很多人发现,元妃脸上的笑容多了些。不似刚回时的死气沉沉。

    宝玉又得了彩头。和宝琴的婚事,亦得到元春的认可、祝福。至夜时分,方才回到皇宫中。

    而贾环在卧室里和宝姐姐一起睡下时,还沉浸在某种情绪中: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

    嘿,二十年来辨是非!谁是虎,谁是兕?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第676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

    京城春风起,冰霜昨夜除。

    二月出头,大观园中便是春绿一片。湖堤上杨柳带绿,凹晶馆中笛声悠长。

    清晨时分,空气中还残留着夜晚的清寒。怡红院中,贾宝玉正坐在镜子前,由金钏儿服侍他洗脸,梳头发。身姿丰满的媚人捧着衣服在一旁。

    宝玉看看屋里的西洋钟,略有些焦急。他等会要出门。

    烈金钏儿站在宝玉身后,细心的用篦子梳着头发。她年纪渐长,身姿长开,薄袄下胸口曲线饱满。大脸的姑娘。说起照顾人,她曾在王夫人屋里当差,水准不比袭人差。当然,姿容不如她的好友,似桂如兰的袭人。

    金钏儿轻笑道:“二爷,前些时候得了贵妃娘娘的彩头。大喜事。偏昨儿又哭又笑。今儿这就又好了?急吼吼的出门,茗烟、李贵候着没有?不和老爷、太太说一声?”

    贾宝玉大圆脸,玉面星眸,秀色夺人。正所谓: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笑道:“老爷天天忙着上朝坐衙,我怎么说?太太哪里,等我会友回来再说罢。要说,环老三坏事做尽,门禁这上头,倒是做了好事,拿着腰牌、身份证就可以出门。免得啰嗦。”

    “噗嗤……”

    屋里的几个丫鬟如金钏儿、媚人、茜雪、麝月、秋纹、碧痕全部都娇笑起来:怎么是三爷尽干坏事?

    一时间,屋里如同有风铃在响。这才是贾府公子哥应有的日常啊!

    宝玉笑着摇头,吩咐道:“叫柳五儿将我昨儿写的诗拿来,我带出去给秦鲸卿、琪官看。”

    早前因宝玉在潇湘馆里打袭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柳五儿都给吓的告病,不敢到怡红院当差。不过,以宝玉在贾府里的地位,以他对女孩子下的水磨功夫。还是将柳五儿要到他屋里来亲近。

    茜雪身姿窈窕,姿容美丽,穿着翠绿色的长裙,笑吟吟的出去。片刻后,柳五儿进来。

    十八岁的少女,素有弱疾。虽然是厨役之女,却生的如同平、袭、紫、鸳皆类。容貌看着和晴雯类似。当然,不及晴雯,要逊色一筹。晴雯之姿,名列红楼金钗又副册之首,不是等闲可比。

    正所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两条单身狗。从宝玉房中的俏丫鬟资源之多,可以看出如今贾府之盛。

    柳五儿一贯体弱,将手里的诗稿递给宝玉,娇俏的细声道:“二爷,给你拿了。”

    “嗯。”宝玉应了一声,此时他头发已经梳完,站起来换衣服。金钏儿、媚人服侍。

    大脸宝则是体贴的问柳五儿的话,“天气寒,你身体弱,不要吃凉的。”“有什么不顺心的,和我说说,不要闷在心里生病。”“我昨儿问了三妹妹,你娘上个月的考评是中下,不会赶出园子,罚些银子罢了,你不要担心。”

    聊(撩)的柳五儿一句句应了,脸上带着娇红,感激之色,大脸宝心满意足,这才看他的诗文。

    冬夜即事:梅魂竹梦已三更,锦罽鷞衾睡未成。松影一庭唯见鹤,梨花满地不闻莺。女奴翠袖诗怀冷,公子金貂酒力轻。却喜侍儿知试茗,扫将新雪及时烹。

    雍治十三年,大观园初成。他写了两首诗,记叙他的大观园生活,春夜即事、夏夜即事(原文详见红楼原书,此处不水)。然而,府中变故,林妹妹移情,这间中三年来,他才写了一首秋夜即事。直到如今,因元宵节得了元妃的彩头,压了环老三一头,他才写得出这首诗来。

    宝玉衣服穿好。一身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身姿修长,神彩飘逸。脖子用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很出众的公子哥。时年十六。

    宝玉将诗词随身收好,道:“金钏儿,我这就去了。五儿将我书桌上的那本《新白蛇传》剧本送还给云妹妹。今儿在城东的满庭芳首演这场戏。”他昨晚拿到戏文剧本,看得又哭又笑。叹人世,悲欢离合苦。

    文案之事,怡红院中,全部由柳五儿负责。他这是跟环老三学的。贾环屋中的大小丫鬟,个个识字。当真,是一种另类的文采风流,他很羡慕。

    柳五儿道:“嗯。”

    ……

    ……

    京城分皇城,内城,外城三块大的区域。以同心圆的形势,向外扩张。据户部在雍治十一年的数据,京师常住的人口约300万。在这座天下有数繁华的巨城中,抛开权力场这个最大的权重,亦有别样的风土人情。

    吃喝玩乐,天南地北的货物,四海万国的珍奇,应有尽有。帝都风华,气象万千。

    从内城东直门出,东行六七里,便是闻名遐迩、人文荟萃坐落在北湖两岸的荆园。

    往南行半里,则是南湖。沿湖西岸修建着各色精美的建筑,楼台阁榭,隐藏在湖林之中。如:驰名全国的摘星楼(拍卖行)、澹云轩(会所)。

    满庭芳便是坐落在摘星楼前几十米开外的信丰街上。二里长的街道,两排门面。高楼林立,各种商铺汇聚。繁华无比。俱是青石板路。干净、整洁。

    京师地带,到外城,人烟固然稠密,但各类精美、高大的建筑,却少了许多。城乡结合部。

    但外城东的这处信丰街却是例外。街中酒楼(书生食府)、茶馆、戏院、米行、银号、药铺、铁器店、瓷器、丝绸、书铺、果铺、煤店、南北货等等,无所不有。在外城东面这里,聚集了十二分的人气、财富。客似云来,金银流淌。

    俱是贾府产业。

    说得更具体一点,贾府公中占一股,贾环占四股,闻道书院的咸亨商行占两股,徽商巨富汪家占两股,林记(林芝韵)占半股,此地的大族、缙绅占半股。

    类似万达广场的运作。

    ……

    ……

    贾宝玉带着八个长随,一路坐马车到外城,在信丰街南的满庭芳门口验票,进到戏园中。

    满庭芳是京中最大的戏院,首屈一指。环境幽雅。不似现代剧院那种排排座的格局,而是前排雅座,用屏风隔开。要上几个台阶。下面,后面,才是一排排的座位。二楼是包厢,可用于女眷观看。

    “宝玉,这里……”

    贾宝玉刚走到前排,正顺着票号找位置,3号雅座中,约半米高的雅座中,秦钟喊道,将宝玉招呼进去。

    “如何?可曾开始?”

    “还早。都在等着呢。”

    “蒋老板呢?”

    “在后台里看他的那些个徒弟。”

    琪官蒋玉菡,是京中有名的角儿。擅长小旦。男扮女装。他原在顺亲王府上给养着,如同金丝雀。而如今顺亲王被赐死,他自是脱身出来。

    因京中戏院兴起,蒋玉菡没有再托身权贵府上,而是在各处园子里唱戏。名气极大。尊称老板。贾府出身自苏州采办来的女孩子,很有几个是他的徒弟。

    通俗点说,琪官如今是梨园行当中的当红明星。然后,他遇到什么明星都会遇到的问题,有类似于京城四少,权贵贾家的子弟,贾蔷帮他搞定。

    贾蔷的妻子龄官与芳官等人是好姐妹。

    ……

    ……

    满庭芳的后台中,各女孩子,化妆师,都在准备着。戏服、道具到处都是。

    如今京城的梨园行当,要成名,成角,都要在满庭芳登台,获得认可才算。

    班主老贾后台门口候着,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要他处理。琪官正在和芳官、文官、蕊官等女孩子说着上场前的注意事项,“都排了这么多遍,你们放开去唱。环三爷的本子,肯定精彩。”

    芳官、文官、蕊官等六七个女孩子点头。

    这几人以芳官最为出色。聪明伶俐,容貌端正,身段娇柔婀娜,圆臀玉腿。嗓音最佳。

    老贾正看着,被人拍一下,却是一个权贵府上长来往的掮客,陪笑道:“伟大爷不去前头看戏,怎么到后头来了?”

    伟大爷是个胖乎乎的男子,约二十多岁,眼神从芳官身上扫过,然后收回来,暧昧不明地笑道:“老贾,有老爷出二百两银子,请芳官走一趟,见见客人。”

    老贾脸色微变。

    第677章 请你们赞同

    班主老贾是贾府京中其他房里的一个远支子弟,喜欢戏曲,三十多岁,负责贾家班的各种琐务。

    这时,在门口,为难的小声道:“伟大爷,你看,这都要上场开戏了……”

    伟大爷咧嘴一笑,不容拒绝的道:“老贾,那就唱完之后吧。”说着,转身离开。

    看着他肥胖的身影,老贾恨恨的跺下脚,“诶……”再看看正在化妆、准备的演员们,没去说什么,去外面找人摆平此事。

    ……

    ……

    满庭芳,二楼奢华的包厢中,笑声阵阵,清澈如流泉。气氛轻松、愉快。

    贾环、宝钗、黛玉、湘云、苏诗诗、迎春、惜春、薛宝琴各自带着丫鬟们,等候一会开戏。

    宽敞的包厢中,排着软榻。软榻上则是铺着贾府带来的柔软精美的坐褥。众人面前的描漆暗红色梨花木小案几上,摆着新鲜的反季节瓜果,各种清淡、精美的点心。汝窑白瓷茶壶泡着茶,清香袅袅。

    探春因忙着贾府的事没过来。而邢岫烟性情如闲云野鹤,虽然在剧本中写了几曲戏文,但对一起来戏院里看首场演出,兴趣不大。她去和妙玉说话去了。另外,李纹、李绮随李婶回了李家。暂时不在贾府中。李纹和庶吉士罗华的婚期将近。双方预备在京中成婚,再一起南归金陵探亲。

    史湘云一边和黛玉说话,一边时而透过宽敞的玻璃窗,看着正前方的舞台,褐色的帷幕,还没有拉开。

    贾环见湘云似有些躁动,笑着安慰道:“云妹妹,戏曲行当,都是一边拆一遍洗。反复无数次。观众认可的东西,才是好东西。这才是第一稿,日后还要修改。纵有瑕疵,不算什么。”

    湘云肌肤雪白,透着健康的光泽,她年龄虽小,十四岁多,但身姿高挑,曲线优美。点点头,然后又有些发愁的道:“环哥儿,剧本上可是写的我的枕霞旧友的名号。”

    “咯咯!”包厢中的众女都笑起来。

    其实,只是顽闹而已。毕竟,不到半个月,合众人之力,就改编了一本故事。当不得真。今天大家都是悄悄的来的。当然,内心之中,大家抑或有些小小的期盼吧。但,不管怎么说,闺阁之名,定是不能流传在外的。

    正笑着,外头檀板一声,正戏开锣!

    ……

    ……

    满庭芳前台的1号雅座中,两名男子坐在其中。一人五十岁左右,一人将近四十。各是文士装束,轻松饮酒闲谈听戏。随从在雅座角站立着。

    舞台上,正在唱新白蛇传的第一出。此时,观众反响一般。要知道,生书熟戏,听不腻的曲艺。

    戏曲,这种艺术表现形式,它不是以剧情取胜的。所以,不管贾环按照电视神剧《新白娘子传奇》录的故事、剧情多么精彩。但,并不能加分。

    “黎先生,台上此女如何?”晋商票号百川通的东家殷员外,笑呵呵的问道。台上表演的,便是贾家班的当家小花旦,芳官。

    众所周知,昆曲,京剧等演员,在台上,脸上都是化着妆的。能看的,大约是身段,架子,神韵。

    黎先生笑着拿起茶碗,“不错。”

    殷员外微微一笑,心里有数,叫来长随,吩咐数句。

    ……

    ……

    两个时辰的戏,很快就完了。才只唱了三出。但剧情已经展开,随着一些著名的唱段表演出来,在谢幕时,掌声如潮。然后,观众们纷纷退场。

    “好!”

    3号雅座中,贾宝玉极其的兴奋,鼓掌叫好,对身边的秦钟,蒋玉菡道:“这戏写的如何?”

    蒋玉菡笑道:“环三爷出手,自是极好的。那曲千年等一回,确实很有韵味。”

    宝玉正要分辨时,长随李贵一脸焦急的进来,“二爷,贾家班的老贾说有人要强买芳官。他正在和那人交涉,请二爷前去露一面。帮忙说和。”

    秦钟皱眉。他的胆子比较小,一贯怕事。但,总感觉这事是给人欺负到头上了。

    蒋玉菡却是急了,道:“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难道还能强买?天子脚下,难道没有王法了吗?走,我们去看看。”他才培养几个弟子,却要给人买走。那可是可惜了。

    “正是。走!”宝玉连忙跟上,问乳母之子李贵,“他们在哪里?”

    李贵道:“在1号雅座那边。”

    贾宝玉、蒋玉菡、秦钟一行人带着小厮走个几米路就到1号雅座台下。这边,已经有些听戏完的观众正在围观。

    雅座上,殷员外很霸气的指着台下的老贾,道:“贾班头,你我都是懂行的人。难道还有没价格的戏子?我殷某人出的起银子。倒是,你给我僵着,信不信我要你们贾家班吃不了这行饭?”

    这话,压力很大。

    老贾苦着脸,强撑着道:“殷老爷,这是我们环三爷的戏班子……”

    殷员外大笑,居高临下,讥讽道:“老贾,你不用扯虎皮。你们贾家班怎么回事,我都打听过。不过是挂贾府的名。你怕是连贾探花的面都没见过。就这么定了。”

    “那我要是能天天见他呢?”贾宝玉带着众人赶到,排众而出,冷笑着道。

    他一身大红箭袖,玉面星眸,身姿挺拔,神彩飘逸。十六岁的少年,还差几个月满十七岁。人物出众。

    “二爷……”

    “宝二爷……”

    身边的人纷纷向宝玉行礼。满庭芳这里是贾府的产业。老贾亦是长长的松口气,弯腰,作揖行礼,道:“小的见过宝二爷。”他和殷员外的身份差距太大。百川通身为晋商票号,势力极其强大。每年有十万以上的银子流动。如今宝二爷出面,便没有这个问题。

    宝玉对众人点点头,心中涌起舒爽的情绪,他享受这种被人瞩目、重视的感觉,眼睛盯着殷员外,质问道:“殷老爷好大的威风!哼,连我贾府的戏班子的人都敢强买。我倒要问问,这是什么道理?”

    宝玉虽然被养在深闺中,但并非与世隔绝,他一样的有交际圈,兼之人又聪明。场面上,怎么说话,他自然是懂的。

    殷员外没有和贾宝玉顶,而是低头,对身边黎先生,道:“是贾府衔玉而生的那位公子。”

    不说,刚才众人纷纷叫“宝二爷”,就大脸宝脖子上的玉,是很明显的标志。殷员外一看便知。冷子兴那种开当铺的小商人都知道的京中奇闻,他怎么会不知道?

    士农工商。如果,九卿之一的通政使的嫡子,在市井之中,给一个商人落面子,这是相当的骇人听闻的!殷员外的脑子并没有坏掉,并不敢得罪贾府的嫡子。

    雅座半米高,台下的众人因方才极其“嚣张”的殷员外偃旗息鼓,顿时鼓噪起来。不少观众都是参与。这让宝玉心中很是舒畅、痛快。他在做一件对的事情。

    黎先生笑着点头,看看贾宝玉,还有他身边一脸怒色的蒋玉菡,喝口茶,打开折扇,淡淡地问道:“未知小友是那一年的皇榜?”殷员外不敢得罪,他却是敢的。

    大脸宝脸上的神情微微一滞。气势不再。

    黎先生眼睛斜睨着宝玉,继续道:“举人?”

    大脸宝无话可说。

    “生员?”

    大脸宝被三连击。

    黎先生晒笑道:“既然都不是,你在外面这么狂妄,你爹妈知道吗?”说着,从雅座中站起来,走到边沿,看着外面逐渐安静下来的众人,再问大脸宝,道:“贾小友愿意此事闹大,被贾大人得知?在下翰林编修黎宽。”

    有事,我接着!他是雍治十四年丙辰科榜眼。

    “哦……”

    围观的人群,响起一阵惊叹声。原来,亭中的文士,是一位翰林。怪不得,语气这么傲!人家是有真本事。

    就在这时,一名容貌平平却衣衫精美的大丫鬟,不知道何时走过来,脆声道:“雅座上的,我家三爷说了:不管宝二哥的意见是什么,请你们赞同。”

    “嚯……”

    满场哗然。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丫鬟的话,是相当的不礼貌的,相当不客气的。但围观众人,不是惊诧于她的胆量,而是她的话。贾探花在现场。众人顺着大丫鬟的目光,看到二楼的一个包厢中,人影绰绰,似乎正在离开。

    蒋玉菡对着那个包厢的方向,行了一礼。心中大定。

    丹儿说完,便不管其他人的表情,自顾的转身离开。

    黎宽眼神闪了一下,手掌轻轻的用力,但最终,冷哼一声,拂袖离开。贾环虽然致仕,但其在武英殿上的表演令人深刻。他不可能为一个戏子,和贾环正面冲突。

    殷员外连忙跟上,离开。脸上有点火辣辣的。

    围观中们一阵喧哗,各自议论。大脸宝一脸的懵逼。这事,就解决了?

    第678章 最是不胜清怨春风中

    贾环第二天在贾府中听贾蔷说起昨天满庭芳中的冲突始末。

    纠风办中,清风透窗而入。上午时,春光明媚,庭院里鸟啼悦耳。贾环翻翻手中的资料,道:“黎宽?”

    昨天,他带着妻妾,贾府众位姑娘们从满庭芳二楼的包厢离开,并没有直接返城。而是在京中闻名的会所,澹云轩中要了一处临湖幽静的小院吃晚饭。庆功宴。

    从信丰街,东行十几米,便可进入澹云轩中。沿着院墙,绿树成荫,形成极佳的绿化带。往里面,走几十米,才是正院。其闹中取静的格局,颇受京城权贵、富商们的欢迎。

    至于,大脸宝在市井中,和别人的冲突,他根本没仔细问。而是和众金钗们谈着新白蛇传的剧本话题。

    贾蔷点点头,“嗯。环叔,就是他。百川通的东家殷无忌,便是想买下芳官巴结他。”

    贾环就笑了下,坐在书案后,慢慢的喝着茶。

    黎宽,丙辰科的榜眼。远不如同科的费状元那般耀眼。但黎宽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身份:苏州人。眼前,楚王的谋主,韩谨就是出身苏州。乡党啊!

    东林党的当代党魁柳安宜,现任苏州府通判(正六品)。他在苏州讲学,重开东林书院,领袖苏州文坛。

    黎宽和东林党,不可能没来往吧?包括,丙辰科的探花,彭鏊。苏州府吴县人。

    晋商和楚王,权力和资本,干柴烈火啊!

    贾环食指轻轻的敲一敲桌面,对旁听的刘国山道:“国山,留意一下晋商票号的情况。山雨欲来啊!”

    刘国山时年二十六岁,穿着青衫直裰,笑着点点头,“没问题。”京中已有风声,朝廷将分配铸币权,晋商怕是想要有所作为。

    刘国山出身于闻道书院,是贾环之前的上一任院首。当年,他在首善书院,跟着东林党闹事,以秀才功名,被禁止终身再入科场。他家中巨富,长袖善舞,现在跟着贾环做事,担任贾环的情报部门主管。

    贾环再道:“子泰,你帮我走一趟。拿我的帖子,去请周慎行在棋盘街中的云宾楼吃酒。我和他谈一谈。”

    雍治十三年乙卯科,探花是贾环。状元翁宗道,风度峻整,正人君子,因当年反对天子册封杨贵妃,被贬云南。

    而榜眼周慎行,被公认的人品不行。很早,就时常出入楚王的荆园。周榜眼是常州人!常州,距离苏州略有点距离。他不在楚王的核心幕僚圈中。

    这几年,楚王扩张势力是大势所趋。但是,贾环并不想,眼睁睁的看着敌方阵营不断的增强。下一步棋在边角上,制造一点矛盾,种一根刺。将来推到楚王这座大厦时,要省力些。

    而想必,以周慎行的品行,会很乐意接受他的建议。

    “好的。”柳逸尘答应下来。贾环则是带着张四水,贾蔷一起去族学挑人,筹办报纸。这次办报,将以贾家族学为贾府报纸:京城日报的核心班底。

    贾府的族学,从雍治十年开始改革,提供了一批读书识字,文化水平达到小学六年级的家仆、子弟。而今年正月后,贾环便下令:贾府族学自此,接受史、王、薛三家子弟就读。吸收、培养四大家族中的人才。

    教育是百年大计。贾环,很喜欢这种自下而上的,比较彻底的改良、掌控。足以,让贾府牢牢的主导着四大家族的方向。

    常申凯,就很喜欢别人叫他校长啊!

    ……

    ……

    春风朝夕起,吹绿日日深。

    京城西,宛平县,西城外,林府中。园林、景致,匠心独具。林家家中世代经商,原是京中的富商。但在雍治九年时,卷入户部的权力斗争中,家道中衰。而今,在林芝韵的打理下,逐步恢复元气。

    花园之中,一名身姿高挑的青衫美人,在春风里,斜倚栏杆,玉容幽怨,娥眉不展,将手中的花瓣丢在水池中,“唉……”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俏丽的丫鬟雨儿从外面进来,见自家姑娘慵懒、愁怨的模样,心中亦暗恼某人无情。老爷去年就请来府上吃过饭,就不肯给个准话。轻声道:“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你真要去东庄镇啊?”

    林芝韵轻轻的点头,“我去镇上的铺子查查账。”其实,查账只是由头,她最美好的回忆,都在东庄镇上。

    雍治九年水灾中,那半个馒头,永远铭记在心;之后,在书生食府酒楼中上,在林家,在食档里,她带着面纱时,相谈甚欢。谈商业,谈趣闻;

    雍治十一年,他南下江南,前来东庄镇上告别,她当面试吃碧雪膏,面纱不慎掉落的尴尬、慌乱、娇羞。那种微妙的令人心悸的情绪,她如何能忘?

    雍治十四年春,在信丰拍卖行的包厢中,那一声“韵儿”的直白,让她脸上发烫,心中糯软,甜蜜难言。不枉费她一腔情思,为他筹银。

    只是,如此种种……而今如此。她已经二十三岁!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沈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雨儿撅嘴,道:“姑娘,我去他府里找他。”

    林芝韵摇摇头,“雨儿,你不懂。”慢步,走出水榭。身姿婀娜,隆胸蜂腰。白腻如玉的耳垂上,两枚精致的银月形耳坠,随着她的步履轻摇。

    仿佛诉说着那份欲说还休的美丽。御姐的神韵流泻,风姿无双。

    最是不胜清怨春风中!

    ……

    ……

    二月中旬,京城的年味便已经淡去。城东教坊司的生意逐渐的好转——再没心没肺的人,也不会在正月里逛青楼。

    入夜时分,教坊司的三条胡同中,俱是灯红酒绿。热闹非凡。本司胡同东段,某名妓的绣楼中。歌舞、笑声不绝。

    自山西而来的晋商,吕承基和贾府的琏二爷一起吃着酒。心中苦笑。他早知道贾府在找他。晋商会馆里,此类消息灵通。但只要他还在京中做生意,就无法拒绝这顿酒。

    贾琏一身蓝衫,英俊潇洒。他办事很有章法,酒酣之处,才道:“吕员外,我的来意,想必你心里有数,请你看个价,我绝不还价。只是,林家原来的生意、铺子一定要尽快交割。”

    吕承基沉吟着,道:“琏二爷,茶叶、香料、药材铺子,如今不比几年前的价格啊!”

    林家衰落,他接着和林家二公子林心远结交的机会,顺势吞并了林家的产业。但随着林老板(芝韵)和贾探花越走越近,他将林家的西江月茶楼、布匹店,都卖回给了林家。

    如今,他手上拿着的都是赚钱的好买卖。这都是可以传给子孙的家业。他如何肯还给林家?

    三年前,贾环的婚礼,晋商集体送礼。他亦备了一份。贾环收下。当时以为无事了。没想到,时至今日,又起波澜。

    贾琏笑一笑,自信的道:“你说个数。”

    吕承基举起右手,张开,缓声道:“琏二爷,五万两银子……”看似为难,处在下风。但这个价格,其实还是不想卖。

    贾琏脸上的笑容顿时淡去,嚯的站起来,留下一句,“吕员外,你好好的想想罢。”大步出了绣楼。

    贾琏发怒,径直离开。但,吕承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缓缓的喝着酒。事涉身家,利益,他怎么肯甘心的让出去?少不得,要去晋商会馆里坐坐。

    ……

    ……

    贾府北园,外书房中。贾环听贾琏说完,“他不愿意卖?”禁不住皱眉。

    这是他想给林家的聘礼。韵儿念念不忘的,便是她家的祖业。林家的铺子,生意拿不回来,他哪里好意思纳韵儿为妾?

    第679章 自从一见桃花后

    贾环的外书房,基本只是会客的功能。陈设精美、雅致。书桌之外,布置着一套桌椅,墙壁上的字画俱是名家手笔。多宝阁中的文房装饰,价值不下千两。

    上午的小雨,滴落在玻璃窗上。贾环负手,缓缓的踱步,沉思着。这事,有一点棘手。

    贾琏道:“环兄弟,吕承基是给脸不要脸。真要我们府上发动起来,有他好果子吃?哼!他说是晋商,晋商的路庸,愿意为他得罪我们贾府?”

    商人,怎么和权贵之家对抗?贾琏心里对吕承基很不满。吕承基开出五万的价格,令他无功而返,没有完成贾环的嘱托。

    贾环回头,认真的道:“琏二哥,膨胀了!可做可不做的坏事,不要做。朝中盯着我们贾府的人,何曾少了?”他不讨雍治天子的喜欢,以华墨、袁壕为首的红人党,应该很有兴趣拿他刷业绩。贾府上下,近日来,给九卿的荣耀,搞的有点自大了。

    贾琏给贾环说的讪讪一笑。

    贾环沉吟着道:“这样吧,你和吕承基约个时间,我和他谈一谈。”他一会要去卫府见大学士卫弘。长谈下放铸币权的方案。这件事,暂时要放两天。

    唉……

    ……

    ……

    二月二十一日。东庄镇,春雨润如酥。

    依托着教育起家的东庄镇,在雨中,生机勃勃。豪华的马车川流不息。又是一年招生季。雍治十六年,是乡试年。

    北前坊,林府中,天色略暗。充满了女儿风情的闺房中,点着明亮的蜡烛。

    林芝韵在檀木方桌前,读着家中寄来的信:二兄林清远写的来。

    “妹妹,叶家再次上门提亲,许以正妻之位,聘礼丰厚。父亲拒之。以我看来,未必不如贾府小妾。妹妹素有主意,自己决断。父兄以你之意为准。官媒亦有数人有意求娶。优劣不一。近日京中银业大地震。京中大小报纸二十余家,纷纷报道。形势如沸水。朝廷有意择天下最有实力的数家票号、银号、钱庄联合铸造、发行银币。据闻,居中主持者是贾环。”

    林芝韵放下信,幽幽的一声长叹。

    她二哥说是以她的意见为准。其实,还是有一定的倾向性。妾室,那里如正妻的地位?这是为她考虑。而她父亲,多半还是想依附贾府的权势。

    而她心里怎么想的?她当年带着面纱,却故意将脸上化妆:一个“井”字型的疤痕。她希望喜欢她的人,不是因为她的容貌,而是她这个人。

    她的想法是显而易见的。可是,你为何不来?

    ……

    ……

    雨儿穿着水粉色的掐牙背心,宛若邻家少女,在门口,想要进去,终究没进去。

    姑娘心里的苦,她知道。

    ……

    ……

    天下承平日久,京城中,茶馆兴起。茶馆中,提供饮食、茶水,台子上表演着评书、大鼓、相声、曲艺等,招徕生意。位于京城正阳门大街尾端的西江月茶楼,便算是个中翘楚。

    二楼的“西”字雅间中,安静幽雅。

    贾环、林心远、吕承基三人围坐在小桌边。几样点心:藕粉桂糖糕,松穰鹅油卷。一寸来大的各种陷的小饺儿。一壶凤髓茶!

    林心远的妾室,原来林芝韵的侍女,舒儿,站立在一旁。

    贾环轻轻的抿一口茶,道:“想不到啊!林子明、吕员外,你们说呢?”

    雍治八年,贾环到西江月茶楼卖小说,当日,便是在这包间中。人物,也是他们四人。当然,还少一个说书人:罗先生。已经八年过去了。

    吕承基附和的道:“是啊!”当年,那个毫不起眼的庶子,现在令他仰望。

    “贾先生说的是。”林心远则是一脸的古怪,他昨日才将信送到东庄镇他妹妹手中,结果,贾环今天就约他来西江月茶楼,谈赎回林家生意、店铺的事情。这……

    其实,去年底贾环到林家吃饭,他父亲表露出嫁女儿的意愿。贾环说他要准备一份聘礼。拖到如今三个月过去,林家上下都以为贾环是托词!

    贾环点一点头,道:“吕员外,林家当年的生意、铺子,还在你手中的,不外乎茶叶、香料、药材三个行当。你报个价吧!我要用这些资产,做聘礼,娶林姑娘。”

    贾环说的很直白。

    但正是因为太直白,所以,吕承基顿感压力极大。

    要说,在这件事中,他是处在弱势一方。但是,涉及到利益,他不愿意就这样给贾环一口吞了。京城里,总有讲理的地方吧?晋商,不是没有门路。

    但,贾环请他见见面,他拒绝不了。见了面,要谈这件事,他同样拒绝不了。

    吕承基正要开口说话,贾环摆摆手,道:“吕员外,五万两银子的价格,我不是出不起。但是,这明显浮高的价格,你觉得我吃了这个亏,日后会不会找你麻烦?你和林家当年的事,从生意人的角度而言,很正常。我不会干涉。我若是想整你,空手套白狼,就没有必要在这儿和你谈。吕员外,你说呢?”

    我能说什么?

    吕承基无语,面对贾环,和面对贾琏,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受。然而,他还想要再挣扎下,道:“贾探花,茶叶、香料、药材的利润有多大,你不是不知道。我没有必要卖……”

    贾环竖起手,打断吕承基的话,“我想买。你开个价。”很强势。

    吕承基一下子给逼到墙角。

    贾环再进一步,道:“这样吧。吕员外,三万两白银,我买下所有的铺子和商道资源。两万两现银,我再转两间贾府的煤铺子给你。”贾府的蜂窝煤生意,已经从作坊,转变成利润更大的煤铺子。蜂窝煤制作、销售,只是继续维持而已。

    这是很优厚的条件。京城中,一间正常运营的煤铺的价格,保守估计在八千两左右。京师三百万人,到了冬季,就要用煤。煤铺大赚特赚。

    吕承基心里盘算了一下,放弃抵抗,长叹一声,道:“但凭贾探花吩咐吧!”

    贾环笑一笑,对还懵逼状态的林心远道:“子明,你去准备契约。银票我已经带来。等会签字画押。再送到衙门里盖章。”

    “哦,好,好。”就这样谈完了?林心远带着同样不明觉厉的舒儿离开包厢。去准备契约。

    包厢中,吕承基苦笑着喝一口茶,道:“贾探花厉害啊!你要是经商,我们这些人哪有一条活路?”

    贾环携大势,软硬兼施,将吕承基压服。但他心中并无多少快感。商业谈判和政治斗争,都是在琢磨人心。而显然,政治斗争更高一级。他压服吕承基很正常。

    贾环和贾琏的不同在于,贾琏是借势,而他就是贾府的势。

    不过,自得的情绪没有,贾环心中还是轻松起来。嘴角露出笑意。聘礼拿到后,他可以向林家求娶韵儿了。

    贾环喝着茶,道:“吕员外过奖!倒是有一事要请教下吕员外,你们晋商内部分几个派系?日升昌的路枢密不是在天子面前说的上话吗?百川通怎么和楚王来往?”

    这倒没什么不可说的。吕承基心里叹口气,贾府的这位执掌者,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内心之中,禁不住为他的选择,而感到庆幸。站在这样一个人物的对立面,很需要勇气。

    ……

    ……

    当天晚上,吕承基和林心远将所有的手续交割完。第二天上午,林家的信使到东庄镇,将林心远的信送到:这是贾环的聘礼。

    随行的,还有贾环的一方小书笺。书笺上,别无他话,只有一首小诗:二十年来寻追忆,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

    第680章 丁香一样的姑娘

    京城中的报纸,经过数年来的发展,优胜劣汰,已经有大小二十多家。最大的两家依旧是真理报,大周日报。全部受通政司右参议、真理报主编管辖。这是源自于雍治十四年,贾环在朝堂上的提议。

    而鉴于报纸在朝野、士林中的影响力日渐增大,朝堂内外已经有呼声,将审查报纸的决定权,交给通政使直辖。因为,正五品的通政司右参议有很大的概率压不住报纸背后的权贵们。当然,现在是魏翰林为真理报主编。他的脾气,连大周日报都敢查封,谁敢撩拨他的虎须?

    二月二十三日,京中报社,除了真理报以外,所有报纸都报道了一则消息:前真理报主编,前翰林侍讲,前通政司右参议,天下闻名的诗词才子,贾环贾探花,以三万两银子的聘礼,纳妾一人。

    满城轰动!

    要知道,以当年天下第一名妓苏诗诗的美貌、名气、才华,她被人(贾环)从教坊司赎身,费用亦不过八千两。

    消息来源,确切可靠。追求林家女儿的,不仅仅有林家的好友,还有京中的一些人家。

    东庄镇的林老板,在京城中布匹、餐饮行业内的名声很大。咸亨商行的书生食府,就是交给她经营。外城东的聚宝盆,信丰街中就有一家书生食府。

    而布匹生意,是林家的老行当。她的规模做的比父辈更大。内务府采购,供奉大内的布匹,她一家,要占十分之一。相当的厉害。还有代理的贾府的碧雪膏生意。

    这样一位女子,娶回家做主妇,嫁妆几许?至少不会低于5千两银子。5千两银子,大约等于类似于后世的500万。这样丰厚的嫁妆,觊觎的人怎么会少?

    就算传言中,她很丑,时常以面纱示人,又如何?更别说,她打理生意的能力。

    简而言之,已然二十三岁,还未嫁的林芝韵,很抢手。她的婚事,定下来,给贾环做妾,各方面自是立即都知道消息。随后,在各种感慨、叹息声传开。

    普遍的观点是羡慕:贾府当前的权势啊!何况,贾探花那么年轻,不是老头子。

    雍治十六年,二月二十四日,清明,宜婚嫁。

    小雨如烟。下午时分,林家的花轿和送亲的队伍自西城外而来,抬进无忧堂中。

    红楼原书第十六回,王熙凤口述薛姨妈将香菱嫁给薛蟠为妾的场景:故此摆酒请客的费事,明堂正道的与他作了妾。贾环在无忧堂的前院中置喜酒,宴请在京中的好友,以及贾府的子弟。

    一应待遇,和香菱、苏诗诗时大致差不多。热闹并不张扬。只不过,贾环去年年中纳两房美妾时,贾府、何系风雨飘摇。而今天,贾府中喜庆的氛围更浓。

    很多贾府来往的世家、勋贵子弟,不请自到。比如:王、史两家的子弟,李家的女婿罗华……

    无忧堂前院某院落中,正房和厢房摆了二十几桌酒。管家元伯安排着酒菜。

    ……

    ……

    无忧堂原来是汝阳侯府,足有一个半的贾府大。林芝韵的住处,宝钗安排在正房东面,黛玉院落更东的一处院落中。前院的喧闹,并未传来。

    幽静,精美、雅致的院落正房中,林芝韵给宝钗敬茶完,由丫鬟、仆妇们簇拥着回来,等在屋中。一身粉色绫罗长裙,凸显着她颀长的身姿,隆胸蜂腰,美态难言。

    此时约下午四点许,庭院外,春雨缠绵,点点滴滴落在石板上。屋中,红烛高照。映照着她面若桃花。

    贴身大丫鬟雨儿,十九岁的姑娘,约一米五五的样子,身段比例极好,黄金分割。穿着藕荷色的长裙,站在桌边,陪着自家姑娘说话。她算陪嫁的丫鬟。

    “姑娘,报纸上那些人真过份,净胡说八道呢。”

    “你理他们干什么?”林芝韵莞尔一笑,不在意的道。走到金丝楠木小桌边,玉指拈起一块抹茶绿豆糕,浅浅的咬一口,就着茶水,慢慢吃着。

    她今天些点紧张,加之昨晚没休息好,亦没有怎么吃东西。她二十二日上午接到哥哥的信,下午回京城。昨日,在家中准备,今天便出嫁。

    一切,似乎异常的仓促,但却又那样的自然、顺理成章。她心里很清楚,她嫁的不是贾府的权势。

    主仆俩正说着话,刻意的不去想心中的忐忑、不安、紧张、娇羞的情绪。嫁人了呢。

    这时,房门上响起几声轻敲声,“咚,咚。”雨儿还以为是贾府的丫鬟送东西来,扬声道:“进来吧。”随即,就见贾环推开门,穿着一身玉色的文士衫走进来。

    雨儿禁不住惊讶的张着小嘴,脱口而出:“啊……!贾公子,你怎么来的这么快?”算算时间,贾环应该还在外面吃酒。这才刚是春天黄昏时。

    雨儿娇小,伶俐,娇嫩,美艳。贾环好笑的道:“雨儿,你叫我什么来着?不怕我行家法么?”

    雨儿恍然的掩嘴。然后,低下头,嘟嘴。从今日起,她、姑娘和贾环的关系不同了。她是他的人了。她应该叫贾环“老爷”,在贾府里称三爷。

    见贾环进来,林芝韵本来还有些紧张的。给雨儿逗的一笑,起身,向贾环行一礼,道:“相公……”声音清脆悦耳,如珍珠落在玉盘上。只是,音量很小。如同蚊子般。

    林芝韵本以为她不会紧张,但,真正的“相公”两个字喊出口,顿然就想到今夕是何夕,关系已然变化:她已经是他的妾室。清丽的容颜上,已见娇红。

    看着许久未见的佳人,贾环温和的笑一笑,径直走到她身前,温柔的拥她入怀。林芝韵的身高,比贾环要矮一些,约有166,显得高挑、婀娜。乳挺腰细。

    “韵儿,让你久等了。”

    一句话,一语双关。让房间中的情绪、氛围,突然间,如同一坛美酒被揭开,香气醉人,浓烈的化不开。

    他确实让她等的太久了。不仅仅是现在,也不仅仅是近来三个月的纳妾程序。雍治十四年春,他已经表露出意愿,两情相悦,却到今日,两年后,才娶她入门。

    林芝韵感觉琴弦就这样,被轻轻的拨动,心中,苦尽甘来的感觉涌起,漂浮着,让她如在空中,情难自禁,道:“相公,我前日在东庄镇见到你的信,当时就哭了。”

    娇柔的轻语。第二次,再喊贾环相公,略显自然些。将心中的情思,就此说出。都忘了她的丫鬟还在旁边。

    这句话,亦让贾环心情激荡难言,轻轻的抚着她清丽的脸蛋,低唤道:“韵儿……”

    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这是大唐双龙传中,大魔王石之轩,在妻子碧秀心墓前说的话。于他而言,说尽他对林芝韵的情思、心路。

    雍治八年的初见,他便对她有着朦胧的好感。主动搭讪。我独自撑着油纸伞,徘徊在这悠长、悠长的雨巷,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姑娘。

    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

    自初见,这些年便这么过去了啊!一起经历了多少事?浮生如梦。若非,她当年故意化一个很惊悚的妆容,遮掩着她绝美的容颜。他的妻子,恐怕会是她啊!

    有太多的话,想说,应该说。贾环将雨儿打发到外面的暖阁,再回头,看着自己的美妾,那令人心颤的御姐容颜,突然觉得,语言实在有些多余。

    “韵儿,我们先休息。”

    “啊?”林芝韵没反应过来。不是,先应该说说话,再歇息吗?就感觉被贾环打横抱起来,仰头看着贾环的脸庞,心中,忽而,柔情涌动。缓缓的闭上,星辰一般迷人的眼睛。

    临绣床而御花颜。

    夜深。

    ……

    ……

    “韵儿,雨停了。你听。”

    “嗯。”林芝韵轻声应着,花容般的容颜上,有着和风细雨后的轻红,很听话的听着檀木漆金千工床帷幕外的声音。尽显娇柔。这她而言,很罕见。毕竟是,已为新妇!

    春夜里春寒阵阵。鸳鸯锦被中,贾环拥着林芝韵,感受着她滑腻的肌肤,温凉。碧玉新破瓜,他怜惜的浅尝。等她将带血的白绢收起来。收拾好了,两人在这深夜里相拥着说话。

    四目相对。

    看着她绝美无瑕的脸蛋,精致的五官,星辰一般迷人的眸子,白雪般柔嫩的肌肤,娇艳欲滴的红唇,恬然安静的玉颜,贾环心中,有着满满的满足感。

    初见的挨骂,到救灾见到她的坚强,再随后的几年里,他在书院里读书,时常去和她聊天,欣赏她的商业才华。当时,韵儿带着面纱,他以为她是毁容的,为她感到惋惜。

    直到雍治十一年,他南下金陵前去看她,风吹落她的面纱,露出那令人心颤的御姐容颜。让他心中感叹难言。到他从江南回来,会试,殿试,成亲,带着新婚的妻子去东庄镇看她。到十四年,他因她为他酬集银子,情难自禁的一声“韵儿”。

    而今,他终于抱着她,在睡前,看她,亲密无间的拥有她。

    “相公,你在想什么?”林芝韵听了一会雨声,侧卧着,看着他的脸庞,清声问道。她昨晚没睡好,但这时,或许,是甜蜜与喜悦混合着,没多少睡意。

    贾环轻吻着她的脸颊,道:“韵儿,你在想什么,我就在想什么!韵儿,感情,从来都禁不起考验啊。”

    林芝韵点头。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就这么随意的闲聊着。仿佛在宇宙的时空中漫步,不知身在何处,天地间只剩你我。

    然后,入睡。

    ……

    ……

    林芝韵新入贾府,第二天随宝钗到贾母、王夫人、赵姨娘等处走动。诸事忙了两三天,渐渐的忙完。

    贾环银币的事,已经布置的差不多,在等结果。在家中陪着林芝韵。情到浓时,再享美人温柔。

    这天下午,无忧堂后花园的水榭中,贾环和林芝韵下着象棋,苏诗诗坐在一旁观棋,时而抿嘴偷笑。贾环的棋太臭。雨儿、丹儿在水榭中侍候。几人就这么随意的说笑着。仲春的下午,时间悄然的溜走。

    正闲聊,说着过两日大家一起外出东庄镇踏青之事。如意带着小丫鬟过来,回道:“三爷,燕王和吴王世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