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郭继业和张叔景谈论着桐城以及河东郡、河西郡的豪门氏族, 夏川萂就在旁边添水煮茶研磨搬运竹简织帛,顺便听一耳朵的门阀八卦。
一直伺候到用过晚膳之后,夏川萂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眼前发花了张叔景才告辞离开。
咳, 昨晚师生两人抵足而眠恐怕不是太和谐, 所以今晚两人默契的不再提彻夜长谈的事, 而是用过晚膳之后各回各院各找各家的婢女去了。
送走张叔景, 郭继业又吩咐了一些其他事情,自觉今日差不多事毕, 便回了海棠居。
海棠居就是现在郭继业起居的院落,因为院中的那株海棠花树得名。
海棠居内,只有砗磲和金书在, 郭继业问道:“川川呢?”
砗磲回道:“川川还在小书房内没出来呢。”
郭继业诧异, 抬脚又回了之前和张叔景谈话的小书房,一进门就见只有脑袋垫在案几上整个身子都在案几之下的小丫头。
跟上断头台的死囚犯似的。
听见郭继业进来了,夏川萂也只是将脑袋从脸压案几改为下巴压案几, 有气无力道:“公子?”
郭继业歪着头瞧这蔫了吧唧的小丫头,奇怪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骨头没了?”
夏川萂哼哼唧唧:“饿的。”
轻飘飘的两个字,起到了震耳欲聋的效果。
郭继业:“哦,那可真是辛苦你了啊。”
夏川萂想起身,但她刚直起腰将脑袋从案几上移开,腹中就一阵敲锣打鼓, 声音大的跟她隔了至少两步远的郭继业都听到了。
郭继业表情一言难尽,道:“川川啊,你家公子没拘束你吧?至于把自己饿成这个样子吗?”
夏川萂努力板着脸强颜道:“待客怎么能失礼呢?公子您就是打死奴婢奴婢也不会有客人还在的时候擅离职守的。”
郭继业捡了两块绿豆糕给她, 道:“先垫垫吧, 我瞧见砗磲给你留饭了,等热热再吃。”
夏川萂接过绿豆糕小小咬了一口, 道:“多谢公子。”
这书房里糕点不止有绿豆糕,但若是没有主人发话,夏川萂一口都不能吃,砗磲那边虽然也给她留了饭,但不送走客人,谁也不敢拿给她吃,所以,她只能饿着。
唉,做奴婢可真惨啊,吃饭还得主人发话才行。
或许是低血糖让她的自制力下降了吧,夏川萂心中感叹,面上不由就带出了一些,这让她低头吃东西的她看着冷漠又梳理,一点都不像平日对谁都笑脸相迎的那个她。
郭继业皱眉不悦道:“怎么,你还怨上本公子了不成?”
夏川萂奇怪的抬眼看了一眼郭继业,问道:“公子何出此言?奴婢怎么会怨公子呢?奴婢喜欢公子还来不及呢。”
郭继业:“哼。”
夏川萂叹道:“公子啊,您瞧哪家是像奴婢这样将主人晾在一旁自己反倒悠然自得的吃主人的点心的?只有公子家的奴婢川川能这样啊,这都是她家公子给惯的,您说呢?”
郭继业这才满意了,颔首道:“你知道就好。”说罢还又给她递了块红糖鸡蛋糕。
夏川萂拒绝了鸡蛋糕,道:“再吃就饱了,我去找砗磲姐姐要饭吃去。”
她自觉一块绿豆糕下肚补充了些许糖分,眼也不花了,腿肚子也有力气了,说罢就起身对郭继业一礼,然后就蹬蹬蹬的跑去找砗磲要吃的去了。
郭继业扔下鸡蛋糕,拍拍手,也起身跟着出了书房。
院内,夏川萂坐在台阶上捧着大海碗迎着落日嗦鸡蛋面,郭继业就围着她的那两个并不算大的蜂箱左看右看,旁边高强和赵立也这里看看那里敲敲的看稀奇。
夏川萂忙咽下嘴里的面条抽空道:“别敲啊,会吓到里面的蜜蜂的。”
高强忙将曲起的手指拿开,稀奇问道:“这里面真的是蜜蜂?蜜蜂不是都住在巢穴里吗?”
夏川萂边吃边道:“箱子里面就是它们的巢穴啊,工蜂筑巢,采花粉酿蜜蜂王就在蜂巢里产卵孕育新的蜂子,等新的蜂子孵化出来,新的蜂群就形成了。然后更多的工蜂去采花粉酿造更多的蜂蜜,蜂王和蜜蜂们吃不了存储起来的蜂蜜,咱们就可以割了取出来享用了。”
赵立听她说的头头是道的,就问:“那现在,这风箱里有蜜蜂储存起来的蜂蜜了吗?”
夏川萂皱巴着小脸道:“这两箱蜂群都是从公子摘来的蜂巢里分出来的,等幼蜂孕育好出来采蜜至少要两个多月呢,这一段时间工蜂采的蜜都要用来喂养蜂王和幼虫的,若是有哪日没寻到好的蜜源,我还要调蜂蜜水喂养它们,所以,蜂箱里面现在应该是没有多余的蜂蜜的。”
高强失望道:“啊!还没有啊,我还以为现在就能吃上蜂蜜了呢。”
夏川萂看了背着手满脸兴味的郭继业一眼,嘟嘟囔囔道:“我真是太没用了,这些小蜜蜂们跟着我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它们能活到现在真是太不容易了。”说罢还抽了抽小鼻子,以表示她的愧疚。
一旁拿着柳条编小篮子的砗磲和正在给郭继业的黄金小马重新打络子的金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好笑和无奈。
又来了又来了,川川又要开始使心眼子了。
果然,高强立即道:“现在不会了啊,有咱们在,你的这些小蜜蜂们肯定能吃的饱,话说,这些蜜蜂平日里都要吃什么啊?你总说采蜜采花粉的,都是怎么采的?”
夏川萂忙道:“找一处花木茂密处将它们放出来它们就会自己去采花粉的,前一段时间我在西堡,那边树木多,开花的少,而且有些花朵这些蜜蜂并不太喜欢,只是绕一圈就回来了,都不采的。”
赵立:“那蜜蜂喜欢什么花?”
夏川萂又看了一眼抱臂沉思的郭继业,道:“据我观察,蜜蜂最喜欢芸薹花。”
赵立挑眉:“芸薹花?芸薹开过花之后可就不好吃了,老了。”
高强却道:“那可惨了,东堡这边的芸薹早就在春耕的时候给刨干净了,应该是找不到芸薹花喂养你的这些蜜蜂了。”
夏川萂脸上顿时露出失望的神色来,郭继业哼笑一声,对高强道:“这丫头骗你呢。”
高强将信将疑的看过来,夏川萂忙将脑袋埋进大海碗里喝汤,可惜,最后一点面条汤也被她喝完了,她只能将脑袋从碗里拔出来,对已经站在她面前的高强讪讪笑了两身,道:“我只说蜜蜂最喜欢芸薹花,可没说它就不喜欢其他花朵了哈哈。”
高强哭笑不得的给她脑门擦了擦碗沿印上的汤印子,问她:“那你说说看,这些蜜蜂还喜欢一些什么花?起瞧瞧东堡这边有没有?”
夏川萂对高强讨好笑笑,道:“桃花杏花梨花芍药牡丹玫瑰都可。”其实蜂蜜并不挑食,大多数花朵都可采蜜,这不是,夏川萂想夹带一些私货嘛,可惜,一眼就被郭继业给看穿了。
高强笑道:“我还当多稀罕的花朵呢,你说的这些不都是春日里常见的吗?东堡这个时节别的不说,就桃李最多,保证将你的这些蜜蜂给喂的白白胖胖的。”
夏川萂嘿嘿笑了两声,又去看郭继业。
高强也看出些门道来了,凑在夏川萂身边小声问她:“你想求公子什么?说出来哥哥帮你参谋参谋?”
夏川萂用空碗将两人的脸勉强给罩住,在碗里小声跟他嘀咕:“你说,我要是开口说将这两箱蜜蜂给养在公子院子里,公子会答应吗?”
高强奇怪:“答应啊,为什么不答应?”说完,他还伸出头来大声的问郭继业,道:“公子,川川想将蜜蜂养在这海棠居里,您答应吗?”
郭继业:“想养就养吧。”
高强还想把脑袋再塞夏川萂的碗里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呢,可惜夏川萂已经将碗放到腿上去了。
夏川萂看了憨的不像话的高强一眼,心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大聪明”。
不过,能得到郭继业的同意也算是达成了她的目的,高强已经用不上了,她起身看看已经落到地平线以下的太阳,对郭继业道:“公子,天要黑了,该添衣了。”
虽是暮春时节,在北方,早晚温差还是有些大的。
说罢,她就无情的捧着自己的饭碗走了。
跟这些男孩子说话真是没意思,衬的她殚精竭虑为自己谋算的样子跟个大傻子似的,哼!
高强看看抬头挺胸气咻咻走远的小丫头背影,挠了挠后脑勺,疑惑问赵立:“这丫头怎么了,怎么一会高兴一会不高兴的,真怪。”
赵立给了他一个白眼,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小丫头都这样。”
高强:“哦。”还是不太理解的样子。
砗磲和金书起身,问郭继业:“公子,要进屋吗?”
郭继业道:“将那个叫大牛和樱桃的调到这院子里专门照顾这两箱子蜜蜂,不要惊吓到它们。”
赵立应道:“我这就去将大牛叫过来,就让他睡在门房吧?”
樱桃已经在这院子里了,此时正躲在耳房里不敢出来呢。
郭继业颔首:“你看着安排。”
说罢就背着手慢悠悠回房了。
砗磲和金书跟在他身后去伺候。
夏川萂捧着碗进了耳房,见樱桃正跟个蒙了眼的驴子一样不住转圈呢。
樱桃见夏川萂进来,忙迎上来接过她手里的碗,道:“我去洗。”
夏川萂见她惶恐不安的样子,温声问她:“樱桃姐姐,怎么了吗?谁欺负你了?”
樱桃忙摇头:“没,没有谁欺负我。”
夏川萂围着她转悠:“那是谁对你说难听的话了?”
樱桃是个憨厚老实的姑娘,就是被欺负了她也只会默默承受,不会告状更不会想着要报复回去。
樱桃摇头:“也没有。”
夏川萂:“那你怎么不高兴呢?”
只是一只碗而已,三两下就洗完了。
樱桃将碗放好,拿着抹布不住的擦手,眼睛逡巡着四周看还有什么活计可以干,她眼睛里现出大大的茫然和不安,问夏川萂:“川川啊,还有什么活要我干吗?”
夏川萂:“没有了,已经入夜了,这院子里没有活干了。”
樱桃:“啊,没有活计干了,那我,那我该怎么办呢?”
夏川萂握住她的手,道:“没有活干就可以歇着了啊。”
樱桃:“怎么可以歇着呢?伺候公子怎么可以歇着呢?一定还有其他活可以给我干的,川川,你去问问公子,还有什么活是没干的,我去做好不好?”
夏川萂找到症结所在了,在夏大娘那里的时候,樱桃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一心的找活干啊,她有时候也是能偷懒就偷懒的,跟她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也是干完活就自己去找乐子,而不是像眼前这样没有活干就惶恐不安。
都是因为郭继业。
或许对樱桃来说,郭继业太高不可攀了,她在他身边渺小如尘埃,似乎只要停下来,就要面临失业的风险,所以她只能不停的动。
不住的给自己找活干,这样能缓解她的心理压力。
夏川萂正想法子安慰她郭继业没有那么可怕呢,赵立就找来了,见夏川萂和樱桃都在,就站在门口说了一句:“公子说让樱桃和大牛去照顾那两箱子蜜蜂,大牛我已经让人去叫了,一会就到了,以后大牛睡在门房,樱桃就睡在门房后的小间吧,放张床就行了。”
赵立说完就走了,樱桃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喜笑颜开的对夏川萂道:“川川,太好了,我不会没用被赶走了,以后咱们还在一起,真好啊。”
夏川萂见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心道,这是找到归属感了啊,果然,工作会赋予人相应的社会角色,只要找到角色定位,就能找到安全感。
夏川萂也为她高兴,笑道:“那我去帮姐姐收拾床铺吧。”
樱桃忙道:“不用,不用,川川你快去伺候公子吧,我自己来就行了,快去吧,快去吧。”
说着就将她推出了耳房。
夏川萂回望满面笑容的樱桃,笑道:“那我可走了啊,你要是缺什么东西,直接问我要就行了”
夏川萂回到内室,郭继业正在试新衣裳,他和张叔景约好明天一起去春游,张叔景要教他作画。
老师的名头并不是白担的,多少要教给学生一些真本事的。
入目就是两条雪白修长的玉腿
夏川萂仰天长叹,这该死的隐私一定是沉在海底打捞不上来了。
穿裤子都要别人帮着穿,你巨婴吗?
看把人家两个小姑娘给羞的,脸都红成猴子屁股了。
又撇了一眼,耶耶,还没有腿毛,大概是还没开始长吧?
郭继业脸臭的很,他最近在猛蹿个子,要不然直接按照以前的尺寸直接放大放宽就行了,但现在他长的太快了,新做的衣裳,尤其是里衣就有些不合身了。
就跟将孩童的衣裳放大放长也不适合大人穿是一样的道理。
所以这府里制衣坊的绣娘们就给郭继业新量了尺寸做了新衣,并嘱咐他一定要上身之后穿给人看看有哪里不合适的,好做修改。
这里的绣娘实属认真负责了。
高强和赵立是看不出什么来的,只能砗磲和金书来看,尤其是金书,她擅长刺绣,裁衣是基本功,所以才有了夏川萂进门看到的那一幕。
这时代的裤子还是开裆裤,不过,除了内里的一条开裆裤之外,外头还有一条合裆裤,要不然一叉腿叉的动作太大岂不是要走光了?
当然,若是留出足够多的布料且裤子做的合身的话,就是动作再大也不会走光的,这就跟人的身材有关了。
所谓的合裆裤,就是前后两块整布左右腿两边开缝的裤子。
合裆裤和内里的开裆裤合起来,才算是一整套的裤装。
听着似乎挺麻烦的?
其实不然。
真正穿起来就会发现,如厕的时候特别方便,不管大便还是小便,直接撩起来就行了。
当然,那啥的时候肯定也很方便,夏川萂不无恶趣味的想。
郭继业的这套裤装,内里是海棠色纱料,外头是玉青色绸料,都是单层的轻薄的料子,正适合春末夏初的白日里穿。
现在白日里已经很温暖了,可以适当减衣了,体温较高火力壮的男子,都已经开始着夏装了。
郭继业明显就是属于火力壮的那一类,要不然织娘也不会给他做纱料的裤子。
郭继业见夏川萂一来就站在不远处津津有味的看他的热闹,不由气急败坏道:“你个笨丫头,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裁衣?”
砗磲一阵偷笑,金书也尴尬的看了夏川萂一眼,这一眼,颇为幽怨。
夏川萂理直气壮道:“原本要开始学了,但谁让奴婢被打了呢?现在胳膊上的骨头才长好,才公叮嘱了要再休息一段时间呢,拿针拿剪子是不行了,时间久了会痛。”
郭继业拿手指头点她,恨声道:“限你一年时间,一年之后你要是学不会裁衣,看本公子怎么罚你。”
夏川萂哼哼:“裁衣有什么难的,奴婢现在虽然不能上手,用眼睛看看还是可以的。”
说着她走到郭继业一步远处,指着他的裤腿道:“裤腿太短了,公子腿长,裤腿短了上马裤子会往上走,踩脚会勒的脚疼。”
没错,这内里的开裆裤是带踩脚的,就为了保证裤子会老老实实的待在它该待的位置。
郭继业挑挑眉,对金书道:“记下来。”
金书忙拿起笔在一张糙纸上写下几个字,郭继业随意瞟了一眼,点点头表示满意。
金书刚来的时候还不认字,现在都已经学会手书了,可见聪慧和勤奋。
夏川萂又指着两步远的床沿道:“公子,你一脚站在这里一脚去踩床沿,奴婢看看您的裆部如何”
夏川萂话音刚落,砗磲一个箭步就过来狠狠捂住了她的嘴,转头对郭继业讪讪笑道:“公子您别听她胡话,这丫头疯了,哈哈,疯了。”
在旁看热闹大的高强已经笑的打跌了,赵立做完安排进来,见到高强这个样子就说他:“你这是犯了疯病了笑成这样?”
“噗噗哈哈哈”
高强又是一阵大笑,笑的郭继业狠狠瞪了他一眼,赵立忙将他拉出去让他去外头去笑,郭继业才作罢。
夏川萂也反应过来她刚才说的话有歧义了,她巴拉开砗磲的手,通红着脸对恼羞成怒的郭继业道:“咱们都转过头去不看,公子您只试一试紧不紧就行了。”
说罢就当先转身,还拿手掌捂住了眼睛,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赵立莫名其妙,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郭继业咬牙切实道:“用不着,你转过来,本公子这就做给你看!”
夏川萂将头摇成拨浪鼓,嘴里还嗯嗯嗯的拒绝。
郭继业冷哼一声,左脚抬脚踏上了床沿,其实一点问题都没有,因为外头还穿着合裆裤呢,前后两片布料会巧妙的做好遮挡,根本不存在走光的情况。
只是夏川萂说的话太容易让人误会了而已。
郭继业原本还想再冷嘲热讽夏川萂两句,但他拧起了眉,仔细感受了一下,裤腿确实短了,踩脚已经勒住了脚底板,拉扯着裆部布料往下褪,下面凉飕飕的
好在腰部做的足够宽松,有结余布料向下弥补,要不然,他恐怕要当场掉裤子了。
郭继业铁青了脸,收回腿问赵立:“这是谁做的衣裳,会不会做?不会做赶快送他走。”
赵立这会也看明白了,忙道:“许是这府里的绣娘不知道公子是要骑马舞剑的,既然做的衣裳不合身,让她们连夜再改就是了,明日一早小的就往桐城府里送信让咱们的绣娘过来给公子做新衣。”
原先这府里的主人都是草包,养的绣娘们做的也都是静态式富贵闲人的衣裳,自然不会合郭继业这样整日练武的公子穿。
郭继业不耐道:“过几日就回去了,用不着跑来跑去的麻烦。”主要他是不想让老祖母担心他在外头过的不好。
赵立道:“那我拿去给大娘,让她安排人改,公子穿什么样的衣裳她都知道的。”
郭继业指着还背对着他的夏川萂道:“让那丫头改,看把她能耐的,哼。”
夏川萂转头,从手指头缝里往外瞧他,可怜巴巴道:“公子啊,奴婢只会看,不会改。”
砗磲忙又将她扒拉回去,对郭继业道:“金书会,让金书改,公子明日一早定能穿上合身的衣裳的。除了这裤子,还要试上衫,瞧瞧肩膀上是不是紧了?”
郭继业又在砗磲和金书的伺候下试了内衫和外衫,幸好肩膀胳臂处都宽松合身,要不然,裤子好改,只是接个裤腿的事,肩膀处紧窄了可不好改,只能重新做。
现在只要改裤腿就行了。
郭继业要换下新衣,神色不善的盯着夏川萂,道:“你过来,帮本公子换衣。”
夏川萂往后退了两步,紧张道:“不用了吧?赵立哥哥,快帮公子穿裤子去。”
说罢抬脚就往外跑,被郭继业一个箭步过来拎住了后领子。
夏川萂往前冲的太狠了,这猛的一下被勒的直翻白眼。
赵立正好站在屏风口,见到夏川萂这样,忙上前扶住了她,对她道:“你跑什么啊,不就是给公子换衣,怎么就难为你死了?”
郭继业气急败坏的拎着她的后衣领子往后拉,夏川萂就一边双手扒拉着交叉的前襟领子不让勒住自己的脖子一边顺着他的力道往后退,嘴里还讨饶道:“好好好,我换,我换还不行吗?”
都不自称奴婢了,可见她心里是有多么不愿意。
姑奶奶身高正好到你腰部好吗?一低头就全都看光了,姑奶奶不想长针眼子啊啊啊啊啊!
郭继业松开手冷笑道:“赵立你站那里堵着她不要让她跑了。”
说罢就张开手臂,眼睛看着夏川萂,要她给自己换衣。
夏川萂看向砗磲和金书用眼睛求救,两人都默契的移开眼去,金书去做记录,砗磲去收拾散落的衣裳,两人都“很忙”的样子,没空理她。
夏川萂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给郭继业解裤子,她希望他里面穿着短裤,至少穿一条兜裆(古代版丁字裤)吧?
没有,完全没有,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夏川萂将视线固定在他腰部位置,快速的将新裤子扒拉下来,然后拿过旧衣举起展开挡住自己的视线,跟个机器人一样开口道:“抬脚。”
郭继业一瞬不瞬的就盯着夏川萂看,突然间他就明白了,哈呀,这丫头不是不愿意伺候他更衣,她是在害羞!
呵,这么小个丫头片子就知道男女有别懂得害羞了?
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
郭继业也不气了,他饶有兴味的按照夏川萂平的不正常的音调动作,抬脚,套腿,系腰带,穿内衫,穿长衫,穿足袜。
终于穿好了,夏川萂暗中叹了一口气,转身要将换下来的新裤子去送给金书。
但她刚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就被拦腰抱了起来。
就是那种从后面伸出手臂箍住腰身直直拔起的流氓式抱法。
强势又威逼力十足。
夏川萂着实被吓了一跳,反射性的“啊啊”大喊起来,边喊还边大力拍着腰间的手臂边用力蹬腿。
后面突然将她抱起的郭继业却是恶劣的“哈哈”大笑起来,她叫声越大郭继业笑声越大,还一边笑一边将她抱着甩来甩去,好玩的不得了。
夏川萂一开始是被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她这是被耍了之后,就出离愤怒了。
她愤怒的拍着郭继业的手臂喊道:“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喊了好几声之后声音里都带上哭腔了。
郭继业听了出来,也不笑了,将她放在地上。
夏川萂脚一沾地站稳了,就转身狠狠推了郭继业腰腹一下,力气大的将他推的往后踉跄了两步然后跌坐在床上。
夏川萂也不看他,转身哽咽着跑了。
郭继业楞在当场。
原本在旁微笑看两人“笑闹”的砗磲和金书也被这一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见夏川萂哭着跑了,也都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边喊着“川川”一边追了出去,连跟郭继业行礼告别都忘了。
赵立也往外跟了两步,见砗磲和金书追着夏川萂的背影去了,才放下心来回来,见到郭继业,挠着后脑勺道:“小的瞧见,川川似是哭了。”
郭继业有些委屈:“就是闹着玩,怎么就哭了呢?这丫头这么爱哭的吗?”
除了被打的躺在床上那次,他还没见过这丫头真哭呢。
平日里带着目的的“假哭”不算。
高强也过来奇怪道:“川川为什么不愿意伺候公子呢?”
他也品出味来了,因由源头就在公子非要夏川萂给他换衣上,后来公子作弄她,她才生气哭着跑了。
其实他们之前也跟夏川萂闹着玩过,夏川萂从来不生气,还很配合的跟他们闹着玩,没道理到了公子这里她就生气了吧?
郭继业心里一动,他似乎,已经知道夏川萂为什么哭了。
郭继业羞恼的拍了一下床,心道,川川不会将他当登徒子了吧?
夏川萂虽然和他住在一个房间里,但她从不主动靠近他,从来都是保持礼貌的距离,眼神也清正无邪,郭继业突然就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和她亲近了。
他亲近的正是她的这份无邪,而刚才,他
他都强迫她做了什么啊,让她看自己的身体?
这一点都不好玩!
他居然做了他最痛恨的事。
第92章 第 92 章
夏川萂在樱桃那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给樱桃夜里休息的小间本就狭小,只能放下一张床,连个稍微大点的箱子都放不下, 这下又站了砗磲和金书两个, 屋里都没有空地了。
樱桃见夏川萂哭的这样“惨烈”吓的不行, 她还跟郭继业不一样, 郭继业见过夏川萂的各种哭法,樱桃则是从来没见夏川萂哭过。
夏川萂扑在樱桃怀里哭, 樱桃就抱着她默默抹泪,她也不问问什么哭,就是默默流眼泪, 看着让砗磲和金书十分心焦。
砗磲不明白:“川川, 公子就是跟你闹着玩的,你哭什么啊?”
金书也不解道:“咱们都看见了,公子就是跟你开开玩笑, 咱们以前也常开玩笑的啊?”
夏川萂心道那能一样吗?能一样吗?
跟小姐姐开玩笑贴贴和跟个臭男人一起贴贴能一样吗?
夏川萂也知道自己太小题大做了一些,但她一想到以后都要这么伺候郭继业她就心里万分的抗拒。
呜呜,她想回去伺候老夫人去,她不想这样伺候郭继业,郭继业明明可以自己穿衣,为什么一定要她去给他穿裤子?
夏川萂哭的伤心极了, 觉着前途一片乌漆嘛黑。
里面樱桃抱着夏川萂哭,大牛就搓着手在屋外头着急转悠,见赵立过来了, 忙挡在屋门前, 也不说话,就是戒备的看着赵立。
赵立:
赵立就站在原地喊道:“川川, 公子要你回去休息了。”
夏川萂抽噎回喊道:“今晚,我,我跟,樱,樱桃姐姐,睡。”
赵立还想再劝两句,砗磲拿着一本木折子出来了,交给赵立叹道:“川川哭的狠了,你回去跟公子求求情,今晚就让她跟樱桃睡吧。这是川川原本打算给公子的养蜂秘法,也劳烦你带去给公子吧。”
赵立接过木折子,皱眉道:“公子就是跟她闹着玩,你问清楚了吗?她怎么就哭了呢?”
砗磲摇头,道:“她不说,我也问不出来,算了,川川不是个别扭的性子,估计等她哭完就好了。你先回去吧,一会我再跟金书一起去给公子改衣裳。”
赵立无法,只好带着木折子回了郭继业那里。
郭继业就着烛火看夏川萂亲手写的养蜂秘诀。
的确是秘诀,上面记载了许多注意事项,郭继业相信,若果不是养了多年蜜蜂的人,是得不出这样详细严谨的注意事项的。
郭继业合上木折子拍着自己的手掌,夏川才几岁?怎么会知道这么详细的养蜂秘诀?
就是她从小学着养蜂,那也养不了多长时间
这只能说明,夏川生而聪明,从很小的时候就能记住父祖辈教的养蜂秘诀,这样的话,她能这样早慧到有男女之别的意识就很好理解了。
有这方面的意识跟他在一起还能保持澄澈的心灵,她不愧是他亲自挑选的人,足够让他放心。
他揉了揉自己的心口,不知道为何堵堵的有些难受。
赵立紧张问道:“公子,可有什么不适吗?”
郭继业松开眉头,将折子交给赵立,道:“没什么。你亲手抄写一份,拿去给信任的人照着这法子去养养看,若是真能养成,我郭氏就不缺蜂蜜吃了。”
赵立忙道:“公子放心,定会交给妥帖的人去做。”
郭继业点点头,对高强道:“这上面说,蜂蜜喜食芸薹花蜜,你传信去西堡那边,让那边人看好了现有的芸薹地,等结种后收取种子,明年种上一批做蜜源。”
高强也应了下来。
高强语带好奇问道:“公子,您真的相信川川能酿出蜂蜜来吗?”
赵立纠正道:“是川川养的蜜蜂能酿蜜,不是川川能。”
高强摆摆手,道:“都一样,都一样。”
郭继业道:“若是没成功过,是不可能写出这样事无巨细的秘法的。照着做吧,春日芸薹夏日槐椴秋日菊花除了冬天,只要蜜源足够,蜜蜂三季都可酿蜜,这大青山到处都是蜜源,不可错过时节。”
高强忙应下来,保证下面的人一定不会错过养蜂时节。
赵立道:“那小的明日吩咐人手再入山去寻找蜂巢吧?这样养蜂能快一些。”
郭继业颔首:“你安排就行了。”
想了想,又对高强道:“等明日,你去问问她,还想要什么不?”
下午在院子里那会,他就已经看出来了,夏川萂明显是有事要求他,说不定今晚就会跟他说的,现在看来也说不成了。
高强叹气道:“明日小的就去问,再好好开解她一下,这动不动的就哭的不理人可不好,这以后若是时不时的就来这么一下子,可够愁人的。”
郭继业:“不必。”
高强不解:“不必什么?”
郭继业不想理他,赵立去抄写折子顺势将高强给拉走了。
高强:“你拉我做什么?公子是什么意思啊?”
赵立道:“公子已经知道川川为什么会哭了。”
高强好奇:“是因为什么?”
赵立郁闷:“公子不说,我怎么会知道?行了,咱们别管了,来来,咱们好好合计合计怎么养蜂的事,若是真能养成了,咱们公子可就又多了一份让人羡慕的产业了。”
头一天晚上哭了一场,第二日夏川萂两只眼睛肿成了两只核桃,只能眯缝着眼看人。
砗磲特地在茶房里煮了两个鸡蛋剥了壳裹在细纱布里给她敷眼睛。
夏川萂闭着眼睛坐在台阶上“嘶嘶嘶”的给自己敷眼睛,一晚上过去,觉着自己蠢透了,此时十分没脸见人。
但不见人是不行的。
高强过来跟她说,郭继业昨晚看了她的养蜂秘诀之后,觉着十分可行,已经吩咐下去要照着养蜂了,还将西堡的芸薹地都给保护起来留种的事也都说了,然后又问她还有什么要跟他说的,他都可以帮她做到。
夏川萂的目的就是想光明正大的种油菜花,此时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高强再次强调,问道:“真的没有了?川川,你不用客气,不管你想要什么,哥哥都能给你弄来的。”
夏川萂奇怪高强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问她想要什么,但她是真的没有什么想要的了。
高强叹道:“好吧。唉,原本今日公子是想带你出去玩的,现在你眼睛肿成这个样子,已经去不成了。”
夏川萂:
夏川萂低下头,又懊悔的想哭了。
昨日张叔景已经说了,今日就是带郭继业去采风,要教他作画的,她也很好奇这个时代的画是怎么画的,如果她跟着去的话,她在郭继业身边伺候,就能光明正大的偷师了。
高强见夏川萂心情低落,以为她是因为不能跟着出去玩不开心,就劝道:“以后每日都是好风景,也不差这一回,等下次再去也是一样的。”
夏川萂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高强还是没忍住好奇心,悄声问道:“川川,可急死哥哥了,来跟哥哥透个底,你到底为什么哭啊?”
夏川萂原本不想理他,但她突然就有一个恶劣的想法涌上心头,她犹犹豫豫期期艾艾结结巴巴道:“好,好可怕。”
高强奇怪:“什么好可怕?”
夏川萂强按住心中张牙舞爪的小恶魔,小声跟高强道:“我看到公子的小唧唧了,好可怕。”
“噗!”
高强忙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夏川萂故作奇怪:“高强哥哥?”
高强忙道:“别,你别叫我哥哥,那啥,公子要出门了,我走了啊,走了啊”
高强就跟后头有恶狗追着他咬他屁股似的一阵风的跑了,留下夏川萂一个人在他身后露出报复性十足的畅快笑容。
叫你让我给你换裤子,哼!
看你下次还要不要我给你穿裤子了
高强神情古怪的回到郭继业身边,赵立斜了他一眼:“你那是什么表情?拉裤子里了?”
高强神情更加古怪了,还往他下/面看了一眼。
赵立被他看的反射性的夹了夹腿,恼怒道:“到底怎么了你?”
高强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我去跟公子说去。”
高强来到郭继业耳边,跟做贼似的将夏川萂的原话告诉了他。
郭继业身体突然抖了一下,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突然就想拔剑砍人。
高强陡然接到这股杀气,往后跳了一步,反射性的抬起胳膊做防御状。
主仆两个这奇怪的动作和古怪的神情引来张叔景的视线。
张叔景:“阿业,怎么了?”
郭继业在心里大骂了夏川萂一顿,语气平淡道:“没什么,一点小事。”
张叔景笑道:“都交给手下人去做就行了,你作为少君完全不必事事亲为。”
郭继业笑道:“老师教的是,学生都记住了。”
好你个夏川,竟然敢这样作弄本公子,看本公子回来怎么收拾你。
郭继业可不认为夏川萂是真的被“吓”到了,她就是在报复昨晚他“强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情的事。
他心情明显好了许多,还能想着作弄他,看来那丫头没有跟他生分了,郭继业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自己知道夏川萂没有跟他起隔阂后会这么轻松开心,不过,开心嘛,还能是因为什么?
春夏阳光这样好,吹在脸上的风是这样的温柔,就连空气里飘散的花草树木的香气都是这样的欢欣,一切都是这样美好,他开心不是很正常的吗?
第93章 第 93 章
砗磲、金书和楚霜华都随郭继业出府游玩去了, 樱桃和大牛也带着蜂箱随着大部队去放蜂去了,因为郭继业今日游玩的地方就是东堡的一处桃林,那里桃花正在盛开, 非常适合放蜂。
人都走了, 海棠居里只留下夏川萂一个, 夏川萂原本打算做完功课就去找银盘她们去的, 可巧出门前遇到郑娘子抽空来看她。
夏川萂暗中紧张郑娘子会问她昨晚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郑娘子已经从其他渠道知道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理解的, 郑娘子见到夏川萂先是安慰了她一番,然后劝诫道:“公子是你的主人,他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 你只要听从就行了, 不用多想其他的”
夏川萂听了一脑袋的奴婢驯服乖顺的洗脑话语,然后乖巧应道:“大娘,我都知道了, 以后不会了。”
郑娘子看着夏川萂无辜恬静的小脸,心道,你是真的记住了才好。
郑娘子又笑道:“织房绣娘也给你做了两身新衣裳,收到了吗?”
这是敲打之后再给个甜枣啊。
不过春夏衣裳确实要做起来了,不然她没得轻薄衣裳穿了。
夏川萂摇头,道:“还没有收到呢。”
郑娘子:“可能是都备着公子出游忘了拿给你吧, 等会我让人送来给你,你试试可有不合身的地方,再改。”
夏川萂:“谢谢大娘。”
说完新衣裳, 郑娘子又道:“既然你闲着, 就去帮帮银盘和思墨,赤珠那样子, 也做不了什么了。”
夏川萂都答应下来,她本来就是要去后院找银盘和范思墨的,要不是郑娘子拉着她说话,这会她们已经说上话了。
范思墨也就罢了,之所以这次银盘和赤珠了跟随郭继业来到东堡,是因为四月初八的佛诞日就要到了,老夫人预备要做水陆道场,需要用到香料、蜡烛、灯油、布帛等供佛之物数量甚大,所以才派了得力的丫鬟代她来东堡查看准备情况,务必不能误了佛诞日供应。
谁知道赤珠竟然倒下了,就得由其他人顶上去,索性这次跟随的人多,还有王姑姑坐镇,少了一个赤珠也并不耽误事。
夏川萂先去看过赤珠,赤珠正被放在院子里晒太阳,瞧着除了有些木呆呆的,其他都还好。
院子里只有范思墨和赤珠两个在,王姑姑和银盘带着才小慧出去检查供佛用品去了,留下范思墨一边核对账簿一边照顾赤珠。
夏川萂帮范思墨核对竹签子和账簿,府里出纳都要有竹签子,竹签子上写着要领取和入库的物资,收回来的签子必须和账簿上的记录对应起来才行。
夏川萂问道:“赤珠姐姐的父母什么时候能到?”
范思墨道:“赤珠一家都在桐城,昨日去送的消息,今天下晌应该就能到了。”
夏川萂:“我还以为他们昨天就能到了呢。”
快马奔驰的话,东堡离桐城也就一个多时辰的路程,送信的是一早就出发了,快中午的时候赤珠的父母一定能收到消息,他们收到消息就出发,即便是坐车,天擦黑的时候也应该能到东堡了,这样当天晚上就可以叫魂,说不定赤珠今天就能好了。
但是完全没有动静,赤珠的父母也没让人稍个信来说他们什么时候出发大约什么时候到,以及表达一下对赤珠的关心和焦急。
一点都没有,明明每日都有信使来往于桐城和郭继业这边的。
难道赤珠的父母并不疼爱她吗?跟砗磲和范思墨待久了,见到她们的家人是如何的珍爱她们,夏川萂还以为国公府的世仆们对女孩子都是很宝贝的呢。
也可能是赤珠的父母有什么事给耽搁了?
夏川萂跟赤珠接触不多,对她的家人只知道一个王姑姑,其他的就都不知道了,她只能在心里开开脑洞,问是不好多问一句的。
范思墨也说不好,只是随口道:“出门不易,哪有这么快?”她对夏川萂这边更感兴趣,凑近了她十分好奇问道:“我听说,昨晚公子欺负你了?他都做了什么?让你哭成那样?”
夏川萂看了眼一脸八卦兴奋异常的范思墨,淡淡道:“就是突然被吓了一下,公子跟我闹着玩的,不是欺负我。”
范思墨狐疑:“还有呢?”
夏川萂:“没有了啊。”
范思墨:“真没有了?”
夏川萂:“当然没有了,姐姐以为公子是怎么‘欺负’我的?”
范思墨一脸纠结,道:“我怎么听说,公子抱你了,你才哭的?”
“咳咳咳”夏川萂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个好歹,忙辟谣道:“是谁传的这样的歪话,其心可诛,姐姐千万别信这个,根本没有的事。”
范思墨道:“我也觉着不大可能,当时砗磲和金书也都在呢,高强和赵立两个肯定都在,公子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调/戏你呢?”
“而且,”她打量了一下已经换成薄薄六角小帽的夏川萂,道,“你还这样小,公子要怎么调/戏你呢?”
那眼神,十分的不理解和明晃晃的困惑,要是传的这话是真的,她是真的不能理解公子好好的放着楚霜华和金书这样的美貌少女不去调/戏,怎么就对一个头发都没有的小丫头子感兴趣?
这不是有病吗?
范思墨哼哼道:“传这话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夏川萂恼怒不已,一来对范思墨的眼神,姐姐你那是什么眼神啊?我不配吗?我不配吗?我长的也很可爱的好不好?
二来是对传话的那个人肮脏心思,真是自己是坨粪就看谁就都是坨粪了。
夏川萂:“到底是谁传出这样的话的?郑娘子也不管管?”
范思墨:“是你们院里守门的婆子,许是昨晚她离得远给影影绰绰的瞧错了。郑娘子将她灌了哑药然后全家都打发出去了,以儆效尤,以后你们院里就是那个跟着你的叫大牛的守门了。你也别气了,估计这话也就只有咱们几个知道,没有外传。”
夏川萂恨声道:“最好是这样,这要传出去,公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活该被灌哑药!
这可不是后世一点子风月事大家说笑八卦一番就丢到脑后不管了,在这里,一个人的名声就是他的前程和性命,没有了名声,这一辈子就完了。
这个做人准则是一刀切的,并不限于门阀士族和普通百姓乃至奴仆,若是一个奴仆被传出不好的名声,也没有人会跟他亲近,更没有主家会用他,他这一辈子同样完蛋了。
给郭继业传他在自己院子里抱小丫头这种话的人真是心思恶毒!
范思墨也点头道:“原先时候这府里就乱的很,下仆们传传小话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要我说,干脆全都打发出去,再换上咱们的新人才好,又不是没有人伺候,做什么要用那起子被教坏了的?”
范思墨家就是东堡的,是以原先对这郭府里头什么样门儿清。
夏川萂放眼望了一圈这比一般二进院子还要阔大的院子,叹道:“地方这么大,打理不需要人手啊?一时间估计找不到这么多人吧,还有,我听说,公子在这里住不长久的,过几日就要回桐城的。”
范思墨道:“是住不长久,公子还要念书呢,桐城有书院,如今天暖和了,公子可以和其他同窗们一起习文作诗,也能结交一二好友,不会总呆在一处的。”
夏川萂不无羡慕的道:“那一定很快活。”
天南海北的自由交友啊,真让人羡慕嫉妒恨!
郭继业自然是有自己的朋友圈子的,他只是才来桐城不久,这里对他来说人生地不熟的,来的时候又是冬日,交游便少了许多。
但他没有一日是闭塞在府不对外联系的,他又不缺送信的人,兴致来了写上一两封信给自己好友快马送出的时候也不少。
范思墨以为她也是想出去玩,就笑道:“咱们可听说了,咱们都走了,留你一个在西堡将军府,差点就将公子的院子当寻常农家院给拆了重盖了,还在院子里搭了鸡棚养鸡,还日日架着牛车出去四处游玩,是不是真的?”
夏川萂忙道:“哪里哪里,我怎么会拆房子呢?养鸡是公子允许的,公子也见过那六只鸡娃呢,他还嘱咐我要好好养着,觉着很好玩呢。我架着牛车出去是放蜂去的,可不是四处游玩的,这都是谁传的歪话,怎么能这么曲解我呢?”
范思墨笑的直打跌,笑道:“这不是你自己在信里写的吗?你写给公子的信咱们看不到,但你写给砗磲的信她可是都给咱们看了,说你就像脱了缰的小马驹一样,撒欢跑的不记得回家了。”
夏川萂:“好啊,原来是她,看我以后还给不给她写信了,哼,她怎么能把人家的信往外传呢?”
夏川萂自己在将军府住的那段时间,自觉要时常汇报自己近况给郭继业,也是要联络感情的意思,就时常写信给砗磲她们,不成想,自己写的信竟被传看了。
范思墨却是不无泛酸道:“你只给砗磲写信,都不给咱们写,玛瑙知道之后气的骂了你好几回呢。”
夏川萂冤枉死了:“我怎么没写?不只给玛瑙姐姐写了,也给姐姐你写了不少,”又狐疑问道:“怎么,你们没收到吗?”
想到夏川萂写给自己的那几封信,范思墨又要笑了,道:“收到了,收到了,只是你给每给人都写的不一样,咱们不免好奇你给其他人都写了什么,就换着看了。”又解释道:“只不过,你给砗磲写的最多,也写的最有意思,玛瑙不免有些吃味。”
夏川萂:
夏川萂解释道:“我一个人带着樱桃和大牛住在西堡,邢大叔一家照顾我许多,我就多写了一些她家中近况给她,所以看着就多了,其实我写给你们的信都是差不多的。”
范思墨:“知道,知道,我也是这么跟玛瑙说的,她才不气了。”说着又笑了起来,悄悄跟夏川萂道:“你还不知道,咱们收到的信都是打开的,明显是被人拆开先看了,你猜这个人是谁?”
夏川萂一转眼珠子就气鼓鼓道:“是不是公子?”
范思墨见她这样,又是一阵好笑,道:“可不就是公子?有一次我偶然听到高强对公子说,你在西堡住的乐不思蜀,撺掇着他将你叫回来呢。”
夏川萂恍然:“原来如此,我说我在西堡好好的,公子怎么突然叫我随王姑姑来东堡呢?原来还有这一层。”
范思墨道:“你原本就是公子的丫鬟,待在他身边才是正经,倒也不全是他撺掇的,你可不许因为这个去找高强质问啊。”
夏川萂笑道:“我才不会呢,我又不是棒槌。”
范思墨又笑了起来。
要不都喜欢跟夏川萂相处呢,听她说话就很有意思,只要跟她在一起,少有不笑的时候。
两人正说说笑笑对账呢,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包裹过来了。
妇人头戴裹巾,圆脸细眼,身材中等,敦敦圆圆,一身青绿枯褐色系绸麻混合穿搭,看着就是一个十分有福气的人。
这妇人见人先三分笑,对着范思墨和夏川萂、赤珠先是蹲了一个福礼,笑道:“见过三位姑娘,夏小姑娘的两身春季衣裳做好了,奴给送过来。”
夏川萂忙起身接过包裹,笑着道谢道:“辛苦娘子送过来,娘子留下吃杯茶吧。”
不等这妇人说话,范思墨笑道:“吴三姐,留下来吃杯茶,咱们也说说话呗。”
咦?这是认识的?
吴三姐笑道:“好啊,咱们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我就是听说你在这院里才讨了这个活计来的。”
范思墨给咕噜噜在她和吴三姐之间转眼睛的夏川萂介绍道:“这位原是我家邻居,娘家姓吴,家中排行为三,咱们便叫她吴三姐,后来嫁去了丹南县,见的就不多了。现在在府上织房做工。”
其实吴三姐嫁人的时候她还小,不大记得了,还是这两年她从夫家回来娘家,又进了这府里做事,她才开始重新与吴三姐认识的。
又给吴三姐介绍夏川萂道:“这位是公子身边的女侍,叫夏川,是夏大娘的女儿。”
夏川萂抱着包裹又是一礼。
吴三姐也回了个礼笑道:“这个咱们都已经知道了。”
现在少君是她们的主君了,她们自然要打听清楚他身边的人事,这位叫夏川的小姑娘最招眼,因为她年纪太小了,她们私下里都觉着,与其说是要她伺候郭继业,倒不如说郭继业养了个孩子在身边逗闷子。
这也不是不能理解,别家公子养猫养狗养马养老虎养狼的,她们少君怎么就不能养孩子了呢?
养孩子还能说话解闷呢。
范思墨又给她介绍了赤珠,吴三姐并不因为赤珠现在病着,也似乎瞧着对外界没反应的样子就忽视她,跟她正经见礼问好。
她见赤珠木呆呆的就怜惜叹道:“可怜见的,真是遭大罪了。”
范思墨也叹道:“谁说不是呢?咱们瞧了心里都难受的紧。”
吴三姐一听这话,忙又笑道:“赤珠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我听说少君已经嘱咐好好医治她了,定能好起来的。”又对夏川萂道:“夏小姑娘快去试试新衣裳,若是有哪里不合适,我现下就能给你改了。”
夏川萂看了眼她腰间的一个绣着鱼戏莲花的小布包,心道里面一定装着针与线,笑道:“三姐唤我川川就行了,大家伙都这样唤我的。”
吴三姐笑着唤了声:“川川。”
夏川萂心道,这位吴三姐可真爱笑啊,笑起来慈和又温柔,慈眉善目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吧?瞧着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夏川萂去试新衣裳,留下范思墨和吴三姐说话。
范思墨合上账簿,从廊下一个拐角处烧着炭火的小炉子上温着的大茶壶里给她倒了一杯茶水,自己也捧了一杯啜饮了一口,开口寻话头道:“我前些日子听我娘说,你翁舅一家带着孩子去找你求情,孩子还好吗?”
这话是美化过的,其实她听的是吴三姐的两个儿子拿着刀跑去吴三姐跟前用刀抵着自己喉咙去跟吴三姐求情的。
吴三姐脸上笑容少了一些,但还是庆幸着笑道:“好,怎么不好?老大和老二都记事了,觉着我这个做娘的狼心狗肺,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全家去死无动于衷,跟我离了心,以后都不叫我娘了。小的那个才几岁,还不记事,我弟弟带着几个小兄弟想法子偷了出来带回我娘家养着,算是留下一个以后给我养老送终吧。”
她夫家一家子都被牵连进郭代齐案中,还是拿钱替人消灾身上背了无数条命案的死罪。
她听了之后,也是非常诧异,她就是个聋子瞎子,嫁过去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夫家一家子都干着拿钱要人命的买卖。
好在她早几年就在夫家过不下去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想着毕竟是夫家的种,便也不禁着孩子跟前夫见面。也不知道孩子天生就跟父亲祖父母亲还是真就像其他人说的这两个孩子从根上就坏了,他们竟然跪在她面前拿着刀抵着脖子让她去给夫家一家去找少君求情。
真是好笑啊,她连少君的面都见不着,怎么求情?
她是谁啊,少君凭什么会给她情面去赦免一家子杀人犯呢?
丈夫和翁舅一家都处死了,留下两个孩子和不知内情的亲戚一起被发去了矿山挖矿,上头人跟她说孩子可以跟她,只要改姓就可以不用去矿山了。
她去接人,结果这两个孩子恨上了她,宁愿去矿山也不改姓,从此跟她一刀两断,不认她这个亲娘了。
孩子可能觉着自个儿深明大义孝义两全吧,十分的坚决,也不知道谁教的他们
她娘家弟弟带人从两个哥哥身边将那个最小的给偷了出来,也不知道这个小的长大了会是个什么样子?
毕竟身上流着姓刘的血,午夜梦回时,她不是不怕这个孩子长大了会跟他们的哥哥一样恨上她的。
所以她将孩子留在娘家养着,自己在府里做活,以后能少见面就少见面吧。
她嘴上说着这世间的大恐怖,但脸上却是一直是带着庆幸的笑的,语气里也并无讽刺和怨恨,只有对现下生活的满意和庆幸。
她的确是庆幸的,老天爷并没有亏待她,即便夫家犯了死罪,她因为离的早,且不知情,并未受到牵连。
她还有疼她的父母兄弟。她觉着在夫家过不下去就带着孩子回娘家,娘家人也痛快的接纳了她,她也能自己靠自己一手裁衣的本事在府里做工养活自己和孩子,如今日子也颇过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如果没有媒婆一直给她说媒劝她再嫁就更好了,她如今有娘家和少君靠着,实在是不想再嫁人了。
这是个即使经受了苦难也仍旧心怀明朗的女人。
范思墨厌恶道:“可真是他们老刘家的种,忘恩负义白眼狼,谁生的他们都忘了,连亲娘都不认,简直没了人伦道义的畜生”
正骂着呢,夏川萂穿着新衣出来了,她虽然在里面换新衣裳,但外头说的话还是能听的清楚的。
她方才也听明白一些,这位吴三姐的亲生儿子不认她这个娘了,范思墨就开骂这两个儿子没有人伦道义。
对着人家亲娘骂人家儿子畜生,这,即便是真的,这也不大好吧?人亲娘听了心里会怎么想?
难受是肯定的。
于是果断及拉着鞋子出来了。
夏川萂站在两人面前伸展着手臂转了个圈,问道:“怎么样?我觉着穿着挺合身的。”
范思墨也不骂人了,拉了拉她的小裙子,道:“有些长了,会不会踩脚?你经常跑来跑去的,太长了容易绊倒。”
做奴婢的和做小姐的裙子长度是不一样的,小姐可以款款慢走,裙子长度要遮住鞋面,奴婢需要大步行走,所以一般裙子长度会在鞋面以上,便于行走和奔跑。
夏川萂的这件藕粉色的小百褶绫子裙长度都快要曳地了,就不适合她。
吴三姐道:“特地做的这么长的,这裙子能穿到秋初,那个时候她可不就长个头了?宁愿长了也不能短了的。”
大人的一件裙子能穿上一辈子,上头吩咐特地给夏川萂做裙子,她们就是打着她能穿上一两年的主意,所以做的长。
范思墨指着夏川萂笑道:“那你们可是打错了主意了,这丫头不长个儿,你信不信,等到冬天,这裙子也是长的。”
吴三姐有些诧异,她自己生养了三个孩子,当然知道小孩子都是长的很快的,说是一天一月一个样也不为过,她还真没见过不长个的小孩呢。
夏川萂不乐意了:“比去年,我已经长了一些了,鞋子都换了大号的了,这裙子这样就正好,等过上一两个月,就合身了。”
范思墨说她:“志向不小,还想一两个月长出两公分来。”又对吴三姐道:“别听她的,给她窝上三公分去。”
吴三姐见夏川萂气呼呼的小样儿,就知道范思墨说的是真的。
就笑道:“我先引上三四公分,等你长高了,再放下来就行了。”
夏川萂瘪嘴道:“那就麻烦三姐了。”
吴三姐笑道:“不麻烦,我来就是做这个的。其他的还合身吗?这短衫要不要收紧一些?”
夏川萂忙道:“不用,这样就好,天热了,宽松穿着舒服。”
这时代裁衣都是直裁,所有衣裳穿上看着都很宽松,夏川萂身上的小衫穿着是宽松的有些过了,但也没像裙子一样,影响她行动的地步,她就不想改了。
范思墨又转着她的身子看了看,道:“那就只改裙子吧,唉,你每天吃这么多东西,就是不长个儿,也不知道都吃到哪里去了。”
夏川萂不管她,又去屋里换裙子去了,衫子她就直接穿身上不用换了。
吴三姐见夏川萂换下来的嫩青色绸缎小裙子,笑道:“我瞧着川川身上的这件样式裁的雅致,布料,”她上手摸了摸,惊讶笑道:“竟是织锦云缎的,倒是和少君裁衣用的同一种布料。”
范思墨一边呼噜剩下的竹签子一边随口道:“就是用公子裁衣裳剩下的布料做的,还是去年合身做的呢,你瞧一点都没变短,这丫头就是不长个儿。”
夏川萂想纠正她是用老夫人裁衣剩下的布料做的,但又一想,老夫人和郭继业有区别吗?
也就不多说了。
吴三姐却是真正给惊着了。
啧啧,这丫头看来不是一般的受宠啊,都能跟主子用同一块布料做衣裳,这殊荣
她还是头一次见。
再打量夏川萂的眼神不免就带上探究,怪不得上头管事的要她特地带着针线过来给这丫头改衣,她来的时候还在心里嘀咕什么样的丫头能有这样的派头,现在看来,人家的确是很有派头。
夏川萂无视了吴三姐探究打量的视线,趴在她腿边看她怎么改衣裳,这些都是手上本事,能有学习的机会她一向是不会错过的。
三人正一边做活一边说话呢,就见郑娘子和王姑姑引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尼姑带着五六个小尼姑以及一对男女进来了。
郑娘子先是笑着说了句:“都在呢?”
夏川萂、范思墨和吴三姐忙起身见礼。
郑娘子道:“赤珠的父母带着普渡寺的大师来了,你们快来招待。”
吴三姐忙道:“我是来送衣裳的,衣裳不合身处也都改完了,这就不打扰了。告辞了。”
这里有事要忙,郑娘子也不留她,任她离开。
范思墨和夏川萂忙去倒茶招待,她们虽然殷勤待客,但来人的注意力都不再她们的茶上,而是在木呆呆的赤珠身上。
普渡寺的大师名为慈静师太,在桐城的时候,她的师妹慈安师太经常入国公府为老夫人讲经,夏川萂从老夫人和慈安师太嘴中听过她。
这是一位佛法高深的师太,轻易不出山的。
范思墨拉着一个一同从桐城国公府来的妇人打听了一会,回来跟夏川萂小声道:
“赤珠的父母昨天头晌就收到消息了,知道赤珠是吓掉魂了,便去求了老夫人,要去普渡寺请一位大师一同带来东堡给赤珠叫魂。老夫人给了帖子,他们两口子带着老夫人的帖子先去了普渡寺,然后等到了慈静大师,因为天实在是太晚了,不好走夜路的,他们便在普渡寺宿了一晚,今日天亮就坐车一起来了。算算时辰,竟是一点都没耽搁呢。”
确实没耽搁,现在还不到午时,普渡寺又是建在在山上,天亮就出发的话,从普渡寺到东堡,正好是这个时辰。
夏川萂原本以为是赤珠的父母不疼她,才这样拖拖沓沓的,原来是她想错了。
人家父母哪里是不疼她,就是太疼她了,特地去请了最好的来给赤珠治病呢。
夏川萂由衷道:“希望慈静大师能治好赤珠姐姐。”
范思墨却笑道:“一定能治好的,若是治不好,普渡寺的香火还要不要了?”
这话说的特别有深意。
夏川萂一想到赤珠此行的目的是代老夫人来东堡料理香油火烛等供佛事务的,就知道慈静大师一定会全力救治好赤珠。
无他,总要给国公老夫人显示一下自己的本事吧?若是救治不好赤珠,让老夫人起了疑心,质疑她们普渡寺是不是徒有其表,那她们以后的香火供奉还要不要了?
第94章 第 94 章
才公和慈静大师两人合作, 一个调配药方,一个施针推拿,合力救治赤珠。
夏川萂在旁边不远处看着, 她还以为慈静大师要念经做法呢, 谁知竟是标准的中医治病, 倒是让她对慈静大师认识大改, 好感度蹭蹭蹭的往上升。
看来人家是真的有真本事的,别的不说, 这手扎针的功夫是真扎实,看着就让人心安。
其实她这两日一直在心中嘀咕,这什么“叫魂”明明是封建迷信啊, 这能信?要是只靠叫两声就能将赤珠给救回来才奇怪吧?
但她不敢说, 她要是说了,王姑姑第一个饶不了她。
现在嘛,她是真的对赤珠好起来充满信心了, 中医已经上手了,这又是扎针又是喝汤药的,算是给“叫魂”做了扎实的铺垫了,让赤珠的父母叫两声那就叫两声呗,到时候她会帮忙念经加持的。
如果慈静大师要她帮忙的话。
还真要她帮忙了。
慈静大师是一个看着就和蔼可亲的老者,她笑眯眯的对夏川萂道:“贫僧听师妹说起过, 英国公老夫人身边有一个颇具慧根的女侍,年仅六岁,就是你了。”
夏川萂行礼问好:“见过大师, 是慈安大师谬赞了, 奴婢只会念几卷经文而已,说不上慧根。”
慈静大师笑道:“你能说出这样几句话, 可见‘慧根’之说不算作假。”
夏川萂:
夏川萂微笑以对,多说多错,其实现在她面对这位大师是有些紧张的,无他,那目光穿透性太强了,好似能看穿她的灵魂一般。
果然,慈静大师对她上下看个不停,尤其视线停留在她面部时间最长,还时不时的点头微笑,越发神神叨叨的让夏川萂头皮发麻。
在夏川萂挂在脸上的客气微笑有些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慈静大师道:“劳你与我带来的弟子们一起为赤珠姑娘诵经祈福,愿她能早日醒来。”
夏川萂忙答应下来,表示她一定会好好念经让赤珠姐姐早日醒来的。
夏川萂和慈静大师带来的五个小尼姑盘腿坐在屋外庭院摆放好的蒲团上敲着木鱼念经,赤珠的父母就在慈静大师的安排下一个拍着屋子的门楣问三声:“我家闺女赤珠回家了吗?”
另一个就抚摸着赤珠的额头回答三声:“回来了。”
这就是叫魂了。
叫完魂后,房门关闭,赤珠的父母会在房里陪伴赤珠一夜,说是第二日赤珠就能真正的醒过来了。
不管第二日能不能真的醒过来,至少这一刻,夏川萂是真心的为赤珠祈福她能快点好起来的。
念完经,王姑姑亲自过来将夏川萂扶起来,道:“好孩子,辛苦你了,原本是不需要你的,但咱们带来的其中一个小弟子中途吃坏了肚子,不能赶路,只能半路留下她,带着五个人过来,还好有你,要不然还得另寻一个来,岂不是耽误事?”
原来如此,夏川萂了然,笑道:“可见赤珠姐姐吉人自有天相,总能逢凶化吉,就连老天爷特地设的劫难都会‘恰巧’化解了。”
这话实在吉利,王姑姑笑了起来,道:“借你吉言,等赤珠好了,我让她好好谢谢你。你周姑姑在府里想你想的不行,你这回就跟公子一起回桐城吧,你再不回去,她可就骂人了。”
夏川萂嘻嘻笑道:“周姑姑才舍不得骂我呢,之前是不得已,这回我就会随公子一起回桐城,到时候再去跟她老人家请安。”
王姑姑:“那感情好”
正说着话呢,郭继业带着人过来了。
现在天已经黑了,郭继业早就已经回府,这会可能忙完了,就过来看看情况了。
郑娘子忙迎过去道:“公子怎么过来了?这里腌臜,快回前院去吧。”
郭继业身份尊贵,赤珠只是个丫头,她怕两方再给冲撞了,对郭继业和对赤珠都不好。
郭继业道:“我听闻慈静大师来了,特来拜见。”
慈静大师走过来与郭继业施了一个佛礼,道:“阿弥陀佛,贫僧慈静这厢有礼了。”
郭继业也忙回了个佛礼,唤道:“慈静大师有礼。”
郭继业与慈静大师另辟房舍静谈,夏川萂就跟在旁边斟茶倒水的伺候。
两人先是说了一些佛法,不知道话题怎么引的,就说到了夏川萂身上。
郭继业道:“弟子这位侍女前些日子遭了横祸,还请大师给看看可有妨碍?”
妨碍?
她没被打死,算是福大命大,还能有什么妨碍?
慈静大师又将目光放在了夏川萂身上,夏川萂习惯性的抿嘴做出一个乖巧的微笑来。
慈静大师却是脸上笑容更大了一些,道:“绝处逢生之相,日后必能大富大贵,无需化解,没有妨碍。”
夏川萂就着跪地的姿势双手合十弯腰行礼道:“多谢大师。”
慈静大师颔首,接着道:“贫僧尚有一言赠与施主。”
夏川萂:“大师请言。”
慈静大师:“上天有好生之德,望施主日后少造杀孽,需知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避免杀伐太过,损了重新来过的福气。”
夏川萂脸上的微笑慢慢消失,郭继业却是笑道:“大师怕是看错了,川川只是某之婢女,如何能造‘杀孽’呢?”
慈静大师意味深长笑道:“或许是贫僧看错了吧。”
说罢就低头饮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夏川萂却是气息有些不稳了,她强自笑道:“热水快没了,奴婢再去添些热水来。”
说罢就起身尽量步伐平稳的走了。
郭继业看看低头饮茶的慈静大师,又看看“落荒而逃”的夏川萂,眉头慢慢蹙起。
夏川萂出了这间堂室之后才慢慢的长舒了一口气,见到外头等着伺候的楚霜华,就道:“霜华姐姐,里面没有热水了,劳烦姐姐进去添水泡茶。”
她是不愿意再进去了。
太可怕了。
什么叫“绝处逢生”,什么叫“重新来过”!
这两个寻常的词语组合在一起,听在夏川萂耳中可就太不寻常了。
她自己的来历她自己清楚,她现在,可不就是绝处逢生重新来过吗?
那个荒野山村的小女孩在刚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她这个后世来客。
她抚摸着自己的面容,她听说过人的一生所经之事和未经之事其实早就定好了,全都刻画在一个人的面相之上,这就叫命运。
今日甫一见面,慈静大师就一直在她的脸上打转
呜!
夏川萂将脸埋在臂弯里呜咽,她这是遇上真正的大师了?
这里还是唯物世界吗?这里不会是灵异世界,其实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有魑魅魍魉妖魔大小鬼混横行吧?
夏川萂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颤,浑身鸡皮疙瘩立起,眼睛不安的四处逡巡着黑暗中的世界,猜那里面都有什么。
“川川?”
夏川萂吓了一跳,猛烈抬头差点扭了脖子,见是砗磲,忙一头扎进她的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腰呜呜唧唧道:“姐姐,你说,你说这世上有鬼吗?”
砗磲才是被她这神色仓惶脸色苍白的模样给吓了一跳,听闻她这话,以为是之前给赤珠叫魂的事情把她给吓着了,就安慰道:“有慈静大师在,就是有鬼也能给驱逐了,乖啊,你若是怕了,等会寻慈静大师给你画个符箓带在身上,这样脏东西就不会靠近你了。”
呜呜,她觉着慈静大师比那看不着不知道有没有的鬼更可怕怎么办?
夏川萂呜呜呜的埋在砗磲怀里不出来,砗磲无法,只能半拖半抱的将她给弄回了郭继业住的海棠居。
海棠居里灯火通明,有五六把色彩鲜艳的油纸伞撑开吊在廊下,反射着灯火的光亮,十分漂亮。
樱桃和大牛正站在伞下抬头看呢。
夏川萂见了,也不怕鬼了,“哇”的一声跑上前,摸摸这个,摸摸那个,一脸惊叹的痴傻模样。
樱桃和大牛也笑道:“川川你回来了?是不是很好看?”
砗磲也笑道:“这是公子特地从伞坊里带回来的最好的几把了,你瞧着怎么样?”
夏川萂:“好看,漂亮,巧夺天工!”
是真的很漂亮啊,这才多少日子,做的就不必后世的艺术伞差多少了,还不算是巧夺天工吗?
她捻了捻伞面,惊奇道:“咦,这伞面是用什么做的?摸着不像纸也不像绢布。”
砗磲笑道:“这是两层粗纸中间加大眼生绢裱糊成一张纸,然后正反刷上桐油制成的,可比你第一次做的又厚又结实多了,已经试过了,一般的大风都吹不破呢,只能吹折吹散。”
夏川萂惊叹道:“谁想出来的这个法子,真是天才。”
砗磲呵呵笑道:“制伞坊的老师傅们都说想出作伞的你才是个天才呢。”
夏川萂不好意思道:“我算什么天才,我就是瞎想瞎捣鼓罢了,对了,丑夫怎么样了?”
砗磲:“丑夫被提拔成了制伞坊的管事了,今日我也见到他了,他还说要再好好谢谢你呢。”
夏川萂叹道:“我也没帮上什么忙,都是靠他自己的智慧才做成了这伞,谢我做什么?丑夫媳妇送我的小鸡娃们在西堡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没有人给它们喂食?不会饿死了吧?唉,我应该把它们一起带来东堡的。”
砗磲也不确定道:“那我回头写封信,让我娘抽空去看看吧?”
夏川萂:“那我就先多谢邢大娘了。”
砗磲:“没事儿”
两人正说着话呢,郭继业带着楚霜华和金书回来了。
郭继业面无表情的,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事。
夏川萂又看了下,没见到一直和郭继业形影不离的高强和赵立。
夏川萂和砗磲带着樱桃和大牛给郭继业见礼。
郭继业站在伞下面,问夏川萂:“你瞧着哪一把最好?”
夏川萂回道:“奴婢瞧着都很好。”
郭继业看了她一眼,道:“都很好?那就是都想要了?你倒是贪心。”
夏川萂:“啊?”
这又是怎么了?
此时,高强和赵立两个带着四个人进来了,六个人两两成对,抬着三个大木箱子。
四人放下箱子就走了。
赵立想必在门外的时候听到了郭继业和夏川萂的对话,此时就笑道:“咱们今日回程路过制伞坊,公子特地进去挑选了这几把最好的伞带回来让你挑,你挑一把最好的就是你的了。”
哦,原来是要送伞给她,怪不得要问她她看着哪一把最好看,还说她贪心。
你话说不清楚,你才贪心呢,哼!
夏川萂跑到伞下面踮着脚昂着头仔细看,高强笑了一声,上前将她抗在肩头,道:“这样是不是看的更清楚些哈哈哈。”
夏川萂也不介意他笑话自己矮了,仔仔细细的比对,挑了一把棕红色的雨伞,笑道:“就要这一把了,唉,要是上面画上画就更好看了,晴日遮阳,雨天遮雨,一伞两用,美观又实用啊。”
高强将她放下来,随口问了句:“这回不气了吧?”
夏川萂笑呵呵把玩着到手的漂亮伞,道:“不气了,不气了。”
说完又觉着这话很不妥,偷眼去瞧郭继业,郭继业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自己背着手进屋去了。
夏川萂心里嘀咕,不对劲啊,这样冷淡?
难道他也生气她昨晚哭闹的事?
这也说不通啊,郭继业要是真生她气,至于还想着给她送伞“道歉”吗?
还是刚才又发生什么要他不愉快的事情了?
砗磲和楚霜华跟着郭继业进屋去伺候了,夏川萂拉着金书问道:“金书姐姐,刚才怎么了吗?怎么公子瞧着不高兴了?”
金书脸上有为难之色,夏川萂忙道:“要是不方便就不用说了。”
金书小声道:“也不是不能说,慈静大师好像给霜华批命了,公子可能是听了这个才不高兴的吧?”
夏川萂眉头拧起,慈静大师真是吃饱了没事干,怎么见着个人就要批命的吗?
她就不怕泄露天机遭天打雷劈?
不都是说算命越准的人越是要遭三灾五难的吗?
她都不怕的?
夏川萂正在心里腹诽慈静大师呢,高强和赵立则是将大牛叫过去,要他好好保管这三个箱子。
夏川萂见了,又问道:“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高强道:“是今日才摘回来的蜂巢,现在正是春夏花朵最多的时候,咱们打算要按照你的法子多养些蜜蜂酿蜜。”
夏川萂高兴道:“那感情好,你们可要好好养哦。”
高强笑道:“还要你这个小师父多多指教呢,多调/教几个养蜂人,也可以分批到不同的地方去放蜂,不比让这些蜂子窝在一处采蜜强?”
夏川萂笑道:“这个好说,我巴不得人人都会养蜂呢。”
这样她就有吃不完的蜂蜜了哈哈哈。
“川川,公子让你进来。”是楚霜华在叫她。
夏川萂应了一声,叮嘱了大牛和樱桃几声怎么存放新摘来的蜂巢,就小跑着进屋去了,金书拿着她挑选的伞紧跟在后。
郭继业在小书房里,夏川萂行礼问道:“公子,您叫奴婢?”
郭继业给她一卷文书,道:“这是拙弟留给你的。”
夏川萂讶异:“二十三公子给奴婢的?是什么?”
郭继业没有回答,夏川萂展开一看,倒抽一口气,惊呼道:“一顷土地!”
一顷,就是一百亩啊,多少人家三五十亩地顶天了,而她现在,手上拿的则是一百亩土地的拥有权,仔细一看,还是良田!
不过,夏川萂疑惑:“奴婢不是自由身,能拥有土地吗?还有,二十三公子怎么会想着送奴婢良田?他都离开桐城一个多月了吧?”
郭继业提醒道:“良田只有三十亩,山林五十亩,沙石地二十亩,不算是好地。”
夏川萂:“那也很好了。”这可是属于她的地。
她!的!地!!
郭继业:“本公子这里有很多地,你要是喜欢可以多划你一块。”
夏川萂:
夏川萂想打人,你这是在一个一无所有连人身自由都没有的囚徒面前炫富炫自由啊你这是!
夏川萂还是想问清楚:“奴婢不是自由身,这土地”
郭继业挑眉:“自然还是属于本公子的,只是划给你种而已。”
哦,原来还是不是自己的,这些土地她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刚看到前途的光亮完全消失了呢。
郭继业见夏川萂完全没了刚才惊喜到不敢置信的劲头,不由拧眉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听到地还是本公子的不高兴了?”
夏川萂努力想调整一个没有不高兴的表情,但她努力了一番,还是挎着脸道:“奴婢早该想到了,奴婢连人都是公子你的,地当然也是公子你的了。”
郭继业听闻这话,展颜笑道:“你知道就好。”
夏川萂:
这下是一点盼头都没有了。
郭继业跟她招手,道:“你过来看这个。”
夏川萂抱着土地文书过去,郭继业指着舆图上靠近围子堡的一块地道:“这块一起划给你怎么样?”又解释道:“你手上拙弟给你的那块是他去洛京之前就交给我的,因原是马家的地,和马家贪墨抢夺的其他土地混在一起,近日才将这块地从公中梳理出来拿给你。我瞧了,那一顷地上除了那三十亩良田和一小片竹林、栗子林尚算能看之外,其他都是荒地,着实算不上好地。我手上的这块,差不多也有一顷,是围子乡那边已经开垦好的熟地,之前只能算是中等田,但开通水渠之后,就算是上好的良田了,种麦种粟都可。”
夏川萂:“二十三公子怎么会送给奴婢土地?”
郭继业敲了下案几,道:“大概是愧疚吧。”
夏川萂:“哦。”
如果郭继拙送她土地因由是自以为她上次挨打是因为他,所以心怀愧疚,那么:“公子,您送奴婢土地又是因为什么呢?”
她是真的很好奇啊。
郭继业撇了她一眼,道:“本公子向来是赏罚分明,上次你做的伞和这次养蜂都有功,本公子自然是要赏你些实质性的好处的。”
夏川萂想说上次作伞的事他已经赏过了,让她可以在他的院子里养鸡,然后又一想,这算是什么赏赐啊,顶多算是逗她玩罢了。
夏川萂:“多谢公子赏赐。”
郭继业看着她的神情,幽幽道:“你能喜欢就好。”
夏川萂挠挠耳后根,觉着郭继业这声音磁性的不像话,脱口而出道:“公子,您是不是要变声了?”
郭继业眯眼,夏川萂忙打哈哈道:“胡说,奴婢胡说的,公子您别当真哈,哈哈。”
为了掩饰这份不着边际的尴尬,夏川萂趴在舆图上左看右看没话找话岔开话题道:“公子啊,您快给奴婢指指看二十三公子送给奴婢的地在哪里?”
郭继业抽出手臂绕过她的后背给她指了下,夏川萂一看,不由叫嚷道:“什么啊,两块地怎么分开了?”
郭继业饶有兴趣问道:“分开不好吗?”
夏川萂嘟嘴:“分开不好打理啊,奴婢得雇佣佃户打理山林,耕种良田吧?如果是连在一起的,佃户们耕种打理方便不说,也方便奴婢管理这些佃户呢。”
郭继业惊奇:“你倒是很懂经营之道嘛。”
夏川萂笑嘻嘻:“不懂啦,是以前在家中大娘教过一些,就只教了些皮毛,就入府了。”
其实是夏大娘教楚霜华的时候她在旁听来的。
郭继业了然,道:“这些管事娘子当中,夏大娘家中田地算是多的,你若是能多学她几分就够你用的了。”
夏川萂忙道:“等下次见着她,奴婢一定多多向她请教。”
说完,她又在郭继拙给她的地和郭继业给她的地之间看来看去,一副想将它们给硬挪到一起的样子。
郭继业轻咳一声。
夏川萂忙问道:“公子渴了吗?奴婢去给您倒水去,您是想喝点牛乳饮子还是想喝点清水?”
晚上,郭继业只接受牛奶和白开水,除非有客需要上茶和其他饮品。
郭继业看着跟他一点默契都没有的小丫头,道:“清水。”
夏川萂去外头倒了一杯白开水来给他放在手边,还提醒道:“有点烫口,您等等再喝。”眼睛又放在了舆图上。
郭继业端着微微烫手的茶杯,又轻咳了一声。
夏川萂又抬头,面露担心的问道:“怎么喉咙不舒服吗?春日干燥,花粉又多,是不是白日里吹着了?”
郭继业:“”
郭继业放下茶杯,面无表情道:“本公子不渴喉咙也没有不舒服。”
夏川萂奇怪:“那公子您怎么咳来咳去的?”
郭继业看着夏川萂,一手食指笃笃笃的敲着案几,问夏川萂:“夏川,你为什么不求本公子?”
夏川萂迷茫状:“啊?”
郭继业:“自从你来到本公子身边,好像从来没求过本公子什么,不管是为你自己,还是为其他人,一次也没有。”
夏川萂更不明所以了:“奴婢没什么要求的啊?”
郭继业眯眼,危险的气氛开始升腾。
夏川萂陡然一个激灵明白了过来:“啊,啊呀!”她一拍自己的脑袋,懊悔道:“您瞧奴婢,真是没脑子,最大的地主就在身边,还在发愁怎么将两块地并在一块的事,这不是舍近求远,舍本逐末吗?”
说罢就可怜兮兮眼巴巴的望着郭继业,双手交握放在下巴下面哀求道:“公子啊,帮一帮您的好侍女川川吧,让她好不容易得到的两块土地调到一块儿去吧。”
郭继业欣赏了一下她求人的姿态,淡淡送给她两个字:“做作。”
被评价做作的夏川萂瞬间给他表演了一个死鱼眼。
第95章 第 95 章
一番捏肩捶背以及许出伺候洗头洗脚十次的业务之后, 郭继业终于同意将夏川萂的两块地给凑到一起去。
就是将他认为不好的郭继拙给的那一顷地换成和他送的围子堡那不到一顷地挨着的一块地。
这一块地超过了郭继拙送的那一顷。
夏川萂犹豫:“这不大好吧?怎么越换越多了?”
郭继业:“你不要?”
夏川萂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要,要,要啊!”
郭继业满意了, 露出一个笑模样, 道:“换的这块地有一个小水塘子, 除了长野草芦苇, 什么都不长,这次新挖的渠也离那里最远, 不通水,就不算好地,算是补贴给你的吧。”
夏川萂一听是水塘子, 就道:“不能挖深挖大了养鱼养荷吗?既然是水塘子应该聚水的吧?”
郭继业拧眉沉思道:“我倒是没想过这些。”他只管人, 不管经营。
这些田庄和山林上面产什么,自有才公以及各级管事们去操心,他只管这些人和地都听他的话都是属于他的就行了。
是以, 水塘子挖深了种荷养鱼根本不在他思考的范围之内,他倒是会赏荷花吃湖鱼,吃之前吃之后还会作诗呢,他作诗的时候也没想过这荷花是怎么种出来的,鱼是怎么养大的?
这跟他有关系吗?
夏川萂笑道:“没事,现在已经是奴婢的了, 以后有奴婢操持就行了。”
郭继业见她一副地主婆的小模样,就提醒道:“一会洗头洗脚,你可得卖力些。”
可别忘了她的这些地都是他给的。
夏川萂将自己的小胸脯拍的邦邦响, 道:“您就瞧好吧, 保证给您洗的舒舒服服的。”
郭继业兴致很高,他扔下书卷, 起身大大伸了个懒腰,笑道:“那这就走吧。”
夏川萂忙收好舆图塞进它该去的地方,在她身后高声道:“您倒是等等啊,还不知道热水烧好了吗”
赵立看着耳房内卖力给郭继业哐哐洗头的夏川萂,对高强道:“我说什么来着,让公子把那块地拿给川川,川川一定会高兴的,瞧她乐呵的。”
被公子指使的团团转都开心的不得了,可见她这回是真的高兴。
高强嘟囔:“小丫头真娇气,不枉公子让才公他们先将马家归公的地理出来。”
之前将马家原有的产业按照地契年份分出来给拙公子,归公的就暂时放下,先去忙东堡郭代齐这里的地来了,今日公子一句话,才公他们就立即放下了手头的账目,先将马家归公的土地理清楚,然后又特地按照拙公子拿出来的那两张地契划出新的地来重新归做一处,另起了一份土地使用文书。
没错,夏川萂不知道,郭继拙给出的土地是两块,合起来不足一顷,是郭继业后来吩咐的给凑了一顷整地。
高强不理解:“一把伞哄哄就行了,至于非得给地给产业吗?”
夏川萂只是个小丫头啊,才六岁,给点子好东西乐一乐就行了,怎么还真刀真枪的给安身立命的产业了呢?
她个丫头片子要产业做什么啊?
赵立笑道:“怎么不至于?若是你我给郭氏新开了制伞和酿蜜这两个新产业,公子只赏赐给咱们一人一把伞,你愿不愿意?”
高强:“那肯定是不能的。”
他这个武夫都能看出来郭氏制伞和酿蜜这两个新产业给郭氏带来的好处,放到才公这些幕僚手里,这两个产业只会发挥出它们最大的作用。
其中隐形的好处更是多不胜数。
至少郭氏的名声是又一次打响了。
赵立:“那不就行了。我还听说,郭氏点心如今在洛京已成一绝了呢,为此国公爷还特地来信夸了公子一顿,公子定是高兴的,唉,这都是川川的功劳,赏她是应该的。”
高强嘿嘿笑道:“说到吃上,还真没这丫头精通,你说,这丫头不是个厨子投胎的吧?”
想想夏川萂上辈子可能是徒四那样的人,再想想徒四忙前忙后的殷勤给郭继业洗头他陡然打了一个寒颤,嘶,真是太可怕了。
还是川川这样软软香香的小丫头给公子洗头比较相宜,徒四这五大三粗的汉子就算了吧。
唉,如果将川川和他们这样的放在一起看,川川的功劳并不比他们贴身护卫公子的功劳小呢。
赵立突然想到慈静大师说夏川萂的那几句话,不由喃喃道:“这可未必”
厨子什么的,怎么看都跟那丫头不搭啊,说实话,赵立打心眼里觉着,夏川萂其实跟他们这些做奴仆的人也是不搭的,尤其是她跟郭继业在一起的时候,他经常觉着他们两个毫无违和感。
至于是哪一方面没有违和感,他总是云里雾里的分不太清楚
夏川萂这人龟毛的很,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她不由自主的就会患上上辈子养成的生活习惯上的强迫症。
就是不管是洗澡洗头还是日常洗脸刷牙做保养必须按照她的步骤一步一步来,一步都不能少。
比如她给郭继业洗头发,总是习惯性的按照她以前在发廊给头发做SPA的方法来,不这样做她不舒服,觉着浪费。
多好的头发啊,不好好保养难道不是一种资源上的浪费吗?
不论在哪个世界,不论是古还是今,美貌都是最罕见最珍惜的资源啊。
君不见别人或许有比肩甚至超过郭继业的财富和地位,但一定不会同时有他这样的美貌。
作为亲身经历日日目睹美颜暴击者,夏川萂表示不接受反驳。
现在,她给郭继业洗头除了洗头发,她还要按摩头皮,然后一寸一寸的梳通发尾,郭继业头发又长又密,她手小,只能握住一小捋头发一点一点的理,特别耗时间。
郭继业仰躺在铺了两层软毯的长塌上,半个脑袋悬空在外,他现在头皮已经洗完了,可以半悬空,之前洗头皮的时候,他是几乎将整个脑袋都悬空的,好在脖子下头垫了皮垫子,倒是没有不舒服。
夏川萂坐在小板凳上一点一点揉搓他垂下来的长发,地上放着大水盆,水盆里面装的是勾兑的热气腾腾的淘米水,她还时不时的拿着小水瓢给他头皮上浇上点热水,怕他冷着了。
夏川萂跟做艺术品似的慢腾腾的对着郭继业的脑袋又揉又按又洗,楚霜华就提着装着热水的铜壶在旁边候着。
夏川萂替她心累,建议道:“姐姐,等洗完这一回还要好一会呢,姐姐先去歇歇吧。”
楚霜华可是从早上就随着郭继业春游,跑了一天回来又马不停蹄的跟前跟后的伺候,恐怕连填饱肚子都没能坐下来好好歇一歇,现在还提着装了热水的水壶站在一旁等着,她都不累的吗?
楚霜华看了眼闭目享受的郭继业,微笑道:“没事,伺候公子不累。”
夏川萂:
夏川萂没忍住戳了郭继业的头皮一下,想要他开口去让楚霜华歇息去。
被按的昏昏沉沉的郭继业懒洋洋问道:“干嘛?”
夏川萂:咱们主仆可真没默契,这话是能问出口的吗?
金书过来对楚霜华笑道:“霜华,你手上提着的水要凉了吧?来,咱们去换壶热的。”
楚霜华笑道:“还热着呢”
金书不由分说的将楚霜华给拉走,嘴上笑吟吟道:“定是凉了,你随我去换壶热的。”
一进到去到烧水的茶房,金书就松开了拉着楚霜华的手,楚霜华也是一甩胳膊,意图将她的手给甩开。
金书或许在郭继业面前鹌鹑了些,但她在楚霜华面前还没到了不敢说话的程度。
金书端着温柔的笑意对楚霜华道:“霜华,你这样不停歇的伺候公子,很快就会将身子累垮的,你要多休息休息才是。”
楚霜华冷着脸道:“要你教我怎么做。”
金书在烧水的炉子边坐下,双手撑着下巴老神在在道:“那你也得有点眼力介吧?或许公子根本不需要你伺候呢?”
楚霜华脸色登时就难看起来,抖索着嘴唇恨恨的看着金书说不出话来。
金书也不笑了,她坐直了脊梁,轻声劝道:“霜华,对自己好一点不好吗?”
楚霜华:“你知道什么是好?”
金书:“我不知道,但我觉着现在就挺好的。”
楚霜华嗤笑:“卑躬屈膝的跟在一个奴婢身后?你可是公子的女侍,不是奴婢的奴婢。”
她说的是金书总是跟在夏川萂身后转悠,而不是去郭继业身前露脸,她看不起她。
金书却是对她的看不起置之一笑,仍旧是不愠(yun)不怒道:“我是不比你心气儿高过天去的,川川挺好的,我就愿意跟着她。倒是你,夏大娘来了好几回,我怎么没瞧见你们说话?哦对了,你跟你的养父走的很近,是不是他给你支招了?”
楚霜华拧眉厌恶道:“用不着你管。”
金书还是耐心道:“霜华,咱们一同来到公子身边,看在姐妹情分上,我多劝你一句,楚郎君教你的不是好事,你不如多跟夏大娘讨教讨教,夏大娘人虽严厉,但她不会害你。”
说到夏大娘,楚霜华心中就都是满满的委屈和嫉恨。
她当初不过是一次走错,就再入不了她的眼,她也是她养大的女儿,她怎么就能这样心狠,将她说扔就扔?
哼,你不理我,我还不靠你呢,有父亲在,该我的还不都是我的,你又能如何?
楚霜华:“母亲是父亲的妻子,父亲疼我,就是母亲疼我了,哦,你没有父亲,想来你是不懂的。”
金书对她说自己没有父亲的恶意被另一个认知给掩盖住了,她脸上浮现出了明晃晃的讶然,怎么,你竟不知道你们家中是夏大娘做主的吗?
楚郎君就只是夏大娘的一个赘婿啊,到底谁是一家之主,你都不清楚的吗?
楚郎君若是一家之主,他凭什么啊,他甚至连郭氏人的身份都不是,他于郭氏来说,只是一个外人。
郭氏人是一个成分很复杂的说辞。
其中,包括郭氏族人、郭氏世仆(户口契书都在郭氏)、郭氏仆人(签了卖身契)、郭氏佃农(租郭氏的田地种)、将土地挂在郭氏名下逃避朝廷赋税的依附农(举家卖身)、依附郭氏生存的富户豪强等等都可算是郭氏人,但楚郎君,事实上只是夏大娘的一个赘婿,但他的籍册上仍旧是自由民的身份(民间这种情况很多,尤其是在不太平年岁)。
他只是跟夏大娘搭伙过日子,有了夫妻的既定事实,因为夏大娘是郭氏的奴仆,他们夫妻的既定事实只受郭氏保护。
楚郎君的实际户籍文书却并没有变,仍旧是自由民,没有随着夏大娘如郭氏奴婢的籍册。
也因此大家都叫他一声郎君,大家都不会管奴仆叫郎君。
所以金书才觉着他是外人。
一个外人,夏大娘的一切都不属于他,因为夏大娘是郭氏的世仆,她的一切都属于郭氏。
所以金书觉着楚霜华很荒诞,楚郎君能给她什么呢?
他能给的,只能是夏大娘愿意给的啊。
楚霜华完全搞错了,她可真蠢,金书不由想道。
或许是金书脸上嘲弄的表情太明显了,楚霜华道:“我不知道你在得意什么,但我们明显不是一路的,我也奉劝你一句,自甘下贱终归是没有好下场的。”
金书点头,道:“那我就预祝你跟慈静大师批语里说的那样,青云直上吧。”
楚霜华想道慈静大师给她的批语也是一阵恍惚
隔壁夏川萂突然叫道:“姐姐们,要倒热水了。”
是夏川萂终于洗完第一回 ,要换水了。
金书才起身,楚霜华就已经提着热水壶快步出去了,金书撇撇嘴,东风送青云,你也得有东风才能送你上青云吧?
没有托着你的人,你也飞不起来呢?
还有,这青云有那么好上的吗?也不怕跌下来摔断了腿!
好不容易洗完头,夏川萂让楚霜华去给郭继业擦头发,她自己还要给郭继业洗脚。
郭继业头上搭着厚巾子道:“让砗磲来擦。”
厚巾子遮住了他的眉眼,传出来的话也闷闷的,但就这样一句闷闷的话,却是激的楚霜华手重重一抖,夏川萂瞧见,楚霜华眼睛都湿了。
夏川萂想说些什么,但这两人都不是她能说的,也就只能当没看到埋头洗脚了。
我搓,我按,我掐
“嘶!夏川,你是不是要将本公子的脚给掐掉?”
个丫头片子看着人不大手上倒是挺有劲!
夏川萂忙松开手,歉意道:“好嘛好嘛,奴婢轻一点好了”
楚霜华离开了,夏川萂轻轻松了口气,直起腰来,差点跟正好俯身的郭继业撞到一起。
砗磲正好进来给郭继业擦头发,郭继业道:“这里不用你了,赵立和高强留下就行了,你们都回自己院子休息去吧。”
这是要赶人的意思。
郭继业这样说了,砗磲和金书是没意见的,叮嘱了夏川萂几句就相携着离开了,楚霜华也没说什么,也跟着离开了。
郭继业将布巾扔给夏川萂,道:“你来给本公子擦头发。”
夏川萂:“那这脚?”
不洗了?她才找到给脚按摩的感觉呢。
郭继业:“本公子泡一会。”
行吧,泡脚的时候正好擦头发,主打就是一个时间利用,绝对不能让她闲着,不愧是万恶的资本家。
夏川萂掂着脚去给他擦头:“您坐低点。”
心里忍不住嘀咕,你是不是又长个子了啊?我怎么觉着比冬天的时候高了一些?
郭继业朝天翻白眼,赵立笑呵呵的拿过来一个小板凳,道:“川川你踩着凳子吧。”
夏川萂:“哦。”
夏川萂踩上凳子给郭继业擦头发,小小孩童就要这样操劳,瞧着怪让人不忍心的。
高强打趣道:“川川,等以后你姐姐发达了,说不定你就不用继续伺候公子了呢。”
夏川萂听了这话,突然想起金书说之前慈静大师给楚霜华批命的事了。
夏川萂好奇问道:“高强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强笑道:“慈静大师说你姐姐‘东风送青云’,意思就是将来她若是有幸得了助力,会出人头地呢。”
夏川萂惊讶:“啊,是这样吗?”
这岂不是现世的“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若以后此言成真的话,那楚霜华的那个助力,难道是郭继业?
除了郭继业,她还真想不到还能有谁能送她上青云。
不过,也不对啊,楚霜华的目标不是做郭继业的小老婆吗?那这个青云是什么?
小老婆算不上是青云吧?
如果是,那慈静大师批语中说的青云未免太low了吧?
夏川萂好奇问道:“慈静大师的批语很准吗?”
高强:“准啊,怎么不准?许多豪门大户甚至是洛京的大人们都找她看相批命呢,只不过大师轻易不出山,也只给有缘人批命,但凡是她看过的人,就没有不准的。”
夏川萂脸都皱巴在了一起,这样准啊,那她
郭继业突然出声提醒道:“洗脚水凉了。”
夏川萂忙丢开那什么准与不准的,去拿擦脚布给郭继业擦脚,赵立上前去倒洗脚水,高强则是拿过木屐给他穿。
倒是没有人再继续说楚霜华批语的事了。
郭继业顶着擦头发的布巾子起身,布巾从他头顶沿着发丝丝滑下落,夏川萂眼疾手快的捞住了它。
夏川萂:“公子你就不能按住?掉在地上可就脏了。”
郭继业挑眉:“还要本公子动手,要你做什么的?”
夏川萂非常想给他一个白眼表示不屑,但她还是露出笑容来,从善如流道:“公子说的很是呢,来来来,让川川再好好伺候您擦头发,头发不擦干就睡觉会偏头疼呢。”
郭继业:“信你才有鬼。”
不过,还是侧坐在床沿让夏川萂给他继续擦头发。
说到鬼,夏川萂又有些犹犹豫豫的。
郭继业:“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
夏川萂看了看外头漆黑的夜空,小声问道:“公子,您说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郭继业嗤笑道:“嘁,本公子还当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原来你还怕鬼啊。”
夏川萂:“您就说有没有嘛。”
郭继业回答的很干脆:“没有。”
夏川萂:“哦~~”
郭继业:“你这个‘哦~~’是什么意思?你觉着有鬼?”
夏川萂有些不确定道:“说不好。”
其实在今日之前,夏川萂也是不相信世上有鬼的,但经了慈静大师之后,她就有些不确定了,以前电视剧可没少看神啊鬼啊聊斋啊的,志怪小说也看了不少,再加上她自己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来历,总觉着心里毛毛的。
郭继业转头,夏川萂忙松开手,怕扯住他的头发。
夏川萂本就站在他背后离的很近,他这样突然一转头,脸对脸的,夏川萂只觉着两人鼻尖都要碰到一起去了。
不等她有所反应,郭继业又转过头去,道:“你要是怕鬼,等明日拜托慈静大师给你画几个符箓带在身上吧。”
夏川萂嘟囔:“砗磲姐姐也是这样跟奴婢说的呢,等明日,奴婢若是真去请符,慈静大师会给的吧?”
郭继业轻笑:“会的。”
夏川萂:“好。”
心道你这声笑还真是意味深长啊。
就跟之前思墨姐姐说慈静大师一定会治好赤珠姐姐一样的意味深长。
看来你们都很有大地主拿捏人家命脉的自觉嘛。
给郭继业擦完头发,夏川萂自己去洗漱,洗漱完,她将自己今日新得的小裙子拿出来挂在床尾搭衣裳的架子上,好明日要穿的。
赵立来给郭继业放帐子,见了就笑道:“川川做新衣裳了?”
夏川萂高兴笑道:“是啊,我下晌穿的衣衫也是新做的呢。”
她今天是真的高兴,不仅得了新衣裳,还得了两顷地呢,这可是两顷啊,一夜暴富不过如此。
她也想明白了,郭氏就是一个小社会,在这个小社会里,她已经是有产有地位的成功人士了,其他的就不用多想了。
如果她是自由民,给她一块地就是她的吗?
不是,那是朝廷的。
朝廷就是最大的地主,跟郭氏没差别嘛。
郭继业撩起眼皮子瞧了眼她的新裙子,又是两个字:“真丑。”
夏川萂:
夏川萂心道,我不跟你计较,我觉着好看就行了。
郭继业又加了一句:“等回桐城了,再给你做两身好看的。”
啊这——
“奴婢先谢过公子了。”夏川萂喜笑颜开,新衣裳啊,当然是越多越好啦~~
一夜无话。
第96章 第 96 章
第二日一早, 郭承明来找郭继业出门,他约好了自己的小伙伴们给郭继业认识,顺便见识一下张叔景的名士风采, 以后出去了也是自己的一项谈资不是。
郭承明是同族之人, 还是小辈, 入郭继业的院子就随意许多, 只通报一声就进来了。
他来的时候,郭继业正在晨起练剑, 夏川萂她们正忙忙碌碌的摆早膳。
郭承明也是从小练剑的,来了二话不说先上去跟郭继业比斗切磋了一番,被郭继业用巧劲胜了半招结束。
郭承明十分不解:“我明明比小爷爷你还要大上两岁, 力气也比你大, 怎么会赢不了你呢?”
郭继业笑道:“你刚才那招转的太急了,力道还没有蓄足,自然就不能压制住我了。”
郭承明道:“我老爹总说我急躁, 小爷爷你也看出来了?我也想稳一些,但总是做不到。”
郭继业道:“你这个年纪急躁些是正常的,等以后经的事多了就会沉稳了。”
郭承明捂着嘴转过身子“噗噗噗”的笑了起来。
夏川萂也抿着嘴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哈哈,可不是好笑吗?
郭继业年纪比郭承明还小呢,就跟个长辈似的教训他,说等他经的事多了就变沉稳了, 这跟小孩子说等长大了就知道了有什么区别?
这样老气横秋的话从他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嘴里说出来可太没有说服力了,只会让人觉着好笑。
郭承明笑了一会,道:“小爷爷, 我虽然叫你一声爷爷, 但我年纪比你大可是真的。”
郭继业也笑道:“但你没我稳也是真的。”
郭承明不笑了,奇怪道:“是啊, 你明明比我还小,怎么会比我沉稳的?”
郭继业不跟他说这个,问他道:“用早膳了吗?在我这里再用些吧?”
郭承明其实是用过早膳来的,但他看了看早膳桌,指着一个用细柳条编织的十分精美的一个小簸箩里装的白白软软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吃食?没见过。”
郭继业:“不知道。”
郭承明:“哈?”
夏川萂忙介绍道:“这是豆腐皮包子。”
郭承明:“豆腐皮包子是什么?”
夏川萂:
郭继业已经夹起一个来吃了,郭承明见了,也不再追究‘什么是豆腐皮的包子’了,夹起一个送入嘴中,只一口,就眼睛放光道:“好吃。”
一簸箩里也就装了四个小包子,郭继业吃一个的功夫,郭承明三个已经下肚了。
郭承明意犹未尽,问夏川萂:“还有吗?”
夏川萂郁闷:“没了,就做了十二个,四个给公子,四个给张先生,最后四个送去慈静大师那里了。”
郭承明失望的“啊”了一声:“没有了啊,还没吃饱呢。”
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正是吃穷老子的时候,虽然来之前已经用过了,但他刚才不是跟郭继业切磋了一番吗?
又是两个美味的豆腐皮包子下肚,只觉现在胃口大开,还能再吃下一头牛。
郭继业笑道:“还有其他的呢,你来尝尝这个黄米软饼,也很好吃的。”
郭承明又捡了一个黄米馒头吃了,呜呜道:“还有奶香味呢。”越嚼越香想,真好吃。
郭继业:“应是加了牛乳”
原本给郭继业准备的满满一桌子的早膳,光稠粥就上了两种,加了郭承明一个,愣是不够,好在黄米馒头、粥、鸡蛋以及佐粥的咸菜都是足够的,所以两人也都吃饱了。
用过早膳,夏川萂和砗磲去给郭继业换出门的衣裳。
因为是春季,这边府里绣娘给郭继业做的衣裳就是以青绿、淡蓝、宝石蓝这样朝气鲜亮的颜色为主,今天给他配的这身就是淡蓝的下裳和宝石蓝的外袍,束腰的革带和勾玉也是跟衣裳搭配的浅色系。
砗磲给郭继业束腰扣勾玉,夏川萂就挑拣饰品给他挂在革带上。
夏川萂给他选了一个青色玉佩挂上,替换下来那个黄金小马。
除了青色玉佩,还有他常戴的香囊跟荷包等物。
夏川萂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道:“好了。”
都齐全了,是个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翩翩小公子了。
郭继业说夏川萂:“你是不是忘了那个小马?”
夏川萂看了眼她收在盒子里的黄金小马,道:“金色跟你这身衣裳不搭,我给换了青玉佩,没有忘。”
金灿灿的黄金饰品配红黑金银甚至是白色灰色青色都很好,华贵逼人,但配明亮的蓝色系,就有些俗气了。
跟雅致的小公子不搭配,青玉佩就很搭,更添风雅和清贵之气。
郭继业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衣裳,不耐道:“这府上绣娘怎么回事,衣裳都做不好。”
夏川萂奇怪:“挺好的呀,公子是哪里穿着不合身吗?”
砗磲看出来了,捡起那个黄金小马塞到一个绣了青竹叶的荷包里,跟郭继业道:“多带一个荷包吧,公子一天都在外头万一用上了呢?”
郭继业任由她给自己多挂了一个荷包,给了夏川萂一个‘你多学学’的眼神,就带着高强、赵立和郭承明出门去了。
夏川萂看着他的背影走远了,才敢跟砗磲叹道:“真难伺候啊。”
砗磲却是笑道:“我觉着挺好伺候的。”
两人相携出了海棠居去找银盘和范思墨她们,郭继业不在,海棠居里基本没什么活,打发了樱桃和大牛去放蜂,又看过新得的三个蜂巢之后,夏川萂就没什么要做的了。
砗磲就提议两人去找银盘她们帮忙去。
路上,夏川萂还在说郭继业脾气阴晴不定总是挑剔衣裳的事:“这府上织坊可惨了,指不定又要挨训了,唉,人家明明做的挺好的。”
砗磲看看她新上身的春衫和小裙子,道:“比桐城府上差远了,也难怪公子总是穿不惯。”又拉了拉她的小裙子,挑剔道:“你这下裙怎么是素绫的?都没给你绣朵花的?”
夏川萂扯着裙子欢快的转了一圈,充分展示了一下自己新得的绫罗裙,绫罗是藕粉色的,瞧着虽然暗淡了些,但是她喜欢的颜色,就笑道:“很好的料子呢,穿着很舒服。”
这可是真正的蚕丝织出来的绫罗啊,裁剪成裙子多么美丽啊。
郭继业嫌丑,那是因为他好东西见的太多了,非锦缎不上身,但她就是觉着很好看,也很好穿。
砗磲却是皱眉道:“好歹绣朵花吧?忒素净了,跟个小老妪似的,这府上织娘确实不大会做事。”
夏川萂:“呃,刺绣很耗费功夫的吧?我只是个奴婢,用不着刺绣的。”还有,小老妪是什么说法啊,老妪能穿的了这样的颜色吗?藕粉色很鲜嫩了好吧。
砗磲:“你在府上做的那些衣裳,哪件没绣花了?”
夏川萂:“那都是老夫人吩咐的,原本就不是我一个奴婢该穿的,我觉着这样就很好了,这府上绣娘能给我用绫罗的料子,已经很超出意外了。”
奴婢穿的料子,就该像是砗磲和范思墨这样的,麻衣粗布,最好的也是丝麻混纺的,除非主子赐下了绸缎料子,可以做了衣裳来穿,寻常时候大家还是以麻为主。
就连王姑姑和夏大娘、郑娘子这样得用的奴婢,身上也不总是绸缎衣裳的,而且,只有重大场合和出去办事的时候她们才会穿绸缎戴金银玉饰,因为她们走出去代表的是国公府的脸面,所以要考究,要贵重。
但寻常做活的时候,还是穿麻衣粗布居多的,耐磨,耐脏,也就是夏川萂人小压根做不了活,她才能穿上一冬的锦衣绸裳,就这,在府里的时候还要招琉璃的眼看不惯她呢。
至于贵人们,则是穿什么样的衣裳都可,比如郭继业也有几身粗麻布的衣裳,用来特殊场合穿,比如打猎的时候,比如籍田礼的时候,他就是穿着一身粗麻衣裳去赶牛耕地的。
贵人可以什么时候想穿粗衣就什么时候穿,奴婢却是不能日日锦缎在身。
穿锦缎,是阶级的跨越,是不可饶恕的,尤其是在主子跟前伺候的奴婢。
夏川萂能日日穿绸缎衣裳那是老夫人特地吩咐的,但现在冬天已经过去了,不管是老夫人和郭继业都不需要她暖床了,再做新的衣裳,自然也就跟着奴婢们的用度走了。
能给她做绫罗裙子,一定也是有人吩咐了织娘们做的,按规矩,她应该穿细麻裙才是。
麻布裙子也很田园风很小清新呢。
说着话就到了地方,银盘在院子里指挥着妇人们搬坛子,见两人过来,就笑问道:“公子出门了?”
砗磲道:“出门了。赤珠怎么样了?”
银盘笑道:“好了!慈静大师刚才来看过了,只说再养养,不要再受惊吓就能痊愈了。”
见夏川萂好奇的看着妇人们搬到一个小推车上的坛子,就道:“这是磨好的芝麻油,我让人先送进来两坛子给慈静大师看看,可否当供佛用。”
芝麻油是用来佛前点灯照明用的,就是灯油,是银盘和赤珠两个来东堡的主要任务之一,巧恰慈静大师在,银盘便将样品送来两坛子给慈静大师过目,也是告诉慈静大师,她们老夫人供佛非常虔诚,进献的佛贡品都是最好的。
也是多谢她帮助救治赤珠的意思。
都是人精子,赤珠救好了,她们这些做丫鬟的也是有回报的,借花献佛也是花呢,是她们下了功夫养护的。
瞧瞧,瞧瞧,轻易不出山的慈静大师在佛诞日之前出山来郭氏,人家可不是心血来潮随便出来走走的,是暗中标好了价格,是有出场费的。
夏川萂不由在心里哈哈哈的直乐呵:人只要还得张口吃饭,就必须得出来工作啊!
不管你是皇帝还是佛家大师。
夏川萂和砗磲去看赤珠,赤珠倚靠着床坐着,她的母亲王大娘在旁边陪着。
赤珠见夏川萂进来,就要起身,夏川萂忙抢上两步,拉着她的手将她按在床上,道:“姐姐快别多礼,”又仔细看她面色,除了有些苍白之外其他都好,尤其是眼睛,灵动了许多,又道,“姐姐已经好了吧?”
赤珠握着她的手柔弱笑道:“都好了,我听姑姑说了,有你帮我念经,我才能好的这样快。”
夏川萂忙摇头道:“王姑姑太过了,这不是我的功劳,都是慈静大师和小师父们的功劳。”
赤珠的母亲王大娘笑了起来,道:“也有你的功劳,咱们可都看见了,慈静大师也对你赞不绝口呢。”
夏川萂不好意思了,还要再谦虚,赤珠就笑道:“我都知道的,川川,还是要谢谢你。”
夏川萂笑道:“姐姐快些好起来就是谢我了。”
赤珠叹道:“会好的,只是老夫人交代的事,恐怕我无能为力了。”
银盘忙道:“思墨会顶上,你只管养着,过几日咱们也好一起回府。”
王大娘发愁道:“你们能过几日再回府,我跟你爹却是等不了了,佛诞日将近,府上需要人手,可不能误了。”
赤珠脸上笑容消失了一瞬,然后又笑道:“娘和爹尽管去忙就是了,我这里还有姑姑呢。”
王大娘道:“你姑姑处处都想着你,确实也用不着咱们担心什么,只是,她也忙的脚后跟不沾地,如何能处处照看你呢,将你自个儿留下,我跟你爹也是着实不放心。”
王姑姑进来笑道:“嫂子不用担心桐城那边,老夫人不会怪罪的,您留下来好好陪着孩子才是正经事,您和哥哥也趁机好好歇上一歇,等过几日咱们一起回去,误不了佛诞日的。”
王大娘迟疑道:“那怎么行”她私心里还是觉着老夫人的差事比自家女儿更重要,那可是她们的主子老夫人啊,怎么能误了她老人家的大事?
王姑姑拍着她的手,安慰道:“嫂子就听我的,没错的。”
王大娘讪讪:“那行,我跟她爹就留下来陪着闺女吧。”其实她心中还是打鼓的,但她小姑是老夫人跟前得用的,她说能,那就能吧?
王姑姑笑道:“这才好,咱们一家也好好聚聚。”
赤珠脸上笑容也止不住,拉着母亲的手不放,很有些小女儿撒娇的意味。
夏川萂看着这一家姑嫂侄女和和美美的,说心里不羡慕是假的,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亲缘淡薄,老天爷一定会在其他地方给她补回来的,她只管等着就行了。
看过赤珠,砗磲和范思墨继续对账,金书和楚霜华去查看制香作坊里线香做的怎么样了,夏川萂就跟在银盘身后去看磨香油。
香油作坊里热火朝天的,这是写实,不是形容。
没有铁锅,所以第一步芝麻不是炒的,而是烘烤的,而且,烘烤的大鼎居然是铁制的,不是铜的也不是陶瓷的。
夏川萂围着这个铁鼎转了好几圈,心道,已经很像铁锅了,就是这鼎锈的厉害,氧化严重,不知道是铁的问题还是保养的问题。
银盘见夏川萂对这铁鼎感兴趣,就道:“磨坊的老师傅说铁鼎能节省柴禾,芝麻熟的更快,就用铁鼎烘烤了。”
夏川萂看着一个打赤膊的汉子拿着一个大铲子在鼎里翻芝麻,心道,这可出了烘烤的范畴了,这应该是炒才对。
夏川萂:“不知道用这铁鼎做菜会不会更好吃。”
银盘笑话她:“怎么到哪里都想着吃,出门前是没填饱肚子吗?”
夏川萂就笑嘻嘻的不回她,民以食为天,她时时刻刻的想着吃怎么了?
烘烤好的芝麻就抬到石磨边磨成泥,然后将泥倒在一个大池子里,加入烧开的水搅拌,然后就出油了。
油轻水重,加水后芝麻泥吸饱了水沉在底部,浮上来的就是芝麻油,这就是水代法磨香油了。
这芝麻香油因为“炒”的好,最后浮上来的油呈棕红色,闻着十分的香浓,是上好的香油。
而这些上好的香油,都是要烧了供佛的。
银盘主要来查看的是磨油的进度,见这里做活的没有偷懒,今日能出够她需要的油,便带着夏川萂离开了。
夏川萂回望这个磨油作坊,心道,等明年,我一定要让这作坊里磨出菜籽油来,这样,乡民们应该能吃上一口油了吧?
看完油坊,银盘又带着夏川萂去看造蜡烛的作坊,蜡烛可比香油贵重稀少多了,因为这些蜡烛是用从蜂巢中提取的蜂蜡制作成的,一只蜂巢还不知道能做出几根蜡烛来,所以,造蜡烛的只有两个上了年纪的夫妇,造出来的蜡烛也是黄色的,只有寥寥几根。
银盘跟夏川萂道:“蜡烛只在佛诞日供佛祖的,只要二十一根就行了。”
夏川萂:“二十一根,可不少呢。”
银盘:“老夫人、国公爷还有咱们公子,一人七根,不能再少了,”又看着夏川萂笑道:“我也听说了,咱们现在可以自己养蜂了,以后这蜂蜡是少不了了,先紧着这一回,等明年的佛诞日,别说二十一根,就是二百一十根也不在话下。”
夏川萂笑着应是。
怪不得郭继业想要蜂巢一天就能拿来,却原来郭氏早就组建人手去采蜂巢了,就是为了取蜂蜡做这蜡烛。
心里又想着,蜡烛啊,现在居然没还有发现蜡虫吗?白蜡虫和白蜡树、女贞树可是华夏大地特产啊,也不知道大青山这边会不会有,只不过,单有树和单有虫分开她不一定能认识,若是树上长虫分泌出的蜘蛛网一样的蜡线蜡团她大概能认识的。
看完蜡烛,原本是要去看线香的,但她们中途遇到了丑夫。
丑夫看到夏川萂,笑道:“我还奇怪你怎么没去桃林放蜂呢,原来是在这里。”又跟银盘打招呼:“银盘姑娘,好久不见。”
银盘:“好久不见,听说你发达了?”
丑夫哈哈大笑,指着在他和银盘之间转来转去的夏川萂道:“多亏了川川妹妹,公子提拔我做了伞坊的管事,算不上发达,算不上发达哈哈。”
银盘也笑道:“做了管事还不算发达,看来你志向不小,以后不一定只是作伞了?”
丑夫道:“伞是好东西,但做起来没啥难度,有经验的老工匠拆上一把伞骨,看出门道来就都会做了,不算是传家的手艺。”
银盘还想问他什么才算是传家的手艺,丑夫却是先一步对夏川萂道:“你要的纸我也造出来了,还想着要怎么送给你的,可巧今日就遇到你了。”
夏川萂惊奇:“我没要纸啊?”
丑夫也诧异,道:“不是你托立小哥要我做纸的?他还跟我说你要来看呢,我等了你好几天,又说不来了,我才将沤着的烂材给做了纸,别说,不知道是不是多沤了几天的缘故,这批纸做的更细腻些,不像以前的那些纸那么粗糙。”
夏川萂想起来之前她是想过造纸来着,还想着用甘蔗造软纸擦屁屁用,但后来她被罚在屋子里抄写佛经,就将这事给搁下了。
夏川萂道:“多谢你还想着,我如今就住在西堡府里,你将纸送去门房说是给公子的就行了,他们会安排送去公子的院子的,或者让赵立哥哥稍进来也行。”
丑夫道:“这批纸做了挺多,我还是送去府上门房吧,立小哥可搬不了这么多。”
夏川萂:“都行。”
送走丑夫,银盘见夏川萂有些沉默,就道:“你要是想去桃林,咱们可以一起去转转。”
夏川萂忙道:“这可怎么行,姐姐出来是有事要忙的,我没事的。”
她也不是想去桃林玩,就是想起上次被罚的事,在反思自己最近有没有犯可以被拿住当做把柄的错而已。
银盘见她并不勉强,就道:“那咱们去和金书、霜华会和,看完线香就回府,我看还有好些账目没有对完,人多对的快一些”
算账夏川萂在行,有她加入,银盘说的那些“好些账目”很快就对完了。
对完之后银盘有些不放心,实在太快了,她又抽查了几本,打着算盘又算了一遍,见确实是没有算错处,才放下心来。
她捏着夏川萂的小脸蛋笑道:“将你放在公子身边真是大材小用了,要我说,干脆再回老夫人这里去和珊瑚作伴,珊瑚就不用说梦话都是老夫人库里的东西这里多了那里少了。”
砗磲就笑道:“那怎么行?公子这里库房也不少呢,有川川算的时候。”
银盘嗤笑道:“当我不知道呢,公子的库房有郑娘子把持着,川川压根靠不上边的,她在公子房里,除了给公子洗头就是洗脚,真是大材小用了”
“噗咳咳咳”
夏川萂正在喝茶,听到这话被呛了个好歹。
银盘拍她的背,打趣道:“怎么,让我说到痛处了吧?说说,你是想再回老夫人这里还是就待在公子这里了?”
夏川萂咳了好一会,才睁着水润的大眼睛不敢置信问道:“姐姐做什么说说我在公子那里给他洗头洗脚的?”
这是昨天晚上才发生的事吧?你怎么知道的?
银盘将拎着系钥匙的络子抡的呼呼作响,挑眉道:“我瞎说的啊,怎么,竟是真的吗?”
这还真是银盘瞎说的,因为她知道夏川萂是和郭继业睡在一个房中的,小丫鬟嘛,贴身伺候主子,无非就是端茶倒水洗澡洗头洗脚穿衣脱衣这些活计,所以她才那样一说。
不过,看夏川萂这反应
银盘坏笑着贴金夏川萂道:“快说,你是不是对咱们公子做了什么了?”
夏川萂脸都皱到一起去了,躲到砗磲背后直道:“我能做什么?姐姐以为我能做什么啊?”
原本就都是逗她玩的,见她这反应,大家便都前仰后合的哈哈大笑起来。
夏川萂:
真是的,被耍了啊!
第97章 第 97 章
傍晚, 夏川萂带着从慈静大师那里求来的符箓回了海棠居。
海棠居院子里,已经堆放着一尺厚三尺长的褐黄粗纸。
夏川萂是听丑夫说造了很多纸,但她也没想到是这么多, 一尺厚啊, 她一个人用, 得用到猴年马月去?
夏川萂正愁这些纸要怎么办的时候, 郭继业带着高强和赵立回来了,身后跟着樱桃和大牛。
大牛的额角有两三个鼓起来的包, 夏川萂一看就知道,这是被蜜蜂给蛰了。
夏川萂担心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找才公看过了没有?”
大牛憨憨道:“新捉的那三箱子蜜蜂有些野,飞进帷帽里去给蛰了一下, 已经涂了蜂蜜, 没事的。”
为了能安全养蜂,夏川萂让金书用素纱给她缝了一个可以遮到胸部的帷帽,素纱轻薄的几乎透明, 再戴上手套,这样就可以防止蜜蜂蜇人了。
大牛和樱桃都有一个这样的帷帽,但大牛仍旧被蛰了,可见这野生的蜜蜂是有多么的彪悍。
夏川萂:“只涂蜂蜜可不行,还得涂一些化瘀散毒的草药才行。”
樱桃道:“回来的路上采了一些,等晚上捣碎了敷上就行了, 不用请才公了,”她偷偷瞧了眼郭继业那边,小声道:“怪麻烦的。”
夏川萂也看了看站在海棠树下赏花的郭继业, 道:“那行吧, 不过,如果明天早上醒来还不消肿, 就得请才公开药了。”
大牛忙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跟樱桃先去隔壁院子里放蜂箱,你忙去吧。”
今天大牛从三个蜂巢里分出来了近二十个蜂箱,又拿到野外去引回了一些蜜蜂入住新的蜂箱,赵立便让人将隔壁的兰院收拾出来专门放这些蜂箱,一些新选出来的养蜂人也就近住在兰院。
因是头一次养蜂,赵立还是想将这些蜂箱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索性这府里院子大的很,不管多少东西都放的下。
将樱桃和大牛送走,夏川萂来到郭继业身边,唤了声:“公子?”
郭继业:“嗯?”
夏川萂其实是有事情要跟郭继业说的,但她瞧郭继业一脸深沉的看着海棠花树,不由问出了一个她十分好奇的问题:“公子,这海棠花有那么好看吗?”
从一进院子就开始仰头看,脖子不累么?
郭继业:“”
郭继业抽空瞪了她一眼,继续看花。
高强和赵立合力将一方桌案搬出来,听到夏川萂的问话,高强一笑手上一用力桌案一顶差点将另一头没有防备的赵立给撅出去。
赵立怒目:“靠谱点吧你!”
高强笑道:“好好,对不住,对不住,我就是看着这丫头就忍不住想笑。”
赵立又瞪了他一眼才作罢。
夏川萂见两人将案几在海棠花树对面摆好,又摆上笔墨纸砚和素娟,铺好席子和蒲团,然后请郭继业入座。
夏川萂好奇问道:“赵立哥哥,公子这是要做什么?写字吗?”写字在屋里不能写,非得来到院子里写?
她见高强又拿过来一个匣子,打开后是一匣子制作好的丹青粉末和膏体,不由恍然大悟道:“公子是要作画吗?”又看看对面的海棠花树,道:“是要画海棠花?”
郭继业挑拣画笔,道:“话都被你一个人说完了,走开点,你挡着了。”
夏川萂忙走开一些,让出视线来,砗磲搬着一个漆盘过来,上面摆着大中小好几个圆瓷罐子,应该是笔洗,洗笔上颜色用的。
那几个小碟子就很好认了,调颜料的嘛。
夏川萂兴致比郭继业本人还高,她道:“我去给公子提水去。”
赵立忙道:“水等会我提,你这纸放哪里,总不能堆在这里吧?”
夏川萂又去看了眼郭继业,道:“我也不知道放哪里呢。”
赵立:“你要这么多草纸做什么?”
夏川萂理所当然道:“练字啊。”
草纸用处多着呢,尤其是厕所里很应该多放一些。
赵立才想起来夏川萂还要每日写字读书抄写佛经做功课呢,便道:“公子书房旁边还有一个小里间,给你放那里头吧?”
夏川萂高兴道:“那可太好了,劳烦赵立哥哥了。”
那个小里间她知道,是划分空间的时候隔出来的,属于暗间,专门放一些杂物,她这纸放那里正好。
赵立:“没事,高强,咱们先去放纸,川川你和砗磲妹子在这伺候公子。”
夏川萂应下,又跟高强道谢:“劳烦高强哥哥了。”
高强一边去和赵立搬纸一边玩笑道:“那你预备怎么谢哥哥?”
不等夏川萂答话,郭继业轻咳一声,众人去看,原来是要开始作画了,便都噤声,安静了下来。
夏川萂还是去提了一壶水过来,倒在笔洗里,等着郭继业一会用。
然后就蹲在郭继业身边看他作画。
话说他才跟张叔景学画没两天吧?会画吗?
再看看桌案上的家伙式,工具齐全,以及,啧啧,初初学画就得用这样好的绢帛练习,名副其实的钱上作画,奢侈啊奢侈。
只见郭继业挑了最细的一支画笔,沾了墨,在绢布上轻轻一撇,撇出个弧度来,又从下方一撇,和头一个弧半合拢,组成一个花瓣?
夏川萂又转头仔细去看海棠花树上的花瓣,觉着看不太清,就起身来到海棠花树下抬脚对着比她大腿还粗的树干狠狠一踹。
郭继业嘴角重重一抽,眉头狠狠跳动了一下。
砗磲已经不忍直视的撇过脸去了,这动作实在是太不雅观了。
夏川萂这一脚是下了吃奶力气的,所以海棠花枝簌簌颤动,一阵花雨落下,埋了夏川萂一头一身。
夏川萂蹲身捡了几个自认形状最饱满颜色最美的花瓣,兴冲冲的小跑回来放在郭继业作画的书案上,邀功道:“公子您快看,这花瓣好不好?这形状,这颜色,多么漂亮。”又指着花瓣解释道:“那花树太远了,您在这可瞧不清楚,您就对着这花瓣练习,肯定能画好的。”
郭继业忍住揍她的冲动,唇角勉强勾出一个扭曲的笑来,夏川萂直觉这笑不太对劲,刚想抽身,就见郭继业拿着画笔的那只手抬起朝她落下。
夏川萂反射性的闭眼缩头就要拿手捂脸,啊啊你不会要打我吧?
郭继业:“别动!”
夏川萂不敢动了,等了一会没觉着哪里痛,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就见郭继业正手持画笔一片片的从她头顶?粘花瓣。
夏川萂抬眼朝上看。
郭继业又是一句:“别动。”
夏川萂:“哦”
郭继业画笔笔尖在笔洗里沾了一下清水,然后笔尖在夏川萂鬓角上沾着的花瓣上轻轻一贴,将她头上最后一片海棠花瓣粘下来,放在绢帛上。
那里已经排排放好了十几片花瓣了,这么多花瓣放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哪几个是夏川萂挑选了拿过来的,那几片是郭继业从她头顶粘下来的了。
郭继业:“好了。”
夏川萂抬手呼噜了一下头顶,将发箍摘下,见上面只有几颗缀着的珍珠和丝带,就重新将发箍戴头上。
这发箍当然不是箍头发的,戴她头上纯纯的装饰品。
因为现在天一天比一天热,已经不适合戴帽子了,夏川萂头发长的实在是慢,还稀疏,戴了好几个月的帽子,头发越发的贴着头皮,现在乍一不戴帽子,瞧上去就跟个剃了光头的小尼姑似的,可能小尼姑长出来的发茬都比她的要黝黑?
总之就是很难看。
不过,这在夏川萂这里都不是个事,她对头发没有太大的执著,而且,装饰一下而已,简单的很。
夏川萂用做盘花花钗的铜丝绞了一个两指宽的发箍,请金书用碎锦给发箍包上外套,然后再在碎锦上点缀上丝带和珍珠,戴在了头顶。
别说,还挺好看,眼馋的砗磲她们都打算也照着做一个箍头发呢。
高强和赵立已经搬完纸回来了,赵立看到原本干净的海棠花树下铺了一层花瓣,便奇怪问道:“怎么落了这么多花瓣?”
郭继业凉凉扫了夏川萂一眼,夏川萂讪讪一笑,躲去砗磲身后不出来了。
砗磲抱着她身子一阵抖,笑的不能自已,夏川萂觉着自己可无辜了,她明明是在帮郭继业观察好吧?
学画不都是从观摹开始的吗?
不近处观察,怎么下笔有神啊?
郭继业就跟达芬奇画鸡蛋一样在绢帛上画了几十个形状不同姿态不同的花瓣,然后放下画笔,用一个小小玉勺挖了一点红色的颜料膏放在小碟子里,道:“添水。”
砗磲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夏川萂明白了,随手捡了一只狼毫在笔洗里沾饱了水,在装了颜料的瓷碟边缘轻轻一点,一点水流渗出,慢慢流向颜料。
夏川萂问道:“这点水够吗?”
郭继业抬眼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用玉勺将已经与水相遇的颜料拌了拌,然后又挑了一支画笔沾了点调好的颜料,开始给花瓣上色。
夏川萂瞧了一眼,道:“色浓了。”且太均匀,花瓣的颜色应该是渐变有层次的。
又轻轻点了一点水,拿玉勺搅拌了一会,郭继业笔尖沾了一点她调好的颜料,在另一个花瓣上一抹,先红后粉,粉中又拉出一丝丝的红,似是花瓣的经络,又似是绢帛经纬的纹理。
夏川萂:“太寡淡了些。”红的也太匠气了,色泽也不太丰富。
赵立和高强对视一眼,都不敢说话,看着夏川萂的眼神也带上了惊奇,这丫头还真敢说啊。
郭继业:“颜料匣子就在你手边。”
意思是你自己调。
夏川萂很有兴致的将所有的颜料都给调了一遍,一会这个太艳了,一会那个太俗了,一会这个调错了,一会那个又太浮了
总之,一张绢帛上画了几十个花瓣,夏川萂硬生生就给调出了十几种一看就不同的红色。
这是一种怎样的天赋啊!
高强、赵立和砗磲看着夏川萂的眼神都是惊叹了。
夕阳早就落下了天际线,只留余晖照耀人世间,夏川萂玩的十分尽兴,郭继业也丢下画笔起身伸了个懒腰,对给他洗笔的夏川萂道:“明天开始你就学画吧?”
夏川萂眼睛都亮了起来:“真的?公子要教奴婢吗?”
郭继业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本公子考虑一下。”
夏川萂有些失望:“那公子你好好考虑。”
郭继业将那张涂上了十几种不同红色的绢帛拿起来仔细看了一下,又吹了吹还没有干透的水渍,交给赵立道:“保存好。”
赵立手忙脚乱的接过来,拿去书房保存去了。
临睡觉前,夏川萂给郭继业看她从慈静大师那里求来的符箓,一个用丹砂画了扭曲线条的桃木牌,半个巴掌大小,挺袖珍的,也相当精致。
郭继业将这个桃木符箓翻来覆去看了几眼,就又还给夏川萂。
夏川萂却没收回,道:“我一共求了三个,给夏大娘一个,奴婢自己带一个,这个是给公子的。”
郭继业:“本公子又不怕鬼。”
夏川萂:“保平安嘛,求的就是个心安。”
郭继业将这个符箓塞自己枕头底下,无所谓道:“那行吧,明早你打个络子系上。”就是要随身携带的意思了。
对自己送出去的礼物能受到重视很开心,夏川萂又拿出一个方子给他看。
郭继业:“这又是什么?”
夏川萂得意:“这是慈静大师送给奴婢的养发方子,奴婢打算以后就用这方子调制的洗发膏洗头。”
郭继业好悬没喷笑出来,他揉揉自己腮帮子,憋笑问道:“能有用吗?”
一个没有头发的尼姑送一个长不出头发的小尼姑养头发的方子?
怎么听都怎么不靠谱吧?
夏川萂见他那样,憋气道:“好不好用的,用过就知道了,这可是养生药方,看赤珠姐姐好的这么快,慈静大师定是个有真本事的,她特地给的养发方子,也定会不俗。”
郭继业:“好,好,不俗,不俗,你要是用着好,别忘了本公子啊。”
这话好生敷衍。
夏川萂磨磨蹭蹭的在他床前转来转去。
已经躺下的郭继业:“又怎么了?”
夏川萂:“那啥,调配这养发膏还需要何首乌等药材呢。”
郭继业:“去找才公要啊?”
夏川萂哼哼:“不得跟您说一声啊?公子这是同意了吧?”
你是大领导,不跟你提前报备,我冒冒失失的去找人家要这要那的人家会给啊?
郭继业:“同意了,同意了,快去睡吧。”
小丫头怎么这么啰嗦。
夏川萂得偿所愿,心情很好的一觉到天亮。
第二日,用过早膳后,郭继业对夏川萂道:“川川,你随我去拜访云舒君。”
夏川萂:“哦,好的,公子。”
云舒君张叔景住在客院影月,一听“影月”这名字就知道这里一定有水。
果然,这院子里开辟了一处大湖,湖上建了一栋水上楼阁,湖里种了荷花、菱角等水生植物,还养了鸳鸯、野鸭子等水生鸟类、禽类,白日里可以在楼上乘凉赏荷看鸳鸯戏水,晚上月色好的时候,可以在楼阁上赏月饮酒,非常有趣味。
如今初夏,有些荷叶已经展开挺立在水面上,也有荷包俏丽出水,即将盛开,也有些小荷才露尖尖角,有蜻蜓立在上头栖息停留。
郭继业带着夏川萂来的时候,张叔景正在凭栏赏荷呢。
郭继业笑道:“先生好雅兴。”
张叔景笑回道:“是阿业你家里景致好。”
两人商业吹捧一番,郭继业先步入正题:“昨日学生兴致一起,作了一副画,还请先生品评。”
张叔景很有兴趣:“哦?阿业竟有画作问世了吗?”
话中多调侃,郭继业才跟他学了几天画,能画出什么来?
郭继业看了眼夏川萂,夏川萂将手中捧着的郭继业昨天作的画展示给张叔景看。
内行看门道。
张叔景一开始看这红的白的混做一团心下好笑,等再看一眼,咦
张叔景接过这片绢帛,一会拿远了看一会凑近了瞧,评价道:“你这花瓣画的不怎么样,颜色调的倒是有趣。”
郭继业得意问道:“可算是有天赋?”
张叔景:“有,怎么没有?前几日怎么没见你显现如此调色天赋?”
郭继业将夏川萂拉倒跟前,对张叔景道:“这颜色可不是学生调的,是学生的侍女调的。”
张叔景将视线放在夏川萂身上,笑道:“又是你?”
夏川萂忙行礼问好:“见过云舒君。”
张叔景让她起身,仔细打量了她一回,问道:“这颜色都是你调的?”
夏川萂:“是。”
张叔景:“你之前学过?”
夏川萂:“从未。”这话是真的,她两辈子都没碰过颜料,倒是看过很多颜色。
张叔景手指敲了几下栏杆,道:“你来作一幅画我瞧瞧。”
什么?
要她作画?
夏川萂去看郭继业,郭继业道:“你便按先生所言随意作一副吧。”
有仆从搬来小小案几,案几上放有画笔、颜料碟子和一张绢帛。
既然郭继业都说了,夏川萂也不是怯场的人,眼前的又是书画大佬,见多识广,她不管画成什么样都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画什么好呢?
清风徐徐,湖中水波微澜,暖亮的日光洒落在湖面上,像是撒了碎金一般,随着微波晃动越发跳跃闪耀,一抹翠绿的尖角在碎金中挺拔摇曳,那是才露水还未展开的荷叶。
夏川萂挑了一支最小号的笔,沾了墨在绢帛上斜斜勾勒了一笔。
下笔太重了,一看就是蒙童乱画的。
她放下沾了墨的笔,又挑了一支同样小号的笔,微微沾了点水,去湿润碟子边沿一抹已经干了的青绿。
这是张叔景之前作画无意中滴落的一滴颜料,半稠微干的贴在瓷壁上,等待有人清洗掉。
夏川萂将将湿润的笔尖在这滴颜料上耐心刷滚,觉着差不多了,就将沾了颜料的画笔在之前画下的墨线上描了一下。
没有重合,略略错开,就像是一道氤氲的残影,却是不同的色彩不同的意境。
好像干枯的枝条突然焕发了勃勃生机,欲要突破天际。
夏川萂放下笔,将绢帛拿给张叔景看。
张叔景拿着绢帛对着湖中央的荷叶尖角看了两眼,哈哈大笑道:“果然好天赋,阿业你这是寻到一块宝啊。”
郭继业笑道:“那先生可愿再收一名学生?”
夏川萂心中一惊,进而升腾起浓烈的期盼,双手紧紧握起,紧紧盯着张叔景,呼吸都屏住了。
张叔景却是摇头笑道:“这样的好苗子,不作画确实可惜了,你若愿意,可以让她跟在你身边做一个画童随你一起学画。”
张叔景虽然拒绝收夏川萂做学生,但也允许她做旁听生,与郭继业一同随他学画。
郭继业蹙眉,对这个答复有些不满意。
夏川萂忙拉了他一下,跪在张叔景脚下,仰头道:“多谢先生恩允。”又眼含祈求的去看郭继业。
郭继业看着她祈求的目光,还是道:“那就谢过先生了。”
夏川萂对着张叔景叩首,然后起身站在郭继业身后,恭敬的聆听先生教诲。
她很理解张叔景为什么不收她做学生。
哈,是天下学生都死绝了吗,非要收她一个奴婢做弟子?这让张叔景以前收的那些或有身份地位或天赋卓绝的弟子怎么看?
和一个奴婢做师兄妹,张叔景老师一定是失心疯了!
奴婢就应该有奴婢的样子,比如给郭继业做画童。
告别张叔景,回去的路上郭继业沉默异常,夏川萂跟在他身后不知道该怎么说。
想了想,夏川萂还是道歉:“对不起。”
郭继业停住脚步,也没去看她,只轻声问道:“为什么要对不起?”
夏川萂:“让公子的好意被拒绝,对不起。”
郭继业继续走路:“又不是你拒绝的我。”
夏川萂跟上他的脚步,想了想,又道:“奴婢已经很满足了,公子,你真好。”
居然带她去拜名师,郭继业,你真好。
真好。
郭继业闷闷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人家又没收你。
夏川萂忙道:“怎么不好?公子是奴婢见过的最好的人了。”
郭继业低头瞥了她一眼,夏川萂打蛇随棍上,道:“云舒君不是已经答应让奴婢跟着公子一起学画了吗?虽然没有师生之名,但有师生之实啊,先将本事学到手再说呗。而且,奴婢毕竟是奴婢,公子要多为云舒君想想嘛,公子自己不介意有奴婢做您的师妹,您的师兄弟们可是一定会介意的,云舒君的名声和立场也不允许他收一个奴婢作为弟子的。”
郭继业道:“你想的还挺多。先圣曾云:有教无类。罢了,毕竟圣人也不是谁都能当的。”
夏川萂笑了,纠正道:“先圣也曾言礼不下庶人呢,奴婢连庶人都不是,云舒君却愿意让奴婢跟着公子您一起学,多么难得啊。”
郭继业失笑:“这么说来,云舒君竟是个难得开明的大好人了?”
夏川萂重重点头:“当然是啊!”
郭继业,你现在还小,受世俗侵染还少,因为我是你亲近喜欢的人,看我不免带上了滤镜,以为可以堪配名师教导。
等你长大了,等你跟云舒君一样名满天下了,你再回望今天,你会不会后悔?
会不会觉着自己年少时天真的可笑?
我希望你不会。
我也希望我日后能不让你对今日的所作所为有后悔的一天。
第98章 第 98 章
跟张叔景学画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张叔景博览群书, 引经据典信手拈来,说话又风趣幽默,授起课来深入浅出, 就连夏川萂这个没经过经史子集熏陶的小丫头都能听的懂。
真的, 听他讲课就是一种享受, 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枯燥乏味。
只有一点, 学画是真的太烧钱了,郭继业可以用绢帛作画, 她不行。
不是郭继业不给她,是她太心疼了,舍不得。
可能是上辈子的贫穷烙印太深刻了吧, 夏川萂在心里自嘲道。
丑夫送的那堆让夏川萂发愁的纸终于有了用场, 夏川萂拿着炭笔和毛笔轮流在上面找感觉,练下笔的力道,练运笔的巧劲, 练手指的记忆。
一开始郭继业还嫌她穷酸,让郑娘子给她取了好几卷绢帛要她裁了作画,夏川萂表面上“是是是,谢谢公子”,背地里依旧,然后等有一天张叔景夸她运笔有灵性的时候, 在张叔景看不到的地方冲郭继业得意一笑。
看吧,努力总是有结果的。
用绢帛练习她心疼,用郭继业擦屁屁都不愿意的草纸她可是一点都不心疼, 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想画多少就画多少。
作画的日子过的飞快,夏川萂每日沉浸入学画中, 门也不出,也不去找银盘、范思墨她们玩去了,每天忙完郭继业和手头的功课之后就窝在海棠居里埋头苦练基础画技,若有不懂的,就先问郭继业,郭继业也不懂的,就攒一攒,等郭继业去拜访张叔景的时候拿来请教他。
连新到手的两顷地都顾不上去看一眼。
已经到手的地就在那里跑不了,学画的机会可是难得,张叔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离开了,郭继业可以通过书信和他交往请教学问,夏川萂不行,她只有眼前看的着的这一次机会,等张叔景走了,再见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而且,过了这次,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她也不确定张叔景还认不认她这个临时的只默许旁听的画童。
所以,她得抓紧机会能学多少就学多少。
即便夏川萂再努力,离开的那一天也终于到来了。
东堡这边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佛贡品也准备的足够了,佛诞日将近,他们也要启程回桐城了。
临走的这一天,众人来送行,夏川萂拜托砗磲帮她拉线,逮着机会见了丑夫一面。
夏川萂将一个叠成小小细长条的纸片塞给丑夫,悄声道:“这是我从公子的书房里看来的造纸方子,不知道和你的造纸方法有没有差别,你拿去比对一下,看看能不能改进一下纸的质量,最好能造出落笔不洇墨的纸。”
若是没有学习画画也就罢了,写字可以用竹简,也可以用木牍,用粗纸也不是不能写,但作画,只能用绢帛。
夏川萂还想继续学画,她已经喜欢上了挥毫泼墨的感觉,她又舍不得用绢帛,那就只能尽快将纸改进出来了。
是挺有风险的,但她有郭氏藏书打底,谁要是质疑她,先去问郭继业好了。
郭继业就能阅遍所有郭氏藏书吗?
不可能,他才多大,郭氏藏书他都没全摸过一遍呢,怎么能全看过?
这就是夏川萂的空子了。
至于郭继业这里,以后再说吧。
纸,纸,可以写字作画的纸,她现在就想要
一听是从郭继业的书房里得来的方子,丑夫先是眼睛一亮,又狐疑道:“公子知道吗?这方子不会是你偷的吧?”
夏川萂白眼他:“哦,我偷了方子,然后拿给你让你去造纸,造出来的好纸就不见天日的白放着?或者一把火烧了干净?我图啥?”
丑夫一想也对哈,若是真能造出来可以写字的好纸,当然第一个先献给公子啊,这不就穿帮了?
丑夫咧嘴一笑,道:“那行,正好开春那几日我又沤了些竹子,差不多沤了两个多月了,应该能再造一批纸了。”
夏川萂嘱咐道:“别心疼草木灰,多蒸煮几遍,说不定能去黄呢,还有,除了竹子,桦树皮、构树皮这些树木的皮也试一试,还有杨桃藤汁,若是山下找不到,还要劳烦你去山里找找”
夏川萂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要不是必须要回桐城国公府去了,她真想留下来和丑夫一同研究造纸,最好一口气将宣纸造出来,那她以后作画还愁什么呢?
赵立已经在喊了:“川川,砗磲,走了?”
夏川萂忙回喊一声:“来了。”
丑夫忙道:“你快走吧,我有空去国公府的时候再去找你就是了,到时候有什么话再说。”
夏川萂一想也是,丑夫是可以随时去桐城的,不管是找赵立还是赵砗磲,都能很容易见到她的。
初夏的天气正好,郭继业选择骑马,夏川萂和砗磲小跑着路过的时候,受他屈尊降贵的一瞥。
夏川萂缩着脑袋和砗磲爬进马车,她们一入马车车就动了起来,可见整个车队就只有她们还在磨叽了。
砗磲抚着跳动的胸脯气喘吁吁道:“天爷菩萨,可吓死我了,川川,有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的说,非得要偷偷摸摸的?”
金书也好笑道:“就是,我在车里都替你们着急,生怕被捉了去。”
夏川萂无语:“咱们明明是众目睽睽之下好吧?这还不算是光明正大吗?”
砗磲:“那你又是塞纸条又是说悄悄话的,还不要我听。”
夏川萂忙抱住她的胳膊讨好笑道:“不是还要姐姐帮忙望风嘛,我是怕别人听到了,不是怕姐姐听到了,姐姐离的这样近,我不信姐姐没有听到。”
就是因为听到了,砗磲才不理解,她拧着眉问道:“丑夫不是已经做了一车的纸给你了,你日日用都用不了,做什么还要做纸?还”
夏川萂忙捂住她的嘴,小声道:“好姐姐,现在咱们先不说这个啊,别人问你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你就不用担干系了啊。”
车窗外头就是高强和赵立呢,这两个家伙武功高强,听力不得了,她们在车里说话,说不定那两个在车外就都能听到的。
砗磲更不解了:“我又不怕担干系”
金书也听明白了一些,定是夏川萂又偷偷搞了什么,没拿出来之前不好让人早知道的,就掩着嘴劝砗磲道:“你也别追根究底了,到底没意思,索性咱们这就回国公府了,就是有什么也自有川川去跟公子说,是不是,川川?”
夏川萂连连点头:“就是金书姐姐说的这样。”所以大姐你就别好奇了啊。
砗磲拿手指头戳夏川萂的脑门,嗔怪道:“跟着云舒君学了几天的画,画没画出几幅来,倒是把自己给学的神神叨叨的。不许耍赖,等以后你学有所成了,一定要给我画一幅,听到没?”
夏川萂忙指天发誓道:“一定,一定,你还有金书姐姐,一个都跑不了,都给你们画,你们不让画我都不乐意的”模特儿啊模特,现成的模特儿,她怎么能放过?
金书听了,就道:“你这是强盗啊还非得给我们画。”
夏川萂就做强盗状扑到两人身上,三人在车里闹作一团,嘻嘻哈哈的听在前面不远处的郭继业一阵心烦。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么风流出门车里都装着几个美女呢。
不过,也的确是装了三个美女就是了。
都是还没长大的小美女~~
出桐城的时候尚是早春,城中寂寥许多,如今回来已经是初夏,城中到处可见人影和商贩,但更多的是僧侣,简直多到了处处可见的程度。
佛诞日将近,是城外各大寺院的师父们都入城参加“年会”了吗?夏川萂不无调侃的想。
郭继业一行后头拉着的牛车上飘出浓郁的异香,这一车是香油香,那一车是檀香线香,都是佛香。
车队路过之处,凡是身披袈裟的僧侣,无不双掌合十口念:“南无阿弥陀佛。”
明显是知道给他们的。
夏川萂从车窗缝里看了一回就不看了,没意思。
回到国公府,第一个当然得是去叩拜老夫人。
郭继业进堂室去见老夫人,夏川萂几个,老夫人不见她们,她们,就在廊前台阶下叩头就行了。
给老夫人磕完头,夏川萂几个就一窝蜂的去和玛瑙、珊瑚她们去叙旧,叙旧之前,夏川萂和砗磲先将她们从东西邬堡里带来的土仪和礼物分一分。
夏川萂带回来的最多,这个是给周姑姑的,这个是给孙姑姑的,这个是给许媪的,这个是给程媪的,那个一大包是给夏大娘家中旧人的,另一个大包是给赵立他二叔一家的,她甚至还给未曾谋面的喜嬷嬷准备了一份,因为她打算过些日子去拜访她,向她讨教一些刺绣上的技艺。
当然,玛瑙和珊瑚的是夏川萂亲手给的,就连看她不顺眼的琉璃都得了一个草编的小篮子,小篮子里还趴着一个蝈蝈,属于很有情趣的一个小物件。
珊瑚围着她准备的那一大堆礼物转了一圈,惊叹道:“我嘀个乖乖,你人不大,交情倒挺多的啊。”
夏川萂不好意思笑:“都是我一厢情愿的准备的,许是人家都瞧不上呢。”
珊瑚笑道:“若是有人能这样惦记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瞧不上?就是给我一个线头都是好的。”
这话说的很是,大家都笑了起来。
外头欢声笑语的,堂室内老夫人和郭继业在谈话。
听到外头时不时传来的笑声,郭继业扶额道:“定是川川那丫头又搞了什么花样了。”
老夫人笑睨着他,打趣道:“我虽在府里,但也听说了,这丫头十分讨得你欢心?唉,可惜,才六岁,毛丫头一个,到底差了些。”
郭继业嫩脸微红,道:“总会长大的”
这话十分不妥,郭继业忙敛眉喝茶,就当他没说过这句话。
却是看的老夫人啧啧称奇,年后出门前,她这曾孙还不是这个态度的,跟谁都保持距离的冷淡模样,中间回来一趟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怎么才两个多月功夫,这次回来就变了一副模样?
都会脸红了。
少年终于开始慕艾了,老夫人很欣慰,但对着个毛丫头有什么趣味?
她倒是没觉着有哪里不对的,夏川萂本就是她给的丫鬟,不管这丫鬟以后是嫁人做管事娘子还是给郭继业做房里人,全凭郭继业的喜欢。
夏川萂这等低的不能再低的身份,也碍不着以后正经娶进门的妻子,她们这等大家族的妻子,嫁的不是丈夫本人,而是一整个家族,能与丈夫同心同德生儿育女就行了,至于其他,情不情的,爱不爱的,不做考虑。
丈夫有知心情人最好,还能替嫡妻分担生育之苦,反正不管生多少孩子都是她这个嫡母的。郭氏更甚,在出了郭代齐这一脉的庶子意图夺爵家事之后,郭氏嫡庶分明的族规已经到了任何一个郭氏族人都不敢触碰的地步了。
所以老夫人对夏川萂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倒是有一点,她趁热打铁问到:“我隐约瞧着,霜华和金书出落的越发窈窕了,你就没什么想法?”
活到她这个年纪,还有什么不懂的?毛头小子,正是开始对女孩子好奇的时候,就是为了防止这孩子被不好的东西给勾引了去,她才千防万防的精心挑选了姿色绝好的女孩子硬塞他身边,怎么,现在都还没下手吗?
明明她都将人放出去了,不在她眼皮子底下看着,总归是要恣意一些吧?
原本作为老祖母她是要劝解儿孙惜福养生的,但这个孩子不一样,她是真怕这孩子以后做和尚去,或者好了男色厌恶女色了。
所以,她是多么希望这个孙儿身边能有个喜欢的女孩儿啊。
夏川萂那样的毛丫头不算。
郭继业原本还有些扭捏,对承认自己对一个小丫头有好感不好意思呢,听了这句话,反倒情绪稳定且正常起来。
郭继业正色道:“孙儿正想与老祖母禀报,老祖母还是将楚霜华收回来放在您身边教养吧。”
老夫人诧异:“怎么这么说?”她可不认为这孙儿是在任性做事,定是其中发生了什么原委。
郭继业道:“慈静大师给楚霜华批命,道‘东风送青云’,谁是她的东风孙儿不知道,但她既有青云之相,就不适合跟在孙儿身边了。”
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奴婢,说她有青云之相,倒不如说她以后会跟一个身份高贵的男人,而这个男人,郭继业自认并不是他自己。
他身份足够高贵,但也还没到给一个有‘青云相’的女人足够高的地位的地步,所以,他不愿再将楚霜华收在身边。
未免以后她的那个“男人”有所芥蒂,回到老夫人这里,对楚霜华对他都是一件好事,也是最稳妥的处理方法。
其实对慈静大师的批命,郭继业是持两可的态度的,但不管他信不信,至少世人是信的,老夫人也是信的,这也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老夫人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拧眉思索了片刻,道:“既如此,那这丫头倒要好好教养了。慈静大师只给她一人批了命?”
若是如此,那楚霜华这命运可金贵了,慈静大师的本事老夫人是深信不疑的。
想到慈静大师第一个批命的人,郭继业想了想,还是道:“除了她,还有夏川。”
老夫人:“哦?夏川是什么样的命格?”
郭继业露出一个笑模样,道:“说是绝处逢生,大富大贵的命格,还不错。”什么造杀孽的话他是不信的,定是慈静大师老眼昏花看错了。
老夫人笑了,隔空拿手指头点着他道:“跟着你可不就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吗?她被夏荷带回来,就算是应了这个绝处逢生这一句了。”
郭继业笑道:“孙儿觉着也是这个道理。”
老夫人心下高兴,夏川萂能被批大富大贵,那他这个孙儿以后前途定是稳的,这就跟上了一个保险一样,老夫人怎么会不高兴?
但对于楚霜华,老夫人道:“我瞧着那丫头在你身边没头苍蝇似的,送回我身边再好好调/教几年也好,等待时机吧,她若是真能有一朝飞天的际遇,我郭氏也不是不能托她一把。”
郭继业:“但凭老祖母决断。”
其实他不看好楚霜华,他觉着那个什么青云相放在夏川萂身上更靠谱一些,川川现在就已经显现出不同寻常的神童气息了,说她以后能一飞冲天他是信的。
但谁让她只被批了个富贵命呢?
还是老老实实的跟着他吧,哈哈。
第99章 第 99 章
四月初八是佛诞日, 但佛诞日前后几天整个桐城都很热闹,除了僧侣供佛之人之外,还有从西域来的商队也路过桐城。
四月初八那天, 夏川萂要随老夫人和郭继业去参加热闹非凡的“行像”庆典。
所谓的行像庆典, 就是将某个著名佛寺里的高大佛像请出来——今年就是普渡寺的阿弥陀佛佛像, 然后装饰上鲜花、丝绸、金银、宝石等饰物巡游全城内外。
“盛饰”佛像的装饰物自然是城中大户人家的施主们捐赠的, 越贵重心越诚。
佛像装饰好了,就用四头牛合力拉的车辇拉载着出佛寺去到城中游城, 这拉车的牲畜是牛而不是马,倒也不是用不起马,而是马容易受惊, 不如牛稳重乖巧好操控, 所以用牛。这牛也是早就养起来的沾染了佛气的大青牛,先送到佛寺里养的油光水滑威武雄壮的,才能拉的动千金重的佛像。
拉载佛像的车辇后头会有几百僧侣唱经护卫, 跟在僧侣和佛像之后的,则是伴随着五花八门的各种伎乐团队进行绝活表演。
他们会带着佛像在整个桐城内外周游展示,接受万众礼拜瞻仰,然后傍晚再送回佛寺里面去。
这就是行像盛典,比过年还要热闹上十倍不止。
郭氏在桐城独大,占据了最高处的城楼, 老夫人和郭继业带着夏川萂这些婢女早起在此等候,等佛像一入城,老夫人会第一个从城门楼上往下撒花, 她撒完了, 其他人家参与行像盛典的家主们才会跟着撒。
这个撒花的顺序是权位的代表,英国公老夫人在桐城就是最大的权贵, 然后才是郭继业、张郡守等这些家主们和家主继承人们。
可能是今日天不亮就起床然后忙活着出府来这门楼上等待行像盛典有些累着了,老夫人撒过花将佛像迎进城门之后就有些精神不济。
她这个年纪的老人可不经累,夏川萂看到了,就告诉郭继业,让郭继业劝老夫人去歇息歇息,不要与佛像一起巡游桐城了。
她可以等下晌佛像从另一个城门出城的时候再去那个城门门楼上去送佛,然后或者跟着佛像一起去普渡寺住上三五日的或者就打道回府都行。
就现在,她精神头不足,可以趁着行像要一天的空档好好去休息休息,完全不用硬撑着身体和精神跟着佛像去巡游全城。
郭氏此次供奉的香油线香金银钱财等物足够显示老夫人供佛的虔诚了,不用再搭上自己的身体。
要真跟着游城再游出事来了,大家伙哭都没处哭去。
在郭继业心里,自然是老夫人最重要的,是以他去劝老夫人回府歇息一回,等下午再去另一处城门。
老夫人自然是不愿意的,她供佛虔诚,并不表现在外在物资上,而是身体力行的修行己身,获得无量功德。
郭继业无法,只能以人群众多为由,让老夫人站在门楼上观礼,就不要下去和庶民们争抢了。
老夫人只好同意,她年迈腿脚不好,确实不宜再加入人群去跟随,站在城楼上迎送佛像,也能表现她的虔诚。
先说服老夫人留在城楼上,然后夏川萂又表示,为了不误了送佛像出城门的吉时,不如先行一步去出城的门楼上等着。
于是只站了不到小半个时辰,老夫人就在郭继业的陪伴下,在夏川萂周姑姑等仆从的伺候下下了门楼,登上彩车,从另一个街道拐弯去送佛城楼。
只是,或许是因为今日大家伙都从家中出来看热闹了,所以街上到处都是人,马车行驶的就有些慢了。
老夫人坐在马车里长舒口气,夸夏川萂想的周到:“要是再晚一些,说不定就来不及送佛出城门了。”桐城可不小,如今马车走的这样慢,要穿过一整个城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另一个城门呢。
夏川萂就抿嘴淑女微笑,道:“都是周姑姑教奴婢的。”
周姑姑伴在老夫人身边,半个身子都做了老夫人的支撑,闻言就笑笑,没有再邀功,更没有推辞。
老夫人参加行像盛典的整个流程都是她拟定的,夏川萂这些人只是全程配合伺候老夫人,夏川萂说是她教的,也并无错处。
傍晚,将佛像送出城门之后,老夫人就不愿意再坐车跟着佛像去普渡寺了,她要跟随佛像步行前往,然后在普渡寺里吃斋念佛七日,再回桐城国公府。
郭继业很担心,但这回他不管怎么说都拗不过老夫人了,他只能让府上的医者暗中一同跟随,以防老夫人突然身体承受不住,自己也步行跟在身后护送着一起去了普渡寺,看着老夫人与慈静大师一同进了禅室去说佛法,才将心神放了一半下来。
慈静大师精通医术他已经见识过了,如今就是老祖母身体有什么不适之处,慈静大师会为她第一时间诊治的。
可惜老祖母身边不留人伺候,怕自己耽于享乐修佛不诚,不然他就可以多放几个婢女在身边时时伺候她老人家了。
慈静大师与老夫人说过一回佛法,出来就见到在禅室之外不住徘徊的郭继业。
郭继业见她出来了,忙迎上来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询问道:“老祖母可有不适之处?”
慈静大师自有一股宁静幽远不疾不徐的气度,与郭继业行过佛礼之后才道:“女施主身体无恙,些许疲累休息一晚就好,郭少君无需太过担忧。”
听闻此言,郭继业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又是一礼拜托道:“劳烦大师多操心一下老祖母的身体,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修佛又虔诚,弟子实在怕她老人家身体吃不消,误了佛家清静之地。”
若是老夫人在普渡寺有个三长两短,郭继业会毫不犹豫的让这世间再无普渡寺。
慈静大师微笑应下:“郭少君放心,贫僧定会照顾好女施主,不会让她在寺中抱恙的,只是普渡寺乃女庵之所,实在不好收留男客,是以”
郭继业忙道:“明日一早弟子就会离开,今日天色已晚,还请大师暂且收留一晚吧。”
慈静大师笑道:“好说。”
郭继业随着一个小尼姑去到一处禅房休息,因为是在寺中,他只能和赵立睡一个禅房,夏川萂和其他奴婢们一起睡在另一处。
第二日离开的时候,慈静大师只留下了周姑姑一人陪伴老夫人拜佛,其他郭继业想要留下的人一概不留。
慈静大师再是世外高人她也是有脾气的,郭继业话里话外的威胁她,她不予计较,但不代表她不会生气。
这让被赶出来的郭继业十分郁猝。
夏川萂也有些郁闷,这什么佛寺啊,拿着国公府的大批供奉,连人家孙子多派个奴婢照顾自家年迈的老祖母都不让,真是
夏川萂不想将难听的话安在慈静大师这样佛法高深的大师身上,但也难免要腹诽两句。
郭继业心情郁郁的带着夏川萂她们回去国公府,等回到府里,章华已经等着拜见郭继业了。
章华跟郭继业汇报完事情,来找夏川萂。
夏川萂一见他就笑的十分乖巧亲热,欢快行礼问好:“哥哥一向可好?”
章华也笑:“都好,你送的生辰礼我收到了,你嫂子说让你破费了。”
夏川萂笑嘻嘻:“不破费,不破费,哥哥嫂子喜欢就好。”
三月二十五是章华生辰,夏川萂提前托人向洛京送了生辰礼物,一小罐子自酿蜂蜜,两把油纸伞,两匹绸缎料子,一匹熟绢,不算多么贵重,胜在稀罕,尤其是油纸伞,在现在的洛京那可是稀罕物,夏川萂一送就是两把,可把他婆娘给稀罕坏了。
这个妹妹挺有意思,是以这次随着胡商路过桐城,他特地来找这个妹妹说说话。
两人闲话,章华先问候妹妹的身体。
章华:“上次见你的时候还只能在床上躺着,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了,见你能四处跑跳,为兄心中甚慰,骨头还疼吗?现如今在吃什么补品?上次走时答应你的红参这次给你带来了,你自个儿找个医家给看看怎么吃好。”
夏川萂一一回答:“骨头已经不疼了,如今只是食补,没再喝药了,劳哥哥挂念。哥哥送的红参妹妹就不与哥哥客气,都收下了。妹妹也有礼物要送给哥哥呢,哥哥等我一下。”
章华听这一圈的哥哥妹妹下来有些绕头,见夏川萂一溜烟的跑走去给他拿礼物,不由挠了挠胡子拉碴的下巴,心道,这个便宜妹妹还真时时都在想着他?
夏川萂将一卷纸拿给章华,然后就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章华疑惑的展开纸卷,挑眉:“这是我的画像?”
夏川萂笑眯了眼睛,道:“是呢,最近妹妹在学画,便按照记忆给哥哥画了一副肖像,哥哥看看像不像?”
人物白描,就是看着有点平,没加透视。
章华脱口而出:“像衙门里的师爷画的通缉画”
夏川萂:
夏川萂脸耷拉了下来,嘴唇瘪着,一副我要哭给你看的样子对着这个便宜哥哥。
章华忙改口,连连点头道:“像,很像,连哥哥嘴角的痣都给画出来了,真像。”
夏川萂立即喜笑颜开,甜甜道:“哥哥喜欢就好,妹妹现在才学画画,日后会画的更好的,以后妹妹每年都给哥哥画一副怎么样?”
章华呵呵笑道:“好,好,怎么不好?劳烦妹妹了,呵呵,呵呵”
这个妹妹能不能不要了?年年都给画通缉画像,这是诅咒他有牢狱之灾啊这是。
夏川萂见礼物已经送出去了,心情很好的问道:“哥哥此次来桐城可是有什么事吗?哦,要是要紧的话可以不用跟妹妹说的,咱们就拉拉家常。”
章华收起画像,笑道:“没什么不能说的,咱们洛京国公府去年从胡商那里定了一批货,结果这批胡商在边关那边给劫了,二郎君便派我走了一趟,这不将这批胡商解救出来,正好遇上佛诞日路过桐城,自然是要来拜见老夫人和大公子的。”
夏川萂:“那可不巧,老夫人住到普渡寺去了。”
章华:“老夫人每年佛诞日都要到寺庙去住上一段时间的,以前咱们这个时候都不来的,今年有大公子在,必须要来拜见的。”
哦,原来如此。
章华又问道:“如今有许多胡商在桐城售卖货物,妹妹可有兴趣去看看?”
夏川萂忙答应道:“好啊好啊,妹妹我还没见过胡商什么样呢。”
章华见她这样兴冲冲的,就泼冷水道:“就是黄毛子绿眼睛的,长的跟罗刹鬼似的,你见了可别吓哭了。”
夏川萂更感兴趣了,笑道:“不会的,哥哥先等等,我去叫砗磲姐姐们。”
外国人啊,我见的可比你多多了,还罗刹鬼,真不尊重外族同胞。
夏川萂问了一圈,只有砗磲和玛瑙愿意跟她一起出去逛街,砗磲又叫上了自家兄长长富,一起去跟郭继业请假要出门去看胡商做采买。
郭继业:“要采买将那些胡商叫进府里来就行了,外头闹哄哄的,看被拐子拐走喽。”
后面一句是说来吓唬夏川萂的。
夏川萂振振有词:“奴婢听说,有些货胡商是不给贵人们推销的,不如咱们亲眼去看一看,可有什么稀罕的都给公子买回来。”
郭继业说她:“你就是想出去玩了。”
夏川萂狗腿的给他端茶拿糕点,问道:“那咱们能去吗?”
郭继业:“让长富多带些人,别跟丢了。”
夏川萂一蹦三尺高,跟郭继业信誓旦旦道:“公子放心吧,奴婢们会小心的。”
桐城有府衙专门设的交易市场,任何交易,不管是一根青菜,还是金银珠宝器物百货,都只能在这个市场里交易,居民住宅区和通行的街道上是不允许商家开门做生意的。
但也不是说一点买卖都做不成了,有一种活动商贩叫货郎,他们用一副扁担挑着全部身家,小到针头线脑大到锅碗瓢盆都被肩膀挑到一副挑子上沿街叫卖,这种一人一挑子的小商贩是被允许的,若沿街开店开商铺就是不允许的。
章华和长富赶着牛车,带着夏川萂、砗磲和玛瑙三个小姑娘一起出门往东南角的市场行去,因为这牛拉的车是敞篷的轺车,所以三人坐在车里周围景致一览无余。
这还是夏川萂头一次坐视野这样开阔的车呢。
因为才是佛诞日的第二日,城中热闹依旧,到处可见僧侣为人讲经化解灾厄,然后从雇主手中获得钱帛和吃食。
当然也有乞丐,瞧着都是些老弱妇孺,数量还不少。
章华见夏川萂一个劲的冲着墙角晒太阳的乞丐堆瞧,就道:“北面去年年景不好,有许多百姓今春酒都失家失业的,只能往南逃荒来了。”
夏川萂:“哦。”
她没说什么官府救灾的可笑话,天高皇帝远的,皇帝和公卿们都在洛京享受眼前的太平岁月,北面年景不好百姓过不下去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长富给市场看守小监门出示了一下英国公府的牙牌,这个小监门就诚惶诚恐的将他们放行了,没有跟其他百姓和商户一样收取进入市场的市场费。
一进入市场,入目所及的就是夏川萂记忆中的繁华景象了,街道两旁最多的是酒肆和茶楼,然后就是金店、粮铺、布庄、杂货铺、匠作铺、陶器铺等等。
也有见缝插针沿街摆摊的,卖的也都是一些农家菜蔬、鸡蛋、鸡鸭鹅犬等小型牲畜。
总之,只要是百姓日常所需物什,在这个市场里都能买的到。
因为这两日有胡商来桐城,所以,今日夏川萂见得最多最显眼的,还是各式各样的胡商。
他们穿着胡服,耳朵、脖子、手臂、手腕和腰上挂着各种各样的装饰品,再加上乱糟糟的跟稻草似的棕色、褐色、土黄色的头发,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夏川萂他们在市场口下了牛车,步行走入市场街道中,在一个耳朵上至少戴了三对大耳环的胡商摊前停下。
这个胡商见夏川萂视线在他的黄金耳环和胸前的红宝石上面流连,就从一堆货物中抽出一个大匣子,打开,里面琳琅满目的都是各色宝石和黄金饰品。
胡商咧出一口带着黄斑的牙齿,热情推销道:“尊贵的小娘子,吾的这些宝石是西域最稀有最珍贵的,只有像您这样尊贵又美丽的小娘子才配让它们装饰您的颈项和腰肢。”
这一通不伦不类的怪腔调逗的砗磲和玛瑙笑的前仰后合,夏川萂却觉着这个胡商的文学修养很高,至少汉话说的很流利,就道:“我们家不缺这个,而且,你这些黄金不纯。”
胡商眨眨眼睛,夏川萂继续解释道:“就是不够耀眼,你看这个。”
夏川萂露出自己手腕上带着的一个深赤黄色的黄金镯子给他看。
黄金纯度越高,黄色越深,反之,像是这胡商身上带的和他匣子里储存的,就是青黄色、黄中带白色居多,最好的也只是淡黄色,远不如夏川萂手上这个纯度高。
夏川萂:“你的黄金不纯,我们买了还得拿到金店里去重新凝练,不划算,也没必要。”
这胡商也是个懂行的,见到夏川萂手上的黄金镯子,不仅没有退缩,反而迸发出更大的热情。
能随身戴着这样精美纯度高的黄金饰品,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遇到肥羊了啊!
第100章 第 100 章
被视为肥羊的夏川萂对着他的摊子一通挑剔, 不仅黄金纯度不够,宝石亮度也不行,猫眼石太小了, 鸡血石杂质太多了, 松脂倒是不错, 可惜没保存好, 被耗子咬了?
哟,这袋子蚕豆不错, 个大饱满,收拾的也挺干净,芝麻就算了, 瞧着没有咱们桐城本地种的好, 葡萄干还行,酸甜软糯,这个是什么?
这个胡商忙给介绍道:“这是咱从牛氏酋长那里收上来的柿子枣, 费了老大劲才给运到中国来的。”
牛氏酋长?
柿子枣?
夏川萂捡起一个看着皮滑光亮还挺干净的足足有她手掌长的“柿子枣”看了看,似乎很熟悉,放嘴里用牙齿咬了一下,嘶,真甜!
简直跟蜜一样甜的齁人。
这是晒干的椰枣啊,还有那个牛氏, 不会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中亚地区吧?
胡商见夏川萂龇牙咧嘴的,忙跟其他看热闹的人手舞足蹈的解释道:“很甜的,很甜的。”
一个不嫌事大的人喊道:“那人家小娘子怎么跟喝了三斤醋似的?”
长富看那胡商的眼神都要不对了, 夏川萂忙道:“是甜的, 是甜的。”
“哦——”人群中一阵唏嘘声,好像没看到这个胡商吃瘪很失望的样子。
这胡商就搓着手嘿嘿嘿的笑, 嘴里还不住道:“咱就说是甜的吧嘿嘿”
夏川萂将要了一小口的椰枣扔进这个麻布袋里,对这个胡商道:“你这枣子还有多少,我都要了。”
胡商眼睛一亮,忙给夏川萂扎口袋,还问她:“小娘子就没看上其他的?价格好商量的。”
夏川萂十分财大气粗的挥手道:“我只要最稀罕的。”她指着那个装宝石的匣子,将话说的更清楚一些:“你要是有比你的拳头还大的宝石,连你这匣子里所有货我就都要了,你有吗?”
胡商从砗磲手里接过银钱,又见一个孔武有力的家丁将夏川萂买下的那袋子椰枣提走,便将夏川萂当做哪个大户人家带着仆从奴婢出来玩耍的小姐了,便故作神秘的蹲下身跟夏川萂道:“您要的比拳头还大的宝石小的有,不过,还有一种更稀罕的花儿,小姐要不要随小的去看看?”
章华眼神一凛,一把半出鞘的宝剑就横在了这胡商和夏川萂之间。
这是把他当诱拐小孩儿的人贩子给防了。
胡商给吓了一哆嗦,抬头一看,乖乖,这是遇到煞神了啊。
胡商点头哈腰的陪不是:“章护卫,章护卫,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冒犯了。”
章华冷哼一声,对夏川萂道:“这些小贩能有什么好东西,哥哥带你去胡商汇聚的大铺子去。”
夏川萂对那个吓的面色有些发白的胡商安抚笑笑,道:“你若是真有比你拳头还大的宝石我还是要的,我们这就去哥哥说的胡商大商铺,你要是想卖给我,就去那里找我好了。”
胡商点头应下,表示等会就去找她。
等离了这个胡商的摊子,砗磲小声责怪夏川萂:“你有那么多钱吗?买几个糖果子就算了啊,这些个宝石咱们府上有的是,公子不也赏你好多块?”
夏川萂有一个很深的盒子,专门用来装各色宝石,都快装满了,她见过的。
夏川萂道:“那不一样,我那里的都是拇指大小的小宝石,不值钱的,要是能有拳头大的宝石,就能找工匠雕刻小物件,还可以刻印章,能做的东西多着呢。”
玛瑙:“你个小丫头做这些物件做什么?”
夏川萂理所当然道:“送给公子啊,公子有金印玉印还没有宝石印章呢,要是这次能寻到好的鸡血石,就送给他去刻个印章,既实用挂在腰间也好看不是?”
一听是要送给郭继业的,不仅玛瑙上心起来,就连砗磲和长富以及他带来的小兄弟们也都郑重起来,眼睛逡巡着两旁的胡商,看看有没有夏川萂说的那种拳头大小的宝石。
章华摇头失笑,他这个小妹妹是会收拢人的,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都不介意她花钱了。
跟着章华到了他说的那个胡商聚集的大商铺,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得到消息了,章华带着夏川萂几个一露面,就有一个穿着汉家衣裳大腹便便头发梳的油光水滑的胡人迎了上来,用流利的汉话跟章华寒暄:“章护卫能亲来,老朽这商铺蓬荜生辉啊哈哈哈。”
章华拱手客气问好:“尔老板生意兴隆啊。”
尔胡商哈哈大笑,把这章华的手臂笑道:“承您吉言,承您吉言。”
夏川萂的视线突然落到人群中一个瞧着也很富态的商人身上,呀,这个商人,她见过。
元商正站在人群中看章华与尔姓胡商寒暄,突然发觉一道视线定在了他的身上,他寻着感觉望过去,是跟随章华一起来的一个瞧着五六岁的小娘子。
小娘子见他看过来,就抿着嘴对他笑了笑,还冲他点头,这是,认识的?
可是,他没印象了啊,他是走南闯北的商人,若是以前见过这样一个小娘子,没道理他会忘记啊。
不过,商人嘛,最是圆滑变通,人小娘子对他笑,他自然也要回以礼貌的微笑了。
元商对着夏川萂拱手作揖见礼,手上拿着的仍旧是那个让夏川萂印象深刻的已经被盘出了浆的竹制蒲扇。
夏川萂之所以对这个元商印象深刻,就是因为这把竹制蒲扇,她在跟随夏大娘初来桐城的那一天,这个胖乎乎的商人就在离她们不远处一同排队进城。
章华和尔胡商寒暄完,带着夏川萂几个入了铺子,章华让砗磲、玛瑙和夏川萂自己去看,他则是在一群胡商的簇拥下去隔间喝茶说话。
不过,夏川萂一进门就被一盆放在铺子正中间的白色花朵给吸引了。她腿脚不受控制的径直朝那盆花走过去,但在不远处就停下了,因为她个子太矮了,而那花放的太高了,再继续走,她就该看不到了。
夏川萂指着那盆花对跟随为她们搞服务的一个十几岁的小哥道:“我要那个,你去帮我拿下来。”
这小哥吓的手都抖了,结结巴巴道:“这,这是,咱们的镇,镇店之宝,不卖的?”
夏川萂眼睛瞪的溜圆:“只有这一盆?”
小哥:“也不是,摆出来的就这一盆。”
夏川萂跺脚:“这不就行了,拿下来我看看,我要是看中了,就全都买下来,不会亏了你们的。”
这小哥惊疑不定不知道该怎么办,长富却是直接上前手一捞就将这盆花给取了下来,道:“不就是盆白球花,还镇店之宝,不嫌磕碜的。”
他在这小哥眼睛都要突出来的惊恐神情下随手一薅,将一枝顶着两朵白球的花枝给薅下来,递给夏川萂道:“这白球花在地里能长到三四尺高,这盆一看就是将花枝剪下来重新插进泥土里去摆在店里装样子的。”
夏川萂接过这枝所谓的白球花,用一只手捏了捏雪白的绒球,喃喃道:“棉花,真的是棉花啊。”
长富:“什么棉花?”
夏川萂忙问道:“这花是叫白球花吗?”
长富:“白球花是咱们叫的,这花还有一个雅名,叫做长寿花,因为这花养护好了能好几年常开不败,便给取了个名字叫长寿花,非常受老人家喜欢呢。”
长寿花——
夏川萂内心十分复杂,这不是花,这是棉花植株花落之后结出的果实棉桃,棉桃成熟之后,分裂开来显露出白色的棉絮,就是棉花了。
因为是已经成熟的果实,自然会比新鲜花朵容易保存,常开不败了。
以前看到文献记载,说古代棉花传入中国很早,只是是作为观赏性植物传进来的,现在看来,竟是真的吗?
夏川萂握紧了这枝长寿花,问长富:“长富哥哥,照你这么说,我怎么没在老夫人那里瞧见过?”
砗磲道:“这个我知道,长寿花十分难得,老夫人那里曾得到过一盆,老夫人放了两日,就让送去普渡寺供佛了。”
夏川萂死鱼眼:“哦。”
又是供佛啊!
砗磲笑道:“看来这次胡商应该带来挺多这种花,用不着你操心,章护卫定会送到府里几盆的。”
夏川萂还是不大放心,也无心再逛这胡商铺子了,径直去找了章华,问他这里还有多少这种长寿花。
章华只当她喜欢这花,就笑道:“这次胡商队从西域带来了许多这种长寿花,送给老夫人的十盆我已经带到府里去交给公子了,剩下的都是要送往洛京的。”
夏川萂天真问道:“能都留下来吗?”
章华失笑道:“不能。”
夏川萂忙道:“我可以用钱买下来。”
章华斜眼看她:“不卖!”
这可是送到洛京各府中去的,不是钱能买下来的。
夏川萂十分不甘心,又问道:“哥哥什么时候离开桐城?”
章华:“明天。”
夏川萂深吸一口气,道:“哥哥先等等我,这长寿花一盆,不,一枝子都不要卖出去了,我都要了。”
说罢,就拿着那枝子长寿花拉着砗磲就往外跑。
章华奇怪:“你做什么去?”
夏川萂:“回府去找公子,哥哥一定不要再卖出去一枝哦。”
章华莫名其妙,但他今日出来就是陪小丫头的,见夏川萂跑了,他也不再逗留,跟尔胡商叮嘱了一下,要他暂时将长寿花给撤下来不要再卖,就要离开。
临出门前,正好碰到那个卖给夏川萂椰枣的胡商,这个胡商忙站在章华前面挡住他,着急道:“咱似乎看到小娘子跑了,不知道小娘子还要不要比拳头还要大的宝石了?”
章华停住脚,接过他怀里抱着的一个袋子,倒出来一看,果然是一颗比拳头还要大的红宝石,虽然有些杂色,但胜在足够大,就将这颗宝石重新塞进袋子里,对这胡商道:“你且去找尔老板结账,这宝石我要了。”
胡商殷勤的送走章华,嘿嘿笑着对跟在章华身后出来的尔胡商伸手道:“老大,结账来吧?”
尔胡商打了一下他伸出来的黑爪子,笑骂道:“少不了你的。”又看看章华快消失不见的背影,心里琢磨那个还没他大腿高的小丫头是个什么来头?
管章华叫哥哥,难道是他家中妹子?
也没听说章华家中有什么妹子啊?而且看穿着打扮排场气度,倒是更像是哪家出来玩的女公子。
尔胡商跟之前那个胡商一样,都把砗磲玛瑙和长富这些个跟出来的小子们当夏川萂的丫鬟和护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