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退化的物种
诸怀正要开口问点什么, 忽然对上蠃鱼的眼神，看出她的阻拦意味，于是回看她一眼又把嘴合上了。
嫫川见三人都没有说话，又笑道：“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 一定是个艰难的决定, 没有关系, 这不是马上就要给出答案的, 在你们做决定之前, 我们提供给你们修复时空舱的工程支持也不会中断，请放心。”
蠃鱼点头：“好，这个邀请很让人感动, 但是我们还要再想想，谢谢你能理解。”
“我想确认一下, 你的顾虑跟你们的任务内容有关，对吗？”嫫川说完又加了一句，“这个问题如果你认为不方便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蠃鱼想了想，看向她, “任务是一部分原因吧。”
“好，我明白了。”嫫川没再继续追问，而是转头看向媪慈, “媪慈站长，请您继续。”
媪慈喝了一口水, 悠悠把杯子放回桌上，看了看她三人：“你们迫降当日, 我们在给你们做超晶体植入时，也做了血液和基因采样, 都送到了我那里。这几天检测结果也都陆续出来了，再加上014的遗体解剖结果，和015的活体实验结果，我认为三万年后的人类存在整体性的基因退化。”
她说完，看了三人一眼，又接着说道：“另外，我们从你们的基因样本库里，还有你们三人的血液样本以及014和015体内，均发现了少量核辐射物质和微塑料残留。这足以窥见你们时空的科技仍处于一个野蛮发展的状态，有一定的科技生产水平，但没有能力控制有害物质扩散。虽然检测到的含量还没到影响健康的程度，但我还是建议你们到我那儿做一次全机体净化，把这些不属于人体的东西消解掉排出体外。”
核辐射物质残留，这应该是十年前那次海洋核泄漏导致的，国际健康总署也就此次事件对人体的影响做了跟踪观测，但这件事对全人类的具体影响，还要至少三十年才能看得出来，所以各国只在前面几年惶惶不安了一阵，到后来也都渐渐麻木了。
毕竟世界局势一日一变，总有各种比这件麻烦事更迫切的麻烦事摆在眼前，时间长了大家也就不当回事了，人人体内都携带微量残留，大家都有毛病，那就不算毛病了。
三人面色复杂地看了彼此一眼，蠃鱼转回头说道：“好，多谢站长的好意，您时间方便时，我们再过去一趟。”
“行，我明天就有时间。”
她们在这间谈话室里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出来回到展厅，一进到里面，就听到方才观看直播的长老们，正在热烈地讨论着三万年后那个时空的形成原因。
“也许我们遭遇了一场和远古时期大灭绝一样的不可抗性灾难。”
“但灾难并没有让人类物种灭绝，如果一切从头开始，也依然会延续我们的发展历程，至少我不认为人类会甘愿出让主权，沦为雄性变种繁衍后代的工具。”
“虽然物种没有灭绝，但人类从身材上看，的确发生了某种程度的退化，这其中或许存在基因异变导致的社会形态转变。”
正说到身材退化，蠃鱼一行人回到了展厅，众人听到声音都转过头来看，蠃鱼刚进门时也听了一耳朵，她看着屋里这群高大强壮的姥祖宗们，不得不承认，人类的身材确实退化得相当严重。
看她们进来，坐在最前面的一个老太太笑呵呵问道：“回来啦？聊得怎么样？”
媪慈也含笑点头：“还不错，明天她们会再去我那儿一趟，这几天的研究成果还是很多的，我还得再整理整理。”
后面一个老太太接道：“好，后天夏季大议会，我们就等着你在会上给我们讲讲了。”
她们又见诸怀也跟着一起进来，知道她是山海经号的工程师，于是又问了问回收天幕的事。
“投放进程我已经全部关闭了，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直播失控溢出到外界的情况了，天幕回收也不会失效，所有的记录都保留在我们的回收系统里。”
诸怀修好进水的操控台后，嫫川就要走了回收面板的备份，但是由于两个时空的数据接口不一致，这里的投放设备无法直接读取直播备份，为此嫫川还找了一位影像设备中心的专家，请她帮忙研制一款适配的读取器。
据说新型读取器五天后就能完成，在此期间，嫫川负责的时空调查组也还可以调取之前录制的影像回放，所以诸怀这边关闭投放进程，倒不影响她们继续研究这些直播内容。
得知不会再出现失控外溢，一众长老们纷纷表示满意，她们希望能了解更多关于未来的情况，但这必须得在不影响当地人生活的前提下，要是总这么时不时在天边冒出个直播来，打扰大家的日常休闲时光，却是不好。
又说了几句话后，展厅内众人各自散去，蠃鱼三人和她们一起来到外面停机坪上，看着她们陆续登机离开，直到嫫川最后一个登上了飞行器，朝她们挥了挥手。
她三个等众人都离开了，才又回身进到机库里来，蠃鱼一走进操作间，就让所有辅助机器人都出去了，关上门后转身问诸怀：“你那阵说‘投放系统不对劲’，怎么个不对劲法？”
诸怀皱眉回忆了片刻，语气仍带着些疑惑：“那时候我想着，在关闭进程前，还是给投放系统做一轮病毒检测，万一不单是因为操控台进水呢，结果病毒检测在一个定位模块上卡住了，别的都检测完了，就这个一动不动，我寻思看下源代码，结果刚一打开就自动关闭了，然后这不就串台了吗，我又试了两下还是不行，就赶紧把病毒检测停了，然后把进程强制关闭了。”
诸怀说完往维修台旁边椅子上一坐：“这套系统太复杂了，硬件部分我又没权限拆卸，回收面板背部解锁我都解不开，要想查明白这个问题，除非能联系上回收中心。”
“定位模块，干什么用的？”英招问。
“不知道，回收术语字典里没查到。”诸怀无奈，“回收中心给我们的资料里，不会把所有进程的名字和具体实现方式都写进去的，这都属于核心功能了。”
蠃鱼一直坐在边上默默听着，等诸怀说完这话，她托腮想了一会儿，说道：“上回媞然教授说能帮我们修复通讯，我想着借助这里的技术，尝试直接联系地面，如果能够实现的话，很多不对劲的地方应该就能有答案了。”
诸怀却不甚乐观：“绕过空间站，我看难。”
三人说完，又看了看山海经号目前的维修进度，这几个工程辅助机器人效率还挺高，不仅把外舱体都按照诸怀的方案修复完了，还把舱内所有设施都做了一遍修复加固，包括内置氧气循环系统也修好了。
接下来就剩下窗户和舱门的气密过渡层修复，以及动力舱改造，最后把通讯机修好，再把操控台装回去，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她们在机库里一直呆到天黑，在操作间里一起吃完饭，才慢慢往回走。
诸怀自打下午从展厅里出来，就一直想问问她们对于今天那个“邀请”有什么想法，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直到走进洞墅大门，她才问：“下午嫫川说的‘定居’那事，你们怎么想的？”
蠃鱼回头看着她：“人家确实是好意邀请，但也别太当真，咱们终归还是要回去的。”她说完这话，转过身朝她二人摆了摆手，推开自己套间的拱门走了进去。
诸怀和英招站在休闲厅里，看她把门关上，二人转头互相看了一眼，都没说话。
这一晚的崖居洞墅内，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平和，套房里的三个人，洗漱完站在各自卧室窗前，看着皎洁明亮的月光，心中所想，却是各不相同。
第二日一早，三人坐在休闲厅里刚吃完早饭，正等家政机器人来收桌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圆桌上的面板弹出一条留言：媪慈站长的助理研究员将在半小时后，来九号崖居正门接三位前往生物研究站。
她们回复了确认，正好这时家政机器人走进来，把桌上吃完的餐盘收出去了，她们在厅里的环形软垫上坐着，静静看了一会儿窗外的风景，那条瀑布的水流这几日变得更加磅礴，白色的水汽在下方蒸腾，一条若隐若现的彩虹出现在瀑布中间。
这样的自然风光，她们在这里住了几天，怎么也看不腻。
等时间一点点接近，门口总控台传来提示：“访客已到崖居门外。”
三个人站起来整了整衣服，一起走出崖居，果然见到门外平台上停着一架飞行器，驾驶座上的人正是她们上次去时见过的，媪慈站长的一位年轻助手。
她们打过招呼，登上了飞行器，这次却不是从湖底暗河走的，而是在一处平坦的河道边降落，下了飞行器后，那位助理又带她们走过一条林中大路，来到一处地下洞穴的入口。
原来这才是生物研究站的大门，这次来的路程看上去也的确比上次长一些，难怪嫫川之前说是抄的近道。
这地下洞穴越走越宽敞，里面修得规整明亮，比外面要凉爽许多，她们走了大约五分钟，来到研究站的闸口，核验了身份走进去，正有个导引机器人等在这里。
导引机器人和助理一左一右带她们往里走去，又来到那条标着“灵长类”的长廊。
“媪慈站长还在查看实验数据，请你们在这屋里稍坐片刻。”导引机器人说完，打开了其中一扇门。
已经有人在屋里了，穿着实验长袍的015坐在一个透明笼子里，扭头看见她们，激动地站了起来：“队长！”
“三位请坐。”媪慈的助理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又让一旁的侍应机器人端了饮品放在茶几上，“我去请站长前来。”说完她转身跟导引机器人一起出去了。
015愣愣地看着她们，见她们身上穿的衣服跟这里的人制式差不多，俨然已经融入这里了，又见助理研究员对她们态度客气，015一脸愤愤不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们这样区别对待我们？”他扯着自己身上的长袍，带着哭腔，“她们平时连衣服都不给我穿一件，拿我当成大猩猩一样做实验，完全没有尊严！为什么你们不用做实验体？为什么？！”他说到后面，几乎咆哮起来。
“这个世界，规则不一样了。我们有幸还保留着人类的身份……”诸怀坐在沙发最左侧，一脸鄙夷地看着015，冷笑，“而你，我的男同事，你是真正的吗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