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澈不懂阮殊清一个药械贩子怎么有这么不俗的背景。
头一天晚上刚在一起,第二天她的工作就全面开花,明家的资金更是一夜到位。
从前一些望而却步高级别的秀和大制作的剧本,如今她也能挑挑拣拣了。
明澈怕一下站的太高,摔的太惨,还是得从低档次的秀慢慢走起,
法国的秀是一小众奢侈品牌,没什么大腕,轻松随意,主办方也尊崇个人风格。
天气爽朗无云,秀场的工作结束的很快,阮殊清似乎也有事要忙,每天只有早饭后,两人能简短的见一面。
说是见一面,其实是因为两人住在一间总统套房,见面是避无可避的。
阮殊清出门时,明澈恰好在吃早餐或是试秀场的服装。
阮殊清通常会问一句:“今天做什么?”
明澈一板一眼的答完。
她点点头转身离去。
最后一天没有工作,明澈打算带晓晓四处逛一逛。
晓晓是恢复工作后,阮殊清配给她的新助理。
周全、细致、个高、劲大,能当私人保镖用。
法国的秀,阮殊清也坐在台下看了全场,中途忙得很,一直在接电话,但她还是认真的拍了几张照片,有几件同明澈相称的礼服,也都给她买了下来。
回酒店的车上,阮殊清将照片又看了一遍,偶尔说一句:“你穿这件衣服还挺好看的。”
明澈“嗯”一声,表示回应。
今天没工作,明澈睡饱了才从床上弹起来。
推开门,阮殊清正稳稳当当的坐在餐桌上,手边放着一杯柳橙汁和一小块三明治。
瞧见人起了,便同一旁的助理示意了一下。
服务员便推着餐车过来了。
白粥、包子、麻球、油条一个个端上桌,明澈绷着脚尖,看的直想落泪。
阮殊清瞧见她这可爱的模样,也笑吟吟的冲她招手:“过来吃饭。”
“怎么今天换中餐了?”明澈是典型的中国胃,天天吃洋餐她都快吃吐了。
“之前看你吃的根本不用心。”阮殊清一身黑色的吊带长裙,长发随意散着,她不穿职业装时其实是一个很温婉优雅的女人。
“今天什么安排?”阮殊清抽了几张纸垫在明澈的手上,防止沾到油。
“去看圣心大教堂和红磨坊。”明澈吃着小包子,语气有些囫囵。
“好,那让晓晓休息,我陪你去。”
“哦。”明澈点点头。
阮殊清没让助理跟,却还是带了一个保镖,是明澈第一次在明月府见的那个面相凶恶的男人,亦步亦趋的跟在两人后头。
明澈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
阮殊清解释:“为了安全。”
法国的街头浪漫又自由,建筑都是红色的尖顶小房子,道路是凹凸不平的砖石,大街上弥漫着香槟的味道。
两人个子差不多高,阮殊清很自然的勾住她的手,女人的手指骨感又纤细,套着几枚戒指,握在手里凉丝丝的。
“阮老板。”明澈忽然叫她。
“怎么了?”阮殊清正在看路边小店里的配饰,花花绿绿的倒是很有设计感。
明澈:“你以前也这样过吗?”
阮殊清拿着两枚胸针去结账,柜台旁也卖遮阳帽,又拿了两顶:“什么样?”
“包……”后头那个字明澈没说出口。
阮殊清把遮阳帽扣在她头上:“你说包养?”
明澈点点头。
“没有。”
“所以我是第一个喽。”明澈小声嘟囔。
“嗯。”阮殊清唇齿间溢出一个很短的音节,走出去一段路后,已经能远远看到圣心大教堂的尖顶,她忽然又说:“你是第一个和我谈恋爱的人。”
明澈倒有些愣:“哦,我以为你说在一起的意思就是包养。”
阮殊清翻了个白眼,人也跟着生动起来:“我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
圣心教堂前有处长长的台阶,围栏两旁挂满了爱情锁。
温璃兴致勃勃的拿出相机:“能不能帮我拍张照片?”
阮殊清点了点头,向后退了几步取景,拍完后将相机递给那个凶神恶煞的保镖,走到明澈身旁自然的揽住她的侧腰。
这是她们的第一张合照。
阮殊清笑的明媚,明澈却一脸僵硬。
下午的阳光醉人。
两人在教堂前的威利特广场上坐着,俯瞰大半个巴黎城的景色,有鸽子咕咕咕地跳到两人脚跟。
阮殊清不知去哪里买了两个热狗,明澈便将面包撕成一块一块的,放在手心喂鸽子。
不知在教堂前坐了多久,下午的阳光慵懒,明澈躺在草坪上睡了一会,睁开眼睛时,阮殊清正在不远处听电话。
她依旧穿着早晨那件吊带裙,长直发散垂在肩侧,光裸的肩头若隐若现,略有些宽松的淡白色珠链滑落到小臂。
“我定了晚餐,然后去看表演,一会有车来接。”阮殊清回到她身侧坐下。
“你是广东人?”明澈解释:“听你电话讲粤语。”
“香港人。”阮殊清说这话时看着明澈的眼睛,似乎是想看出什么异样。
明澈点了点头,忽然古灵精怪道:“雷猴,靓女。”
巴黎城笼罩着夕阳余晖,天地都是淡黄色的,街道小巷中人影绰绰。
阮殊清忽然牵住她的小臂。
一个吻压了过来。
是飘忽不定的冷茶香,女人的唇珠柔软,轻轻印在明澈的唇上,并不是浅尝辄止,更软的东西撬开了牙关,小蛇似的溜了进来。
日落后的天空是靛蓝色的,明澈的眉梢眼角都是细微的红。
她们的第一个吻。
在圣心大教堂的日落时分。
明澈抹了抹嘴角,不服气似的,挑衅似的点评:“法式热吻?技术还不错。”
阮殊清理了理头发,脸色可见冷了几分:“谢谢夸奖。”
晚餐订在塞纳河畔的一家临河中餐厅,河面上是波光粼粼的晚灯。
明澈吃的很少,后面要进剧组,她得留心身材。
低成本文艺爱情片,算是很多新演员的开端。
剧本阮殊清看过,讲的是大学校园里的爱情,轻刑侦剧。
从红磨坊剧院出来,两人经过琳琅满目商业区。
阮殊清依旧牵着她的手。
倒是明澈红着脸左看右看。
“怎么,害羞?”
明澈梗着脑袋摇头:“没有。”
阮殊清笑:“那你刚才怎么捂着眼睛。”
明澈指了指阮殊清的胸,有点语无伦次:“裸着,你敢看。”
说罢恍然大悟一般,看了一旁的阿明,小声嘟囔:“忘了你是同性恋,你肯定喜欢看。”
阮殊清:“……”
回到酒店时,阮殊清的助理已经归置妥当好了行李,看见两人远远走来,发动了车子。
两人的手依旧握着。
明澈倒有点高兴的样子:“你要走了?”
夜间的晚饭吹起阮殊清的黑发,她点了点头:“回香港,那边有点事,呆一个月。”
一个月后明澈大概已经进剧组了。
明澈不了解这个女人,也不想跟她总呆在一起,雀跃的答:“好啊。”
助理已经替阮殊清打开后排的车门,她坐进车里,把车窗降下来一些,叮嘱道:“启明星那边我都帮你打点好了,他们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找我,不要自己逞强。”
“嗯嗯。”明澈点头如捣蒜。
阮殊清神色有些黯然:“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阮老板一路平安。”
车开出去一段路,阮殊清看着后视镜抚着眉尾出神。
阮殊清的助理名叫秦榕,跟了她快十年,也知道她现在心情不好。
她看了眼后视镜,斟酌着开口:“何宗琦何总约您明天晚上7:30在吉地士用餐。”末了又加了句:“您母亲付总从北京打电话来嘱咐过的,不能再推了。”
阮殊清叹了口气,话已换成粤语:“今日同他见面,明日付总就要广发订婚贴了。”
秦禾深知不能讨论阮家家事,只缄默着开车。
快要到希思罗机场时。
阮殊清想起什么,忽然说:“叮嘱一下晓晓,让明澈多喝些水。”
到了六月,江城渐渐有了夏天的味道。
温璃将相机送去了维修,coms划到了沙粒,电路又沾了水,老板摇摇头,将一堆残片推回来,只说了句:“修不了。”
她请了三天的假窝在家里。
咖啡店新店在大学城旁边的商业街上,离国立美院只隔一条马路,商业街什么都卖:理发、台球厅、鞋袜、小饰品、各式各样的饭馆,顾客尽是些年轻面孔。
这里远离写字楼,但人流量更大,工资也要比老店要高一些。
菜单里剔除了一些价格比较贵和制作繁杂的品类,添加了速溶咖啡粉可供选择,咖啡豆也换成了更为平价的款式。
江倚青正低头冲咖啡粉。
面前却有张手伸出晃了晃去,一抬头,是个年纪不大的男生。
“姐姐,这么漂亮,加个联系方式?”
江倚青无视了这番动作,朗声喊着杯号。
这不是第一个同她要联系方式的人。
消息传得很快,没几天周边的几个大学的男生都知道街口这家咖啡店里有个风姿绰约的大美人,每天都有来要联系方式。
晚上打烊之后,江倚青跟几个年轻电员打了招呼,步行前往中福山。
别墅院里的海棠树早已枝繁叶茂,穿过草坪,一楼却暗着灯。
温璃坐在二楼画室的长毛地毯上,身旁摆着还未拆封的两个青瓷瓶。
江倚青认出那是她送给小孩的酒。
她走过去,用手拂开地上的纸团,又将散乱的画笔收进一个水桶里头。
她盘坐在地上,搬出老一辈的说辞:“小酌怡情,大酌伤身,你还小,不能总喝酒。”
温璃沉闷的“嗯”了一声,她的脚边散着一堆黑的的相机碎片,白色的蛛网般的裂纹贯穿了整个镜面。
江倚青这才发现,小孩的相机坏了:“是因为这个吗?”
温璃的声音依旧清洌,却蕴含伤神,她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倒影,垂下眼睛:“修不好了,我姥姥就给我留了这一件东西。”
“我知道你很难过。”江倚青直起身子,变成跪坐的姿势张开怀抱,顺势把温璃拉进了怀里:“有些东西是念想,但也不能一直拖着你,最重要的是我门要怎样继续去生活。”
“姥姥送给你相机的初衷,肯定是像让你用它去拍欢乐的人和美好的事,哪怕她不能亲眼所见的,也能你所记录下来,留一些妙不可言的回忆,你想一想,这些你是不是都做到了么。”江倚青继续说:“它跟着你兜兜转转,也是你外婆对你的希冀,她希望你快乐、幸福,相机的使命也许会有尽头,但这份希冀确是永远不会变的。”
“小孩,有些话我说出来会太浅薄,只希望你能够开心一些。”
温璃俯在江倚青的肩膀上,睁开眼,能瞧见女人温婉柔美的侧脸,她的睫毛很长,映在脸上变成一大片阴影,那阴影里如今盛着一片湖水。
“我二十多岁的时候,爸爸死了。”江倚青的声音低了下去:“那时候妈妈生着病,弟弟又那么小,我妈第一件做的事,就是烧掉了我爸所有的东西,星垂平野的荒原里头,就那么一摊火,一个人的一生就这么烧光了,我从前怨她,除了个墓碑,什么念想也没给我们留,其实我现在才懂,有时候念想压在人的身上,倒成了最大的负担。”
江倚青的声音柔柔的,压着温璃的耳廓:“不能让眼泪落在要走的人身上,黄泉路里他走的不安生,活人也一样,留太多念想,活的就不安生,姥姥对你固然重要,你想她念她,却不能让这情绪把你压垮了,这台相机对你重要,你却不能太过悲伤,总要走出去,你懂吗,小孩,姥姥不会想看的你放下画笔的。”
“姥姥希望你开心。”
“我也希望。”
夜色颓靡,一滴泪滑进温璃的后颈。
冰冰凉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