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适？”
许幸表扬的话说一半促然停下，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她很识趣地赶紧转了话风，立即接着老板的话头开始批判：
“呃老板是觉得这个学生表现出来的胜负欲太重？没有合作意识？还是……”
许幸绞尽脑汁拼命去猜老板的心思！
终于，宋渝州定定望着大屏幕上定格的人像，又缓缓开口：
“他所说的那些话，不是一个没经验的学生，能当场想到的。”
啊，一个没有工作经验的学生，当场想不到这些话，言外之意也就是说……
老板怀疑这个学生，可能提前被他人指点过？
也就是说——
老板怀疑节目组可能泄题了！
许幸一瞬间明白过来！
诚信是美卡集团的招聘底线。
怪不得、老板向来不过问这项节目合作的细枝末节、今天却突然说不合适！
许幸脑海里各种念头小鸟似的哗啦啦扑腾着翅膀，右脚却忽然被踩了一下——
坐她右边是来旁听会议的节目导演王权。
王权正拼命朝她使眼色，急得就差把“想把洛惟青留下来”几个字刻在眼睛里了。
许幸权衡片刻，望向宋渝州轻咳了一声：
“老板，万一哈，我是说万一——万一就是有那么一个天才大学生，恰好被我们发现了呢！放过了岂不是很可惜？”
不出意料。
宋渝州侧过头，盯着她。
眼神冷漠得像看傻子一样。
“……”许幸顶着那道刺眼的目光，硬着头皮道：“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会对这个学生进行加试，如要录用，一定确保符合招聘原则！”
又适时给老板抛了个台阶——
“最终人选我也会和节目组再度讨论，总之保证能完成项目指标！”
许幸从毕业起就跟着宋渝州做事，对宋渝州和下属的配合方式再熟悉不过——
这种边缘项目，宋老板只对最终指标完成率感兴趣。具体怎么执行，全都留给下属自己发挥，从不干涉。
毕竟全公司大大小小这么多事，要是事无巨细，老板早晚得累死。
宋渝州闻言果然不再深究，抬了抬手：
“行了，你决定。出去吧。”
许幸松了口气，连忙拉着导演王权，快步溜出总裁办公室。
“啪”地一声。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关上。
王权显然有点着急，压低声音：“宋总这是什么意思？那个学生我们到底……”
许幸瞪了他一眼：“你先说说你到底有没有泄题！你那么想让这个学生进，是收了钱？”
“冤枉啊！绝对没有，不信您加试！对，您刚刚不说要加试？”
王权急得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虽然他的确收了几个人的钱吧。
但确实没收洛惟青的钱啊……
“走，我现在就安排下属加试。”许幸踩着高跟鞋“咚咚咚”朝前走，“你跟我一起在旁边看着，咱们看看这学生到底几斤几两。”
“好好好。”
王权跟着许幸一起下楼，在身后又继续找补道：
“许总，您要相信我作为导演的专业能力。我为什么想要洛惟青？是因为像他这种性格的学生，锋芒毕露、敢于表现、自带攻击性，绝对是个戏剧效果拉满的人！节目热度就要靠这种人来带呀！我真的是为了咱们的节目数据考虑……”
许幸被吵得脑瓜子嗡嗡疼，抬手示意他闭嘴，拿起手机通知招聘部门总监来一楼面试间找他。
加试进行得出乎意料得顺利。
为了杜绝泄题风险，这次加试甚至没有提前通知洛惟青，而是由招聘总监直接给他打去了电话，表示想对他再进行一次电话面试。
洛惟青答应得极其爽快。
由于洛惟青无实习、无校园活动经验、无奖项，招聘总监只能针对洛惟青所学的市场营销专业进行提问：
“你认为你所学的专业，能如何帮助到美卡集团的业务发展？”
三人坐在面试间，屏息等待电话那头人的回答。
然后……
洋洋洒洒听了半小时《论市场营销专业课本方法论与实际企业应用间的脱节及具体举例》、《论美卡集团市场营销现状、缺陷及待优化提升点》《未来市场营销趋势及展望》。
迷迷糊糊挂了电话之后，招聘总监疑惑抬头：
“许总，您让我面的是实习生？还是市场总监？”
许幸：“我……”
转头面无表情对王权道：“就按照最初那版录取清单来吧。”
“得嘞！”王权笑容灿烂，仿佛见到收视率小天使冲自己招手！
……
黄昏温柔的光线，落在男生宿舍10号楼602室阳台上。
玻璃窗内，何西气喘吁吁从门外进来，将手上那份外卖盒，递给正从阳台走进房间的洛惟青：
“刚刚上楼的时候我数了，一共十七片蔬菜叶子，五片三文鱼……”
“竟然收了你七十块钱？！”
洛惟青刚刚结束加面，说得口干舌燥，喝了一大口水，才冲帮他拿外卖的何西点了点头：“谢了何哥！”
他坐在收拾干净的椅子上，优雅地掰开筷子，夹了一片绿色叶子放进嘴里。
这何止是一片绿色蔬菜，这是他生命的源泉！
时隔整整两天、两天啊，他终于又吃到了高纤维素、高蛋白质、低热量的食物！虽然食材品质降级了太多太多，但还是让他感动地快要流泪！
等洛惟青终于神圣地吃掉这份沙拉，内心深深觉得——
根本不如学校门口重油重盐的小炒好吃。
他的手机铃声忽然又响起来。
不是吧，还来？这一破综艺到底多少轮面试？
洛惟青抓紧又嚼了片叶子，才又走到宿舍外阳台上接通电话：“哪位？”
电话那头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洛惟青一挑眉毛：
“我通过了所有面试，下周一就得立即去参加实习？一周甚至还得去五天？你先等等！”
电话里的小姐姐顿了下：“你是还有课，没法五天全到吗？”
洛惟青：“只有周五晚上一节课，不碍事……我不是想说这个。参加这个节目有费用吗？”
什么档次的节目啊，随随便便就敢命令他一周上五天班。
小姐姐回答：“如果你能顺利录完八周节目、并全程配合节目组宣传，我们将提供五万块钱通告费。”
八周，将近两个月，才五万？
那可远远不够他还债。
洛惟青指腹在阳台铁栏杆上无意识摩擦着：“其他人是多少钱？”
小姐姐：“都是一样的，都是五万。”
洛惟青语气诧异：“哎不是，我和其他人能一个价位么？你们怎么想的？”
小姐姐有点发懵。
他是什么人？
怕自己得罪什么大人物，赶紧转身去找导演。
洛惟青拿着电话，好半天没有听到声音，“喂”了半天，终于听见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出现：
“洛惟青是吧？我是节目导演王权。”
洛惟青乖巧：“王导好。”
王权慢悠悠问：“听说你想要更多通告费？”
洛惟青堆满笑容：“哎对对对！”
王权语重心长道：“洛惟青，既然你想要钱，你就去努力工作、然后转正啊！美卡集团的应届生offer，都是年薪三十万往上走的！”
顿了一下，又低声道：“另外，作为前辈点拨你一下，我们《大学生上班啦》这个节目，会在草莓tv黄金时段播出，等节目播出后，你所能享受到的潜在流量红利可是无限的！”
“哎呀，我不要offer，也不吃流量红利，就看中了眼前那几万块通告费。”
洛惟青被对方故意低音炮的声音、震得耳朵痒，揪了揪耳垂：
“你们节目流量这么大，肯定能赚很多钱，多给我加点通告费，也不是什么难事嘛！”
王权没料到洛惟青会这么说！软的不行、索性决定来硬的：
“洛惟青，你知不知道你的简历是这回所有学生中最烂的？本来美卡集团根本就没准备录取你！”这可是实话！
“要不是我向公司求情，你根本就不可能上节目！还和我讨价还价？”
哦？洛惟青饶有兴味地笑了：
“王导，我都这么烂了，您还帮我求情，不会是想潜规则我吧？”
王权：“你、你、你别不知羞耻！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成长的机会！”
洛惟青懒得再和他兜圈子：
“您不会真以为我认不清自己的价值吧？我今天面试现场那一通输出，给您提供了多少综艺效果，需要我一帧一帧给您分析吗？”
王权眉心一跳，只听洛惟青继续道：
“我可是一个心高气傲、只顾自己发言、不配合团队伙伴的桀骜不驯大学生啊！进了大公司实习，不知道可以帮您闹出多少名场面！天啊，我都不敢想，能帮您省下多少传播费用！”
“闭嘴！”王权没想到他会被一个大学生完完全全说中心事，慌乱道：“你别乱说！你先说说，你想要多少钱？”
洛惟青斩钉截铁：“十万块，一分钱都不能少。”
“十万？”王权那边发出怒吼，“你怎么不去……”
“去抢是犯法的。”
洛惟青随口堵住他的话，又十分耐心地劝诱，“十万你真不亏。你想想，如果没有我，随便买个热搜头条就不止十万。现在有了我，你只花十万就买到了一个节目爆款片段制造机，不知道能上多少次头条！咱们辛辛苦苦做节目，不就求一个爆么？”
王权又没了声音。
晚霞消逝，天色逐渐黯淡下去。
洛惟青琢磨着离成功不远了，索性再推一把：“王导，你再不同意我可加价了啊。跟你说着说着，我突然觉得只拿十万，自己好像有点亏……”
王权脱口而出：“不行，最多只能十万！”
洛惟青潇洒地拍了下栏杆：“成交！”
听见对方爽快的声音，王权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套路了啊！
咬牙切齿地冷笑了一下：
“洛惟青，既然你只是想要钱，我索性就跟你说明白，你来参加、就是帮我炒节目热度的！你得向我保证，最终不能拿到offer。”
“这我能控制么？你这也太为难我了……”
凭他的实力，不拿到最终offer，还是挺需要演技的。
一听洛惟青竟然敢不答应，王权为了说服他，没忍住脱口而出：
“我给你补的五万块，是从别人买offer的钱里抽的！你要是拿到offer，你就得把钱还回来！”
说完王权便立即后悔了！
他是不是被这人控制大脑了？这种事情哪是能对外说的！
但他听见洛惟青声音淡定，似乎一心只想要钱：
“行，我答应你不拿offer。所以钱什么时候给我？”
王权松了口气：“等这周签了合同，先给你五万。等节目录完且你没能转正，再给你五万！”
没料到却又被洛惟青迅速否决：
“不，你先给我九万，节目录完再给剩下的一万。万一我不小心拿到offer，我再退五万给你。”
王权受不了了：“没有你这么谈价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正经起来：
“不是我贪心，只是我现在被绑架了，不拿出九万块出不了宿舍，怎么去录节目？”
“绑架？”王权一愣，“那，要不要我帮你报警？”
“谢谢你的好心。”洛惟青无奈地勾起嘴角，“但我被绑架是因为我欠别人钱不还，你报警抓我啊？”
王权：“……”
王权：“我真的服了你这个人了！就按你说的办。”
还是娱乐行业来钱快，上个节目就能搞定九万债款。
“滴”的一声，洛惟青十分满意地挂了电话。
微信弹出一条新消息：
陈树旸：【惟青哥，听说我们都通过节目组群面了，可以每天一起上节目了！】
一分钟前的消息……
洛惟青指尖划过键盘，心里冒出些古怪：
【恭喜。你怎么知道我过了？】
没有回复。
他刚准备转身进房间，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下意识顿住脚步。
这栋宿舍阳台正对着学校后门的方向，站在六楼的角度，门外的人来人往能看得一清二楚。
陈树旸依旧穿着那件洗旧的衬衫，低头快步穿过敞开的铁门，几步走到路边一辆装饰豪华的银色轿车边。
驾驶座上身着正装的司机下车，弯腰为他拉开了车后座的门，等他上去，又礼貌地合上。
银色轿车启动，缓缓消失在视线里。
洛惟青收回目光。
那车看起来，少说也值好几百万吧……
他想着陈树旸身上那件褪色旧衬衫，觉得略有些违和，但又懒得多想，关上门进了房间里去。
直至几小时后，陈树旸才给他回消息：
【哥不好意思，我刚刚有点急事没看手机！是导演通知我的时候，我特意问了你的结果！】
洛惟青在宿舍里的座位，恰好靠窗。
他收到信息后，好奇地伸手，推开了阳台的窗户。
借着朦胧的夜，看见那辆银色轿车又回到了学校门口，在月色下熠熠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