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生……”
林冉青迟钝地呢喃男人的名字。
他的半身几乎倚在了郑霆声的身上,男人宽大的手掌按在林冉青的腰间,两人之间,是一个吐息也能感觉到的距离。
“郑生怎么会有错?”林冉青笑笑,尽力维持表面的客套。
他伸出手,仍想喝下那杯酒。
郑霆声却比他更快。
那杯曾经被林冉青饮下的金汤力,终究是被郑霆声喝了下去。
而他们的身上,也都染上了淡淡的柠檬香气。
一直以来被郑霆声钟爱的白兰地,孤独地待在酒杯里,连冰块化了三分之一,也无人光顾。
“我是人,是人就会犯错。”
郑霆声把空杯放在桌上,让酒保倒了一杯绿茶。
林冉青半梦半醒,但他很清楚,自己不喜欢郑霆声这样的霸道。
于是他指了指刚才装酒的杯子,“就倒这里。”
酒保观察了一下郑霆声的眼色,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得出默许的答案。
带着一点残留酒气的玻璃杯盛上了橄榄色的绿茶。
林冉青细长的五指摩挲着玻璃杯的花纹,转头对上郑霆声关注他的眼神。
他就这么看着郑霆声。
然后一点一点,把那杯绿茶喝完。
红润的嘴唇不知何时触碰杯壁,小巧的唇形给人一种随时可以一亲芳泽的遐想。
“郑生太不公平。”
就在郑霆声想要双手搂住林冉青的时候,林冉青却抽身一退。
他坐在旋转的吧椅上,细长的两腿交叠,微微侧头,朦胧的视线温柔地凝望着郑霆声。
“让我喝绿茶,自己却饮酒。”
“是你喝的太多。”郑霆声轻笑,“我可不想,再带一次醉鬼回老宅。”
林冉青笑了,“郑生这是嫌弃我了。”
“我可没有。”郑霆声举杯,“若是林生清醒的时候愿意同我回去,我郑霆声必定倒履相迎。”
他说得好听,面上仍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林冉青才不信这些话。
就这样的情话,过去几年他听纪明扬和情人讲电话都听腻了。
当然,不乏有人同他讲。
只是讲不过几句,就会被林冉青躲过。
“林生不信?”郑霆声低头问他。
林冉青一手托腮,“郑生用这样的话骗了几个小姑娘?”
面对卡座的舞台上,灯光亮起,拿着吉他的歌手,一手轻抚琴弦,缓缓开口——
“仍然倚在失眠夜望天边星宿,
仍然听见小提琴如泣似诉再挑逗,
为何只剩一弯月留在我的天空,
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拥有……”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驻唱歌手的身上。
林冉青顺手喝了一口茶,就听见郑霆声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惋惜,“刚想骗一个。”
“现在看来,是骗不到了。”
他回眸看郑霆声,男人轮廓深邃的侧脸英俊无比,目光深沉地望着唱歌的歌手。
他的眼神,有点遗憾。
杯里没有喝尽的酒,仿佛也在倾诉着主人的郁结。
这是不应该的。
林冉青在心里告诫自己。
爱上郑霆声实在是一件太简单的事情。
但轮不到他林冉青。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他占有,
他似这月儿仍然是不开口……”
歌手唱到高.潮,郑霆声眼眸一转,趁着林冉青放空的时候,盯着他那双璀璨如光的眼睛,又在林冉青续茶转身的时候,默默收回视线。
林冉青有点想吐,倒不是喝了太多酒,而是胃里冰冷生寒,就会反射性作呕。
他一手捂着胃的位置,悄悄转身,不愿让郑霆声看见自己的糗状。
但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怎么了?”郑霆声握着他的手,好似天然的热水袋,让林冉青忍不住想靠近。
他轻声呢喃,雏鹿般的眼神可怜得叫人心疼,“胃痛。”
郑霆声既没有抱怨他怎么喝冰的,也没有幸灾乐祸地揶揄他,只是让酒保送来热水给他捧着,又叫人去买了一盒胃药。
真让徐妈给说中了。
林冉青想起那个亲切可爱的阿姨,唇角勾了一下。
“好多了?”郑霆声亲手撕开冲剂包装,棕褐色的胃药冲剂化进热水。
他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在酒吧喝药的人吧?
林冉青灌下药的时候别扭极了。
别人来酒吧,喝得是伏特加朗姆金酒xo,各种红酒洋酒白酒混着来,跟没事儿人一样。
他才喝了那么一点……
好在郑霆声没说话,其他人即便观察到他们这么离谱的操作,也丝毫不敢多说什么。
“没有布洛芬吗?”林冉青扫了一眼吧台上的药。
郑霆声一边接过他的喝完的杯子,一边把药往后推。
“忍一忍,止痛药吃太多会有耐药性。”
按理说林冉青是受得住这点疼的。
可人被宠着,就容易娇气。
药刚入口,肠胃还没有彻底地暖和起来。
热水毕竟还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他把主意打到了郑霆声身上。
“郑生,借一下。”
“借什么?”
郑霆声还没理解这位病号说的意思,他的左手就被林冉青双手抓住,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果然,还是郑霆声的手更热一些。
林冉青痛得恍惚,心里朦朦胧胧地念叨着。
他是舒服了,但另一个人可就不好过了。
郑霆声的手僵硬地贴着林冉青的小腹,薄薄的衬衣没起到什么阻隔作用,他能清楚地感受青年纤窄的腰肢和细滑的皮肤。
“郑生。”林冉青不满足地扭过头,“揉一下。”
郑霆声眯起眼,顺着林冉青的话反问:“揉一下?”
“嗯呐。”
林冉青毫不在意地把手覆在郑霆声的手背上,五指向下扣,在无意间,与郑霆声十指交缠。
郑霆声被带着用手掌的底部绕圈轻按。
他从未跟别人这样肌肤相近,可这样略显暧昧的动作,在当事人眼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这样会舒服。”林冉青有理有据地说。
小时候他肚子着凉,苏曼就是这样帮他揉肚子的。
林冉青不觉得有什么,还隔着一层布呢。
再说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加冰的绿茶喝了太多才胃痛,如果不是郑霆声拦着不让,喝几杯酒大概是没问题的。
“郑生,你不让我喝酒,得赔我。”
郑霆声大抵是生平第一次苦笑,“林生,我不是已经在陪你了吗?”
林冉青竖起一根手指,摇晃道:“不行,不够。”
郑霆声下了结论:“林生,你真的喝醉了。”
“才多少。”
林冉青急于认证自己的酒量,拍拍吧台台面,指着一脸“我什么都没看到”的酒保说:“你说,我平常是不是能喝好几杯?”
酒保面露苦色。
郑霆声把他的手抓过来,咬牙切齿地开口:“我宁愿你是醉了。”
“林先生好像之前喝了几杯。”酒保凑过来小声报告,“在一层喝的。”
郑霆声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
“下次他来,不许让他去一层。”
说完,他又仔细考虑了片刻,才挥挥手,“算了,他想去就去,只是不要让他喝太多。”
才几杯就喝成这个样子。
怪不得纪明扬那小子混迹酒场,却从不哄他喝酒,果然是重情重义的青梅竹马。
“郑生,痛。”
林冉青呜咽,就差抱着郑霆声的手臂了。
没有人可以拒绝林冉青。
就算是郑霆声也不能。
他屈服于青年通红的眼尾,一手触上冰凉的肌肤。
人的身体是很容易温暖起来的。
林冉青感受到了一股从来没有的暖意。
是他穿再多衣服也没办法拥有的体温。
“郑生的手一直这么热吗?”
林冉青很疑惑,他也不是没跟别人肢体接触过。
但郑霆声的手是真的很热,比纪明扬和莫稚宜的都暖和。
“因为你太冷了。”郑霆声的声音很缓慢。
大概没人知道,叱咤锦城的至晖资产主事人,居然会在一个普通的晚上,在一间普通的酒吧里,充当某人的“暖手宝”。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等台上的歌手唱完了经典粤语歌单,林冉青的酒就醒得差不多了。
“多谢郑生帮忙。”
清醒后的林冉青,声音里不再带着那点黏腻的依恋,便似轻盈的晚风,清冷地拂袖而去。
其实,林冉青觉得自己一直很清醒。
他只是借着酒劲,在明知不应该和郑霆声有任何肢体接触的情况下,压抑不住内心的冲动,做了这么离奇的行为。
“你谢我太多次。”郑霆声挑眉,“听也听腻了。”
林冉青轻笑,让酒保送来便签和签字笔。
“那我送郑生一个谢礼吧。”
说完,林冉青就在纸上刷刷写了几个字。
郑霆声坐在吧椅上不动如山。
说来也是,金银财宝他都有,自然对“谢礼”,没太大的关注。
林冉青把那张纸交到郑霆声手上。
借着昏暗的灯光,郑霆声念出了那一行字:“三月十五,万立非万花拍卖展?”
林冉青笑着歪歪头,“上次郑生说喜欢的那盆鸢尾,就是这场拍卖会的拍品。”
林冉青承认,自己就是一个十足的小人。
他明知道林湖昀会邀请郑霆声,却偏要提前把消息告知郑霆声。
为什么呢?
林冉青自己也不清楚。
“郑生会来吗?”
男人沉如夜色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林生相邀,哪有不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