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康熙自然不是真的就忙到连小儿子出生都能忘了,只不过是知道七阿哥有腿疾,又联想到同在永和宫生有心疾的六阿哥,觉得心里不痛快,故意不想回信罢了。
他年少那会儿宫里死的孩子太多,难免在心里留下了阴霾,这些年来瞧着孩子们一个个康健长大,他才算了安了心,可谁想永和宫接连出了两个生下来就有问题的孩子,这叫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一觉醒来就会失去一个孩子的时代,心里便堵得厉害。
但这些话,他是不会同胤礽说的。
他希望在自己的太子心里,他永远是一个疼爱儿女的父亲,而不是一个面对生病的儿女冷漠不管的人。
所以胤礽提起了七阿哥,他便顺势装作忙忘了,立刻叫人将赏赐送到了永和宫去。
戴佳氏看着赏赐源源不断的送进殿内,太监宫女们都是一脸讨巧的笑容,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赌赢了,果然只有太子能帮她和她的儿子。
康熙的赏赐一到,永和宫算是彻底热闹了起来。
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有那些身在行宫的嫔妃们,都命人将赏赐送到,戴佳氏母子俩原本拮据的日子当即一去不复返,东西多得库房都放不下了,只能先暂时放在殿内不起眼的角落里。
永和宫正殿里的德嫔在窗口冷冷的看着偏殿里进进出出的人群,在宫女过来询问是不是要将送过去的赏赐多添一些的时候,冷然道:“不必了,按宫里的规矩给就行,反正她很快就要搬走了。”
戴佳氏曾见过她落魄时的模样,自然不可能真心顺服于她,而她看到戴佳氏也会想起当初的惨状,心里总是有个疙瘩过不去的。
所以不但戴佳氏想要搬走,德嫔也巴不得戴佳氏赶紧离开永和宫,最好此生都不复相见,也省得叫她心里堵得慌。
得了赏赐的戴佳氏终于能好好养一养身子了,只是因为错过了月子里最好的调养时间,如今再补,也是事倍功半,只能慢慢来。
但至少有了好的脂粉扑面,叫她能遮一遮蜡黄的脸色,总算不惧出门了。
另一边的行宫里,康熙叫佟佳皇贵妃拟了要晋封的嫔妃名册来看。
佟佳皇贵妃素来大度,从不会在位份上压制谁,康熙让她拟,她便将宫里嫔妃挨个写上去,算得上是雨露均沾。
康熙拿着那名册翻了一遍,没忍住笑了出来:“你倒是真大方,宫里的嫔妃还有没在这名册上的吗?”
佟佳皇贵妃还真就点了点头:“有几个庶妃从未曾伺候过皇上,所以没在名册上,等着她们的好日子到了,皇上亲自去赏呢。”
“你啊你,真的是,叫朕说你什么好?”
康熙笑着摇头,“都按你这么雨露均沾,那些嫔妃还哪里会用心伺候你?总要分个亲疏远近吧!”
佟佳皇贵妃却道:“如今宫中高位嫔妃缺的多,既然要补,自然要让这些伺候皇上多年的姐妹先得了,难不成还要等明年您选了新人进来直接压到她们头上去?”
“惠嫔、荣嫔、宜嫔都是为您生了阿哥的,封妃理所应当,”
佟佳皇贵妃扳着手指数着,“永和宫那两位阿哥的生母,德嫔已经破例封嫔,这次一起举办册封礼便是,剩下的戴佳氏,也不能单不给她位份,让七阿哥没脸面不是?还有三公主的生母兆佳常在,四公主的生母郭庶妃,也一并给个嫔位吧。”
康熙不置可否,伸手在那册子上点了点:“那温妃呢,怎么封妃的册礼都没办,你又想叫她做贵妃了?”
“她毕竟是孝昭皇后的亲妹妹,当年皇后娘娘临终前,亲口将她托付给您,能给的殊荣,自然都是要给的,”
佟佳皇贵妃解释道,“之前宫中没有其他妃位也就罢了,如今一下子晋封了三个,还都是皇子的生母,若不给温妃一个贵妃,如何能显出她的尊贵来?”
为了孝昭皇后三年祭礼未到就册封后宫之事朝堂上本就有许多人不满,如果再叫后宫多人压到孝昭皇后亲妹妹的头上,岂不是火上浇油?
舍出一个贵妃之位,能叫那些不满的人都闭嘴,也算是个很划算的买卖。
康熙伸手将佟佳皇贵妃拉到怀里,让她坐在他腿上,靠在他怀里。
“表妹,能得你为妻,是朕的福气。”
康熙柔声道,“你处处替朕考虑,朕都记在心里,咱们是要携手一生的,朕绝不会辜负你。”
佟佳皇贵妃垂下眼眸,看不出神色,只是笑道:“皇上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还怕我吃醋吗?”
康熙也笑:“来,叫朕好好闻闻,你到底酸不酸?”
梁九功非常有眼色的带着一屋子的奴才全都退了出去,看到刚走过来的胤礽时,他笑得一脸尴尬。
胤礽:“……得,不用说了,知道了。”
自从回到行宫将他打发出去自己住之后,康熙算是彻底放飞自我了,他来十次得有六七次里面有嫔妃在,莫不是因为小六小七都不健康,他阿玛又想要小八小九小十了?
差不多得了吧,生那么多儿子,将来打起来的时候根本拦不住好不好!
在生多少个儿子这个问题上,康熙显然跟胤礽不站一边。
他自己兄弟少,也没有有出息的,所以更加想要多生些能干的儿子,将来好为他和胤礽分忧。
这会儿正赶上后宫嫔妃们来了行宫接驾,不像在宫里那般沉闷,再加上确实是几个月没见着了,多少都有些想念,故而康熙的兴致颇高,简直乐不思蜀。
在太皇太后说要回宫的时候,他打发了胤礽和胤禵相送,自己则是继续留在行宫里,说是还想再多泡泡汤泉调理一下身体。
太皇太后当然知道自己孙子那点子心思,不过在男女问题上,她一向是纵着康熙的,如今瞧着他也算雨露均沾,并没有偏宠哪个,也就没有阻拦,只是嘱咐了太医要每日去请脉,便带着孙子们回京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佟佳皇贵妃竟然也在返京之列,还有惠嫔以及宜嫔。
惠嫔是怕她不在胤褆将她安排好的人给丢出来,故而要回去看着儿子,宜嫔是出去多时惦记着养在皇太后那儿的五阿哥,自是迫不及待。
佟佳皇贵妃却是随便找了个理由,只说想要回宫仔细研究一下此次晋封之后的宫殿安排,便收拾东西跑路了。
马车里,佟佳皇贵妃搂着四阿哥昏昏欲睡,一副精神不足的模样。
芙蕖点燃了助眠的香,柔声道:“路上且得几个时辰呢,主子安心睡吧。”
这段时间皇上总拉着主子胡闹,主子可是累坏了。
佟佳皇贵妃应了一声,眼睛都没睁开,母子两个缩成一团,进入了梦乡。
胤礽本想叫四阿哥到太皇太后的马车上一起玩会儿,听到去接人的太监来报说四阿哥睡了,便也不强求,只是道:“小四倒是真的很乖。”
历史上的雍正大帝是怎样的他不知道,但他家小四,却是个很乖很听话的可爱宝宝。
因为一些对未来的担忧,胤礽对于四阿哥总会更加关注些,再加上他与佟佳皇贵妃也还算亲近,所以往日里也会时不时的拉上公主们一起去承乾宫探望。
相比于破坏力惊人的三阿哥胤祉,四阿哥却是个不怎么爱动的孩子,没有人去招惹他的时候,他能自己乖乖在床上躺一天,给他的玩具
他也从不会破坏,就连他刚出生的时候胤礽送他的毛绒小老虎,如今还好端端的挂在他的床头呢。
而胤祉那个,早就被撕成碎片了。
胤礽喜欢小孩子,但也会怕破坏力惊人的熊孩子,毕竟小孩子不知道轻重,被胤祉不注意抓上一把,真的很痛。
所以相比于能把他掀一个跟头的胤祉,他更喜欢逗安静稳重的四阿哥玩。
“保成,听说戴佳氏叫人求过你?”
太皇太后突然开口问道。
胤礽诚实的点头:“是啊,她使了银子,让一个小太监给我带的话,也不为别的,就是想让小七过的好些。”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七阿哥是个可怜的孩子,他额娘瞧着也是个懂事的,你以后可以多照看着些。”
胤礽愣住了。
太皇太后对曾孙子们其实并没有多亲近,他有那么多兄弟,除了胤褆总跟着他一起出入慈宁宫外,其他阿哥们似乎都未曾入了太皇太后的眼,从不曾听她提起过谁。
今日这是怎么了,为何会突然说起小七,还叫他多照看些?
“我本想再叫你做几年孩子,拦着不想让你出头,可却是拗不过你们父子,”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在东北你阿玛就敢带着你往战场上去,想必回京之后,更不可能再叫你闲着,我是想拦也拦不住的。既如此,那你就该学着像个大人一般思考,不能再万事由心,一团孩子气了。”
“我知道佟佳氏心地是好的,往日里待你也不错,你愿意跟她的孩子亲近也正常,但是保成,如今佟佳氏是皇贵妃,过年六月,说不准就是皇后了,你与她亲近的时候,也该留点心了。”
胤礽咬了咬嘴唇:“乌库妈妈,小四才三岁——”
他承认他对于四阿哥的关注一开始是来自于对未来的记忆,但就算没有这些,四阿哥也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至少在弟弟们开始有自己的心思之前,他不想让这份骨肉亲情夹杂上别的东西,如果他跟一个三岁的孩子相处的时候都要去考虑将来这孩子能不能成为他的助力,该多累啊!
第112章
“你若是非要四阿哥,也不是不行,”
太皇太后慢悠悠的说道,“那便继续叫他做德嫔的儿子,而且佟佳氏不能活着入主中宫。”
胤礽吓了一跳:“乌库妈妈,皇贵妃娘娘可从没做错过什么!”
太皇太后没有什么表情,眼底有一种胤礽未曾见过的冷漠:“她是个好的,但却置身在一个进退维谷的位置上,由不得自己做选择。”
“她生来便是佟家的女儿,一进宫就是贵妃,孝昭走后,皇后之位从未有过第二个人选,这一切的优待,她享受了,就该承担这份优待背后的苦难,”
太皇太后神色逐渐变得复杂,“这话我在很久以前也跟你玛法说过,可他偏不听,觉得身为帝王,就能为所欲为,结果呢?最后想保的保不了,想护的护不住,自己又是个没半点坚韧的,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就去了。”
“若是有机会重来一次,我一开始就不会顾及他的心意,直接防患于未然,说不定结果还能更好些。”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一说起往事便没头没脑的说了许多,全然忘了刚刚他们到底在讨论什么。
“保成啊,你可不能学你玛法那般纵情任性,你身上肩负着与生俱来的荣耀和责任,在江山百姓面前,没有什么值得你过于牵绊。”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乌库妈妈就盼着你能心性坚韧,淡然超脱,须知多情则易伤,身为太子,还是要学会冷情,才更能自保。”
见太皇太后越扯越远,苏麻喇姑赶紧开口提醒:“太皇太后您这是说哪儿去了,咱们太子爷才多大,哪里听得懂这些情情爱爱?您刚说的是亲情,与男女情爱还是不一样的。”
“确实不太一样,可归根究底,也都是人心里的感情,都是会伤人的,”
太皇太后转回话题,“乌库妈妈不是不让你跟弟弟们亲近,而是想告诉你,亲近和亲近也不一样。对四阿哥,你便是再喜欢,也得注意避嫌,毕竟若是佟佳氏封后,那四阿哥的身份自然与你其他兄弟不一样,离远些,对你对他都是好的。”
“而七阿哥就不一样,他一出生就注定了上不了高位,所以你可以尽情的去亲近他,甚至如果愿意,你可以亲手教养他,叫他长成你想要的弟弟的模样,终此一生,为你臂膀,帮你守护大清的江山。”
太皇太后这话已经是完全掰开了说了,胤礽自然听得懂。
小四将来可能也算是嫡子,与他有明确的利益纠葛,若相处之中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他便是无心也会变成有意,无处分辩。
而小七因为腿疾的缘故无人重视,他愿意亲近,是抬举,故而没有人会指责他如何教导小七,就像太皇太后说的,他大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将小七教成自己想要的模样,也不必担心将来小七会背叛。
但这不是胤礽想要的。
他是喜欢弟弟妹妹,但却从没想过操纵他们的人生,让他们按照自己设定的轨迹走下去。
太皇太后的设想全然是为了他好没错,但他却不愿意这么做。
他自己从出生就被迫走上了一条自己并不愿意走的路,即便满途荆棘,即便明知道末路是万丈深渊,他也不得不一直走下去。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希望弟弟妹妹们能有自己的选择,他已经扛起了最艰辛的责任,那他们就该活的轻松快活些才对。
“乌库妈妈的意思,我懂的,但弟弟们都还小,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
胤礽婉拒道,“还是叫他们跟着各自的额娘多快活几年吧,我尽量不去打扰他们就是了。”
胤礽的心里是难受的。
他原以为在弟弟们都还小的时候,他可以肆无忌惮的享受亲情,可如今突然明白,原来他的一举一动在旁人眼中,早就另有深意了。
胤礽有些迷茫,他不想去在乎旁人的目光,可是连最亲的太皇太后都这么多想,说不定连康熙都会多心,那他的恣意,只怕会害人害己。
若是放在从前,或许胤礽不会在意这些,毕竟他那时并不在意做不做太子,甚至巴不得早点甩开这身份的枷锁,哪怕从此被圈禁在哪个庄子里一辈子,只要山清水秀,有田有花,偶尔有兄弟姐妹来探望,便足矣。
可如今,他却多了太多想做的事情。
他想亲眼看到大清海晏河清,他想为后世子孙留下足以与世界抗衡的资本,他想打破历史的桎梏,让中国那段屈辱的历史彻底不复存在。
而想做到这些,他就必须在太子这个位置上待的足够久,也立得足够稳,才能撼动这个时代的枷锁,让整个国家更加开放也更加强大。
然而现在,他才九岁,一切才刚刚开始。
所以他还不能失去太子之位,他便不能随心所欲,必须要去顾忌旁人,特别是康熙的想法。
之前他帮小七的时候,康熙就着意多问了几句,他那时并没多想,如今被太皇太后一说,突然觉得自己好似做的太过直白了,才会叫太皇太后觉得,他有拉拢小七的想法。
哎,还是喜欢在外面的日子,这刚一回京,就有那么多复杂的人心需要去揣度,当真很心累。
康熙还没回宫,胤礽不想自己住乾清宫,便跟着胤褆去了南三所。
但这一次他没有住进胤褆的院子,而是叫太监们清理出来另外一间暂时用用。
虽然林抱节不在,但有念珠盯着,收拾出来的屋子也算是符合他的心意,并没有出什么岔子。
稍晚的时候,胤褆提着酒瓶晃悠着进来,将胤礽从屋里扯了出去,兄弟两个坐在院子里自己动手烤肉吃。
“乌库妈妈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胤褆一边夹着肉一边十分了然的说道,“早上上车前你还好好的,到了宫里就跟掉了毛的小鸡一样,还一个人跑这儿来躲着,真没出息!”
“你才像小鸡!”
胤礽怒怼,“我才没躲着,我就是觉得一个人住乾清宫太冷清了,而且住这儿离上书房近,更方便些!”
胤褆将烤好的肉片放进胤礽的碗中:“这话你自己信吗?从小到大,你还少自己在乾清宫住了?以前怎么没见你嫌冷清!再说了,就算你不想一个人住乾清宫,那大可以像以前一样跟我挤挤,怎么就非得自己单独收拾一个院子住呢?”
胤礽嘴硬:“还不是因为你院子里多了几个漂亮宫女,我怕不方便嘛。”
“得了吧,别说多了宫女,便是我将来娶了媳妇,也该是她避讳你,断没有叫你避讳她的道理!”
胤褆是非得揭穿弟弟不可,“不就是为了你帮了小七的事儿么,乌库妈妈是不是怪你插手后宫了?”
胤礽摇了摇头。
“那就是瞧见你帮了小七,想叫你拉拢他为己用了。”
胤褆肯定的说道,“我就知道册封了皇贵妃之后肯定会人心浮动,乌库妈妈是不是还让你离小四远点?”
这一次,胤礽终于点了点头。
“我不喜欢什么事都要将利益想明白,”
胤礽耷拉着嘴角,“小四才三岁,小七更是尚在襁褓,我就是关心一下弟弟们,怎么就非得牵扯到拉帮结派上去?今儿我若是直接住进了大哥你的院子,说不定明儿你就成太子党了!”
“我本来不就是太子党吗?”
胤褆挑眉,“难不成你还有所怀疑?”
胤礽幽怨的瞪向他:“你我是兄弟,哪来的什么党不党的!”
“你冲着我凶算什么能耐,有本事你去跟乌库妈妈这么说啊,”
胤褆嘻嘻笑了,“告诉她小四小七都是你弟弟,哪有什么拉帮结派的。”
胤礽又不说话了。
“哎,好了好了,我就是开个玩笑嘛,”
胤褆放下夹子,凑过来哄弟弟,“其实你不用那么在意乌库妈妈的话,之前在盛京城的时候,她不也是拦着你出来,觉得是为了你好么?结果呢,汗阿玛还不是直接将你给带走了!”
胤礽:……这倒也是……
“乌库妈妈自然是疼爱你的,但她看得太远,却未必真的对,”
胤褆继续哄道,“或许几十年后你会发现乌库妈妈当年说的话都非常有道理,但那是从结果来看的,不能代表过程。就像是我额娘如今总说,当初不许我多吃糖我就是不肯,现在牙坏知道疼了,可这些年我却是享受过糖有多甜的,就算明知道牙会坏,我也乐意!”
胤礽第一次发现自家哥哥真的长大了,竟然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来。
过程,结果,这不就是他一直在纠结的问题吗?
连他哥这个十来岁的孩子都能想通的问题,他却是一直纠缠不清,当真是有点丢人了。
不管了,他还是个孩子呢,哪里就非得想那么深远了,像他哥一样顾着眼前,也没什么不好!
自觉丢人的胤礽面颊微微泛红,却不肯承认,转了转眼睛,故意气胤褆:“明儿我就将你这套理论讲给惠嫔娘娘听去,看你以后牙疼的时候还有没有人心疼你!”
胤褆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指着胤礽:“你你你个没良心的,哥哥我全都是为了你好,你除了气我,还会干什么?”
边说着,他还边捏起了兰花指,故意做出捏着手帕拭泪的模样,一看就是在学他额娘。
胤礽没忍住笑了出来,院中低沉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奴才们也都松了一口气,跟着笑了起来。
“哎呦,这不是挺高兴的吗?”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随即三位公主携手而来。
大公主走到胤礽面前,歪着头打量着他:“刚在慈宁宫就瞧着你好像不太开心,乌库妈妈歇下后,我们就赶紧过来瞧你,没想到你们兄弟两个倒是已经吃上烤肉了,真真是白瞎了我们一番担忧!”
胤礽胤褆起身让开位置,让三位公主坐下,二公主抿嘴笑道:“也不知道是谁火急火燎的连肩舆都等不及,硬是拉着我们小跑过来,生怕太子多难过一刻钟。”
大公主嗔怪的瞪了妹妹一眼,谁知另外一个妹妹也跟着拆台:“我就知道有人将自己珍藏许久的桂花酿给挖了出来,说是烈酒伤身,万一太子哥哥想要借酒消愁,就喝桂花酿。”
大公主怒道:“我就不该带着你俩!”
二公主和三公主都笑嘻嘻的跳起来往胤礽身后躲,拿胤礽当挡箭牌。
胤礽举起双手投降:“大姐姐饶命!”
大公主气的直跺脚,却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好好,你们都是一伙的,算我白操心,我不管,酒我带来了,今儿必须得喝完了才行!”
这话胤褆爱听,立刻喊人倒酒上肉,天底下最尊贵的兄弟姐妹就像是平常人家的儿女一般,背着大人偷偷聚在一起,分着一壶甜酒,抢着烤肉吃。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靠在床上,苏麻喇姑轻轻帮她捶着腿。
“我知道你觉得我不该跟保成说那些话,可我这心里,也不知为什么,就是不安生。”
太皇太后闭着眼睛说道,“苏茉儿,你说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我想叫保成再多玩几年,可他偏那么急着将保成推出来做事,却又反手就将佟佳氏封了皇贵妃,让保成立不稳,他到底是想让保成快些长大啊,还是忌惮保成有能耐啊?”
苏麻喇姑问道:“您真的想听奴才说实话?”
太皇太后睁开眼睛看向苏麻喇姑:“你什么时候不敢在我面前畅所欲言了?”
“八成是听到您教导太子看利益亲近阿哥们开始的吧,”
苏麻喇姑故意逗太皇太后,“奴才也要多想想,万一说错了什么,叫您再多心可怎么办呢?”
太皇太后嗔怪的瞪了苏麻喇姑一眼:“多少年没听你拐弯抹角的数落我了,倒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奴才哪敢数落您啊,就是觉得您好像又重新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当年您对着顺治爷,也是这么一字一句的叮嘱教导的,反而是对咱们皇上没说过这些。”
苏麻喇姑回忆道,“当时您怎么说来着?好像是说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管得多了他们反倒立不起来之类的。”
她这么一提,太皇太后也想起了当年的心境。
“我那时只觉得自己的教育失败极了,手把手养大的儿子,竟然是那般不中用,又哪里还敢过多插手孙子的事?好在玄烨是个天生的帝王之材,凭着自己安定了天下。”
“可不正是这么个道理吗?”
苏麻喇姑又道,“咱们太子爷像皇上,别看年纪小,心里且有主意呢,您又何必要去操这份心?”
她看了看四周无人,压低声音道:“奴才说句逾矩的话,以咱们皇上的性子,能看不出您的心思吗?您教太子做的事自是没错,但太子若是当真都按您教的做,皇上能高兴吗?太子可是皇上亲手教养长大的,他的性情没有比皇上更了解的了,装不来的。”
这话说进了太皇太后的心坎里。
她与胤礽说过那些话之后,瞧着胤礽明显不开心的样子,心里也是后悔的。
这孩子尚未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年纪,有什么事都挂在脸上,就连三个公主都看出来了,急慌慌的跑去哄,哪里还能瞒得住康熙。
她跟孙子和睦了一辈子,多少也是因为她不怎么插手孙子的事,如今若是让孙子知道她在背后这般教导太子,只怕是要不高兴的。
太皇太后倒不是怕康熙生气,而是怕自己的举动会给康熙父子间造成原本没有的矛盾,反而失了她的初衷。
“罢了,是我多事了,保成说的对,四阿哥七阿哥都还小呢,哪里就那么着急,这样,你叫人去各宫传话,就说我许久没见到阿哥们了,叫他们明日都抱来慈宁宫见见,”
太皇太后吩咐道,“叫太子也来,他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第113章
原定在第二天一早的兄弟姐妹见面会最终该是被迫取消了,原因是一壶桂花酒放倒了一个太子两个公主——
没错,正是胤礽和大公主、二公主。
至于胤褆和三公主,他们不是被桂花酒放倒的,而是不知为什么拼起了酒来,兄妹两个人喝光了三坛烈酒,醉得不省人事。
胤礽第二天头昏脑涨的醒过来后,一边吸溜着醒酒汤,一边听念珠描述昨天的壮烈场景,只能感叹一句:果然人不可貌相!
他大哥能喝是正常的,谁能想到他那柔柔弱弱宛如林妹妹一般的三妹妹,竟然海量!
能把他大哥放倒的姑娘,绝对不一般!
等胤礽收拾妥当到了慈宁宫的时候,就看到他家大姐姐二姐姐正靠在一起没什么形象的打哈欠,而据说自己喝了整整一坛烈酒的三妹妹,却是一副弱不禁风的西子捧心模样,眉头微蹙间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瞧瞧你们一个个没出息的样子!”
太皇太后嫌弃的直撇嘴,“爱新觉罗家的孩子,竟然被一壶桂花酒给灌醉了,说出去也不怕叫人笑话!”
苏麻喇姑补充道:“是三个人喝了一壶。”
太皇太后:“……真丢人!”
胤礽:……怎么有种感觉,乌库妈妈嫌弃的其实只有他一个……
“乌库妈妈别恼,我们还小嘛,以后会勤加练习的。”
三公主乖巧的凑过去给太皇太后捶捶肩膀。
太皇太后:……
“你还是别练了,姑娘家家的,喝那么多酒作甚,”
太皇太后无奈的搂住小曾孙女,“都怪你大哥,想喝酒不会找弟弟吗?怎么能跟自家妹妹拼酒呢!”
三公主看了看胤礽,又看向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有些尴尬的磕了磕,找补道:“也不必找弟弟,不是还有那么多侍卫伴读么。”
胤礽:……够了,知道你们都嫌弃我了!
“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都要多喝一杯酒,我就不信酒量练不出来!”
胤礽愤愤道,“等着看吧,总有一天我要将你们都灌倒!”
太皇太后乐不可支:“哎呦,瞧瞧咱们太子爷这出息!这一屋子的女人,便是都叫你给灌倒了,你就厉害了?”
胤礽:……心好累,不想聊天了。
大公主二公主跟着偷笑,三公主却从太皇太后的怀里出来,凑到胤礽的身边,轻声道:“太子哥哥想喝酒就来找我,我陪你喝。”
虽然被嘲笑了酒量很丢人,但妹妹着实善解人意,叫胤礽心里略微舒坦了些,摘下手腕上的一串珠子塞给可爱的小妹妹。
太皇太后见状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保成身上总带着这些珠子,却又从不见他念些禅语佛经。”
胤礽当然是不信那些的,他带着珠子,纯粹是为了能随时掏出来吓唬康熙用。
梵语那般晦涩难懂,就是叫他照着念,他都念不顺畅,更别说是背下来了。
不过为了这个借口以后还能有用,胤礽自然不会揭穿自己,只是遮掩道:“就是觉得带着安心罢了。”
太皇太后并未深究,催着曾孙子曾孙女们用了午膳,又叫他们在慈宁宫里各自睡了个午觉,瞧着他们醒过来之后都有了精神,才让人去将几位小阿哥小宫女都接了过来——
除了六阿哥。
不是太皇太后对德嫔和六阿哥有什么意见,她既然要请,自然是都请到的,而是德嫔推说六阿哥怕冷,不肯带他出门。
戴佳氏犹豫了一下,看着自己虽然先天不足但却是活泼精神的儿子,一咬牙,叫奶娘给包好了,当着德嫔的面儿就跟着太皇太后宫里的人出了门,抱着七阿哥上了软轿。
虽然已是初秋,但午后不但不冷,还有些闷热。
太皇太后既然要接人,自然准备周全,软轿里甚至还备了冰过的铜球,绑在四角,散发着阵阵凉意,比永和宫那不怎么通风的侧殿更舒服些。
软轿一路直接进了慈宁宫,停在了廊下。
戴佳氏抱着七阿哥出来,丝毫没有晒到太阳,就走进了殿内。
她住得远,又因为德嫔不愿意来的事情拉扯了一阵,所以是最后一个到的,进殿的时候,阿哥公主们已经热热闹闹的玩满了一屋子。
佟佳皇贵妃和宜嫔也在,正被这些小家伙们吵得头疼,瞧见戴佳氏进来,赶紧借机逃开,叫戴佳氏带着七阿哥一起去内殿给太皇太后请安。
入宫这么久,这还是戴佳氏第一次有幸拜见太皇太后,她自是小心谨慎,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甚至不敢抬头去看。
太皇太后原是知道她长得像仁孝皇后的,但如今一见,却又觉得并没有传闻中的那般相似。
仁孝皇后虽然慈和,却也骄傲,从不曾有过这般拘谨之态,只此一点,便是容貌再相似,也少了几分味道,不会叫人觉得像了。
“一路过来可热到了?”
太皇太后温和的问道,“本来七阿哥还小,不该让他大热天的出门,但今日难得孩子们都来了,便叫你辛苦一趟,也让七阿哥认认人,以后他们兄弟姐妹间,才好相处。”
戴佳氏受宠若惊的福了福身:“承蒙太皇太后召见,是奴才和七阿哥的福气,更何况您一片慈爱赐下软轿,一路过来,七阿哥并没有任何不适。”
“你懂事,七阿哥也乖,”
太皇太后对戴佳氏的态度还算满意,“你们姐妹去聊天吧,七阿哥就叫在这炕上跟五阿哥一起玩会儿,他若是困了,就叫奶娘抱进去睡。”
戴佳氏自然不敢有任何意见,便起身与宜嫔一起告退,佟佳皇贵妃却没有跟着一起出去。
“太皇太后,六阿哥体弱怕折腾,德嫔就没叫过来。”
虽然佟佳皇贵妃一点都不想提起德嫔,但她身为皇贵妃,这种事便该她来说。
只是这话虽然是实话,但语气难免生硬了些。
“她不想来就不来,亏的又不是你,你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太皇太后直言,“不管她是真的担心六阿哥也好,故意拿乔也罢,今日六阿哥既然没来,那今后旁的场合,也不必去了。”
太皇太后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敢叫人去接六阿哥,自然是问清了六阿哥如今的情况的。
太医说了,六阿哥一直照顾的极好,身体很康健,虽然有心疾,但他还不到明白什么是惊惧的时候,所以只要吃饱穿暖不出意外,就不会轻易发作。
故而太皇太后才没叫备肩舆,而是选了软轿。
一来软轿更凉爽,二来也没肩舆那么高,不那么颠簸,也不容易出意外。
如此周全的安排,德嫔却依旧不愿意顺从,那今后再有什么皇子们要出席的场合,比如各种节日的宫宴等,德嫔和六阿哥想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佟佳皇贵妃也懂得这个道理,面上却没有什么喜色,而是道:“太皇太后,臣妾不是个小心眼儿的人,更何况她还是臣妾宫里出去的人,若是她肯好好的,便是为着四阿哥,臣妾也愿意帮她一二。可她如今这般防着臣妾,却是叫臣妾只能避而远之了。”
太皇太后伸手叫佟佳皇贵妃到身边坐下:“好孩子,玛嬷自然知道你懂事,但就像你说的,她既然谁都不信,那就叫她自己个儿待着,也省得万一出了什么事,还要牵连到你头上来。”
太皇太后对佟佳皇贵妃其实是很满意的。
自从佟佳皇贵妃进宫执掌后宫以来,宫里比之前干净了许多,阿哥公主们接连降世,也没有什么腌臜事发生。
这就说明,佟佳皇贵妃是个贤惠能容人的,所以康熙一心想叫她做皇后,太皇太后也愿意要这个孙媳妇儿。
故而在太皇太后眼中,佟佳皇贵妃跟康熙后宫里那些嫔妃们是不一样的,只要不涉及康熙和胤礽,她便愿意多护着佟佳皇贵妃一些。
佟佳皇贵妃乖巧的点了点头,谢过太皇太后,然后又陪着太皇太后一起看着五阿哥和七阿哥在炕上乱翻,举止温柔,目光慈和,极有做嫡母的风范。
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相视一眼,默契含笑。
有这样一个皇后,挺好的。
此时外面却是一片混乱。
胤礽知道自己兄弟姐妹有多少,但却还是第一次一起见这么周全。
尽管更小的五阿哥和七阿哥都在内殿没出来,但仅凭胤祉和四公主,就差点将慈宁宫给掀翻了。
这直接是两个混世魔王转世!
胤祉天生神力,破坏力已经够惊人了,可谁知道四公主这丁点大的小姑娘,竟然更加厉害。
四公主的生母郭庶妃是个温和性子的人,也不知怎么就生出这么霸道的闺女来,但凡她看上的东西,绝不许旁人拿走,稍微不顺心,立刻喊叫起来。
她一喊,胤祉也跟着凑热闹,然后喊着喊着,他俩就吵了起来。
胤礽完全听不懂这两个小不点在喊些什么,他只能将被吓到了的四阿哥抱到一边,伸手捂住四阿哥的耳朵,意图阻挡那刺耳的魔音。
胤褆受不了的上前想开扒拉开弟弟妹妹,却被胤祉一拳打在腿上,疼得抱着腿乱跳,二公主赶紧过去阻拦弟弟,却被四公主拉住了衣角,扑腾摔在了地上。
幸而地上早就铺了厚厚的地毯,二公主倒是没事,反而是不小心弄到了姐姐的四公主突然嗷嗷大哭了起来。
大公主和三公主一个去扶二公主,一个去哄四公主,胤褆和胤祉还纠缠在一起,难解难分,所有人都团在了一处,简直混乱至极!
胤礽舔了舔嘴唇,感觉自己过去也是添乱,他低头看了看一脸好奇的四阿哥,觉得还是得保住这唯一的乖孩子,于是一把将四阿哥抱了起来,就冲进了内殿。
刚进去,就瞧见床上的五阿哥和七阿哥已经嗷嗷滚成了一团,佟佳皇贵妃手忙脚乱的想要将两个娃娃分开,未果。
胤礽:……
阿玛,你人呢?
你再不来,就要翻天了!
第114章
远在汤泉行宫的康熙并不能天降神兵拯救胤礽于水火,最终还是只能他亲自上阵,挨个将弟弟妹妹们分开哄好,慈宁宫才终于恢复了平静。
“太子真有耐心,怪不得这些小祖宗们一提到他就乐呵,”
自家崽子在打架还能置身事外嗑瓜子的宜嫔对戴佳氏说道,“以后有空,可以带七阿哥来翊坤宫玩玩,五阿哥之前有许多还没上过手的玩具,正好给七阿哥玩。”
她突然蹦出来的这句话叫戴佳氏惊喜不已。
按满人的习俗,只有亲近的人家才会将自家孩子的旧物送给别家更小的孩子,这代表着对小孩子的祝福。
满宫里都对生有腿疾的七阿哥讳莫如深,宜嫔却愿意将五阿哥的玩具送给他,对于戴佳氏来说,如何能不惊喜?
她今儿算是又赌赢了。
其实七阿哥这么小,又有腿疾,她便是不叫七阿哥来,想必太皇太后也不会生气,可她那时见到德嫔矫情,心一横就干脆抱了儿子出来,如今看来,却是做了个最好的决定。
一路过来,儿子没遭任何罪,进了慈宁宫,被皇贵妃娘娘抱着哄过,如今又正在太子的怀里,今后还有谁敢再看不起他?
宜嫔的邀约便是一个讯号,从今以后,七阿哥便跟宫里的其他阿哥一样尊贵了。
“可不许掉眼泪啊,”
宜嫔瞧着戴佳氏的神色不对,赶紧压低声音道,“今儿你也算苦尽甘来了,该好好笑才对。”
戴佳氏背过身去擦干净脸,再转回来时已是挂上了笑容。
是啊,这么好的日子,她怎么能哭呢?
她得笑,得让所有人知道,这份荣耀本就是七阿哥该得的,她不能给儿子丢人。
众位阿哥公主们一直在慈宁宫里留了晚膳后,才各自离去。
喧闹散尽后,胤礽扑在炕上说什么都不肯起来了。
“我今晚就睡这儿,哪也不去了!”
胤礽无力的望天,“这一天可累坏我了。”
太皇太后笑弯了眼睛:“瞧瞧,之前那副要对所有兄弟姐妹雨露均沾的豪迈模样哪去了?这可没有一天,顶多也就二个时辰,你就累坏了?”
胤礽生无可恋:“我是想对每个弟弟妹妹都好,可没想每个都亲自抱着哄着啊!乌库妈妈,您今儿特意安排这一场,是故意的吧!”
“故意什么,我就是觉得你说的有些道理,所以叫你有机会跟所有弟弟妹妹们都亲近亲近罢了,”
太皇太后是绝不会承认的,“今儿我瞧着你还真有些当‘孩子王’的潜质,那些个小东西被你一哄一抱,还真就乖了许多,不如以后多叫他们往你屋里——”
“我错了,乌库妈妈,您可饶了我吧!”
胤礽举起双手投降,“我还要读书呢,可没时间天天哄他们玩啊!”
太皇太后得意的轻哼:“看你下次还跟我犟不犟!”
虽说他们之前意见不同的并不是真的叫胤礽亲自带孩子的问题,但胤礽先求了饶,太皇太后也算是有了台阶下,便将那事按下,不再提起。
不过她也是做了让步,今日亲口对四阿哥说了以后叫他多跟胤礽亲近,便算是不再坚持之前的想法了。
当然,这其中不乏有四阿哥真的很乖的原因。
在一众闹翻天的小崽子中,乖巧安静的四阿哥显得尤为可爱,别说是胤礽,就是太皇太后如今也觉得,佟佳皇贵妃将四阿哥教养的真的很好。
第二日,苏麻喇姑亲自捧着一对金丝牡丹的步摇送到了承乾宫,明言这是当年太皇太后的嫁妆,是太皇太后心爱之物,如今便送给佟佳皇贵妃了。
这对步摇虽然是旧物,但却依旧光彩熠熠,那大红的牡丹花是用红宝石和极小的玛瑙珠子以金丝穿连编织而成,步摇尾端缀着硕大浑圆的东珠,尽显尊贵。
这么大的东珠,明显已经超越了皇贵妃的规制,故而佟佳皇贵妃如今只能收着,并不能戴出去。
但这对步摇代表的是太皇太后对这个未来孙媳妇儿的认可,从此宗室旧部便不会有人再敢攻讦她,皇后之位只待时机到了,便是手到擒来。
佟佳皇贵妃亲手接过那对步摇,高兴之余亦是感觉到了压力。
这样的赏赐连孝昭皇后都没有,却落在了她的手里,既是荣耀也是提点。
苏麻喇姑特意说的那句“太子爷也十分喜爱四阿哥”绝不是闲聊,而是代表了太皇太后的态度。
正是因为太子喜欢四阿哥,所以太皇太后才会对他们母子格外恩赏,她接了这份赏,便是承了太子的情,从今以后就要护着太子。
而她的四阿哥,得了太子的青眼,今后便该是太子的拥趸,向太子尽忠。
苏麻喇姑走后,佟佳皇贵妃看着桌上的步摇和乖乖坐在炕桌边上看太子给的图画书的四阿哥,心里有一种隐隐的难受。
虽然她心里很清楚太子的地位不可动摇,也从未曾有过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但当真被太皇太后这般提点,却又觉得有些对不住四阿哥。
四阿哥还小,他未来想要什么,就连他自己都还不知道,可却已经被她们定下了今后的路。
太皇太后可真厉害啊,用一个本就属于她的皇后之位,换走了她儿子未来的可能。
从今以后,在所有人眼中,她和四阿哥就是承了太子的恩情,就该拥护太子,如果生出任何别的心思,便是背叛。
且不论旁人怎么说,只要皇上也这么想,那四阿哥这一生便只能依附于太子,若是太子倒了,四阿哥也一样会受牵连。
早知道昨日就不叫四阿哥去慈宁宫了,哪怕是她因此要在皇贵妃的位置上盘桓多年,难以碰触后位,至少能给四阿哥换一个可能不一样的未来。
她以为太皇太后看中的辅佐太子的人选是七阿哥,毕竟当初戴佳氏先去向太子求助,而太子也出手帮了忙,再加上七阿哥的腿疾,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万万没想到,太子更有魄力,瞧上了她的四阿哥,而太皇太后也纵着他,直接拿后位来换。
他们就当真不怕她阳奉阴违,什么都想要吗?
佟佳皇贵妃拧紧手中的帕子,最终却还是长叹了一口气。
罢了,她没那个魄力,不敢拿四阿哥去赌太子不会真的登上帝位。
“四阿哥,你喜欢太子哥哥吗?”
佟佳皇贵妃柔声问道。
四阿哥听到太子两个字顿时眼睛一亮,咧嘴笑了:“喜欢!最喜欢太子哥哥!”
佟佳皇贵妃也笑了,伸出手指轻戳儿子的额头:“你啊,才丁点大,懂得什么叫喜欢?我只盼着你长大之后不要怪我怯弱就好。”
四阿哥听不懂,但却敏感的发觉佟佳皇贵妃不开心,故而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将手中的图画书举给佟佳皇贵妃:“太子哥哥给的,额娘看!”
佟佳皇贵妃接过来,看着那胤礽亲手为四阿哥画的书,上面一大一小两个大头兔子正在分吃一个胡萝卜,甚是可爱。
这么多年了,太子还是这么喜欢画兔子。
佟佳皇贵妃将书放下,把儿子抱过来,柔声给他讲当年太子给大公主画兔子灯的故事,听得四阿哥双眼放光,也说想要兔子灯。
“那你自己去跟太子哥哥要好不好?”
佟佳皇贵妃哄着儿子从炕上下来,当真叫人带着四阿哥去慈宁宫找胤礽。
胤礽昨儿在慈宁宫赖了一夜,早上起晚了就干脆逃了课,依旧赖在太皇太后身边,巴巴的看着太皇太后给他剥橘子。
苏麻喇姑从承乾宫回来后,也不避讳胤礽,将佟佳皇贵妃的反应仔细描述了一番。
太后听罢点了点头:“她是个懂事的。”
然后又捅了捅胤礽:“这回满意了吗?今后你想怎么跟四阿哥亲近,就怎么亲近吧。”
胤礽:……?
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昨晚上太皇太后的态度不还是模棱两可,怎么突然就变成愿意让他跟四阿哥亲近了?
就因为给佟佳皇贵妃赏了一对儿步摇?
就算那牡丹步摇代表的是后位,可佟佳皇贵妃的后位不是早就定了么?
太皇太后看着一脸迷糊的曾孙孙,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就你这点儿心眼,放在太宗那会儿,早就被人给分了吃了!自己回去好好想去吧,以后想要什么别总是直不楞腾的伸手,好好动动脑子!”
胤礽:……啥跟啥……
太皇太后嫌弃的将胤礽撵走了,不多时,就听宫女进来禀报,说是四阿哥过来找太子。
太皇太后看向苏麻喇姑:“瞧瞧,这才是个心思通透的,哪像保成那般迷糊!”
“太子爷还小呢,而且他便是有心眼儿,也不敢在您面前使啊,”
苏麻喇姑笑道,“奴才将四阿哥送去南三所找太子?”
太皇太后却摇了摇头:“不必,叫四阿哥进来吧,今儿就叫他在慈宁宫玩。”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的道理,太皇太后最明白不过。
她既然想断了四阿哥的前程,自然要对他更好些,宫里这么多皇子,除了胤礽之外,便是胤褆也从未单独在慈宁宫玩过,今日她便为四阿哥破回例,也好叫佟佳氏知道顺从的好处。
“你再去挑些东西,给戴佳氏送去,跟她说,库房里放不下的东西,就暂时堆在屋子里,不必另行寻地方了,反正都是要搬走的。”
太皇太后又道。
在宫里,一枝独秀总归不是好事,还是要有个比对制衡的,才能叫人更用心。
四阿哥也好,七阿哥也好,只要太子喜欢,都可以好好养着,至于将来谁更有出息,那就要看各自造化了。
第115章
当康熙终于在行宫里玩够了回到了紫禁城后,他发现宫里的氛围变得有些奇奇怪怪。
一向很少掺和后宫之事的太皇太后突然就对佟佳皇贵妃青眼有加,康熙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时常看到佟佳皇贵妃带着小阿哥们一起玩。
对,是小阿哥“们”。
不止是佟佳皇贵妃的四阿哥,还有宜嫔的五阿哥和戴佳氏的七阿哥,偶尔还能见到郭庶妃的四公主,就是每每四公主在时,场面就会无比混乱。
“这丫头可是真厉害,也不知将来草原上哪家的孩子能匹配得了她,”
太皇太后却是当真十分稀罕四公主的,“不过也好,至少不用担心她会受欺负了。”
康熙看着单手就将五阿哥牢牢压在垫子上的闺女,心有戚戚焉:“要不挑两个性子柔顺的嬷嬷来教养四公主?我瞧着再叫宜嫔养下去,非养出个女霸王不可!”
虽然这闺女才丁点大,但看着已经有砸在手里嫁不出去的先兆了。
太皇太后颇有些幸灾乐祸:“保成昨儿还说,等四公主再大些,就叫武师傅教她功夫和骑射,还说要在南三所单开一间学堂,专门给公主们上课,叫她们也要学习阿哥们的课程呢。”
康熙:……
他儿子这是要干什么?
嫌弃兄弟们还不够多,打算将姐妹们也培养出来用?
虽然听起来不太靠谱,但仔细想想,好像——
也不是不行?
以目前大清和鄂罗斯的局势,对蒙古还是要以安抚为主,故而满蒙联姻的旧俗还得继续,公主们依旧要嫁到草原上去的。
嫁是要嫁,但嫁过去之后要怎么生活,却要看他的态度和公主们自己的能耐了。
他对闺女们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期望,只盼着她们能顾好自己,别早早香消玉殒就已经是最大的福气了,但他家太子,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
康熙匆匆离开慈宁宫,在箭亭将正在跟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的胤礽给逮住了。
还没玩够的胤礽提出严正抗议,却被康熙无情镇压,直接拽回了乾清宫。
“朕不过就是在行宫多留了几日,你都敢自己跑出去另辟宅院了?”
康熙故意瞪眼睛吓唬儿子,“说吧,该当何罪啊?”
胤礽自然不会怕他,但还是乖巧的绕到康熙身边给他捶捶肩膀:“阿玛您不在,乾清宫里空空荡荡的,半夜里进了贼都没人知道!我这不是不敢一个人住嘛,就去南三所凑合几天。”
康熙挑眉:“真的不敢一个人住?”
胤礽努力憋笑,真诚的点头。
“原本朕瞧着东宫收拾的差不多了,还想叫你明年就搬过去,早点自己当家立户,不过既然你不敢一个人住,那还是算了吧。”
康熙也跟着演了起来,“谁叫朕是个心疼儿子的好阿玛呢?等什么时候你娶了太子妃,有人陪你住了,再搬也不迟。”
“别别别,阿玛,咱们再商量商量!”
胤礽急了,“我长大了,您不能再这么溺爱我了,该叫我自己出去锻炼锻炼了!”
康熙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就知道你想飞了,还跟朕嘴硬,”
康熙笑道,“小时候没事儿就往朕床上爬,撵都撵不走,如今大了,嫌跟朕一起住受拘束了是吧?”
胤礽谄媚的继续捶肩膀:“也不是觉得受拘束,就是觉得阿玛养育我多年十分辛苦,也该叫您轻省轻省了。”
去盛京之前,胤礽还没觉得跟着康熙住有什么不好,可雅克萨城一役后,他却是突然有一种自己该长大了的感觉。
以前他总想着要多跟康熙亲近,寄希望于父子之间能更亲密些,以后被废的时候就能被安排的更好些。
可是如今他却觉得,如果历史不可逆,他注定要被废,那么对于他来说,时间就是一个倒计时,他要在倒计时结束之前,去做完自己想做的一切,才不枉来此一遭。
所以他不想再装睡了,他要抓紧时间赶快成长起来。
很显然,康熙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也不会突然提起即将竣工的东宫来。
当年大公主在舆图上给胤礽圈起了东宫的位置后,康熙就命人动工了,是他亲自设计的图纸,从选材用料到雕栏画壁再到院中的花草,殿内的布置,全都是他亲自定下的,就连胤礽都不曾知道全貌。
若不是康熙说起,胤礽都不知道那遮挡了多年的围布后,他的东宫已经建成,他还以为至少得等他成亲之后康熙才舍得叫他搬去东宫,所以才会在南三所先占个院子,没想到康熙竟然这么大方,舍得将东宫这么早给他。
“朕今日听你乌库妈妈说,你想叫公主们也跟师傅读书,”
康熙温声道,“朕知道,你是想叫你的姐姐妹妹将来嫁到草原上去后,有执掌一方的能力,朕也愿意支持你的想法,但南三所里外男众多,她们去终归是不方便的。”
南三所里不只有阿哥、师傅和侍卫,还有伴读。
这些伴读都是出身勋贵人家的孩子,论起来也都有做额驸的资格。
太子越是爱惜公主们,越会叫有心人升起不该有的心思,尽管伴读们都是康熙精挑细选出来的,但他还是不放心。
就算没有磕了碰了,但凡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流言,对公主们都是极大的伤害。
“你的东宫就在南三所的北面,前院几间原本留给东宫属官议事的屋子暂时用不上,就先开出来给你姐姐妹妹们用来上课吧,”
康熙摊开东宫舆图指给胤礽看,“叫她们从侧门进去,正好避开箭亭和南三所。”
胤礽其实并不觉得公主们需要避讳这些,毕竟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奴才比主子都多,怎么可能会闹出什么不好听的事情来?
但他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毕竟公主出阁读书没有先例,康熙能答应已经是好事了,不必非要在意这些小节。
在他的东宫开公主学堂更好,也好叫天下跟都知道公主受宠,以免有胆大包天之徒将来敢欺负公主们。
虽然胤礽正式挪宫还要等到明年五月他满十岁后,但是东宫却是的先布置起来,尽管康熙已经安排详尽,可毕竟是胤礽来住,还是得按照他的喜好再好好收拾收拾。
于是第二日,围了好多年的围布被拆除了,修葺多年的东宫,终于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身为东宫的主人,胤礽自是第一个去看自己未来的家的。
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登上了紫禁城的城垣,直奔距离东宫最近的地方。
站在十米高的城垣之上,整个东宫布局尽收眼底。
整个东宫分为前中后三进院子,第一进的前殿之前是前院,院中只有几棵松树,遒劲刚硬,更显庄严。前院两侧有数间偏殿,应该是供东宫属官们办公的地方。
前殿之后的第二进是仿造紫禁城中路乾清宫、坤宁宫而建的两座正殿,两侧建有两排侧院,以低矮的围墙相隔,各自有一番天地。
正殿之后,便是第三进院子了。
与其说是院子,不如说是一个小花园,远远的就能看到花园里有假山池塘,颇有些江南风情。
花园东西北三面皆有房屋,与北五所的制式大同小异,却没有围墙,而是以连廊相隔,既能住人,也能做观景之用。
在这三进院子之外,另有一整个略高的围墙,将东宫跟紫禁城彻底分隔。
两排围墙之间有低矮的排房,是奴才们的住处以及膳房、茶水间等场所,整个东宫虽然建在紫禁城内,但却是自成体系,全然不与后宫共用。
“怎么样,也不比你心心念念的宫外王府差吧?”
康熙满眼得意,“原本是想将前院给你做花园的,但后来觉着前院与南三所相邻,今后必然会有众多外臣来往,太过花哨反而不美,所以干脆就将畅音阁也给你了,连带着后面那块一起做个花园。”
康熙指了指东宫里唯一的二层建筑,“等会儿你去瞧瞧,要是不想留戏楼,就改成藏书阁,也是正好合用的。”
胤礽看过舆图,知道自己的东宫面积不小,但却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大。
单论面积而言,前院直到后面的花园,已经跟紫禁城中路差不多大了,论建筑规制,也只是比乾清宫、坤宁宫稍逊一筹。
东宫前面的南三所是所有阿哥们的住所,加起来却只有东宫前院那么大而已。
眼前这一幕对于胤礽来说无疑是震撼的,他真的深切的感受到了,康熙在倾尽所有的爱着他。
他的阿玛,竟然还记得他随口说过的外面的王府比较大的话,将原定已经很大的东宫又扩大了一圈,给他在宫里建了一座他曾经说过喜欢的江南花园。
这决计是历史上没有的偏爱,否则必然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的阿玛这样爱着他,将来又怎么会舍得将他弃如敝履呢?
他不信,真的不信。
“阿玛,你肯定要被说教的折子给淹了的,”
胤礽偷偷抹掉差点掉下来的眼泪,“他们肯定要说你奢靡浪费,对我溺爱太多。”
“随便他们怎么说,反正建都建好了,他们还敢来拆了不成?”
康熙揉了揉儿子的脑袋,“至于折子——朕会让人都送给你,叫你亲自过目的。”
胤礽:……
将那些表面上是在劝谏康熙,实际上是想拆他东宫的折子交给他来看,也不怕他借机报复!
幸好他不是个小心眼的——
才怪,谁敢动他的东宫,他就扒了谁家的房子!
第116章
康熙还有正事要忙,下了城垣之后,便丢下胤礽离去了,叫胤礽自己去看东宫。
胤礽站在东宫正门之外,仰头看着那尚未挂上牌匾的崭新大门,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兴奋。
大概是中国人骨子里对“家”的执念吧,好似真正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后,才算是在一个地方扎下了根。
太监们上前推开了门,胤礽整理了一下衣裳,背着手一步一步走进了他的“家”。
从城垣上眺望和真正身临其境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当胤礽走进前院,直面前殿之时,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真的,好大!
不想空空荡荡的乾清宫广场,虽然壮阔却也冷清,东宫的前殿广场上矗立着六棵粗壮的松树,应是早几年就移栽过来的,已经养得极好了,郁郁葱葱的树荫遮蔽着两侧的排房,看起来分外清凉。
“东边的那间采光好,就先收拾出来给公主们读书吧。”
胤礽指了指东边最中间的一间吩咐道。
跟在他身后的纳兰性德竟是掏出一个小册子记了下来。
“皇上吩咐奴才负责东宫后续的布置事宜,”
纳兰性德解释道,“太子您想如何修改,或是想要什么样的物什摆设,都只管吩咐奴才便是。”
内务府的人虽然更善于此道,但康熙担心胤礽怕麻烦不愿多改,便又叫了纳兰性德来负责。
果然,听到纳兰性德这话后,胤礽立刻不嫌麻烦了,拉着他逛遍了整个东宫,向他描绘着自己想要的模样。
纳兰性德是风雅之人,总能给胤礽一些合他心意的建议,二人这一天全都泡在了东宫里,一直到晚膳时分才肯暂时离开,就近去找胤褆蹭饭。
“也就你死心眼,才会一直不知道里面的情况,”
胤褆对于弟弟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表示鄙视,“我早就不知道钻进去过多少次了,你后院那假山的布局,还是我给提的意见呢!”
“那你不早告诉我!”
胤礽抗议道,“要是我早点进去瞧瞧,就能自己设计了!”
“汗阿玛要给你的惊喜,我能怎么样?”
胤褆哼了一声,“再说了,你就算进去了,还能怎么设计?就那么大地方,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我觉得挺大了啊,”
胤礽不解胤褆为什么看起来不太高兴,“加起来的面积都跟中路差不多了,后面的花园也就只比御花园小一点点而已。”
“你又不是没去过畅春园,怎么还能看上那丁点大的地方?”
胤褆也不懂弟弟怎么这么好哄,“就是御花园,也没多大啊,几步路就到头了。”
这话说得,倒也是事实。
紫禁城虽然大,但住的人也多,丛丛叠叠的宫殿之中想要腾出来一大片地方建花园,是不现实的。
就东宫后面那小花园,还是拆了畅音阁对面的阁子才建起来的,若是还要大,那就要拆再后面的宫殿了。
好端端的宫殿拆了建园子,一来过于浪费,二来东宫的面积已经够大了,再扩就要超过紫禁城中路了,实在是不合规制。
所以胤礽对于目前的东宫,已经是满意极了,不求再多。
“那等以后哥哥有了大园子,要记得给我留个院子,”
胤礽笑眯眯的哄哥哥,“要比御花园还大的那种!”
胤褆骄傲的抬起下巴:“那必须的,到时候让你先挑!”
另一边,康熙还真就在看京郊的舆图。
“堂兄,朕想在畅春园旁边再修个园子,你看这两处,哪一处更好些?”
今日正好康亲王在,康熙便叫他帮着出出主意。
康亲王探头看去,却见一处在玉泉山,一处则是在畅春园的北面。
“畅春园以江南湖景为主,已是美到极致,若要再建,不如选玉泉山这处依山景而建,能另有一番不同的风光。”
康亲王建议道。
康熙点了点头:“依山而建却也不错,可以在山顶建塔,一览京城美景。”
说罢,他提起笔在舆图上画了一个圈:“就这吧,叫工部的人去堪舆呈一份图纸上来看看。”
康亲王看了一眼,顿时呛咳了起来。
这哪里是依山而建,根本就是将整个玉泉山都给圈起来了!
这园子建下来,只怕不比畅春园小。
“皇上,您怎么突然想起来建新园子了?”
康亲王小心探问,“扩建东宫的事情朝臣们就已经有些不满了,要不这园子,咱们先缓缓,等东宫的事儿过去再说?”
康熙不屑的嗤笑道:“朕自己的皇宫,乐意怎么建就怎么建,要是有人在你面前嘴碎,你就告诉他们,朕打算将整个东路都拆了给太子用,叫他们等着看吧!”
康亲王:……不是,皇上您冷静啊!
“皇上,太子爷还小呢,他一个人也住不了那么大地方不是?”
康亲王劝道,“要不咱们还是先建园子吧,扩建东宫的事情,等太子爷长大了住不下了再议,成吗?”
相比于在宫里给太子逾制建东宫,还是康熙自己修新园子更容易接受一点。
康熙倒是不计较,点了点头:“也行,那就先给太子建园子吧。”
康亲王:……???
不是,等会儿,您说那新园子是给太子建的?
皇上,咱们溺爱孩子能不能有个度啊!
……
正如康亲王所言,东宫刚一面世就在朝野上下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之前大家也知道皇上在给太子修东宫,毕竟紫禁城里那么大个地方圈着呢,长眼睛的都能看得见。
但谁也没想到,那圈起来的地方全都是东宫的地盘。
这些年宫里一直都在修修建建,围起来的地方多着呢,原想着可能是趁着修建东宫的时候,连着后面的宫舍也都一同修缮一下,不然只前面东宫光鲜亮丽,后面一堆破烂房子也不好看不是?
更何况那圈着的地方里面还有畅音阁这种宫中的大戏台在,怎么着也不可能给太子吧?
再加上修建东宫的银子是国库和内库各出一半,康熙自己又补贴了许多,所以压根没有人知道到底花了多少钱,一直到围布拆掉,才叫所有人都傻了眼——
皇上这哪里的是给太子修东宫,这简直是在紫禁城里又修了一个小皇宫!
是,东宫的占地面积比乾清宫坤宁宫一路要小上那么一点,但乾清坤宁二宫除了是帝后的居所之外,还是日常议事及祭祀之所,里面的功能分区很多,实际上的帝后的私人空间并不是很大,可东宫却没有这些功效,那些或宏伟壮阔或精美绝伦的宫殿,可都是太子一个人的!
什么,你说还有太子妃和太子的妾室儿女也要一起住?
你倒是看看太子才多大啊!
更何况,皇上可是说了,等太子娶妻生子地方不够用了,后面那块地方也给扩进东宫去!
一想到未来的某一天,太子东宫将会直接霸占整个紫禁城东路,连带着前面阿哥们住的南三所也很明显是在东宫管辖之内的,守旧派的宗室大臣们就感觉头晕目眩,只想高呼一声天无二日!
皇上怕不是疯了吧?
太子才这么小就将他捧得这么高,这将来可还了得?
一时间谏言的折子如同雪花一般涌进的乾清宫,而康熙却是压根懒得看一眼,全都丢给了胤礽当乐子看。
其实康熙一开始是没打算这么早就将东宫给出去,至少在北巡盛京之前,他是打算等到胤礽成亲的时候,再叫他搬出乾清宫的。
但是这一路他到了胤礽太多以前从未曾看过的一面,意识到自己一直捧在手心里都怕摔了的太子,其实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勇敢坚强,也更加聪慧出色。
再加上在盛京的时候,他发现太皇太后并不相信他会一直善待太子,还为了护着胤礽将胤礽拘在身边不许出头,更是刺激到了他。
那可是他从襁褓中就搂着护着一点点养大的太子啊,是他宁愿自己折寿也盼着平安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会不好好对待呢?
他的保成,是他心中最完美的储君,仁慈善良,有勇有谋,又心怀天下,目光长远,说句不怕忌讳的话,便是他现在发生什么变故,有保成在,他也能安心闭眼。
所以,无论将来发生任何事,他都不可能厌弃他的太子,这大清的江山,必然会是太子的!
正因如此,康熙干脆不再遮遮掩掩,直接将东宫提前送到胤礽的手上,也是开始向全天下宣告胤礽的地位。
将东路那些年久失修的宫殿扒了被胤礽建东宫算什么,他还要给胤礽修园子,围猎场,只要儿子想要,但凡他有,尽数都可以给,若他没有,那天涯海角,他都去给他寻来!
那些前明遗民不是整天称颂明太祖是如何信重懿文太子的吗?
他要让他们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信重!
他的太子,论天赋性情都不比朱标差,命数更是要比朱标好上百倍千倍,必能福寿绵延,得继天下!
康熙一个人越想越兴奋,但看了一圈身边的人,没一个能陪他同乐的,干脆将折子全都丢给了胤礽先看,自己起身出了乾清宫,直奔寿安宫去了——
没错,他没有去慈宁宫找太皇太后,而是去寿安宫找皇太后。
太皇太后不信他,估计他去了也讨不到好处,说不定还要被数落一顿,但皇太后不一样啊!
皇太后虽然不是他的亲额娘,但他额娘病弱早亡,其实他也算是皇太后带大的,所以跟这位嫡母的关系一向不错,最重要的是,皇太后绝不会扫他的兴,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会捧场!
第117章
康熙其实并不怎么来寿安宫的,往常请安的时候,一般都是皇太后到慈宁宫去,他顺带着一起请了安,也不用特意单独跑一趟。
故而寿安宫里的人也从没预备着康熙会随时过来,以至于康熙人都到了门口,却连个出来迎接的都没有。
梁九功瞧着不对,就想进去喊人,却被康熙拦住了。
“不要声张,直接进去看看人都干什么去了。”
眼瞧着皇太后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好像被奴才们怠慢了,康熙脸上的笑容尽收,变得阴沉。
宫里人都知道,皇太后这些年来心智愈发的纯真了,若是有人因此就敢欺负到她头上,那真的是找死!
康熙怒气冲冲的大步走进寿安宫,一路上竟然都没有遇到任何奴才,就在他面黑如铁,忍不住快要发火的时候,却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嬉笑的声音。
康熙顿了一下,然后转身就往那声音处而去,却是一直绕过了正殿,到了后面的院子里。
刚过去,就看到院子里围着许多宫女太监,都在鼓掌叫好,而人群中间,皇太后一身轻便的蒙古衣裙,像是个小姑娘一般正在踢毽子。
五彩斑斓的彩毛毽子上下翻飞,如同一只蝴蝶围着皇太后转,转着转着一不小心就迷失了方向。
皇太后眼看着够不着了,高呼一声:“馨儿!快帮我!”
然后就见一个少女飞身而出,右脚扫起毽子,然后一转身,腿向后高台,鞋底放平,随即那毽子就像是被吸引了一般,稳稳的落在了她的鞋底上。
“好!”
康熙十分给面子的鼓掌喝彩。
众人这才发现康熙等人,宫女太监们立刻跪了一地。
“儿子来给皇额娘请安,瞧见您玩的高兴,没敢打扰,”
康熙走上前请了个安,然后又转头去看皇太后身边蹲着的那个刚刚踢毽子的女子,“这是谁家的姑娘?”
那女子略带着些怯意道:“臣妾钮祜禄氏。”
康熙愣了一下,梁九功赶紧提醒:“皇上,这是温主子。”
这女子正是温妃钮祜禄氏。
她进宫也有二年多了,但因为年纪太小,康熙从未曾宠幸过,故而对她的长相并没有什么印象。
再加上她今日跟着皇太后一起穿了一身蒙古衣裙,头上扎着两个大辫子,像是个草原上来的小姑娘一般,康熙能认得出才怪。
“来,起来吧。”
既然是自己的妃子,那康熙就不再避讳,直接对着温妃伸出了手。
温妃怯生生的抬头看向康熙,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像是未经世事的小狗,让人看得心里软软的。
康熙对着她笑了笑,将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温妃咬了咬嘴唇,绯红着脸颊将自己的双手搭上了康熙的手心,康熙笑着用力将她拉了起来。
皇太后突然鼓起掌来,高呼:“成亲,成亲!”
温妃顿时脸色更红,低着头躲到了康熙身后,康熙笑道:“皇额娘,这本来就是朕的妃子,不用再成亲啦!”
皇太后貌似有些不解,歪头问道:“你什么时候跟琪琪格成亲啦?”
什么琪琪格?
康熙回头看向温妃:“你叫琪琪格?”
温妃摇头:“是皇太后又把臣妾当成太妃了。”
康熙恍然,原来皇太后说的是淑惠太妃。
淑惠太妃是皇太后的亲妹妹,姐妹两个一起从草原嫁到京城,一个做了皇后,一个做了淑妃,也算是相依为命,自然姊妹情深。
淑惠太妃是个待不住的性子,不喜欢在宫中拘束,春天的时候去了五台山至今未归,怪不得皇太后想念她了。
“皇额娘,朕明儿就叫人去五台山催催太妃,眼看着就快入冬了,也该叫她早些回宫。”
康熙扶着皇太后往屋里走,“朕叫御膳房备了烤羊羔,您去梳洗一下,等会儿咱们一起用可好?”
皇太后笑眯眯的答应着,进了殿内跟着宫女去换衣裳了,温妃则是留下来陪着康熙。
“你不去换一身衣裳?”
康熙接过温妃送上的茶,笑道。
温妃抓着自己的两个大辫子,低头看了看衣裳,然后歪头问道:“臣妾的衣裳不好看吗?”
“你离得太远,朕看不清。”
康熙对着温妃招手,“来,到朕身边来,叫朕瞧瞧你这衣裳到底好不好看。”
宫里也有蒙古嫔妃,但却从未有人敢在康熙面前穿成这样晃来晃去。
温妃不是蒙古姑娘,但因为年纪小的缘故,身上还有些小女孩的娇俏,配上这一身蒙古衣裙,让康熙想到了大草原上翻飞的小马,机灵又可人。
“你会骑马吗?”
康熙拉着温妃的手问道。
温妃点了点头:“会呢,臣妾从小就跟姐姐一起学骑射,虽然不精通,但也能比划几下。”
康熙愣了一下,孝昭皇后,会骑射?
他竟是完全没有印象。
是了,毕竟是遏必隆家的姑娘,怎么会如汉人女子一般娇养在闺阁中呢?
只可惜孝昭去的早,他竟是从未曾见识过她在马上的风姿。
想起孝昭皇后,康熙对温妃更加温柔:“那等明年过了你姐姐的三周年祭,朕带你去草原上看看,不叫你学的骑射白费了。”
温妃乖巧的点头,依偎在康熙身边,却并不故意撒娇谄媚,倒是叫康熙熄了之前升起的那份暧昧心思。
罢了,这还是个小姑娘呢,且再养两年吧。
陪着皇太后一起吃了烤羊,显摆了自己对太子多好之后,康熙心满意足的亲自送了温妃回永寿宫,却并未进去,而是直接回乾清宫去了。
之后赏赐如同流水一般送进了永寿宫,说是嘉奖温妃孝敬皇太后,其实是康熙借这个由头,将孝昭皇后当年留下来的东西,都给了温妃。
孝昭皇后无后,这些东西按例该发还娘家,但康熙嫌钮祜禄府上乱套,故意扣下没给,如今给了温妃,倒也是一样的。
温妃突然得了康熙青眼的消息立刻传遍后宫,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当夜康熙并没有翻温妃的牌子。
承乾宫里,佟佳皇贵妃哄睡了四阿哥后,芙蕖才上前轻声道:“主子,皇上今夜去了延禧宫。”
佟佳皇贵妃了然:“是卫氏伺候?”
芙蕖:“是,惠嫔娘娘说身子不爽利,叫卫氏伺候皇上了。”
“她倒是当真放得开手,看来是真的不打算承宠了,”
佟佳皇贵妃伸手摘下头上的发钗,“明早上你去库房里将上次内务府铸造的那批小如意寻出来一个,给惠嫔送去,她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芙蕖应下,又道:“温妃那边,主子觉得皇上是什么意思?听说今儿在皇太后那儿皇上对温妃很是满意,还亲手割肉喂给她吃,又亲自送她回宫,赏了那么多东西,怎么到了晚上反而去了延禧宫呢?”
佟佳皇贵妃摘尽满头珠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皇上不去,才是看重她。她才多大,这时候承宠可不是什么好事,怎么也得养到十四五才好。”
“但明年可就要选秀了,温妃这一等,说不准就要错过好机会了,”
芙蕖上前帮着佟佳皇贵妃拆开头发,“到时候满宫里都是跟她一样年轻的小姑娘,还能显得出她来吗?”
佟佳皇贵妃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依旧肤如凝脂,光滑水润。
过了年她才满十八,正是最好的时候,怎么在后宫里,就不年轻了呢?
惠嫔能安心而退,扶植卫氏,是因为惠嫔有个已经长成了的大阿哥,已无后顾之忧,如今便盼着卫氏的肚子争气,能生个小阿哥出来,将来养大了,成为大阿哥的助力。
而她,虽然已经有了四阿哥,却还从未生过属于自己的孩子。
以前她觉得自己年纪还小,不想生,怕生不好送了性命,可如今她却想生了。
四阿哥的前程被挂在了太子身上,而如今皇上又将太子捧得老高,去了那其他阿哥跳起来都碰不到的地方,这让她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懊恼。
庆幸的是太子地位越稳固,宫里就越不会乱,她的四阿哥就能安安稳稳的长大,将来做一个贤臣,也未必不是幸事;
懊恼的是为着东宫的事,佟家又开始折腾起来了。
因为圣驾北巡的缘故,好不容易安生了几个月的佟国维瞧见皇上给太子修的东宫,又开始眼红了起来。
再加上之前太皇太后特意放出去的她用四阿哥的前程换了后位的谣言,更是叫佟国维直接写信骂她短视,明明后位已是囊中之物,却还要心急,赔上了大好的前程。
信中更是多番强调,四阿哥废了就废了,反正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叫她赶紧想办法怀上个皇子,等明年封了后生出来,那才是货真价实的嫡子。
这封信佟佳皇贵妃看了好几遍才烧掉,也叫她原本想要孩子的心歇了几分。
她是想自己生个孩子,但那是她生命的延续,是能跟四阿哥互相扶持的弟妹,而不是为了给佟家争权夺利用的!
难道他们看不见皇上有多看重太子吗?
还是那几乎占了整个紫禁城东路的东宫不够大?
就连她这段日子都听说了太子曾亲临雅克萨城,雅克萨大捷跟太子有关的传言,可见定是皇上在给太子造势,他们就视若罔闻吗?
她都能看出来,未来的几年里,皇上会扶着太子快速积累起势力,想必等太子出阁入朝的那一日,定然是权势如日中天,在这个时候,跟太子作对,那就是跟皇上作对,佟家有多少人命,能往这里面填?!
她不想作死,她只想好好的活着。
佟佳皇贵妃低头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缓缓叹了一口气。
“芙蕖,你明天叫人往家里送信,就说我身子有恙,让他们在京里找一找有没有专精此道的圣手。”
芙蕖不解:“京城里还有比太医们更厉害的大夫?”
佟佳皇贵妃失笑:“你啊,多少年了,还是一样的死脑筋。可惜如今念珠去伺候太子了,倒是少了个能给你分说的人。”
芙蕖挠了挠头发:“您说起念珠奴才才想起来,前两日皇上叫人送过来的从盛京带回来的东西奴才收拾好了,竟都是您喜欢的样式,想来应该是念珠帮着分的东西,特意按您的喜好捡了送来的。”
佟佳皇贵妃点头:“那明日你便备些她喜欢的吃食去瞧瞧她,也给她送个小如意去,叫她不必再惦记我,好生伺候太子为重,等将来她到了能出宫的年纪,若需要我帮一把,可以再来寻我。”
宫里最忌讳的就是心挂旧主,佟佳皇贵妃了解念珠,知道她只是感恩,但却不想她犯了机会,不容于太子,故而叫芙蕖走一趟,也算是做个了结。
从今以后,念珠就与她与承乾宫再无干系,她也绝不会再去联系。
第118章
胤礽听到念珠说想先去打理东宫的时候,颇有些不解。
虽然一开始念珠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感觉有些不适应,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却也逐渐习惯了。
在有些事情上,宫女们的确比太监更加细心周到,就比如这寝殿内的陈设摆放,以前太监们摆的只能说规整,而念珠却能带着那两个宫女在不改变物件只调整位置的情况下,让摆件变得更加鲜活好看。
还有胤礽日常的衣服配饰,经过念珠的手搭配后,总觉得比以前更合适些,这便是男女审美上的先天差距了。
就连一向不用宫女的康熙都忍不住夸了念珠两句,还叫梁九功去好好学学怎么搭配,气得梁九功想翻白眼——
人家太子爷给什么穿什么,可皇上您呢?
每每他费尽心思给搭配好的一套衣裳配饰,还没等穿上身就被康熙嫌弃的改来改去,最后也没见好看到哪去!
然而就在整个乾清宫都接受了念珠她们加入之后,念珠却突然说想离开乾清宫,去还没彻底完工的东宫打理。
东宫如今到处还在修缮,活计繁重,正是最累人的时候,念珠这请求实在是突兀。
“你可是在乾清宫里有什么不习惯的?还是背地里受了什么委屈?”
胤礽问道,“你只管说出来,我替你做主便是了。”
念珠摇头:“奴才哪里受什么委屈了,太子爷身边伺候的人都对奴才很客气的。奴才只是想先去东宫帮着布置,也省的您搬过去的时候处处都不妥帖。”
胤礽不信:“若是如此,等明年要搬过去之前,你提前几天先带人去收拾便是了,又何须这么早就要走。”
念珠咬了咬嘴唇,回头看了看房门口无人,方才跪了下来,磕头道:“主子,乾清宫里以前从不用宫女,奴才们来了之后,虽然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但却难免引来不必要的猜测。刚回宫那会儿,奴才觉得只要不出去就没什么,可这几日竟是接连有人找上门来,用各种理由试探。”
“昨日就连承乾宫的芙蕖姐姐都来了,虽然她是好心来提点奴才的,但却也叫奴才更加心惊,”
念珠抬起头看向胤礽,“主子,就连皇贵妃娘娘都在担心奴才留在这里会影响后宫了,奴才实在不敢再留,所有想请命先去东宫。”
其实背地里的小动作和难听的话要更多,念珠只是不想污了胤礽的耳朵罢了。
她来到太子身边,是为了报恩,一心一意只想好好伺候太子,绝没有别的任何想法。
可旁人却是不信的。
说她妄图攀附太子的还算平常,如今宫里又多了她想通过太子往皇上身边凑的谣言,特别是皇上随口夸过她两句后,这谣言更是愈加过分了。
昨日芙蕖来寻她的时候,按着佟佳皇贵妃的意思提醒她的那些话,芙蕖或许没弄懂,但她却听明白了。
佟佳皇贵妃是在告诉她,她虽然离开了承乾宫,但在旁人眼中,佟佳皇贵妃毕竟是她的旧主,她的一举一动,依旧会牵连到承乾宫。
佟佳皇贵妃的意思是叫她与承乾宫彻底撇清干系,但数年主仆之情,即便她们再避嫌,在旁人眼中依旧牵扯不清,所以念珠思虑再三,终于决定向胤礽开口求去。
她打算暂时离开乾清宫这风口浪尖,等明年胤礽搬离乾清宫的时候,宫里大概都已经忘了她这个人了,到时候她就守着东宫深居简出,绝不会给佟佳皇贵妃和胤礽惹麻烦。
“奴才听说过几日林公公就回来了,等他到了奴才再离开,绝不会耽误了您身边的事儿,”
念珠继续道,“您放心,奴才一定将东宫帮您守好,绝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胤礽叹了口气,觉得这紫禁城是真的好麻烦。
他能看出念珠内心的纠结,若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谁又愿意自我放逐去那还没修好的东宫里干粗活呢?
他其实想告诉念珠不必想那么多,他会保护她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罢了,她既然已经想好了,便叫她去吧。
虽然他能护着她周全,但恶语伤人,却是他拦不住的。
如此也好,她远离了是非,也能叫他对东宫的修缮更加放心。
……
在给出了东宫之后,康熙对胤礽的要求也是越来越高了。
最明显的就是上书房每日给他上课的师傅开始轮换,讲的也不再是经史子集,而是因时制宜,开始给他讲解大清的江山。
大到山川湖泊边境冲突,小到柴米油盐百姓的衣食住行,师傅从翰林院博学多才的大儒到各部主管实务的尚书侍郎,乃至手握兵权的军中将领。
康熙仿佛想要将所有的知识一下子全都塞进胤礽的脑子里,恨不得胤礽立刻就能承担一国储君的职责,帮他分担政务。
然而这事却也是急不得的。
胤礽知道在国家大事面前容不得一点马虎,懂就是懂,不懂就多问,教学进度他自己把握,绝不浮皮潦草的急于求成。
他这性子,却是与当年康熙完全不同的。
康熙少时学这些的时候,那是恨不得立刻全都学会,每日起早贪黑,熬得身体都要承受不住了也不肯休息。
所以他才能在十四岁就亲政,将皇权尽收在手里。
可胤礽却秉承着劳逸结合的宗旨,每日该学学,该休息就休息,生活十分规律,却又有一种让康熙忍不住吐槽的悠闲。
“你这么玩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入朝听政?”
康熙意图没收胤礽不知道又从哪儿淘来的话本子,“有看这些的时间,能多学多少东西!”
胤礽趴在书上不让他拿走:“我今天的课都学通了,课后的作业也都做完了,这书里的故事是我明儿要讲给小三小四听的,我得看完!”
康熙抓着书不放:“你给他们讲话本子?不行不行,你要讲故事就讲史记,或者二十四孝之类的也行,讲话本子像话吗?”
父子俩一个拉一个护谁都不肯让步,拉扯之间一个力气没用好,竟是将那书给撕裂了。
胤礽这下是真的生气了。
他又不是贪玩的小孩儿,每日那么多功课,还要帮着康熙看请安折子,他都认认真真的做好了,就晚上这么点空闲,想要看些新鲜的故事讲给弟弟们听,怎么就不行了?
果然古今中外的家长在不讲道理这方面都是一样的!
愤怒的小太子不管不顾的冲出了乾清宫,奔向了他乌库妈妈的怀抱。
太皇太后看着埋在自己肩头不肯起来的胤礽,给苏麻喇姑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打听打听发生了什么,然后也不去问胤礽,只是叫他脱了外衫躺下来松开松开。
康熙追过来的时候,胤礽散了头发正闷闷不乐的趴在桌子上,任由太皇太后给他梳辫子。
苏麻喇姑跟着一起进来,对着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太皇太后便放下梳子道:“时候不早了,我可得去进去睡了,你们父子两个闹够了就赶紧回去。”
说罢,她便起身往寝殿去了。
胤礽依旧一动不动,也不抬头看康熙,康熙坐到太皇太后刚刚的位置上,拿起梳子继续太皇太后的工作。
“瞧瞧你如今这脾气大的,朕也没责怪你什么,只是不想你浪费时间在没用的事情上罢了,”
康熙对胤礽一向很有耐心,“你如今正是求学的好年纪,一寸光阴一寸金,便该好好珍惜时间。即便是晚上实在累了不想学了,早些休息也是好的,何必非要去看那话本子不可呢?”
胤礽转过头不理他。
这里本就不像现代,晚上可以看看电视刷刷手机放松一下脑子,虽说宫里有自己的舞乐班子,可他也不能大晚上的叫到乾清宫里来表演吧?
所以他便爱上了看话本子,特别是市井文人所著的,更是言语直白,通俗易懂,不需要费脑子多想,权当一乐,还能将故事改改讲给弟弟妹妹们听。
这是他一直的习惯,康熙也早就知道,却从没阻拦过,可今天也不知道抽的什么疯,竟然将他的书给撕了!
这下好了,以后再也没人敢给他带话本子看了!
也许是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了,胤礽的情绪不太好,却是越想越委屈,眼眶都有些发热,忍不住吸了吸发酸的鼻子。
康熙见状立刻心疼了,赶紧将儿子扒拉到怀里搂着,懊恼道:“朕也是为了你好,整日里不是看书习字就是看折子,眼睛已经够累了,晚上再凑在烛火下看话本子,不是怕你为了话本子熬坏了眼睛不值得吗?”
“好了好了,你要是非得想看,以后白天趁着天光亮的时候看,”
康熙终究是松了口,“要不朕明儿给你找个识字的太监,每天晚上读给你听行吗?”
胤礽:……不行!
那话本子上的故事看还行,若是叫人读出来,绝对能尴尬的用脚趾抠出一座紫禁城来!
然而康熙见他神色松动,又继续想办法:“要不然朕叫人将你喜欢的话本子排成戏,演给你看?刚那本书叫什么来着,《穷书生入赘侯府后喜提状元郎》对吧?”
“啊啊啊,别说出来!”
胤礽伸手捂住康熙的嘴,“我错了,阿玛,您赶紧忘了那本书,再也不要提了!”
他阿玛怕不是疯了,竟然念出这么尴尬的书名,还想叫人排成戏来看!
要是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偷偷看穷小子与豪门俏寡妇的故事,他非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不可!
不行,高贵出尘的太子人设,决不能崩!
第119章
三日后,被落在了东北的林抱节终于回到了京城。
瑷珲城分别之时才是盛夏,而如今再见已是深秋。
胤礽看着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竹子变得黑瘦了许多,却从骨子里透出一种以前一直没有的自信,在康熙面前也敢侃侃而谈时,突然有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错觉。
林抱节自小入宫,因为混血的外貌饱受欺凌,后来虽然被胤礽选中,又成了大太监顾问行的徒弟,但内心的自卑却始终未能尽去,总是下意识的低头掩饰自己异于常人的相貌。
可这一次他在东北经历了许多,见识到了山高水阔,也终于能坦然接受自己的不同了——
其实同那些发色眸色多变的鄂罗斯人相比,他看起来正常多了。
再加上这段时间他受命于康熙,一直在跟鄂罗斯人秘密周旋,身后是刚刚大捷的大清边军,他自然底气十足,一番历练之后,整个人平添了许多勇直之气,如今瞧着当真有几分竹子的气节,不卑不亢。
“做的不错。”
康熙对于林抱节汇报的与沙俄政府中亲清大臣达成的协议十分满意,“叫你外祖只管照常与俄国通商,朕会让人为他提供货源,叫他留心鄂罗斯与漠西蒙古之间的动向,有任何异动立即来报。”
林抱节的外祖父本是鄂罗斯人,当年为了逃难跑到了东北,便扎根了下来。
这些年他一直在跟鄂罗斯人做生意,也顺带着贩卖一些情报,还认识了几个沙俄政府里的大臣,人脉算是广阔。
这次见到林抱节,知道他在宫里做事,他便生出横胆来,竟主动提出要做中间人,帮助大清朝廷与沙俄政府中的大臣建立联系。
康熙正欲打探更多沙俄的消息,便干脆叫林抱节留下协调,令其外祖父为秘密使节,带领由黑龙江将军府属官伪装的“商团”,前往尼布楚,与驻留当地的沙俄大臣进行了私下的会谈。
此时的沙俄王权正是混乱之际,女摄政王索菲亚手握朝政大权,但她的弟弟沙皇彼得一世也不是省油的灯,二人之间明争暗斗不断,朝廷中的大臣和将领们也是分帮结派,各有支持。
清军此次突然袭击雅克萨城打了索菲亚一个措手不及,她完全不想在这个时候跟大清开战,所以在战报传到莫斯科的时候,她立刻传信驻在在贝加尔湖一带的俄军严密监控大清军队动向,并密令信任的大臣尝试与大清官员接触,打听大清的意图。
所以双方算是一拍即合,商谈的也挺顺利。
毕竟康熙暂时没有跟鄂罗斯开战的打算,在他看来漠西蠢蠢欲动的准噶尔部更加棘手。
他之所以选择在雅克萨城之战显露出大清火器之威,也是为了震慑鄂罗斯,让他们不敢肆意插手大清跟准噶尔之间的事。
所以康熙希望索菲亚摄政王能派遣使团与大清进行正式和谈,双方将国境线重新梳理清楚,彼此撤出对方的国境,互不侵犯。
而索菲亚则是更想打探大清火器的消息,甚至表达了购买的意愿,想要用在西部战场上。
“阿玛,咱们的连珠铳和武成永固大将军炮可不能卖啊!”
胤礽不放心的叮嘱,“不能相信鄂罗斯人,说不定转头就用炮口对准我们!”
“朕又不傻!”
康熙将手中的折子丢给胤礽,“先叫他们来谈着,咱们的边军按原计划继续往黑龙江北岸推进,先将黑龙江流域尽数掌握再谈尼布楚和贝加尔湖一带的归属问题。”
他当初在瑷珲城设立黑龙江将军府的最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控制整个黑龙江流域,这里是大清的发祥地,兴安岭的深山老林里的山民们都是大清子民,决计不能落在外人的手中。
而贝加尔湖一带因为有喀尔喀蒙古的阻隔,暂时没有办法真正管辖,就算鄂罗斯人愿意答应拱手相让,大清目前也无力控制,最终还是要等处理好准噶尔部和喀尔喀蒙古诸部的问题后再定夺。
胤礽已经学过大清舆图,对于蒙古诸部有了大致的了解,故而也明白康熙的意思。
喀尔喀蒙古既漠北蒙古,大致相当于现在的蒙古国,跟一直归附于大清的漠南蒙古四十九旗不一样,喀尔喀蒙古虽然也向大清称臣,但却也有过狼子野心,曾与大清开战,并不能完全放心。
不过喀尔喀蒙古北有鄂罗斯盘剥,西有准噶尔部虎视眈眈,南又有漠南蒙古诸部震慑,日子过得也是分外艰辛,康熙之前就有判断,觉得只要再加上一把火,喀尔喀蒙古真正归降大清的日子就不远了。
这把火,正是准噶尔部。
所以明知道准噶尔部野心滔天,康熙依旧没打算现在就对其动手,而是再等,等着在鄂罗斯和准噶尔部的双重逼迫之下,喀尔喀蒙古的抉择。
胤礽站起身来走到康熙身边,去看挂在他身后的大清舆图。
如今的大清版图跟后世熟悉的雄鸡并不一样,这让胤礽觉得看着很不舒服。
蒙古、新疆、西藏,这三个本该属于中国的地方,现在却标注着其他的名字。
“阿玛,这张大清全图上,为什么要画这么多国家?”
胤礽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康熙突然笑了:“你猜猜看。”
胤礽侧头去看康熙,却在他阿玛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志在必得的光芒。
“我觉得,这,这,还有这,这些地方,都应该属于大清。”
胤礽踮起脚尖,指向那些缺失的地方。
康熙脸上的笑意更浓,他叫太监们将那张舆图拿下来,露出了藏在后面的另一张舆图。
这张舆图上画出的大清疆域范围更像是胤礽熟悉的模样,只是北边直到贝加尔湖畔,比未来的中国,更加庞大。
“保成,这就是朕想要的大清,”
坐拥天下的帝王在自己的储君面前毫不掩饰内心野望,“朕要让这图上所有的地方,都向朕俯首称臣!”
胤礽在那张舆图上看到了许多熟悉的地方,西北的巴尔喀什湖,东北的库页岛,东南的台湾岛乃至南海诸岛,还有那屹立在世界之巅的喜马拉雅山脉。
原来,清代的中国,曾经这么强盛吗?
胤礽不由得也激动起来,他仿佛看到了世界地图上那庞大的大清帝国四个大字。
解决三藩内乱从来不是康熙的目的,而只是他实现野心的起点,如今内乱已平,接下来,他就要开始拿到他想要的一切了。
康熙始终觉得明朝对于自家领土的野心太小了,明明能造出来下西洋的巨轮,明明手握领先时代的火1枪火炮,却只想着偏安一隅,连本该属于中国的领土都不能全然守住,当真是无用至极!
他如今就是要亲手将那些失去的土地全部拿回来,他要他的大清朝远超明朝的繁盛,他要让世人看一看,谁才是天命所归的帝王!
这张舆图画出来已经许久了,而胤礽是他第一个分享的人。
他的太子与他心连心,他们想要的是一致的。
这才该是大清储君的气度,不像那些唠唠叨叨的朝臣,遇事只知道先想困难,总想着要是做不到会如何,眼界过于狭隘。
“阿玛,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胤礽认真的说道,“等那一日,就将这张舆图刊印出来发便全国,让所有百姓都知道,咱们大清是何等的强大!”
康熙哈哈大笑:“好!那朕要赶紧叫人雕版,这可是大工程,且得功夫呢!”
胤礽:……倒也不用这么着急……
康熙又问:“你觉得,该从何处下手为上?”
胤礽将手指向东南:“明年战船下水之日,也该叫台湾改姓了!”
……
林抱节回来后,念珠便提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去了尚未有名字的东宫。
她没有带走那两个宫女,她们来历清白,叫她们留在胤礽身边,也省得再有其他人借机调过来。
再者,她们年纪还小,图的便是能吃饱穿暖,活计也轻省些,东宫如今事务杂乱,总不比乾清宫清闲,念珠自己算是来避难,并不想连累了旁人。
关于念珠为什么会突然被“发配”到东宫来,宫里有许多猜测,其中最多的便是猜胤礽嫌弃她出身承乾宫,并不信任她,才会借机将她调离身前。
故而虽然念珠顶着太子身边大宫女的名号来的东宫,但东宫里的奴才们却对她没有那么尊重,平日里言语上也时有冒犯,但只要他们将活计干好了,念珠就不去计较。
不是怯弱,只是不想给胤礽添麻烦。
反正要不了几个月太子就要迁宫了,到时候这些负责修缮的奴才都会撤出去,重新换上一批合适的来,故而念珠觉得,没必要跟这些人计较,反正他们也不敢过分。
然而其中有一个人,却跟其他人不一样,那就是侍卫旺达。
旺达是当初胤礽在景山狩猎的时候选中的侍卫,也曾经帮着胤礽办过几件事,但他这人过于油滑,说话总是不尽不实的,胤礽懒的去猜,久而久之便不再用他了。
之前纳兰性德跟曹寅离京去盛京的时候,旺达觉得自己出头的机会到了,便有些得意忘形,竟是连鄂伦岱都敢顶撞,鄂伦岱可不惯着他,直接揍了他一顿,还告到了胤礽面前。
胤礽当时见两人实在不对付,便想将旺达调出宫去,叫他到兵营里去历练两年磨磨性子,也可不知道旺达使的什么门路,竟然又回了宫里,不过没能回到胤礽身边,而是来了东宫值守。
东宫的侍卫本来就没什么领头的,旺达曾经在胤礽身边伺候过,自然而然的就被推举出来,他又爱管事,故而虽然没有名分,但实际上却算是是东宫侍卫的头领,侍卫们都听他的安排。
仗着这个,在东宫无论工匠还是太监宫女们,都对他恭敬有加,叫他自己都相信自己是被胤礽派来看着东宫的,平日里作威作福,旁人都不敢置喙。
但早已经摸清楚了胤礽身边人情况的念珠却是知道他底细的,自是瞧不上他,别说恭维他了,便是话都不与他多说半句,有事便只叫小太监过来传话。
这叫旺达十分恼火。
“我跟你们说,那个念珠不是什么好货色,她就是攀附不成被太子爷识破了真面目,才被赶到这儿来的,也就是看在皇贵妃的面子上不好收拾她,不然你当她还能在这儿摆小主子的架子?”
旺达跟几个侍卫靠在东宫门口的柱子旁晒太阳,嘴里不清不楚的说着浑话。
“你们信不信,我若是透出意思说要她,她晚上就会自己脱光了衣裳爬上我的床?”
第120章
“谁叫你们在这儿满嘴污言秽语的?!”
过来查看进度的纳兰性德正好听到了旺达的话,立时出声喝止,“擅离职守,都想挨板子吗?”
旺达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纳兰性德,马上嬉笑着凑过去:“这不是纳兰兄吗?当真是好久不见了。听说你在东北亲自上过战场?快来给我们讲讲,也叫兄弟们长长见识!”
纳兰性德看到不远处有许多太监宫女在探头探脑的观察这边的动静,不想闹大,便道:“等你不当值的时候,我们在宫外约酒便是,如今还是以公务为重。”
旺达在心里暗骂纳兰性德假正经,面上却是打着哈哈,带着他那几个兄弟往门外站岗去了。
念珠正在十分简陋的屋子里翻看内务府拟定要送过来的物什单子,一个小宫女匆匆而来,看着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
“念珠姐姐,那些个侍卫又在说你的坏话了,”
小宫女桃儿一脸愤怒,“纳兰大人明明撞见了,却也不管管!”
念珠听到纳兰性德,微微愣了一下,问道:“纳兰大人怎么说?”
桃儿噘嘴道:“没怎么说,还叫旺达出宫后一起喝酒呢!”
念珠默然,继续低头去看单子,不再言语。
一别多年,物是人非。
当年那个心地柔软满怀正义的年轻侍卫,如今也变得世故圆滑了。
也没错,人总是要顺应这世道的。
她如今也再做不出当年那种不要命的举动了,他们都长大了。
纳兰性德本就是来找念珠对单子的,他没有进屋,只是坐在外面的石凳上等着。
如今已是深秋,石凳冰冷,再加上偶尔有寒风拂过,让人忍不住瑟缩。
念珠没叫纳兰性德多等,听到通传就马上走了出来。
刚一出门,她便看到了纳兰性德的背影,高大,挺拔,比之当年更加健壮了些,但身上那种玉树兰芝的文人雅气却是丝毫未减,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儒雅之风。
就在念珠愣神之际,天上竟是飘起了雪花。
细细碎碎的小雪还不及落地就融化成水,撒在脸上冰冰凉凉,纳兰性德没戴帽子,只能以手遮在头顶上,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找地方避一避。
“纳兰大人,请到屋里坐坐吧。”
念珠走上前福身说道,“天气寒凉,又在下雪,对单子且需要功夫,莫要着了凉。”
纳兰性德起身回礼,继而抬头看向念珠身后的屋子,还是有些犹豫。
毕竟男女有别,他虽然不怎么在意旁人的言语,但却也不想让她被指点。
刚刚旺达已经在背后那般编排她,若叫人知道他们共处一室,只怕会有更不堪的言语流出来,到时她该如何自处?
“纳兰大人放心,我邀您进屋只为了公事,屋里也有其他人在,不会叫您为难的。”
念珠见纳兰性德迟迟不动,便又补充了一句,之后也不等纳兰性德反应,便转身回屋去了。
他愿意冻着便冻着吧,她可不想染了风寒。
纳兰性德看着有小宫女撑伞出来接念珠一起进去,方才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正事要紧,他总不能还不如一个姑娘洒脱。
胤礽一向待身边的人宽厚,早早便叫人送来了炭火,故而屋里已经点了炭盆,十分暖和。
念珠坐在炭盆不远的桌子边上,继续看单子,两个小宫女桃儿杏儿则是蹲在地上,将几个栗子丢进了炭盆里。
纳兰性德不好意思过去跟姑娘们挤着,便坐在了门口,虽然门外依旧有冷风袭来,但总归不是直接淋着,倒也没有那么冷。
念珠并不叫他进来,只是让桃儿去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然后便进入正题,将单子上她觉得不太合适的物什挑出来说给纳兰性德听,若是纳兰性德也同意,她便标注在单子上,若是纳兰性德有不同意见,二人便各抒己见,来说服对方。
要是谁都不能说服谁,念珠便将两个人的意见都记下来,之后再去问林抱节。
佟佳皇贵妃亲自调1教出来的大宫女,自是有一种与寻常女子不同的气韵,不卑不亢,言谈有度,不盲从也不固执己见,叫纳兰性德渐渐没了顾忌,甚至从门口的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桌前,俯身去看念珠手里的单子。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念珠写了一笔好字。
虽说如今康熙提倡汉学,但满人里真心愿意去练汉字的,少之又少,更别说闺阁女儿家了。
寻常八旗女子能认字便算是极好,能写出念珠这样一笔簪花小楷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至少纳兰性德从未曾见过。
“你习的是卫夫人的帖子?”
纳兰性德忍不住问道。
念珠点头:“皇贵妃娘娘擅书,我想习字,便送了我一本卫夫人的碑帖,我不过照猫画虎罢了。”
“已经有几分神韵了。”
纳兰性德感慨道,“你习字时间尚浅,能有如此功力,便是既有天赋,又下了苦功夫的。”
念珠含笑不语,没有接这个话头。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些年她之所以这般用功,多少也有几分因为纳兰性德的缘故。
年少慕少艾,她曾被纳兰性德所救,难免会有几分倾慕,但也只是敬仰罢了,却并没有更多的贪念。
他是天上月,而她只是飘零的野草,虽也渴望被月光照亮,但却更向往太阳。
念珠压下心中思绪,重新跟纳兰性德说起正事,二人说得太过专注,都没注意到不知何时,桃儿杏儿已经出去了。
待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发暗,念珠想要喊桃儿杏儿掌灯,却才发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再看向门外,却已经是鹅毛大雪纷纷洒洒。
“今年这初雪也来的太早了些,”
纳兰性德也看向门外,“不知京中百姓可有做好准备,别被大雪压塌了屋顶才好。”
念珠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张望,想要喊人给纳兰性德拿雪具。
这样的大雪,还是叫他早些出宫去为好,再晚路上就难走了。
然而许是东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去避雪了,念珠张望了一会儿,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莫急,若是晚了,我就不出宫了,往侍卫所去挤一夜便是。”
纳兰性德也走到门口,抬起手挡住往念珠脸上扑来的飞雪,“雪大,你还是先进去吧,别着凉了。”
念珠抬起头,正对上纳兰性德关切的目光,他高抬着手臂遮挡在她的头顶,气息近的让人无法忽视。
念珠赶紧低下头退了回去,脸颊不争气的微微泛红。
她背过身不去看纳兰性德,只是说道:“屋里有伞,你若是不出宫,便拿了伞去吧。”
纳兰性德时常在宫中值守,自然不用她来多事。
乾清宫也好,侍卫所也罢,他总有能将就一夜的地方。
纳兰性德环视了一圈,却道:“伞应是叫宫女们都拿走了,不急,天色还早,等她们给你送饭过来的时候,我再借一把伞便是。”
念珠努力压下脸上的热意,并没有反对。
她总不能将他赶到漫天风雪中吧?
万一让他冻病了她也承担不起。
屋里突然间陷入一片安静,纳兰性德见念珠不说话,便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去将烛火点燃。
不知为何,他们都没有继续商议正事的欲望,只是分开各自坐着,安静的等着有人来打破屋中的宁静。
他们甚至没有互相对视一眼,然而却都觉得屋里越来越热,纳兰性德忍不住用手中的册子扇了扇风,却发现念珠竟然在跟他做一样的动作。
不对劲!
纳兰性德猛然惊起,随即就往门口而去,冷风袭来,飞雪打在脸上,让他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不少。
“念珠,你屋里的烛火有问题,”
纳兰性德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喘息,“快,打开窗户!”
念珠此时却是一脸茫然的半趴在桌子上,双颊潮红,眼含春色,似乎完全听不到纳兰性德在说什么。
纳兰性德伸手抓起门框上的积雪咬牙往头顶一抹,冻的一激灵,然后反身回屋,熄了全部蜡烛,又去将念珠身后的窗子用力推开,让屋里的热气流出去。
“纳兰大人,你,你快走吧!”
被冷风一吹,念珠也清醒了一点,她用力在自己的身上掐了一把,忍着疼带着哭腔道,“别管我,你赶紧离开东宫,去乾清宫找太子爷!”
纳兰性德转身要走,可行至门口却又停了下来。
他想起今日在门口听到旺达说的话,却是怎么也不放心留下念珠一个人。
若他走了之后有狂悖之徒闯进来趁人之危,她此时的模样,哪里有抵抗的能力?
念珠强撑着不叫自己露出狼狈的神色,见纳兰性德不肯走,急得高声道:“你还不走,是想等被人发现,说不清楚吗?!”
纳兰性德抬腿走出门外,任由风雪打在身上,却依旧不走,只是道:“你别怕,我站在门外,绝不会进去,我等你那小宫女们回来就离开!”
念珠尚存的几分理智告诉她,纳兰性德不肯走应该是担心她的安全,可他却不知,她也怕让他看到她不堪的狼狈。
浑身的难受让念珠忍不住泪流满面,她死死的咬着嘴唇,踉跄的扑到窗边,蜷缩着吹着冷风,此时她再不怕受风寒,只求能压住药性,不要做出不雅的举动来。
不远处的墙后,旺达看着纳兰性德立于风雪中却始终不肯离去的身影,气的啐了一口。
没想到今日纳兰性德会在念珠屋里停留这么久,早知道他绝不会选在今日在蜡烛上动手脚。
如今瞧这模样定然是事发了,若是能叫他抓住纳兰性德和念珠纠缠在一起,有了他们的把柄,倒还好办,可如今纳兰性德守在门外一派君子模样,却见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不行,万一被人发现是他做的,那他就算不死也会被扒层皮,如今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必须得拿到能威胁他们的把柄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