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窗帘缝里透过来,打在关汀脸上。
关汀的睫毛颤了颤,不适地用手臂遮住光芒,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不对,他今天早上有会。
关汀上班很早,基本上都在日出前离开家门,今天算是被动地睡了个懒觉。
手机上闹钟已经在叫第十遍,关汀关掉闹钟,确定了。
迟到了。
手机上还有几条信息。
张助理:【关秘,会议已经开始了,我把会议记录整理之后发给您。】
方医生:【手术之后要注意调养身体,不能喝酒,不能吹冷风,不能熬夜。多吃蛋白质,可以适当运动。总之,要好好调养身体。】
关汀叹了口气,给张助理回:【好的,我今天就不去公司了,有什么事情你打我电话。】
又给方医生回:【总不能真的拿自己当女人吧。谢谢方医生的叮嘱,会尽量做到。】
方医生很快回复过来,文字里甚至还带了些语气:【不是尽量,是一定!!!】
想想也是,自从流产之后,关汀并没有好好休息过。
接二连三的工作,夹带着孙莹然和徐应的支线……关汀就像个陀螺一样,忙个不停。
这次睡过头,竟然让他生出一种空虚感,好似一下子找不到事情做了。
关汀坐在床上,盯着自己的小腹。
任谁也想不到,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会怀孕。
体检那么多次,方医生告知过他的身体构造跟其他人不太一样,也一直保守秘密。可就连方医生也没有料到,关汀竟然会怀孕。
沈孙合作的事情太耗费精力,关汀那阵子作息不好,直到晕倒进医院了,也只觉得是低血糖或者营养不良那些事。
怎么会……怀孕呢。
关汀手虚虚地放在腹部,难以想象这里曾经有一个小生命。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关秘书也不是沉沦往事的人。
他站了起来,去厨房煮了碗面,又加卧了一个鸡蛋。
鸡蛋是溏心的,关汀最爱吃。可不知为何,今天刚一咬破蛋清,关汀就感到一阵反胃。
他捂着嘴,跑到垃圾桶旁,稀里哗啦吐了出来。
然而早饭还没进肚,昨天不太舒服,又一直没怎么吃东西,竟只吐了一肚子酸水。
关汀缓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然后慢条斯理地善后。
换了垃圾袋,洗了把脸。做完这一切,关汀才重新坐到饭桌前,打算把刚刚那碗面给吃掉,之后再去找方医生看看。
可刚一坐下,就听见门铃响了起来。
关汀还没来得及重新站起来,就看见手机响了起来。
是沈康时打过来的。
电话接通之后,沈康时的声音里藏着怒气。“关汀,开门。”
……
沈康时是特地来找关汀。
这几天关汀说是在忙电视台访谈节目的事情,但一直没个确切的结果。
张助理承担起了一部分关汀的职责,他是关汀一手带出来的人,做事风格很有关汀的影子。这几天一直提心吊胆工作,倒是也没出什么纰漏,但沈康时总是不开心。
关汀是想当甩手掌柜吗?
不知为何,沈康时还想起出差的那个晚上,他带徐应过去。他听见徐应偷偷摸摸给关汀打电话求教,挂掉电话后,徐应就是那副依然忐忑、但微微有底气的模样。
沈康时虽然不怎么关心关汀这个人,也敏锐地从这些细节里品味出了一些什么:关汀在放手。
关汀凭什么放手?往常从不将沈康时的事情假手于人,现在是在发脾气么。
他真以为,沈氏集团离开他就转不了了?
沈康时带着怒气,来到关汀的家中。
会议室里依然在讨论,沈康时让张助理主持大局,然后自己开车来寻关汀。
说来奇怪,关汀跟了沈康时这么久,沈康时其实也不知道关汀住在哪。他没问张助理,而是直接在公司系统里找到了关汀的住址。
这是沈康时第一次来到关汀的家。
关汀开门之后,沈康时皱着眉头,第一句话便是:“这么小,怎么住人?为什么不住在我送你的别墅里。”
关汀维持着一只手举着手机的动作,有点呆呆的,说:“太大了,打扫起来麻烦。”
沈康时走进屋子里,环顾一圈,感觉这房子很小很矮,空气中似乎还有一种灰尘和木屑的味道,远远比不上他过户给关汀的那一栋。
他不知道的是,这是关汀父母留下来的遗产。
关汀父母都是为沈家兢兢业业奉献劳动力的打工人,好不容易攒下这么一套房子,就意外去世了。关汀跟父母相处不多,也只有在这里,才有一种“自己曾经被爱过”的安全感。
沈康时说:“找个保洁,打扫一下。”
关汀没应。
他没吃饭,没力气,现在又不是在公司,他忽然有些惫懒,懒得解释这房子的意义,也懒得回应沈康时的每一句话。
沈康时看到桌上的碗,又看到关汀棉布睡衣下略显单薄的腰肢。
“为什么没去公司?”语气里带着质问,好像这一天缺席有多么十恶不赦一样。
关汀胃里有些翻涌,硬撑着笑意说:“今天我请个假吧,身体不太舒服,打算去医院看看,已经提交了流程。”
关汀本就白皙,这阵子好像更突出了。现在刚刚吐过,眼尾还有一些泛红,显得精致而脆弱。
沈康时一顿,语气莫名就比之前软和了不少。
“怎么了?这阵子你好像经常去医院。”沈康时想起,关汀上班之后几乎从来没有请过假,这几个月抵得上之前好几年了。
这房子的布置有些熟悉,墙壁上的挂画是沈康时喜欢的画家,客厅里的沙发跟沈康时公寓里的是一套,当时尺寸不确定,就都订了回来,沈康时中意的规格留了下来,略小一点的原来是被关汀搬了回来。
墙上的挂历细致地写着工作安排,有几个重要的日子圈了出来,写着沈康时去复查胃的时间,还用红笔打了个大大的感叹号。
茶几上摆着几本财经杂志,都是沈康时当封面人物的那几期,正巧摊开到他的页码,应该被翻看过许多次了。
这房子里的所有,几乎都跟沈康时有关。
关大秘书对沈康时的绵密情意,此时终于揭开冰山一角。
沈康时的眉头莫名舒展开来。
所有人都说关汀爱他,佐证是关汀当秘书事无巨细,工作生活一手包办,24小时随叫随到,上心程度绝无仅有。他们还说关汀爱得卑微,明知沈康时有白月光,也甘愿拿着爱的号码牌。
对外谈判拉锯,对内还能暖床,关键还长得好看,腰细腿长,看着很好玩。
深情之余也不吃醋,帮着安置一众替身,卑微到骨子里,很好搞定。
沈康时并不认可,他自己爱着某个人,不想那个人跟任何人沾上关心,便以己度人,觉得所有的深爱都是如此。
只是上床罢了,他沈康时跟那么多人睡过,难道就爱着那么许多人?
沈康时终于有些笃定。
话也温柔起来:“身体是大事,正好我现在有空,我带你去医院?”
关汀动作一顿。
想了想,说:“我不打紧。我得先去趟宠物医院,留在老爷子家的那几只小狗生了病,这几天在挂水,我给送过去。”
沈康时脸色顿时变了,说:“到底是你生病,还是狗生病。”
关汀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沈康时与沈老爷子之间,永远横亘着一些只有他们爷孙才能知道的东西。关汀夹杂在其间,看似沈老爷子宠爱、沈康时依赖,但也有他才知道的苦处。
若不是不想让沈康时知道怀孕流产的事情,他怎么会搬出沈老爷子,故意讨沈康时不痛快呢。
关汀说:“徐应那也缺狗粮和玩具,我一并带回来。”
他眉眼淡淡,语气也淡淡,驾轻就熟地安排好一切,似乎完全没有自己的情绪。
沈康时莫名来气,上前一步抓住关汀的手腕,说:“这些事情用不着你,你自己的事情做完了?电视台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果然,是为了柳亦久而来。
关汀心里像有个无底洞,有寒冷的风从深渊里掀起来,他觉得痛,又觉得有点麻木了。
他垂了垂眉眼,表情莫名黯淡几分,说:“已经在沟通了,我会……想办法解决。”
——关汀很想让自己跟柳亦久访谈么。
一个念头跳了出来,沈康时更加攥紧了关汀的手腕,说:“你到底在想什么?”
关汀没想什么,他只是有点头晕,在想天花板上的灯光为什么一闪一闪的。
下一秒,关汀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关汀软绵绵地倒在沈康时怀里,失去自身的支撑,只剩下重力。
明明是个大男人,可沈康时觉得他好轻。
单薄的肌肉下,骨头硌人得很。
关汀就这么晕了,沈康时一时之间懵了,连忙抱着人往外跑。
他一边开车,一边拨通了方医生的电话。
“关汀晕倒了,做好准备,我马上把人送过来。”
·
方医生也没有想到,自己早上刚刚给关汀发消息让他注意身体,中午不到关汀就晕倒了。
还是被沈康时送来的。
沈康时表情愠怒,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问:“他到底怎么了?”
方医生第一时间没有说话。
关汀自然是流产的后遗症。
可作为一个男人,他也能理解关汀为什么想要保密。沈康时现在的生气,看不出是关心,还是因为事情脱离掌控。
方医生想了想,问:“他今天吃早饭了吗?血糖有点低。”
听在沈康时耳朵里,便全是没按时吃早饭的缘由。
想到餐桌上那碗寡淡的面条,沈康时心里放下心来,同时更生气了,冷冷地哼了一声,瞥了病床上的关汀一眼。
左右不过几只狗,为老爷子办事这么卖命吗。
方医生在心里叹了口气,即便是生病住院了,关汀也得不到半点好脸色,这么多年的相处,到底能得到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