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起哄声里,脸色微白的江静月拢紧了伴娘服的裙摆。
因为她是被顾尧野连累，跟他一起接受惩罚。
所以她下意识朝男人看过去，满眼无辜和不知所措。
顾尧野也正看着她,眼神漆黑如墨，深不见底。
有着让人捉摸不透的诡秘和复杂光芒。
江静月只看了他一眼,便垂低了眼睫,避开了他的视线。
心里莫名有些乱,不明白顾尧野刚才怎么突然脑抽犯规，更不明白他此刻看向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又不是她想成为他的负重品的,受连累的人明明是她啊。
江静月是个脸皮薄的人,她此刻的紧绷和难为情，全都被顾尧野看在眼里。
于是他暗暗深吸气，压下心底涌动的欲.念，张了张嘴：“要不负重就算了,我加做二十个如何？”
男人话落,江静月神情微愣，随后抬眸，诧异望住他。
顾尧野脸上难得露出几分不自在，避开了她的视线。
虽然他很想很想……
根本不觉得“负重”俯卧撑是惩罚。
但考虑到人的一些本能反应，顾尧野还是拒绝了众人的“好意”。
他怕自己做着俯卧撑，原地“起立”。
众人本不想就此放过,但身为新娘子的陈倩兮开口了：“大家闹归闹,别太过了啊。”
于是众人顿时收敛许多,允许顾尧野就地俯卧撑五十个，抵消负重的惩罚。
得到救赎的江静月暗暗舒了一口气。
她很庆幸逃过一劫。
若是大家竭力要求，她可能会顾及到陈倩兮的颜面，真的坐上顾尧野的背,成为他的负重品。
庆幸之余，江静月站在人堆里看顾尧野伏地做俯卧撑。
他身高体长，比例完美。
许是身上的夹克太紧绷，不方便做运动，男人单手解了扣子，顺便散了领口处那两粒衬衣纽扣。
紧接着，他提了下西裤的裤脚，试了一下裤子的紧绷度，觉得做俯卧撑没什么影响，这才俯身就位。
一个，两个，三个……
十五，十六，十七……
……
五十。
众目睽睽下，顾尧野大气不喘地完成了五十个俯卧撑。
动作干脆利落，莫名有几分帅气。
瞧他挽起衣袖露出的一截小臂，肌理分明，线条硬朗，一看就是平时日常健身的。
江静月想起之前陈倩兮吐槽过顾尧野的话。
身边也传来其他伴娘窃窃私语。
“哇塞，这男的身材也太好了吧！”
“是老林的朋友？以前怎么没见过呢？”
“这身材，像极了小说里一夜七次的男主……”
“好想认识一下，晚点要个微信吧……”
她们的声音不大，只是江静月离得近，所以听得一字不漏。
听到“一夜七次”的说法，她嘴角抽搐了一下。
默默往旁边挪了一些，怕再听见什么骇人的话。
顾尧野做完俯卧撑，去洗手间洗了一下手，将马甲重新穿好。
介于迎亲的关卡都已经通过，吉时也差不多了，大家热热闹闹将陈倩兮和林豫东送出门。
车队早已排成长龙，在陈倩兮家楼下等候。
林豫东替她穿好了婚鞋，便将人公主抱着出门去。
江静月一行自然跟上，依次上了迎亲车队。
陈倩兮家距离仪式酒店大概半个小时的车程，按照流程，他们还要在沿途拍外景，需要逗留一个半小时左右。
伴娘团和伴郎团随行，配合新人摆拍，争取给新人们留下最美好的回忆。
外景拍照时，江静月因为高跟鞋有些磨脚，便掉队到最后，勉强跟上队伍的节奏。
她没告诉任何人，脚不舒服。
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突发状况，耽误陈倩兮婚礼的进度。
于是江静月默默忍受着，直到合照结束，她才松了口气，在公园里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歇了口气。
因为接下来，是新人单独拍照，无关人员都可以休息一下。
江静月刚坐下，想脱下高跟鞋检查一下脚后跟的磨伤。忽然有一道身影居高临下笼下来，罩着她纤细的身影。
也遮挡了她头顶的光线。
“这个给你。”熟悉的男音从头顶泻下。
江静月下意识抬头，虚着眼睛望向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的顾尧野。
诧异了片刻，江静月的视线顺着男人的胳膊，落到他手上。
只见他修长的手拿着一盒创可贴。
江静月又是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接下了男人的好意：“……谢谢。”
她没想到，顾尧野竟然注意到了她脚后跟的伤，还给她送来创可贴。
自从那晚去顾家老宅吃饭，当着两家老爷子的面解除了婚约。
顾尧野对她的态度，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江静月很不适应。
毕竟在她的印象中，他一直都是混不吝浪荡子的形象。
最近却突然正经沉稳起来，实在有些诡异。
“要我帮忙吗？”男人说着，轻提了一下西裤的裤腿，便在江静月面前蹲下身。
他只是蹲下，没有其他动作。
像只大狗狗似的，蹲在江静月面前，目光沉沉地看向她的脚。
伴娘裙的裙摆长及脚踝，此刻被江静月一手拢着，微微拉起一些，露出了她肤若凝脂，白皙纤细的脚腕一截。
夏风吹过，带着些燥热感。
令江静月不自在地将裙摆放下一些，遮住了露在外面的肌肤。
顾尧野突如其来的改变，让她倍感不安。
“不、不用……”江静月蹙眉，定定看着男人：“你最近吃错药了？”
“什么？”男人愣住，嘴角浅浅的弧度也僵在那儿。
只听江静月继续：“你干嘛突然对我这么好？”
甚至可以说是大献殷勤了。
先是俯卧撑时一力担下责任，现在又给她送创可贴。
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尧野这货对她有意思呢。
可江静月很清楚，这种假设是不可能的。
能让顾尧野变化如此之大，一定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难道是因为汇江集团那百分之十的股份……他拿在手里觉得于心不安？
“什么叫‘突然’对你这么好？”
“难道我以前对你不好吗？”男人回过神来，有些哭笑不得。
江静月也看着他，神情严肃，不回话。
仿佛默认了他的问题。
弄得顾尧野不禁自我怀疑：“不是……我以前对你哪里不好了？”
江静月蹙眉，脑子里浮出许许多多的画面。
桩桩件件，都足以证明顾尧野很坏。
性子非常恶劣。
只是她懒得和他细说，也觉得完全没必要。
所以江静月回避了这个话题，只是站起身去，放下裙摆，居高临下看着单膝半跪蹲在她面前的男人。
真的，真的很有大狼狗的既视感……
“谢谢你的创可贴。”江静月道了谢，随后换了一张椅子坐下。
脱下高跟鞋，将创可贴贴在了脚后跟。
这鞋和伴娘礼服一样，都是陈倩兮他们统一准备的。
最初江静月试鞋的时候，没觉得穿着不舒服。
穿久了，才发现有些磨脚。
如今贴上了创可贴，保护了摩擦面的肌肤，她终于好受了许多。
心里也暗暗记下了顾尧野的恩情，想着日后有机会，一定回报他。
但是江静月没想到，顾尧野对她的恩情远不止这一点。
因为陈倩兮和林豫东的婚礼仪式开始前，她陪着陈倩兮去休息室换仪式婚纱，还收到了酒店服务生专程送来的一双崭新的平底鞋。
鞋子是按照她的尺码买的，舒适度近乎完美。
鞋面设计简洁大方，与江静月身上的伴娘服也很搭。
方便她一会儿上台走动，给新人送戒指盒。
服务生没说是谁送来的鞋。
但是江静月心里却下意识想到了顾尧野。
因为现场也只有他知道她的脚磨伤了，需要一双舒适的鞋。
-
婚礼仪式开始前，有一段新郎新娘情感历程回顾环节。
此环节主要是让宾客们简单了解一下新人的恋爱故事，算是一种对幸福的渲染。
在播放提前录制好的短片时，现场还安排了一对感情要好的夫妇四手联弹《vletter》的钢琴曲作为短片的背景音乐，全方位的渲染婚礼现场的氛围。
所有环节都准备得十分妥当。
唯独那对负责弹钢琴的恩爱夫妇因为男方急性阑尾炎需要手术，双双缺席。
此事事出突然，婚礼设计团队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接替他们夫妇。
于是便和陈倩兮他们商量，看要不要考虑直接播放音乐，取消钢琴弹奏这个环节。
林豫东本打算同意这个提议，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视线转向了一旁的顾尧野。
“阿野，你不是会弹钢琴吗，要不你帮忙救个场？”
没等顾尧野应声，婚礼设计师小声提醒：“我们之前设计两人合奏，是因为婚礼嘛，凡事都要双数才好，吉利。”
“但如果二位新人不忌讳，让这位先生救场也不是不可以……”
“这有什么，能救场的又不止顾尧野一个。”陈倩兮端坐在休息室梳妆台前。
造型师正在为她摆弄头纱。
听见她的话，林豫东眼露狐疑，想说现场还有谁会弹钢琴，能救场的？
再说了，那首曲子，似乎得钢琴六七级才能弹吧。
林豫东那群朋友里，也就顾尧野这种豪门世家的贵公子学过，并且考了级。
让他再找出第二个顾尧野这样的……
忽然，林豫东的思绪滞住。
随后灵光一现般，他想起了另一个可能学过钢琴，并且考过级的人。
——江静月。
江静月和顾尧野都是深市上流圈子出身，像他们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孩，从小就是各种技艺傍身。
连顾尧野这样的混不吝都学了一身才艺，江静月自然不至于比他差。
于是，刚去完洗手间回来的江静月被林豫东抱拳求帮忙，求她和顾尧野一起，救个场。
事关陈倩兮的婚礼，江静月自然不会拒绝。
她小时候的确学过钢琴，也考了级。
一首《vletter》定然不在话下。
只是她已经很久没有碰过钢琴了。
也很久很久，没有和顾尧野四手联弹过曲子。
-
酒店宴会厅早已布置成了婚礼现场。
角落里摆放着一架白色三角钢琴。
此刻江静月和顾尧野已经落座于琴凳上，彼此互看了一眼。
男人俊容如常，唇角勾着浅浅的弧度，眸深似海。
他看上去，对即将开始的合作没有半点压力。
相比之下，江静月显得紧张许多。
这到底是陈倩兮的婚礼，她怕自己失手，给她的婚礼留下瑕疵。
四手联弹需要默契，何况还是《vletter》这种难度系数并不算低的曲子。
她和顾尧野……能配合好吗？
就在江静月心底隐隐不安时，与她并肩而坐的顾尧野轻笑了一声，带着嘲弄：“天不怕地不怕的江大小姐，居然露怯了。”
“怎么？怕自己弹得太烂，扯我后腿啊？”
男人戏谑的嗓音低沉磁哑，噙着笑意，听着和往日一样欠揍。
但不知为何，顾尧野这副调调，却让心下微慌的江静月安定了许多。
她的思绪飘离，侧目瞪了男人一眼，扯了扯嘴角，略不屑：“也不知道小学时市里举办的钢琴比赛，是谁输给了我来着。”
“什么时候轮到亚军怀疑冠军的弹奏水平了？”
看似被戳中痛处的顾尧野：“……”
他动了动唇，终究还是没能说出那句“老子当年故意让你的”。
一方面是江静月不喜欢爆粗口的男人。
另一方面，江静月也不喜欢别人故意让着她。
要是被她知道，当年钢琴比赛，是他故意输给她的。
还不知道她心里会怎么想他。
总归他说这些，也只是想让江静月打起精神来。
现在她的状态看上去已经恢复了，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恰好，台上的主持人讲完了开场词，提示婚礼仪式铺垫环节即将开始。
让宾客们看向大荧幕，一起了解一下新人的恋爱故事。
刹那间，宴会厅里灯光骤灭。
便于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荧幕上。
与此同时，缓和的钢琴声在开阔寂静的宴会厅里响起。
随着荧幕上短片里男女主的感情进展，琴声提速、跳跃，给人以热恋的感觉。
琴声配合短片，将新人的恋爱故事刻入了每一位宾客心里。
现场的幸福氛围浓郁，连空气里都洋溢着恋爱的甜味。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荧幕上。
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三角钢琴前，专心弹奏的男女。
在跳跃的琴键中，他们有条不紊地变换指法，时而手臂交错，时而尾指轻轻相贴。
转瞬又触电一般跳跃到另一个琴键上，节奏很稳，两人配合的很好，超乎预料的合拍。
刚开始，江静月还有些紧张，注意力时不时集中到琴谱上，怕自己弹错琴键。
可是渐渐的，她仿佛被顾尧野带动了节奏，身心逐渐投入了琴声里，脑海里自动浮现琴谱，双手如在云端，弹奏也行云流水般。
比她预计地更早找到手感。
直到曲子接近尾声，江静月才不由自主地看了眼身旁端坐的男人。
他套了一件西服外套，身影轮廓在昏暗环境里依旧被刻画得十分清晰。
虽然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江静月却感受得到，他此刻的严肃认真。
就像《vletter》节奏跳跃的那部分曲调，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屏息聆听……注视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江静月认可了顾尧野的琴技。
或许是她多年没有碰琴的原因，她深刻的感受到顾尧野弹得比她好。
整首曲子，都是她在跟着他的节奏，被他带领着，完美的结束了这次救场任务。
-
短片结束后，江静月和顾尧野也悄然退下。
两人去后台为一会儿的仪式做准备。
江静月不自在地开口，“你这些年一直都有弹琴吧。”
所以才会比她弹得更好。
顾尧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却也第一时间听出了她的话外音。
他将手揣进了西裤口袋里，扯着唇角冲女人笑了笑，深眸温润：“没，只不过这首《vletter》我以前练过无数次。”
“你很喜欢这首曲子？”
“也不是。”
“……那是？”江静月一脸狐疑。
面对她的好奇心，顾尧野站住了脚，低眸定定看了她一阵。
与他一起停下的江静月不明所以。
约莫一两分钟后，男人又笑了：“没什么。”
他语气听着有些苦涩：“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因为他的话，一头雾水的江静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