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在虎杖悠仁精心挑选的座位旁边,影山飞雄抿着嘴,用力得都快把嘴唇绷出一条直线,看上去满脸倔强。
虎杖悠仁被他盯得心里发毛,“那个,我怎么了吗?”
“……”他只盯着虎杖悠仁看,不吱声。
实际上,如果影山飞雄此刻内心想法能化为字幕涌出,大概已经密密麻麻铺满了整块背景布:
【是医院遇见的那个自称二传手的家伙,他怎么也在这里,难道说他也是要加入排球部吗,他二传技术到底怎么样……】
但他张嘴时,却只剩下干巴巴中带了点凶狠的一句:“你也是为复出的乌养老教练来的吗?”
“?”
虎杖悠仁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向影山飞雄,露出稀里糊涂的表情,“乌养教练?”
那是谁?
虽然光听“复出”和“老教练”这俩名号就知道肯定是厉害角色……但虎杖悠仁,作为排球相关的“圈外人”,完全!不知情!
“不是吗?”影山飞雄说着,看到面前少年懵懂茫然的神情,莫名就涌上了一股无名火。
这种无所谓,好像排球只是消遣一般的态度。
他本来也比虎杖悠仁要高上不少,特别是脸色臭起来俯视他时,气势简直能攀升到两个虎杖悠仁的高度,“你二传技术现在怎么样?”
“应该,咳,和之前没什么变化。”虎杖悠仁心虚说。
“没什么变化?”影山飞雄眼中燃烧起来名为胜负欲的熊熊火焰,“等一等,一起去排球部报道吧。”
“上次见面忘记说,我也是二传手。”
影山飞雄手掌拍在虎杖悠仁书桌上,以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宣战似的口吻开口,“我不会输给你的!”
……他一直很清楚影山飞雄是二传手啊。
看对面显然认真起来,还似乎钻进了自己的牛角尖。虎杖悠仁双手抓弄头发,头隐隐作痛,“上次见面我说过了,我打得不久。后来我去练过,技术上依然不太行。你一定会比我更强啦。”
“另外,我其实都没决定……”要不要加入排球部。
这样说着,虎杖悠仁忽然顿了一下。
影山飞雄,是翔阳口中名声响亮的二传,也确实表现得一直对排球极其热衷。现在看来,他选择加入乌野的排球部是跑不了的。
那,也就意味着,影山飞雄,和翔阳肯定会在排球部遇见。
……!
虽然不知道影山飞雄还记不记得翔阳这个对手,但是,照当时翔阳的心理阴影程度,两人遇上的话……
影山飞雄眼睁睁看着本来好好回答自己的男生想到什么,先是浑身激灵了一下,无缝衔接换上痛苦的表情。
他被突然的转变搞懵了几秒,还没说话,对方先用力拉住了自己的手,“影山同学!我没记错吧,是影山同学吧?”
“?”
假装没看见他顷刻凝滞的表情,虎杖悠仁诚恳说:“我们现在就一起去排球部吧,现在就去!”
“……现在就去?”
“嗯,嗯,现在。我们走吧!”虎杖悠仁点头如同捣蒜。头脑风暴后,他仅存的唯一念头就是——尽可能拖时间。
先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再让他们两个见面吧。至少,给翔阳预留出做好心理准备的时间啊……!
他想着,挂着微笑把影山飞雄推出了教室,随即拽着对方一路狂奔。
“喂,等等——!”
影山飞雄话的尾音还没憋出来,在对方拉扯下不得不先迈开步子,奔跑时气流扑打在脸上。
在他弄明白发生什么之前,体育馆的大门已出现在了身前。
影山飞雄还发着愣,旁边把自己拽过来的少年此时松开手,一脸轻松,甚至气都没喘一下,胸脯没有半点剧烈运动的起伏。
当影山飞雄看他时,他还在若无其事低头打字,像在给谁发着消息。
好惊人的体能,而且速度好快!
影山飞雄一时惊疑不定,死死盯着前面虎杖悠仁的背影。
感知到视线,虎杖悠仁偏开头,眼珠转了一下,倒映出影山飞雄如临大敌的模样,“我们进去吗?”
“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影山飞雄先行一步,走在了虎杖悠仁前面。
手放在体育馆的大门上,他后知后觉,尴尬道:“我的入部届没拿。”
“你放在哪了?”
“教室的课桌上……”三个字刚说出口,一道身影“噌”的一下从影山飞雄眼前闪过,快得几乎只留下残影。
五分钟不到,一面之缘的粉发少年复而折返,手里两张入部届左右摇摆着,在风里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他把属于影山飞雄那张递过去,笑得爽朗,“给你。”
这次影山飞雄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惊异,“你……”
“不过,入部届应该要交到指导老师那里吧?”虎杖悠仁说。
因为不认为自己行为有任何异常之处,他没察觉到影山飞雄针对自己的复杂难辨的视线,“老师在体育馆吗,还是在办公室?”
“我们先进去。”影山飞雄定神,推开大门。
在影山飞雄走进体育馆时,虎杖悠仁飞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着自己给日向翔阳发去的line消息,【翔阳你在哪!我也来乌野读书了在犹豫要不要加入排球部但这不是重点!】
【北川一中的王者也在,他也报名了排球部!】
消息最下方,是令人心酸又焦急的,【未读】二字。
走到一半发现身后人没有跟上来,影山飞雄调转方向回来,“你待在原地干什么?”
“来了来了。”自顾不暇,在心底跟日向翔阳道了声保重,虎杖悠仁满心忐忑跟上去。
体育馆不算大,但内里空旷无一人。空气内有尘埃上下漂浮着,安谧宁静。
盛满排球的球筐躺在角落,影山飞雄走过去,从中拿出一球。
他没看虎杖悠仁,全部注意力都在手里的这枚排球上,话里有不服和挑衅的意味:“是初学者的话,你有练过发球吗?”
“发,发球?”
在常用的站位里,开场时二传手总会站在发球员的位置,以便于后续站位轮换。
因此,不少精益求精的二传手,会刻意加强自己的发球练习,好在开场把优势扭向己方。
影山飞雄,也是追求精进中的一员。
他在春假期间加强了发球上的练习,如今已经能稳定打出大力跳发。
抛球,起跳,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意味,几乎能作为模板被写入教科书——
“砰!”
沉闷一声后,球丝毫不差打在对面的球场上。
稍稍平复呼吸,影山飞雄从球框捞出一球,递给虎杖悠仁,“你来。”
“……我说了我是初学者啦——!”
虎杖悠仁抱怨着,但面前黑发少年递球的手还悬在半空中,透出执拗的意味。
他不愿让任何人为难,只得接过这球,同时在心里泛起嘀咕。
发球,发球,应该怎么发球……嗯……啊,不知道啊!
要跳起来吗?影山飞雄刚才的发球是跳起的,真帅气!
不对跑偏了。但是他看到的不少视频里,攻手是停留在原地的……可恶,到底应该怎么做?
百般迟疑里,黑发少年似乎已有些要不耐烦起来。虎杖悠仁一激灵,球从手中飞了出去。
……不好!
时间太赶思考不能,同时带了点自暴自弃的想法,虎杖悠仁直接在球要落下时,用掌心托住了球。
他卯足力气,把全部疑惑无措无语烦躁全集中在手上,然后使劲往前一扔——
“砰——呲——!”
球直直飞向墙面凸起的一块,在大力作用下,竟然直接漏了气。
外皮瘪成一小块,塌在墙角,看上去委屈巴巴的。
……啊?
啊?!
看清公共用球真的被自己打报废后,虎杖悠仁彻底没了精气神,嘴巴大大张开,双目空洞无神。
同时,影山飞雄的怒吼声响起:
“球在手上停留太久了,是把球打出去,不是把球扔出去!”他臭着脸喊,“你是发球员,不是投手!”
“对不起——!”
话说得不好听,可影山飞雄望着陷入低沉豆豆眼状态倒地不起的粉发少年,心里却如同被一阵狂风席卷而过,掀起惊涛骇浪。
发球也好,传球也好,动作都不标准,自学痕迹很重。
毫无疑问,这人能称作是完全的门外汉,顶多也就是半吊子。
对排球有了解但算不上深,没有任何技术可言,别说二传,根本就是绝非能踏上赛场的水准。
但,超出常人的体力,力量,速度,弹跳力……身高也不算高,但足以完全弥补身高的无可挑剔的身体素质,几乎和他先前在赛场上碰到的那个橘子头矮个子主攻一样!
这家伙“发球”时力量很大。扣球呢?
“喂!”影山飞雄高声叫他,“你有试过扣球吗?”
“啊?噢,扣球啊,没试过。”
虎杖悠仁尚处于低迷状态,睁着豆豆眼看他,“有什么问题吗?”
【更何况我接触排球,就只是为了帮翔阳的忙,不需要再去学习扣球一类啦。】
这种话对影山飞雄说显然不合适,会被归为“反感”一类。虎杖悠仁很懂得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果断把解释吞进了肚子里。
“等一下,我把球传给你。”
影山飞雄不知他所想,定定看他,语调极其坚定,“你什么都不需要想,也不必再顾忌什么技巧。球到手边,你就扣下去!打在网上也无所谓!”
虎杖悠仁一头雾水,迟疑点了点头,“好的?”
他照着影山飞雄的嘱托,连着后退几步,其实内心深处很纳闷——事情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啊?
他是怎么和影山飞雄开始练起球的?
影山飞雄没有给他太久怀疑人生的时间,抛球,然后用手指抵球,不带任何迟疑把球送出去,朝着虎杖悠仁的方向——
球到手边。
虎杖悠仁跳起。即使从没尝试过扣球,他也能感觉出,这一球给出的很舒服。他起跳后,球恰好在他伸长手就能碰到的位置。
挥臂,手掌与球体接触,外皮略显粗糙的触感转瞬即逝。
——就扣下去!
他全掌发力,将球推压扣下去。
“砰——!”
在重力施压下,球砸到地板上后先是被挤压变了形状,立马向更远处弹去。紧跟着,虎杖悠仁的手掌处,传来微微发麻的刺痛感。
他低头,看见在作用力下,肉眼可见的,手掌正一点点泛起红色。
痛感在持续,但并不完全只是生理的难受痛感,其中夹杂了难以用语言表达的畅快。
头上的灯光被球网切割,散落在地面上时,呈规则方正的光斑。球最后弹回滚动了一小段距离,停在光斑上,被缓步走来的影山飞雄拾起。
“你,虽然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就是在叫你。”
光影在影山飞雄的眼瞳里流动,“你根本不适合当二传。”
把脑海中盘旋的唯一念头说出口,影山飞雄自己先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找不出具体哪里怪,不太舒服地蹙起了眉头。
好在,虎杖悠仁没按照大部分人会将句意进行扭曲的方向进行理解。
他仿佛对他人话语里尖锐的那一部分具有天生的钝感力,只是纯粹感到疑惑不解,问:“那我适合什么?”
影山飞雄深深望了他一眼,正欲开口,门外忽而响起声线熟悉的哼唱,饱满蕴含活力与热情,“乌野,乌野,乌野高校——!”
“!”
短暂凝滞后,虎杖悠仁手忙脚乱在口袋里找起手机。
点开line,看到依然是【未读】状态的消息后,他僵在原地,忍不住在内心深处哀嚎了一声。
——他本来完美的“翔阳惊喜计划”,这下子完全变成惊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