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野周边的道路在回家路途中显得很短，可在早训时，又仿佛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特别是体能相关训练快结束时，大多人体力都消耗到了极限，只靠耐力还支撑着。还有余力在奔跑时闲聊的两位一年级生，实在瞩目得有些过分。
“昨天比赛结束后，大地前辈请我们吃了超级好吃的包子！你不在好可惜……”
日向翔阳兴致勃勃跟他聊起前一天晚上他错过的一切。从新接受的部服到学长请客的美味包子，最后再到需要他们坐大巴车离校进行的练习赛。
虎杖悠仁偶尔会有点奇怪想法：关于排球，他好像在打什么探索游戏，砍一砍戳一戳，然后解锁对他而言完全未知的新地图——指那些排球部很有名的高校。
“青叶城西……是什么学校？”听日向翔阳聊了半天，他没忍住插了一嘴问。
“是县内的四强。”偷看确定影山飞雄没有留意到他们这边，日向翔阳压低嗓门，神神秘秘补充，“据说，那所学校里，有很多影山原本的队友。”
“影山的前队友？”
“嗯嗯！就是北一的学生。”
“北一的学生，啊，是叫他‘王者’的那一批啊。”
“是吧……好好奇是什么样的选手。可是我们的第一场比赛！”
两头颜色不同的柔顺头发在风里摇曳来摇曳去，和主人一样活力十足，伴随着二人完全没避开谁的“窃窃私语”，宛如对后面气喘吁吁几人最直白的“嘲讽”。
田中龙之介悲极生怒，“你们体力也太充沛了吧，还能聊天，都不累的吗？”
没说话但全程领跑在队伍最前面的影山飞雄闻言，扭头，朝日向翔阳冷哼了一声。
朴实无华却最好用的激将法，日向翔阳叫着“喂影山别太嚣张”冲到前排。虎杖悠仁眨眨眼，嘴角绽开微笑。
打完3v3后，感觉他们两个的关系好了很多。什么事都在往不错的方向发展，真好啊。
……等一等。这句话的口吻，为什么这么像到中年后动不动就感慨的大叔……
大叔……？
脚步渐虚浮，最终停下。虎杖悠仁站在歇脚处，几秒后捂上脸，为自己的心理年龄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虎杖。”他兀自怀疑着，两道高大的人影停在他面前，投下能把他笼罩住的阴影，“早训结束后，能来体育馆一趟吗？”
泽村大地说，抬手指了指旁边的菅原孝支，“我们有点事要跟你讲。”
…
“昨天你不在的时候，我已经和菅原、影山他们讨论过了。”
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泽村大地把白板放在上面，示意后辈看过来，“下周二的练习赛，青城那边，要求影山作为二传打完一整场比赛。”
虎杖悠仁：“诶，想让影山打完一整场？”
是出于前队友的了解，在戒备影山吗？
泽村大地不知道虎杖悠仁的想法，继续说下去：“对。叫你来，一是给你临时补习，在基本功方面，给你一点我们的经验之谈。”
想到自己的基本功，虎杖悠仁不好意思干笑了两声。泽村大地望他，缓慢放沉了声音，“二是，我想知道……”
“虎杖，你能完全复刻出影山和日向的快攻吗？”
虎杖悠仁的眼睛慢慢睁大了。
几秒，又或者是几十秒。时间的流动在沉默里无从辨别，他僵了一会儿，随即皱着眉毛，用大力摇了摇头，“我倒是挺想学啦。但是完全复刻的话，不太行的。嗯……我先去把基本功练好吧！”
——“影山，你觉得，虎杖能复刻出你与日向的快攻吗？”
坐在坂下商店，影山蹙眉思考了一会儿，决绝地摇起头，给出了相同的回答：“我觉得，不太可行。”
“虎杖那家伙，和日向很像，但又不一样。”
少年垂眸，稚嫩的面容显出与年龄不符的冷酷神情，“配合方面，我和他没尝试过，我无法给出结论。但——我想要把日向作为诱饵使用。虎杖的话，他无法成为诱饵。”
“我想，他更适合放在撕开防线的强攻位置。”停顿几秒，影山飞雄说，“请放心。关于快攻，我也会和他尝试的。”
他把“诱饵”二字咬得很轻，“强攻”又咬得很重。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着，某一瞬间，让人幻视是位君王在排兵布阵。
菅原孝支不理解影山飞雄笃定的缘由。直到两个人晚训时真正开始磨合快攻，才隐约稍微听懂一点。
比赛前期，虎杖是不会被对手重视的存在。
与日向相比，最初出现在赛场上时，对进攻并不表露出强烈欲望的虎杖，存在感会稍低一些，甚至可以用不起眼来形容。
但，让对手再对他提起百分百的警惕心，以满含危机的态度对待虎杖悠仁……
只需要一球。
视线划定出虎杖悠仁的最高点，影山飞雄在这时展现出如主刀医生的冷静与精准，球没有任何偏差。
再由虎杖悠仁，用他肌肉内所蕴含的强大爆发力，将球敲在对手的地板上。
啪咚，啪咚。
击球音如战鼓擂鸣，一记又一记平稳有力地重复奏响，不绝于耳。攻手的精度同样稳步提升，出界球频率肉眼可见在不断下降。
在体育方面，虎杖悠仁的学习能力或许不错，这点菅原孝支早就知道。
但亲眼所见他可怕的进步速度，菅原孝支还是压不住诧异，舌尖抵着上颚轻嘶了声。
——这才不到一天。
已经能基本掌握扣球的手法，甚至自己去适应二传的托球了。
以这个速度……未来的虎杖，会进步成什么样？
扣球声仍在重复，重复了太多次，菅原孝支没了初见时的心神激荡，把更多关注点放在得分率上。
新生赛时，离开了精准的托球，虎杖进攻胜率并不太高。但有影山这位技术高超的二传手，目前看下来，虎杖能顺利进攻的成功率大概能达到70%。
他在本子上划了一笔，心中估算着。
青城的拦网很难缠，虎杖现在还不会完美地处理拦网。以虎杖的力量，打破拦网或许没问题，但考虑到触球这些可能，需要把成功率下调到60%-65%……
哪怕是职业赛场，进攻成功率能达到60%以上，都是极为突出的存在。尽管虎杖或许还有其他失败因素未被他算进去，但任谁看都要承认，真是相当漂亮的数字……
他正仔细计算着，影山飞雄忽而给出了一个过高的高抛球。
影山失误了吗？
菅原孝支怔然着，另一道身影却已然出现在前方。
两步，然后蹬地。排球鞋和地板碰撞摩擦，发出响亮的咚的一声。
在扣杀过程中，虎杖悠仁完全依照本能和前辈们传授的技巧。因此这一击，他自己可能都没发觉到——他助跑后起跳的位置，在三米线后。
排球只在他放松的指尖停滞了一秒，而后看不清残影朝场地对面飞去。重击的声音依旧响亮，但球被大力带的直直飞上天，几乎要扑到天花板上去。
和前几次扣杀不同，这次菅原孝支实实在在滞在了原地。
……后排进攻。
“不是，等等？”
他叫了出来，本子也都碰掉在了地上。无暇顾及其他，菅原孝支冲进场内喊，“进步神速也不是这么个进步法，突然被打通任督二脉了吗！影山，你是怎么想到组织后排进攻的……”
“啊？”托出这球的影山飞雄同样惊讶，但更多的是对他的问题感到不解，歪了歪头，“只是觉得时机很合适，想要试一下。”
虎杖悠仁：“好合适！球到我手下面，然后‘啪’一下就过去了！”
影山飞雄：“你再把力气往前一点，就出界了！”
虎杖悠仁：“……对不起。”
打出了让人身体本能都想避开的暴力扣杀的主人公，现在躺平在地上，因为心虚不敢去看影山飞雄，可怜巴巴，完全看不出方才气势逼人的影子。
“……”
“真是可怕的家伙们啊。”
菅原孝支最终只这样说。可他手心又在隐隐发颤，心脏砰砰跳，血液滚烫流淌把撼动传递给全身。
想与青城对抗的那天快一点到来。
……想快点，让整个宫城都能看到变革中的乌野。
在扣球上，虎杖的球路尚处于新手范畴，很好预测。只可惜，能预判到球路，不代表能接起。
更何况，他还接受了来自几位学长的“爱的关怀”。与刚入部相比，关于如何起跳、又如何能将自身力量凝聚在球中，他多少还是有些长进的。
原本的扣球就够意思了。想到虎杖悠仁倾注全身力量气势十足的扣杀2.0，乌野大部分人几乎要同情起对手来。
“答应我，虎杖。”
直面过虎杖扣杀的成田一仁眼含热泪，以感同身受的口吻道：“你不要把他们打进医务室，后续处理起来很麻烦的。”
“好的，成田前辈。”虎杖悠仁配合他点头，郑重其事开口：“我会注意这一点的。”
“……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不要真的去考虑这种可能性啊！”
一天的特训接近尾声，哪怕是虎杖悠仁，也难得体验到了身体上的疲惫。
啊，精神上的疲惫还要更重一些。
似乎乌野的所有人都恨不得把他脑袋扒开，将各自的经验和知识都灌进去，再把缝隙填补好，把他送到场上炫耀“来看这就是我们家的怪力新人哦！”
他捏着运动饮料坐在角落，一口气还没彻底喘完，影山飞雄的运动鞋出现在视野内：“虎杖。休息结束后，来练快攻。”
“好的……诶？”
“对。”看出了虎杖悠仁的疑惑所在，影山飞雄点头，肯定他的猜测，“就是托球和扣球同时进行的那招。”
“虽然我不认为……”
影山飞雄轻微停顿了片刻，难得显示出踌躇之意来，“不，我也不确定我想的对不对……但总之！”
仿佛在欲盖弥彰，他拔高了最后几个字的音量，严肃说：“接下来的训练中，尽你全力，不去注意球。什么都不想，然后，跳到最高！”
“明白了吗？”